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终

    “罗永就,一百多次机会呢,你可不能犯规哦。”徐玉戏谑的看着眼前拿枪指着她的罗永就,觉得有些好笑。

    “诶,累不累啊,又不敢开枪就这么举着。”似乎是觉得腿被压的有些酸,徐玉换了只脚,接着翘起了二郎腿,前脚一前一后的摇晃着,手指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发丝。

    她看着外面的那些神色惊恐的人,看着那些黑漆漆的枪口,那些平民就这样,进不可,退不能,硬生生堵在了门口,徐玉嘴角调戏又不屑的上扬。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1局变得这么善良了啊,区区几个平民,杀了便是,怎么还被堵在门口了不成?”

    罗永就紧咬着牙关,门外的人群淹没了视线,不过看情况应该是陈老来了,他相信陈克平能把这奇迹给破译掉。他知道徐玉会把他单独叫进来,原本以为是要威胁他,可现在……

    “噗~抱歉,我忘记了,不是几个人,是一百多个,难怪难怪,原来几个人拦不住雷厉风行的世界警察1局,一百多个人就可以哈哈,可惜可惜,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再拉几百个人了。”

    “你到底想怎样!”

    罗永就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徐玉却是目光逐渐寒冷下来,眼皮轻轻下垂,禁闭的双唇没有丝毫的生机,戏谑的眼角开始逐渐隐藏不住心底的杀意。

    “我让你待着,你就好好给我待着,罗永就,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空气顿时凝结,罗永就那死死的扣住扳机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眼前徐玉的双眼迸发出冰冷的尖刺一般,那寒霜似在隐藏又似在嘲讽。脑海里的声音一再的诱导着他,现在如果不杀掉徐玉,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你还在犹豫什么!

    那双阴寒的双眼极其放肆的微微弯起,配合着掩饰不住的嘴角。

    “呵呵~罗永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是一点也没变啊。”

    “一样还是个废物孬种。”

    说出这句话时,徐玉甚至隐隐能感受到自己牙齿磨擦的声音,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当她看到眼前这个人,看到他眼神中的怜悯,犹豫,甚至是愧疚时,她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

    “罗永就,让我看看吧,所谓的主角。”

    ——

    陈克平尽可能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极力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紧张,他知道,要是让这些人质自己束手无策了……冷静,陈克平,冷静。

    他颤抖的抬起手,双眼死死的盯着那道奇迹,拼尽全力的迫使自己去思考,但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周围人的希冀的目光,过去的,现在的。

    集中!集中!陈克平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摇晃自己的脑袋了,额头的冷汗已经抑制不住了,思维越发涣散,眼前也有些模糊,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像是有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让他无法动弹。

    “老陈……”

    “没事……没事的,再等一下。”迷晃中,他好像看到一个遥远的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远,没有丝毫的停留——我早就说过了,陈克平,你那种记忆奇迹的方法是愚蠢的,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老陈!”

    一只苍老干枯的手紧紧的抓住陈克平,他猛的回过神,涣散的双目渐渐聚焦,浑身早已湿透,冰冷的汗珠顺着脖子向下滑落。

    他抬起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质已经将目光死死的钉在他身上,妇女紧张的皱着眉头,将双手死死的攥在胸口,极力的抑制着混乱的呼吸,小女孩躲在母亲的身后,将脸袋深深的埋进母亲的背后,那目光中,却少有的担忧,更多的是质疑,是不安。

    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陈克平随意的一把抹过额头的汗珠,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更清醒一点,该死!陈克平!你他妈就这点能耐吗!他再度低下头,双眼仿佛要深深的嵌入那道奇迹,血丝爬满了眼角仅存的白色。

    老陈!看着我!

    陈克平的视线被强行移开,眼前的是一张和他一样惨白,苍老,挂满汗珠的脸。

    “老陈!听着,你认知出问题了!让其他人来!”

    “我没有……我还可以,其他人做不到……”

    “陈克平!这里是一百多条人命!”

