第六章 孟曜

    偶遇沈从,沈尖尖心甘情愿接受了自己诗情画意的新名字——沈蒹蒹。

    好不容易知晓沈府里竟然还有人愿意待见自己,沈蒹蒹交闲来无事便喜欢往沈从居住的东苑跑。

    遇到沈从不在,她便主动替自家二哥整理堆积如山的简策;又在婢子们惊恐的眼神下明着抢人家的活干。婢子们摸不清她的套路,原先又在她手里吃过大亏,此时更无一人敢上前质疑她的行为有失。

    沈从第一次得见自家妹妹趴在他的书案前安静读书的娴静模样硬是惊得目瞪口呆!

    他更是将自己原本都踏入内室的一只脚默默收了回来,又立在门外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敢确定自己没有青天白日做大梦。

    沈家三姑娘竟然转性了,沈府里人人得知比事,都惊得毛骨悚然!沈家三姑娘被鬼魂附身的谗言又不胫而走!

    葫芦一直以为沈家三姑娘频繁光顾东苑便是来告自己黑状的,观察数日,发现沈三姑娘除了行为举止怪异外,对自己似乎没有多大威胁。

    又听府里谗言不断,葫芦再看沈三姑娘的眼神便从敌意变成了怪异。

    只是整日被圈养在沈府里实在无聊,沈从答应她上元节定会带她出府看花灯,但元日都未到,上元节更不知要等到何时?

    还好沈二哥这里的简策颇多,向沈二哥讨教几日,沈蒹蒹现在马马虎虎也能看懂里面的意思。

    这些日子沈二哥夸她聪慧非常,识字惊人,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哄她高兴的谎言。

    听说沈书沅以前那般顽劣,沈二哥也能昧着良心夸自家妹妹大智若愚,七窍玲珑,如今的自己,聪慧二字还是担得起的。

    这日,沈蒹蒹正捧着一本《杂记》看得入迷,看到有趣处,沈蒹蒹捂着嘴角咯咯笑个不停,可她耳边明显高于她的声音竟然比她笑得还要夸张。

    沈蒹蒹赫然侧头,便见一少年双手拖着下巴,弓着身子俯卧在书案上朝她笑得灿若星辰。

    沈蒹蒹认定他是少年,便是觉得此人的脸孔太过稚嫩。

    “你是谁?”

    少年嬉皮笑脸的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明媚的戏谑道:“啧啧啧,我竟从来不知,伯义兄家的小沅娘尽然有一日会热衷于学习,这真是近日来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旷世奇闻!”

    沈蒹蒹防备的扒开他冒犯自己的手掌,凶巴巴的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猜!”

    沈蒹蒹:“……”

    少年一脸捉弄得逞的轻笑,但这笑容看在沈蒹蒹眼里实在太过轻浮,她起身而退,撸起宽大的水袖威胁道:“哪里跑来的登徒浪子,再不报上名来我可不客气了!”

    少年不受威胁,反而步步紧逼的靠过来抓住沈蒹蒹纤细的手腕揶揄道:“沅娘倒是说说,你何曾对我客气过?”

    沅娘?

    这货认识自己!

    沈蒹蒹震惊的看着少年毫无忌讳的捏着自己白皙的手腕挑眉而道:“脉象平稳,气色更是甚于旁人,你哪有患症之迹,沅娘,你不会是装病骗人的吧!”

    沈蒹蒹被人看穿心事,情急之下,她用力挣脱少年的束缚,连忙抓起书案上的简策毫不留情的朝那邪魅的少年砸去。

    少年敏捷的躲开沈蒹蒹的攻击,无情的嘲讽道:“竟还是如原先一般蛮横无礼,你总是这般刁蛮,日后谁敢娶你!”

    “要你管!”

    话音刚落,一卷笨重的简策毫无预料的正中少年胸膛砸来,少年侧身躲过,简策又成功袭击了刚踏入内室的沈从。

    “啪——”的一声,简策落地掷地有声!

    “二哥——”

    沈蒹蒹慌张的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拉着沈从上下查看,“二哥可有受伤?”

