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3
“哈……呼……”沉重的喘息声混在潮湿污秽的空气中，连带着一抹发霉的气息久久不散。
四周一片黑暗，像是深处的墨水，不见五指。杨建华执意要关上灯，他厌恶那具臃肿得像是溢出来的石油一般恶心的身体，此刻，那臃肿与他紧紧贴合，那粘稠的汗水粘在他的腰间，脸颊，好似恶心的猪的口水涂抹。
“呼……”杨建华强忍着几近呕吐的欲望，这具身体真是令人作呕，无数的褶皱，肮脏的皮肤，甚至带着些许腥臭混合着昂贵却难闻至极的香水味，交杂在一起，丑陋而肮脏！
“呼……”浑身的燥热被空气中的粘稠和恶心所替代，杨建华突然回想起那个美丽纯洁的少女，她今天没有来上课，这让他很失望很失望，失望到……想要去死。
他感到有些脱力，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和存在都早已随着这肮脏，丑陋，臃肿一起堕落，他渴望着那份美丽啊，那份纯洁如月光般的。
这时，他的欲望突然燃起，似乎从未如此强烈！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少女的模样，那少女缓缓褪去衣物，露出狡黠的月光，吹弹可破的肌肤此刻不必再受衣物的束缚，美丽至极！少女的胸前起伏着，盈盈饱满而带着青涩。
强烈的渴望侵占着杨建华的大脑，眼前的少女是那么美丽纯洁，然而最令人疯狂的是，这份美丽只属于他杨建华，他将独占这份青睐！
“你……不会抛下我吧”
这是谁的声音……不是她的，她的声音怎会如此丑陋和肮脏，不是她的。
“那个女孩，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好吗？”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彼此的身体是唯一的指引，女人将手抬起，抚摸着黑暗中男人的脸，那是一张苍老的，憔悴的脸，像是死去许久的乌龟的尸体，带着唯一完好的龟壳，静静地趴在干枯的河岸边。
此刻，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这个男人是她的，这辈子他都必须是她的，现在自己只需要稍稍的给他点甜头，小小的服个软，把他先捆在这里，那个小女人她总有办法解决，等到时候，杨建华还是只有和她一起。说起来……自己是怎么和他认识的来着？好久的事情了啊，想不起来了。
杨建华突然停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仿佛是有一只粘稠的手在掏他的喉咙。此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她不是那个美丽的少女……她是那个毁掉他一生的丑陋的人。
“建华，以前是我做的不好，我是爱你的不是么？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求求你，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好吗？”
杨建华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发愣，为什么不是她？我……我在做什么。他看向自己，赤裸的身躯满是汗水，粘稠的令人作呕，空气中弥散着昂贵的香水味混杂着这股恶臭将杨建华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以后我们会好好的，我们去国外！去国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腿。”女人揽住杨建华的脖颈，将脸贴在杨建华的耳边。她看向杨建华身后，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似乎正默默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肥婆肥婆来了！”
我不是肥婆。
“哇塞，兄弟们，重量级人物啊哈哈哈哈”
我不是
“啧，你能不能洗快点啊！丑人多作怪！”
我没有……我只是
“哈？你喜欢我……这，求求你了姐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我只是……
“那个……您确定要买这款香水吗？因为这款其实不太适合您，它的香味对您来说有点淡……可能”
我只是也想变得好看。
胖乎乎的小女孩缓缓走近，这真是一个不那么讨喜的小女孩，尽管她穿着很干净的裙子，上衣看起来也是认认真真的挑选过的，尽可能的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可是这样的身体都不能说是胖……是臃肿，是如同泡涨的尸体一样的浮肿，脸颊耷拉下来，整个面部都像是下垂一般的，像是行走的烂泥……这样的脸，即使是再好的妆容也只是徒劳，只是平添给人更加恶心罢了
女人扭过头，紧紧的闭上双眼，不愿再看向那个女孩。但她就好像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即使四周一片黑暗，那可怜的身影却是依旧清晰。
“女儿啊，不要在乎他人目光！我们要用知识让他们服气！内在丰富比外表重要多了！”
……妈妈，连你也这么觉得么
“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哦，你是最棒的，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唯一。”