    “我知道!所以我他妈这不是在救你们吗!”

    “你现在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你这是在害人啊!”

    陈克平张着嘴,却好似被什么给堵住了咽喉一般,一连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他看了看四周的人,此刻,那些先前的质疑已经化为了烦躁,甚至是责备,愤恨。

    妈的!不行就快点换别人啊!我们一天到晚交那么多税是干什么吃的!

    快点啊!这他妈的都老半天了不想就换啊!

    上帝保佑啊,我还不想死!

    快点换人啊!

    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人们丝毫不掩饰的将责怪,将压抑已久的愤恨统统发泄到这个老人身上,甚至一度占据了恐惧。

    换人?要是有人可换的话就好了,我说了,他们不会做!他们也做不到,做不到啊!姓方的,你说的对,我这种就是最愚蠢的记忆奇迹的方法,没有任何变通性可言,呵呵……说的倒是轻巧啊,真是可惜,整个四局的施术者,记术者——全是我这样的愚蠢的家伙。

    包括你的儿子。

    ——

    章丘安静的坐下,合上双眼,将头向椅子后仰去,四周的队员此刻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敢用余光打量着两人。

    用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头,章丘在心底盘算着,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这是他计划的最重要的一步,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他当然很清楚眼下的情况,那个奇迹……他们绝对解除不了,指挥车外,那些从四局赶来的人这会儿估计后悔的要死吧,毕竟谁也不敢去担上一百七十三条人命,任何一个导术者都再清楚不过了,当无法通过印象来破解一个奇迹的情况下,还有一个办法——使用奇迹“催化”,触发它,通过奇迹的实际效果推测原本的奇迹。

    这是最为愚蠢的办法,哪怕是最优秀的导术者也没有把握在一次观测奇迹的释放,效果,状态就能破解一个奇迹,更何况最优秀的导术者此刻并不在这里。

    但事实上,眼前的奇迹并不需要最厉害的导术者,这些人大都有把握在十次观测以内推断出奇迹的大致框架。但……偏偏奇迹的对象是人,而且很显然,这些奇迹是具有破坏性的,要是贸然催化奇迹,要是造成民众伤亡……没有人有把握一次就成功,或者说在奇迹完全触发之前就做出判断,换句话说——没有人能保证人质的生命,也没有人会对他们负责。

    要是奇迹催化了发现是个爆炸类型的奇迹怎么办

    要是死人了怎么办?

    要是第一次没有推断出来怎么办?

    要是第二次,第三次也没能怎么办?

    要是一直,一直……甚至到最后……让前面死去的人的死亡没有任何价值了怎么办

    这跟自己亲手杀人又有多大区别。

    上面的人从来都是说的好听,最后总得找个替罪羊。

    谁也不愿意去承担这份自己可以逃避的风险,他们只需要在问到的时候说一句,无能为力,那样也许会被骂为废物,无能,也许还会降职也说不定,但总好过当一个杀人犯。

    所以,当章丘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把头低下——除了方浅。

    即便他并不是导术者,即便他很清楚作为一个记术者的推导能力远远比不上导术者,他是被挑剩下的,但他还是站出来了。

    为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因为他的父亲吗?父亲的光环一直笼罩着他,那光辉实在是过于绚烂,让他身后的阴影越来越长,越来越大。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一直如此……也许这次他会运气好点。

    章丘如此想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有些失神的方浅,他目光显得呆滞,犹豫。对章丘来说他是最好的人选,原因很简单,他是那个人的儿子,而且是那个人的废物儿子。

    他在心中默默估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上面解释民众的伤亡,感到有些头疼,不由得揉了揉眉头。

    “方同志,我们没有时间了,请你现在就告诉我答案——做,还是不做。”

    所有人都目光都投向了此刻的方浅,等待着他的回答。

    做不到的话,就放弃吧。

    他看着颤抖的屏幕,那是一个佝偻的背影,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的想要挺起来,人们将他围住,将希望寄托在具无力再负担的肩膀上。