    “无妨。”

    沈二哥见到自家妹妹,笑得又是一如既往地和煦。

    偏偏葫芦立在后面急得直跺脚:“三姑娘不过消停几日,今日终于原形毕露了!还好奴才发现的及时,不然二公子又该受你蒙骗。”

    “葫芦慎言。”

    “奴才并未说错。”葫芦低声嘀咕完,又用原先那般看祸害的眼睛死死盯住沈蒹蒹。

    沈蒹蒹尬笑无果,指向一脸看热闹的少年控诉道:“是他无故闯进来寻我麻烦,我本意砸他,不留意才会误伤到二哥。”

    沈从照旧揉揉妹妹的黑发,“二哥无碍,蒹蒹放心!”

    沈从转而朝少年不客气道:“俢文,这便是你的不对,你无端惊吓到蒹蒹,理应道歉!”

    少年嗮笑道:“伯义兄当真偏心,我明明是受邀来替这小女郎诊脉的,却莫名其妙被她当成登徒浪子好生羞辱一翻,理应是她该向我致歉才对!”

    见他们彼此纯熟,沈蒹蒹越发诧异道:“何人请你来替我诊脉?”

    少年双手环抱,轻轻抬抬下颚,“喏,你身旁的人!”

    沈蒹蒹满脸痛惜,“二哥是从哪里寻来的江湖骗子?可有被他骗去钱财!”

    “呵!”

    少年步步紧逼,一脸拂郁,“沅娘,你只是失魂,不是瞎!我孟曜从医之时,你怕还是一个只会围在伯义兄身旁讨要饴糖吃的小女娘!”

    呵,年龄大了,口气倒是不小!

    沈蒹蒹被他激起心底的胜负欲,她迎难而上的踮起脚尖,又瞪着眼睛与立在眼前的少年暗暗叫劲。

    眼见二人如善斗的公鸡一般互不礼让,沈从无奈叹息,挺身拦在两人中间道:“修文,你已过弱冠之年,在小女娘面前,礼该谦让!”

    少年咧嘴笑道:“伯义兄为何总是偏袒她,要知道,不是因为伯义兄,我又何苦留在此处碰上这般蛮横的小女娘!”

    沈蒹蒹本想反驳他的讽刺,又注意到他特别提起沈从,这才想到葫芦告诉过自己,沈从自小患有痫症。

    她此刻到不担心这少年是江湖骗子,反倒巴巴的问道:“我二哥的病,你可有医治的法子?”

    少年鼻孔朝得比天还要高,“废话,这世间除了我,还有何人肯为他尽心医治!再说,他这条危殆之命,还不是靠着我的神丹妙药才吊到如今!”

    啧啧啧,什么叫狂妄自大,这才叫狂妄自大,蛮横无理,目中无人,孤芳自赏,不可救药,自取灭亡……

    得见此人,沈蒹蒹心里的四字成语简直齐头并进的不可收拾,但顾及沈二哥的颜面,沈蒹蒹看向少年的眼神尽是装模做样的温婉。

    倒是沈从推脱道:“怎么又说到我了,我不碍事的,修文可为蒹蒹诊断过?”

    沈二哥说完又朝沈蒹蒹温柔的解释道:“府里请来的医士说法不一,惹得谗言不断。修文的医术我信得过,所以今日才会请他来为你重新诊断。只怪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明原因,害得你们之间又无故生了误会……”

    沈蒹蒹也是后来才知晓,孟曜确实没有吹嘘自己的医术,他自幼拜在神医谷慕白仙人门下,垂髫之时便随慕白医仙走遍大好山河,尝遍世间百草。

    这都城大多的公子女娘们还在蹉跎日月之时,比如以前的沈书沅,孟曜的名气早就名扬四海。

    他弱冠之年刚到都城便被暄桓帝破格招入太医院,许是他做惯了闲云野鹤,进宫任职半年不到,这位神医少年便辞官归隐,现在正是一闲散的野医!

    想必让梦曜知晓沈蒹蒹用“野医”一词来评价他,又是逃不过一场口舌之争。

    听了沈从无足轻重的话,闲散野医孟曜朝沈从无情拆穿道:“你无碍?你无碍便与我好好说说这几日为何病的卧床不起?”

    “我不过出城数日,你便将自己照看成这般模样?”

    “你此刻倒是有闲心管旁人的身体如何!那旁人身强体健,精神饱满,根本无需伯义兄忧心伤神!伯义兄有那份闲心,还是该担心担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记得在九溪山时,你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近几年你也未成复发?”