……老师，连你也这么觉得么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一天到晚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看看你这次成绩！照我说全是因为你天天捣鼓那些化妆品，一个学生不天天想着学习想这些！”
……爸爸，连你也这么觉得
连你们也都觉得我丑么，鼓励我不要在乎外表，可是啊……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变得好看啊，我不想要什么有趣的灵魂……我只是，只是想要变得好看……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告诉我，爱我的也好，不爱我的也好，委婉的也好，直接的也好，要我扬长避短，要我好好读书，要我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所以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很丑，我自己也知道啊！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只是！只是……也想要，变得好看，只是这样而已啊。
“很抱歉，你的手术我们做不了。”
“为什么！医生，我有钱的，我有很多钱，你帮我做吧。”
“……对不起，你这种特殊体质做了会有生命危险，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求求你了医生，我不要你负责，我求求你了，我可以签协议！我可以把所有钱都给你，求求你给我做吧……求求你了”
我们还真是像啊，我摆脱不了我的身体，正如你摆脱不了你的那条腿一样，这个世界连改变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这时，杨建华突然抱住了女人，两具残破的躯壳在此刻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让彼此变得更加完整了，女人的身体很大，尽管不能环抱在一起，但也总算是抱住了，杨建华将自己的头放在女人宽大的肩膀，像一个孩子。这样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很温暖，很温柔，那一定是一个阳光懒散的下午，在刚下过小雨的草坪上，四周没有别人的喧嚣，没有世俗的阻碍，风吹起她的长发及腰，河流欢脱的看着热闹，而她穿着最靓丽的裙子，揽住最爱的男孩，听着最美的话。
“我爱你。”
她想起来了，曾有一个男孩对自己说过，他说自己很美，说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在不停地不停地追求美丽的人，说他也被世界要求着做一个丑陋的人，他们认为长得不好看的人就应该是邋遢的，就应该是被人厌恶的，就应该穿难看的衣服，就应该浑身肮脏。
可是他说长得不好看却还做着符合人们对丑陋的认知的人才是真正丑陋的，他们会说，我就是长得不好看，你管不着，他们甚至还会和那些长得好看的人一起嘲笑你，笑你无知，笑你做作，笑你恶心，笑你不自量力，笑你玷污了身上的衣服，笑你配不上脚下的皮鞋，仿佛只要和那些人一起笑你，他们就会融入那些人，仿佛只需要笑你，他们也会变得没有那么丑陋。
但是我们不一样，那些人放弃了追求美的心，他们就是烂泥，但是我们没有！男孩卷起自己的裤腿，难以想象这是一条残疾的腿，它的外形是那么修长，洁白，干净，没有一丝尘土，甚至连脚底都如同初生放婴儿一般细嫩。
所以，你也是，你和你的衣服一样美丽动人，你认同了美丽，美丽才会认同你。而且你的身体现在完全可以治好的，你知道吗，国家现在有想法将奇迹民用化！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奇迹，那可是能够凭空造出火焰的东西，简直可以说是魔法了！要治好你的身体和我的腿简直是小菜一碟。我就打算参加资质测试！我一直在为这个努力，现在机会来了，我一定要考进去！
阳光总在风雨后，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那天，男孩的眼睛透亮着阳光，照进了她的心房，她开始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充满希望。
我们会一起变得更美的，这是他和她彼此的约定。
……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呢？她怎么能忘了呢，她们约好了彼此都要变美的，这些年来一直是自己忘记了啊。
回想着自从自己被告知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体的这些年来，杨建华从来没有放弃过，无论是对她还是他自己，可是连唯一理解自己的她都开始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她感到发自内心的痛苦，她似乎早已失去了自己唯一的那份美丽，现在她要找回来。
“建华，我们去国外吧，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还有那些没有用过的化妆品，那些衣服鞋子也能卖不少钱的。”
“我们去国外，国外肯定可以治好你的腿，这个国家不行我们就换一个国家，再不行就再换，现在社会这么发达了，怎么可能连一条腿还治不好呢？”
女人依偎在杨建华的肩上，禁闭的双眼渐渐松弛了下来，嘴角微微的翘着，像一只粘人的猫。
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猜想那一定是很安心很安心的模样，因为只有她才能理解他，只有她才是唯一的归宿。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她和杨建华在一起多少年了，她们彼此之间的羁绊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能比的呢？