    那一刻,方浅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也许自己可以做到,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他了解自己的老师,知道他一直没能走出阴影,他想帮助自己的老师,想要证明自己,甚至是侥幸的觉得也许这次……自己可以,只有这次自己做到了,老师一定会很骄傲的吧,没有人会再认为他是一个废物。

    这样强烈的愿望甚至蒙蔽了他的双眼,欺骗了他的大脑,让他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任务,忘记了自己将要承担的是怎样的责任。

    现在,那份渴望证明自己的愿望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疯狂的膨胀……

    “让老师下来吧……”

    方浅无力的的垂下双臂,话音刚落,就好像原本停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一般,人们迅速的忙碌了起来。

    “支援2组准备接应。”

    “二级隔音屏障准备完毕!”

    “二级认知屏障准备完毕!”

    “四级空间障碍准备完毕!可控破坏范围为500米”

    “给我加到1000米!”

    焦虑急躁的人群好像让时间都变快了,唯独方浅和坐在他对面的章丘,他们只是静静的在哪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那么遥远。

    “章局,准备好了。”

    章丘最后深深的看了方浅一眼,那双眼睛好像要将方浅吞噬一般,好像所有的一切,他的犹豫也好,他的鲁莽也好,他的无知也好,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行动开始”

    ——

    狭窄的视野,死寂的空间,好像沉入深海一般,厚重的防护服将身体紧紧的包裹,胸膛里发出的心跳声顺着骨骼传入大脑。

    他回想着过去所学,心跳规律而冷静,一幅幅画面在脑海浮现,那些奇迹的触发模型一张张闪过,回忆着柳曦雯分析奇迹的模样,他记得很清楚,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流程,他将这些一遍又一遍的复刻,将自己带入导术者的角色。

    只是……却好像在刻意回避些什么。

    没关系,只是一个二级奇迹罢了,他可以做到的。

    首先控制好催化的力度,一定要小心调试,一点点触发,每一个奇迹都有触发条件和触发临界点,一旦清楚了触发条件,那么即使是其他施术者也可以使用这个奇迹,将别人的奇迹化为己有,触发条件一般是施术者提前编写好,优秀的施术者都会修改默认的触发条件,让其他人无法轻易破解,就像是给一个奇迹添加指纹一般,盗取“指纹”也就是——导术,这就是导术者,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被研究奇迹的人们所不齿因此也被称作——盗术者。

    然而,成功的导术情况需要的条件和信息极为苛刻,甚至需要对施术者的心理分析等等诸多因素,绝大多数情况,人们遇上未知奇迹都很难将其导术,导术者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观察奇迹的释放形式,表达形式,表现效果来推断奇迹的大致类型,若是没有防护词条保护的奇迹,就会在奇迹纹路上随手划一刀,破坏奇迹的完整性,尽管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催化,则是直接跳过解锁这一阶段,强行触发奇迹,通过观察奇迹触发的状态,表现形式找到奇迹触发临界点,也就是奇迹释放的一个空档期,这个时候,奇迹的词条往往没有开始链接,彼此分离,无法相互影响,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这时再将其破坏,当遇上没有触发过的奇迹时或者没有其他信息提供给导术者时,便可通过催化来触发奇迹,然后就行观察,剖析,破解或者破坏。

    但被催化的奇迹是不可控的,因此风险也极高,极少数导术者会选择这种形式,他们甚至更情愿放弃任务,因为,催化奇迹的释放不能远距离进行,另有图谋的人往往会为了防止催化,总会添加一些防护措施,与其说是防护,道更像是自诩为正义的惩罚……触发前置爆炸,燃烧,穿刺,斩击……这样,当有人想要通过催化来破坏自己的奇迹时,可以让那个无礼之人付出代价。