    “怎么一到都城你就性命堪忧!究竟是因为何事你要不尊医嘱,这般胡乱折腾自己……”

    孟曜话音未落,已经拉着沈从坐到桌案前搭起了脉搏。

    沈蒹蒹此时才记起来,沈从确实与自己提起过九溪山临近神医谷!沈家二哥只是没有与自己提起过这位无德野医!

    这样说来,这位孟神医方才的夸口言辞似乎并不假,沈家二哥的性命确实掌握在他的手中!

    见孟曜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葫芦担心的问道:“可是公子的病情加重了?”

    得不到孟曜的回答,葫芦瞪着沈蒹蒹愤愤道:“不是为了搭救落水的三姑娘,二公子又怎会拖累自己的身子!”

    这小奴才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控诉自己的罪行,见沈蒹蒹因为惶惶不安而低头绞弄自己的手指。

    沈从望着她宽慰的笑道:“蒹蒹无需自责,哪有他们说的这般严重,二哥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

    而孟曜看向沈蒹蒹的表情完全就是幸灾乐祸啊,“竟然又是你这女娘惹的祸,好好的你学人家投湖做甚!”

    沈蒹蒹真是要被他气笑,沈书沅要投湖,自己哪里拦得住。

    调侃完沈蒹蒹,孟曜一边摆弄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针包,一边朝沈从嘲弄道:“伯义兄这般孱弱之身也想救人?怕是兄妹二人都掉在湖水里,凭白给施救的人添了麻烦吧!”

    沈从惭愧的抬手道:“让修文见笑了。”

    孟曜一记狠色飘来,“勿动,在动休怪我手下无情!”

    沈从尬笑而后,又主动伸出手臂配合孟曜施针。

    “当时见蒹蒹落水,我无暇顾及其他,是我思虑不周!”

    葫芦倒是庆幸道:“当日多亏平宁世子出手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蒹蒹听得迷糊,但意识还算清晰。

    乱世之争中,新帝刘旭杀兄弑父,推翻重农抑商的旧制,并强行实施新政,为此惹得民不聊生,战乱四起。然盘踞于莲花池的刘氏宗亲——贤王刘太举早有贤名在外,又深得民心!

    新帝二年,随着刘太举在邓州一代的势力日益壮大,新帝深感危机!又有传言朝中有人不满新帝爆政,在私下集结势力想拥戴刘太举为帝。新帝为巩固皇权,以垂才之名将贤王之子平宁世子刘熠强行招回都城,以作挟持。

    听说这平宁世子在新帝的监视中一呆就是三年之久,这样想想,沈蒹蒹觉得这平宁世子倒也与自己同命相连!

    这些信息还是沈从闲来无事当故事讲给自家小妹听的,但沈蒹蒹对这些陌生的架空历史完全不感兴趣,此刻她干脆蹲下来,甚是认真的观察起梦曜施针。

    “等身体好些,我也该亲自登门拜谢平宁世子的救命之恩。”

    说起这位初进都城,便用才华赢得满朝文武喝彩的平宁世子,沈家二哥是从心里敬佩的。

    “照伯义兄这般折腾,伯义兄的身子何时才能好呢!这样可好,若伯义兄再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不如给我扎死算了。”

    随着孟曜话音刚落,扎上沈从手背的最后一针明显带有一些私人恩怨。

    眼见沈从疼得脸色渐白,又见他手背的施针处有鲜血缓缓渗出,沈蒹蒹心疼道:“你轻些!”

    “切!”

    孟曜不以为然,“他这条薄命都是我捡回来的,我想怎样对待便怎样对待?”

    “你……”

    对待如此无礼之人,沈蒹蒹忍无可忍,“无德野医!”

    孟曜果然急得跳脚,“无德?野医?你这女娘若不通文礼,便该学会禁言。”

    “不通文礼?”

    沈蒹蒹的脖子比孟曜伸得还要直,“哼!我二哥——九溪山的大才子,今日才夸过我聪慧非常,识字惊人!”

    “伯义兄说的话你也敢信?都城谁人不知白泽君性情宽厚,为人实诚,待人和善,却不分黑白,又惯会睁眼说瞎话……”

    沈蒹蒹:“……”

    沈从:“……”

    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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