“我……真的不能再见她了吗”声音从女人的脑后传来，杨建华的手渐渐向她的脖子上攀爬。
“那你就去死吧。”
——
杨建华眼前有些模糊，他用力的甩了甩头，让自己眼前清醒了些，浅浅的吐了口气。
……跑起来……杨建华
跑起来……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门外，少女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现在，她将敲响这扇门。
杨建华，你做的很好。
让我们来把那些丑陋，悉数摧毁吧。
柳曦雯坐在车里，阴沉着脸，右手死死的握着拳，双唇禁闭。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之前这起案子一直被当成凶杀案，因为那具女尸身上没有奇迹的痕迹，所以是全权交给我们警察局处理的，从发现那具尸体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追捕杨建华，但他从三月一号开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柳曦雯突然出声打断了潘玮阳，那声音很小，很低。
潘玮阳想咽一咽口水，发现嘴里干燥的可怕，手有些颤抖的伸向一旁的水杯。
“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柳曦雯摁住潘玮阳颤抖的手，死死的盯着潘玮阳。
“……”然而，几度开口，潘玮阳都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一般。
“那个少女，叫什么名字。”
“……”
“我问你话呢，潘玮阳，她叫什么名字。”柳曦雯的双眼渐渐爬满血丝，她已经猜到了那个名字，是的，她希望是那个名字，这就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她叫徐玉，对么。”
潘玮阳突然一怔，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案子和她没关系！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妈的！听着，她只是那天晚上正好碰到杨建华，然后善意的安慰了那个混蛋一下而已，我们早就调查过了，跟她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难道每一个杨建华见过的人都他妈的要经过你们的那傻逼洗脑奇迹拷问了才能摆脱嫌疑是吧！”潘玮阳将手里的杯子猛的一砸，狭小的空间震荡着，愤怒的吼叫。
“你也没有告诉阿就，是么。”柳曦雯依旧没有将视线移开，那双眼睛看上去那么的黑暗空洞，像是平静的沼泽拷问一般的望着潘玮阳。
“妈的！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潘玮阳愤怒的拍打着方向盘，他不敢看柳曦雯的眼睛，是的他没有告诉罗永就，没有告诉特别行动局的人，因为他太清楚这帮家伙的作风了。
“柳曦雯，你相信我，这件事和小玉真的没关系，她只是路过那里然后和那混蛋说了两句话而已，我们都调查清楚了，你看，这是那天的监控，12点36分的时候，她就独自回家了，妈的杀他老婆的是那个混蛋自己啊，小玉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就他妈怀疑她？小玉这些人是证人，不是嫌疑人啊！”
潘玮阳慌忙从文件袋中拿出厚厚的资料，他太慌张了，资料撒了一地，柳曦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你看，这是当时的证词，店里的人也都说了，你看这里，死者当时死的时候，她正在……”
“为什么？”柳曦雯再一次打断，潘玮阳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视线，那……带着一丝厌恶的视线。
“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呢？你不是说她是无辜的吗？我知道你讨厌行动局的做法，我可以理解，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昨天，在那间屋子里，你是发现了什么吗？”柳曦雯眼神突然锐利，刺破了潘玮阳的防线，深深的插进他的脑海。
潘玮阳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回想起之前被抓住的那些犯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强烈的认知障碍会将一切都从他们嘴里翘出来，所有的一切，哪怕是那些深深埋在心底的，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都没有例外的成了疯子，他们的大脑早就被人掏出来从那些缝隙中抠出他们想要的，白班蹂躏后再放回去。
“潘局长！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潘局长！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徐玊！”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他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我真不认识什么徐玊！我就是住那人旁边而已啊。”