    方浅在脑海里不停的模拟着,按照已知的信息可以得知,如果强行破坏外层保护屏障就会直接导致奇迹触发,这是外层和内层的链接关系,只有在它们彼此开始链接之前的触发临界点才能将其破坏掉。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原本漆黑的空间这时被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丝亮光涌入,两个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

    那老人尽管被拖着双手,也尽力的将手掌往中心靠,似乎想要合掌,那爬满皱纹的脸挤作一团,但却是在笑……

    一个劲的对着身旁的两位队员点着头,又一会儿挣脱开一只手,两只苍老干枯手的抱在队员那厚重的手套上,像是要鞠躬一般的点着头。

    队员没有看她,甚至是在刻意回避目光一般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其中一个队员试探性的抽了抽手,随后稍微用力,将手抽了回来。

    指了指这边的方浅,逃离般的往空间外走去,只留下那老妇人一边抹着泪,一边笑着向方浅这边走来。

    方浅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看着老妇人一点点靠近,他突然感到恐慌,想要逃离,他猛的向后转过头,一片漆黑,还未等他将手伸向那里的‘出口’,老妇人那干枯的触感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传递了过来。

    “小伙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老妇人不停的轻轻拍打方浅的手,眼角渗出点点泪珠。

    方浅怔怔的看着老妇人那缠满纱布的手,久久不动。

    老妇人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慌忙摆摆手,生怕自己弄脏了什么一样,在衣服上把手擦了又擦,有些不知所措的说“小伙子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影响你工作了吧,你说吧,我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什么……

    方浅沉沉的低下了头,看来他们没有告诉她啊……

    他缓缓从一旁拿出一张一次性眼罩,拆开包装,老妇人很乖巧的坐下,担心不方便,还特地解掉有些糟乱的发髻,将头伸了过去。

    解开手上的纱布,手背旁留着略带黑色的血迹游离在那道被刻下的奇迹旁,像是一条黑色的水蛇安静的躺在血黑的沼泽。

    他仔细的观察着这道奇迹,额头顿时冷汗直冒……没有丝毫印象,没有丝毫头绪。

    不行,冷静冷静,这种情况一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方浅倒吸一口气,开始着手催化的准备。

    没关系的,想想这时候柳师妹会怎么做,方浅,你可以的。

    对,控制好催化力度,一次看出临界点,一次!

    眼前开始有些恍惚了,方浅颤抖的将手指接触在奇迹上,手背的纹路开始闪烁出细微的蓝色光芒。

    “那个,小伙子啊,你叫什么名字啊,就是……我女儿也在那里……”

    慢慢的就好,千万不能催化过度,你可以的方浅,呼……

    “我刚刚就让军人同志先救我女儿了,那边说的是先让我们老人嘛,害……你说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先救年轻人的好。”

    再慢一点……不能急,不能急。

    “真是辛苦你们了,真是辛苦你们了啊,我家那孩子刚刚还在那里说什么白交税了,你看看!这是什么话!我家那孩子就是没挨什么苦……”

    “婆婆……可以,先不要说话么?”

    额前的汗水一颗颗低落到防护服前的玻璃上,滑落到方浅眼前,他却不敢去擦。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同志,我一紧张就容易嘴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方浅竭尽全力抬起头,挤出一丝微笑,极力掩饰着什么。

    老婆婆的手悬在半空中,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看着方浅,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呼……呼……呼,没关系的,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做到。我虽然没有柳师妹那么优秀,但至少!至少,至少这次我可以做到。只有这一次也好,只有这一次也好!

    “Catalytic……starting。”

    求求你了上帝,我失败了那么多次,总该成功一次吧!

    催化启动,紫色的光芒逐渐闪烁,剧烈的灼烧感顿时笼罩着她的大脑,仅仅在一刹那!紫色的光芒瞬间收敛,不,不是收敛,是被更加猛烈的闪光掩盖,四周的气压骤降,像是无情的黑洞一般将气流向着那团光芒吸收!

    那吸力的强大甚至扭曲了四周的空间,而那白色的光芒再次变化,迸发出火光,瞬间转变为橙色的细小火星,白色的光芒向着那火星不断坍塌。

    再等等

    扭那白光妄图逃离般的,原本均匀的光芒顿时四分五裂,向着火星外逃窜,却无一例外的被撕扯回去。

    再等等

    当最后一缕白色光芒被吸入时,那火光却安静的下来,静静的悬浮在手背之上,缓慢的旋转着……

    再等等

    突然,火光终于抑制不住了,像是破壳般急剧的迸射开!

    就是现在!

    手中的镌刻刀突然出手!向着奇迹纹路的一个字符刺去,保护奇迹启动,淡金色的屏障骤然合闭,与刀片向碰撞出的火星混杂在其中,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彻四周。

    还未等屏障完全开启,淡金色的薄如蝉翼般的屏障瞬间碎裂,刀片以势不可挡之势刺向奇迹纹路!

    成功了!

    我说了,我可以做到的,我说了!老师!我可以做到的!

    刀片距离那纹路越来越近了,不会再有别的阻碍,他会轻易的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样,破坏掉!

    还差一点!一点!

    次啦!鲜红的伤口涌出汩汩的鲜血。

    成功了!我做到了!

    “婆婆!已经完成啦!”

    老婆婆似乎被这个年轻人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个刚才还很是紧张,甚至是……有点恐慌的年轻人,此刻却是激动的跳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因为这让她想起自己女儿小时候考满分的样子,真是怀念啊,自从自己的女儿考上大学以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女儿怎么开心过了……她总是很忙,总算被各种的事情烦心,她哭的时候变多了,不再是那种小时候磕着碰着的,找她撒娇的哭了,不再是她笑着拍打地板说“坏地板坏地板!”的就可以哄好的哭了,她的哭现在才是真正的让她痛心的哭了,因为她知道……她无能为力了。

    是啊,年轻人还是活力点的好看啊……如此想着,想象着女儿蹦起来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出去等女儿吧,好好带她出去玩玩,老头子也该出去走走了,说起来前两年一直说去海边旅游呢,这次她应该不会很忙了吧……

    闺女不要怪我才好……要是可以我一定让你先得救啊,闺女可不要怪我才好啊。

    老婆婆缓缓抽回手,却突然悬在半空中。

    ——

    “混蛋!”

    章丘脸上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可那股愤怒的力量却依旧撼动不了他,扭过头,眼前这头年迈的狮子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力,尽管他愤怒,尽管他是个疯子,他真的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来。

    “姓章的!劳资让着你你他妈得寸进尺!让方浅出来!”

    陈克平狠狠的摔碎一旁的印有一只可爱小猫的陶瓷杯,破碎的碎片砸在章丘的脚下,连同那只小猫也破碎了。

    陈克平当然知道那是章丘的女儿送给他的杯子,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从这个男人眼睛里看出丝毫动摇,他从来都是这样,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一样的表情。

    章丘看着滚落到脚边的碎片,只剩一半身子的小猫静静的望着他……

    “我再说一遍,让方浅出来!你是在拿一百多条人命开玩笑!”

    “不行。”

    章丘蹲下身子,捡起那块碎片,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却是没有丝毫动摇。

    “章丘!”

    “我说,不行。”

    陈克平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死死的瞪着章丘,像一头随时准备以命相搏的狮子。

    “让他出来!我去!”

    “陈老先生,恕我直言,您做不到。”

    “你再说一遍!”

    陈克平突然死死的握住章丘的手臂,发黄的指甲顺着血管嵌入,被握住的地方像是强行缩小了一圈一般,那只破碎的小猫微微的在手上颤抖着。

    “你,做不到,你的徒弟也是。”

    章丘俯瞰着这个疯子,别人畏惧他,是因为陈克平是出了名的不要命的疯子,可他不会畏惧,甚至会觉得可笑。

    陈克平猛的一把甩开章丘的手臂,那手臂被握住的地方似乎有些扭曲了,散发着猩红的血色。

    “老子要人!你还拦不住!”