“警察叔叔？我妈妈在哪儿呢？我要是回家晚了妈妈会生气的。”
“小伙子，那我先去配合警察同志调查了，你帮我接一下我孙女儿吧，她爸妈在外地打工，家里没人，你就把她接到警察局等我回来就行了，谢谢你了警察同志。”
……
警察同志
我们是无辜的啊。
潘玮阳死死的咬住嘴唇，鲜血从嘴角流出。
“柳曦雯，你不也反对1，2局的那帮畜生吗，不正是因为这样你才选择离开，到了现在的4局么？你不也说那帮家伙就是一起道貌岸然的禽兽吗？你现在要把小玉交给那帮畜生？”
“因为她是徐玉，是徐玊的妹妹。”
“去你妈的！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她是徐玊的妹妹！所以她不可能是无辜的！我们是相信你才让你监视她的！你难道忘了吗？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忘了徐玊对你做了什么吗！”
“这和小玉没有关系！你们监视了她四年！还不够吗！”
“不够！直到徐玊死之前都不够！”柳曦雯双眼泛红，血丝像是一条条毒蛇一般爬了上来，钻进潘玮阳眼里，蚕食着他的意志。
“你们这样……和那徐玊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们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潘局长。”
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柳曦雯沉重的喘息声……
“玮阳啊……爸爸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爸爸真的是为你好啊，爸爸求你了，不要去考警察！爸爸求你了！”
“这年头还有人去考警察，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潘玮阳，你跟我一起去特别行动局吧……警察……还是别了。”
“现在的警察就是特行局的狗腿子罢了，屁用没有。”
“这位同学，你为什么想来我们警察局。”
“你为什么想考警察？”
……我
柳曦雯收回了视线，打开车门，没有再回头看一旁瘫坐在椅子上的潘玮阳，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是绝对不可多得的机会！她等了这么久，等徐玉露出破绽！她不相信她是无辜的，只有可以对她使用“审视之眼”一定可以找出徐玊！
“阿就，带上1局的人来东文大学。”
“……是徐玉么。”
“是”
“我明白了。你的装备我也先带上了，你叫陈老那边提交一份申请。”电话那边，罗永就语气似乎有些无力……
“任务等级暂时定为A，1局那帮老家伙早就想动手了不是么，应该很快就能申请下来。”
“行，我马上带人过来……”
柳曦雯放下电话，若有所思的看着车里的潘玮阳，随和神色坚定的望向眼前的学校大门……突然，柳曦雯怔在原地，瞳孔放大，带着惊愕，憎恨，和一丝恐惧的看着眼前。
那位皎月一般的少女正笑盈盈的观察着眼前的柳曦雯。
“好慢呐，等得很辛苦吧。”
四周一片黑暗，像是深处的墨水，不见五指。杨建华执意要关上灯，他厌恶那具臃肿得像是溢出来的石油一般恶心的身体，此刻，那臃肿与他紧紧贴合，那粘稠的汗水粘在他的腰间，脸颊，好似恶心的猪的口水涂抹。
“呼……”杨建华强忍着几近呕吐的欲望，这具身体真是令人作呕，无数的褶皱，肮脏的皮肤，甚至带着些许腥臭混合着昂贵却难闻至极的香水味，交杂在一起，丑陋而肮脏！
“呼……”浑身的燥热被空气中的粘稠和恶心所替代，杨建华突然回想起那个美丽纯洁的少女，她今天没有来上课，这让他很失望很失望，失望到……想要去死。
他感到有些脱力，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和存在都早已随着这肮脏，丑陋，臃肿一起堕落，他渴望着那份美丽啊，那份纯洁如月光般的。
这时，他的欲望突然燃起，似乎从未如此强烈！他的眼前浮现出那少女的模样，那少女缓缓褪去衣物，露出狡黠的月光，吹弹可破的肌肤此刻不必再受衣物的束缚，美丽至极！少女的胸前起伏着，盈盈饱满而带着青涩。
强烈的渴望侵占着杨建华的大脑，眼前的少女是那么美丽纯洁，然而最令人疯狂的是，这份美丽只属于他杨建华，他将独占这份青睐！
“你……不会抛下我吧”
这是谁的声音……不是她的，她的声音怎会如此丑陋和肮脏，不是她的。
“那个女孩，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好吗？”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彼此的身体是唯一的指引，女人将手抬起，抚摸着黑暗中男人的脸，那是一张苍老的，憔悴的脸，像是死去许久的乌龟的尸体，带着唯一完好的龟壳，静静地趴在干枯的河岸边。
此刻，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这个男人是她的，这辈子他都必须是她的，现在自己只需要稍稍的给他点甜头，小小的服个软，把他先捆在这里，那个小女人她总有办法解决，等到时候，杨建华还是只有和她一起。说起来……自己是怎么和他认识的来着？好久的事情了啊，想不起来了。
杨建华突然停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仿佛是有一只粘稠的手在掏他的喉咙。此刻，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她不是那个美丽的少女……她是那个毁掉他一生的丑陋的人。
“建华，以前是我做的不好，我是爱你的不是么？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求求你，不要再和她见面了好吗？”
杨建华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发愣，为什么不是她？我……我在做什么。他看向自己，赤裸的身躯满是汗水，粘稠的令人作呕，空气中弥散着昂贵的香水味混杂着这股恶臭将杨建华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以后我们会好好的，我们去国外！去国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腿。”女人揽住杨建华的脖颈，将脸贴在杨建华的耳边。她看向杨建华身后，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似乎正默默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肥婆肥婆来了！”
我不是肥婆。
“哇塞，兄弟们，重量级人物啊哈哈哈哈”
我不是
“啧，你能不能洗快点啊！丑人多作怪！”
我没有……我只是
“哈？你喜欢我……这，求求你了姐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我只是……
“那个……您确定要买这款香水吗？因为这款其实不太适合您，它的香味对您来说有点淡……可能”
我只是也想变得好看。
胖乎乎的小女孩缓缓走近，这真是一个不那么讨喜的小女孩，尽管她穿着很干净的裙子，上衣看起来也是认认真真的挑选过的，尽可能的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可是这样的身体都不能说是胖……是臃肿，是如同泡涨的尸体一样的浮肿，脸颊耷拉下来，整个面部都像是下垂一般的，像是行走的烂泥……这样的脸，即使是再好的妆容也只是徒劳，只是平添给人更加恶心罢了
女人扭过头，紧紧的闭上双眼，不愿再看向那个女孩。但她就好像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即使四周一片黑暗，那可怜的身影却是依旧清晰。
“女儿啊，不要在乎他人目光！我们要用知识让他们服气！内在丰富比外表重要多了！”
……妈妈，连你也这么觉得么
“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哦，你是最棒的，好看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唯一。”
……老师，连你也这么觉得么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一天到晚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看看你这次成绩！照我说全是因为你天天捣鼓那些化妆品，一个学生不天天想着学习想这些！”
……爸爸，连你也这么觉得
连你们也都觉得我丑么，鼓励我不要在乎外表，可是啊……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变得好看啊，我不想要什么有趣的灵魂……我只是，只是想要变得好看……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告诉我，爱我的也好，不爱我的也好，委婉的也好，直接的也好，要我扬长避短，要我好好读书，要我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所以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很丑，我自己也知道啊！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只是！只是……也想要，变得好看，只是这样而已啊。
“很抱歉，你的手术我们做不了。”
“为什么！医生，我有钱的，我有很多钱，你帮我做吧。”
“……对不起，你这种特殊体质做了会有生命危险，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求求你了医生，我不要你负责，我求求你了，我可以签协议！我可以把所有钱都给你，求求你给我做吧……求求你了”
我们还真是像啊，我摆脱不了我的身体，正如你摆脱不了你的那条腿一样，这个世界连改变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这时，杨建华突然抱住了女人，两具残破的躯壳在此刻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让彼此变得更加完整了，女人的身体很大，尽管不能环抱在一起，但也总算是抱住了，杨建华将自己的头放在女人宽大的肩膀，像一个孩子。这样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很温暖，很温柔，那一定是一个阳光懒散的下午，在刚下过小雨的草坪上，四周没有别人的喧嚣，没有世俗的阻碍，风吹起她的长发及腰，河流欢脱的看着热闹，而她穿着最靓丽的裙子，揽住最爱的男孩，听着最美的话。
“我爱你。”
她想起来了，曾有一个男孩对自己说过，他说自己很美，说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在不停地不停地追求美丽的人，说他也被世界要求着做一个丑陋的人，他们认为长得不好看的人就应该是邋遢的，就应该是被人厌恶的，就应该穿难看的衣服，就应该浑身肮脏。
可是他说长得不好看却还做着符合人们对丑陋的认知的人才是真正丑陋的，他们会说，我就是长得不好看，你管不着，他们甚至还会和那些长得好看的人一起嘲笑你，笑你无知，笑你做作，笑你恶心，笑你不自量力，笑你玷污了身上的衣服，笑你配不上脚下的皮鞋，仿佛只要和那些人一起笑你，他们就会融入那些人，仿佛只需要笑你，他们也会变得没有那么丑陋。