    他愤怒的转过身刚要往外走,身后却是一声极其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响,撞针敲击子弹的声响。

    “我说了,不行。”

    黑色的枪口散发出残留的烟雾,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刚有一丝消散的迹象。

    “姓章的,不要逼我!”

    那泛黄的指甲已被染上了一层鲜红,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带着颤抖,显得模糊不清。

    “放心,麻醉的,不致命,也许你该睡一觉了。”

    章丘淡淡的将手枪交给身旁的助理,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队员搀扶助陈克平,陈克平一把推开两人,恶狠狠的瞪着他们,那嗓音仿佛有鲜血卡在喉咙一般的。

    “滚!”

    “姓章的,我再说一遍!把方浅放出来!”

    嘭,摇晃的身躯重重的砸在指挥车上,陈克平尽力的扣住身体,保持着清醒。

    “我说,不行”

    “……呵呵,好啊,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放心,到时候该睡的就是你了!”

    陈克平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两边的人显得有些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互相打量着,又看向了章丘。

    “扶他去休息。”

    “是”

    章丘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碎片。

    “章局,我来吧。”

    章丘没有理会,依旧自顾自地捡拾着破碎的陶瓷玻璃碎片,助理见状也跟着蹲下身来,将那些碎片仔仔细细的收拾好,他悄悄的打量着一旁的副局长,即便他低着身子弯着腰,他的目光也依旧平静,一如既往。

    收拾好碎片,章丘从助理手中接过剩下的,看了一眼杂乱的布满设备的桌子,犹豫了片刻,在一旁的角落整理出一小块空余的地方,小心的放好,便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回到了位置上,看着不远处被团团包围的黑色方体空间。

    “报告,第一次破解失败。”

    没有人感到惊讶

    “罗永就那边谈判怎么样了”

    “报告,里面应该提前准备过,我们的‘顺风耳’没有反应。”

    章丘转过身,看着屏幕上那个呆愣在原地的白色身影,有且仅有的一个身影在漆黑的空间是如此显眼。

    “有什么收获吗?”

    身后数个导术者看着那摊血迹摇了摇头,按照电脑分析,这个奇迹和二级基础爆破奇迹有着较高的相似度,电脑分析总好过于人,可惜电脑写出来的奇迹是没有办法释放的,总的来说,这个奇迹的效果很可能就是爆炸相关的……但他们没有告诉方浅。

    “通过视频转接的延迟太大了,临界点转瞬即逝,章局,为什么不让我去?”

    其中一个导术者有些不满的啧了啧嘴。

    “几次……”

    “嗯?”

    那位导术者有些疑惑的望着章丘。

    “几次你能做出来?”

    “五次!最多五次!”

    “那人命呢?几条人命你能做出来?”

    “我……”

    他并不在乎那些人命,毕竟那些人和他没有关系,他是导术者,杀过人也见过人被杀,但那是在他不用支付代价,背负责任的情况下,对他来说杀人不重要,但杀人的后果很重要,他已经太久没有为杀人负过责了……久到已经忘记了杀人是为社会所不能容忍的。

    当一个人要为生命负责时……没有人会再站出来,尤其是一条无辜的性命。

    “带下一个进去吧。”

    “是”

    ——

    刚刚发生了什么……

    眼前怎么一片漆黑……

    方浅控制住发颤的手,抹了抹面前的防护玻璃,视线从被抹过的地方透露出来,一半黑一半红,隔着手套搓揉着那略微有些粘稠的液体。

    这是什么?

    方浅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尽管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气息。

    “小伙子?小伙子?”

    方浅猛然抬起头,瞳孔骤然蜷缩,眼前的是一位衣着端正的老爷爷,老爷爷表情显得要收敛不少,一只手背在背后,淡淡的笑着,那笑容似乎隐隐有些自信和高傲。

    “小伙子,快点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刚才的老婆婆呢?