但是我们不一样，那些人放弃了追求美的心，他们就是烂泥，但是我们没有！男孩卷起自己的裤腿，难以想象这是一条残疾的腿，它的外形是那么修长，洁白，干净，没有一丝尘土，甚至连脚底都如同初生放婴儿一般细嫩。
所以，你也是，你和你的衣服一样美丽动人，你认同了美丽，美丽才会认同你。而且你的身体现在完全可以治好的，你知道吗，国家现在有想法将奇迹民用化！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奇迹，那可是能够凭空造出火焰的东西，简直可以说是魔法了！要治好你的身体和我的腿简直是小菜一碟。我就打算参加资质测试！我一直在为这个努力，现在机会来了，我一定要考进去！
阳光总在风雨后，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那天，男孩的眼睛透亮着阳光，照进了她的心房，她开始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充满希望。
我们会一起变得更美的，这是他和她彼此的约定。
……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呢？她怎么能忘了呢，她们约好了彼此都要变美的，这些年来一直是自己忘记了啊。
回想着自从自己被告知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体的这些年来，杨建华从来没有放弃过，无论是对她还是他自己，可是连唯一理解自己的她都开始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她感到发自内心的痛苦，她似乎早已失去了自己唯一的那份美丽，现在她要找回来。
“建华，我们去国外吧，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还有那些没有用过的化妆品，那些衣服鞋子也能卖不少钱的。”
“我们去国外，国外肯定可以治好你的腿，这个国家不行我们就换一个国家，再不行就再换，现在社会这么发达了，怎么可能连一条腿还治不好呢？”
女人依偎在杨建华的肩上，禁闭的双眼渐渐松弛了下来，嘴角微微的翘着，像一只粘人的猫。
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猜想那一定是很安心很安心的模样，因为只有她才能理解他，只有她才是唯一的归宿。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她和杨建华在一起多少年了，她们彼此之间的羁绊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能比的呢？
“我……真的不能再见她了吗”声音从女人的脑后传来，杨建华的手渐渐向她的脖子上攀爬。
“那你就去死吧。”
——
杨建华眼前有些模糊，他用力的甩了甩头，让自己眼前清醒了些，浅浅的吐了口气。
……跑起来……杨建华
跑起来……
这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门外，少女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现在，她将敲响这扇门。
杨建华，你做的很好。
让我们来把那些丑陋，悉数摧毁吧。
柳曦雯坐在车里，阴沉着脸，右手死死的握着拳，双唇禁闭。
“基本上就是这些了，之前这起案子一直被当成凶杀案，因为那具女尸身上没有奇迹的痕迹，所以是全权交给我们警察局处理的，从发现那具尸体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追捕杨建华，但他从三月一号开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柳曦雯突然出声打断了潘玮阳，那声音很小，很低。
潘玮阳想咽一咽口水，发现嘴里干燥的可怕，手有些颤抖的伸向一旁的水杯。
“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柳曦雯摁住潘玮阳颤抖的手，死死的盯着潘玮阳。
“……”然而，几度开口，潘玮阳都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一般。
“那个少女，叫什么名字。”
“……”
“我问你话呢，潘玮阳，她叫什么名字。”柳曦雯的双眼渐渐爬满血丝，她已经猜到了那个名字，是的，她希望是那个名字，这就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
“她叫徐玉，对么。”
潘玮阳突然一怔，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案子和她没关系！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妈的！听着，她只是那天晚上正好碰到杨建华，然后善意的安慰了那个混蛋一下而已，我们早就调查过了，跟她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难道每一个杨建华见过的人都他妈的要经过你们的那傻逼洗脑奇迹拷问了才能摆脱嫌疑是吧！”潘玮阳将手里的杯子猛的一砸，狭小的空间震荡着，愤怒的吼叫。
“你也没有告诉阿就，是么。”柳曦雯依旧没有将视线移开，那双眼睛看上去那么的黑暗空洞，像是平静的沼泽拷问一般的望着潘玮阳。
“妈的！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潘玮阳愤怒的拍打着方向盘，他不敢看柳曦雯的眼睛，是的他没有告诉罗永就，没有告诉特别行动局的人，因为他太清楚这帮家伙的作风了。
“柳曦雯，你相信我，这件事和小玉真的没关系，她只是路过那里然后和那混蛋说了两句话而已，我们都调查清楚了，你看，这是那天的监控，12点36分的时候，她就独自回家了，妈的杀他老婆的是那个混蛋自己啊，小玉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就他妈怀疑她？小玉这些人是证人，不是嫌疑人啊！”
潘玮阳慌忙从文件袋中拿出厚厚的资料，他太慌张了，资料撒了一地，柳曦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你看，这是当时的证词，店里的人也都说了，你看这里，死者当时死的时候，她正在……”
“为什么？”柳曦雯再一次打断，潘玮阳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那视线，那……带着一丝厌恶的视线。
“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呢？你不是说她是无辜的吗？我知道你讨厌行动局的做法，我可以理解，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昨天，在那间屋子里，你是发现了什么吗？”柳曦雯眼神突然锐利，刺破了潘玮阳的防线，深深的插进他的脑海。
潘玮阳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回想起之前被抓住的那些犯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强烈的认知障碍会将一切都从他们嘴里翘出来，所有的一切，哪怕是那些深深埋在心底的，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都没有例外的成了疯子，他们的大脑早就被人掏出来从那些缝隙中抠出他们想要的，白班蹂躏后再放回去。
“潘局长！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潘局长！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徐玊！”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他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我真不认识什么徐玊！我就是住那人旁边而已啊。”
“警察叔叔？我妈妈在哪儿呢？我要是回家晚了妈妈会生气的。”
“小伙子，那我先去配合警察同志调查了，你帮我接一下我孙女儿吧，她爸妈在外地打工，家里没人，你就把她接到警察局等我回来就行了，谢谢你了警察同志。”
……
警察同志
我们是无辜的啊。
潘玮阳死死的咬住嘴唇，鲜血从嘴角流出。
“柳曦雯，你不也反对1，2局的那帮畜生吗，不正是因为这样你才选择离开，到了现在的4局么？你不也说那帮家伙就是一起道貌岸然的禽兽吗？你现在要把小玉交给那帮畜生？”
“因为她是徐玉，是徐玊的妹妹。”
“去你妈的！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她是徐玊的妹妹！所以她不可能是无辜的！我们是相信你才让你监视她的！你难道忘了吗？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忘了徐玊对你做了什么吗！”
“这和小玉没有关系！你们监视了她四年！还不够吗！”
“不够！直到徐玊死之前都不够！”柳曦雯双眼泛红，血丝像是一条条毒蛇一般爬了上来，钻进潘玮阳眼里，蚕食着他的意志。
“你们这样……和那徐玊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们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潘局长。”
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柳曦雯沉重的喘息声……
“玮阳啊……爸爸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爸爸真的是为你好啊，爸爸求你了，不要去考警察！爸爸求你了！”
“这年头还有人去考警察，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潘玮阳，你跟我一起去特别行动局吧……警察……还是别了。”
“现在的警察就是特行局的狗腿子罢了，屁用没有。”
“这位同学，你为什么想来我们警察局。”
“你为什么想考警察？”
……我
柳曦雯收回了视线，打开车门，没有再回头看一旁瘫坐在椅子上的潘玮阳，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是绝对不可多得的机会！她等了这么久，等徐玉露出破绽！她不相信她是无辜的，只有可以对她使用“审视之眼”一定可以找出徐玊！
“阿就，带上1局的人来东文大学。”
“……是徐玉么。”
“是”
“我明白了。你的装备我也先带上了，你叫陈老那边提交一份申请。”电话那边，罗永就语气似乎有些无力……
“任务等级暂时定为A，1局那帮老家伙早就想动手了不是么，应该很快就能申请下来。”
“行，我马上带人过来……”
柳曦雯放下电话，若有所思的看着车里的潘玮阳，随和神色坚定的望向眼前的学校大门……突然，柳曦雯怔在原地，瞳孔放大，带着惊愕，憎恨，和一丝恐惧的看着眼前。
那位皎月一般的少女正笑盈盈的观察着眼前的柳曦雯。
“好慢呐，等得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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