    方浅再次看向自己的手,那鲜红的斑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老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自顾自的从方浅身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张眼罩,戴上。

    “小伙子?怎的还不动?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对了,我要破解这道奇迹才是,对……

    没关系的,和之前一样,每一个奇迹释放之前会有较长的前置,仔细观察就可以了。

    和之前一样,拆开绷带,触摸奇迹,慢慢的催化它,一定要慢,绝对不能快,好好想想,柳师妹是怎么做的,我也可以做到的。

    “对了,刚才进来的那个老婆婆是已经解除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她啊。”

    “……”

    “啊,小伙子,我不是要为难你啊,那个她是我老伴儿,我就想知道她没事,哈哈……我也是的,老了就喜欢疑神疑鬼,怎么可能有什么,哈哈……”

    “……”

    “其实我们本来想先让我俩闺女先的,那些官兵同志硬是不让,诶,同志你能不能让我闺女先做啊。”

    “我老伴儿也是的,就爱瞎操心,她想要等我俩都做完了在做,非说什么要先看我们爷俩没事了才安心……我怕她在外面担心,同志,那个……我老伴儿没事吧。”

    ……

    “Catalytic……starting”

    ——

    “喂!别他妈碰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什么老人优先啊!让我们先啊!”

    “妈的,劳资对社会有贡献啊!让我先做啊!”

    小女孩害怕的躲在母亲身后,母亲的手把她牵得更紧了,弄得她有些疼,只能咬住下唇,不发出声音来。

    先去还有些恐惧的人们,不知怎的,此刻显得异常躁动,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似乎也失去了先前的威慑力。

    女孩小心的向身后看去,从那一双双晃动的腿与腿之间的缝隙中,她看到了先前那位漂亮的姐姐,晃动的人群不停遮挡着她的视线,时而露出围在那位姐姐身旁的枪口,那些人似乎在害怕什么,而那姐姐却悠闲的玩弄着发梢。

    啊……

    女孩的腰顿时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踢到了一般,小女孩咬的更紧了,她不想发出声音,因为其他孩子这时又哭又闹的声音,她想做个听话的孩子。

    嘭,那尖锐的再次袭来,这次踢在女孩的大腿上,她看清了那只锃光瓦亮的皮鞋,像是蛇的脑袋一样,让她觉得害怕。

    小女孩尽力的往母亲身后靠,却再次被另一只尖锐的高跟踢回,她抬起头想要呼吸一下,可那些身影却是向光秃秃的树干一样,挡住了天空,被挤压,被推搡,天空也越来越狭小,各式香水的味道让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拥挤的人群占据了最后的天空。

    砰砰砰

    三声清脆的枪响顿时停住了这番混乱,人们转过头看向那位开枪的女队员,她看上去已经很少疲惫了,身上披着毯子,面容憔悴,满是伤,此刻连握枪的手都颤抖不止。

    “老人……优先,其他人其次,小孩最后……”还未等芳泽霞说完,人群再次混乱起来,他们你推我我推你的向芳泽霞的方向涌去

    “凭什么!”

    “对啊,至少让我的孩子先……”

    砰!

    枪声再度响起,芳泽霞已经没有力气了,手臂无力的垂下,连手中的枪也差点握不住的滑落。

    “别拿那玩意儿吓唬我!我告诉你!”

    “没错!你们那么多人为什么要一个一个的救!,其他人都是废物吗!”

    “至少先让我的孩子……”

    芳泽霞感到有些头昏,依靠在一旁搀扶着她的士兵身上,额头渗出冷汗,呼吸急促。

    “老人……优先……”她竭尽全力的想要扯出几个字,意识越发模糊,朦胧之中看到一个人群中的小女孩,似乎被挤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了一般,在那些推搡中像是风中的浮萍……

    砰,一颗子弹瞬间坠落在那起哄的男人脚边,硝烟顺着弹孔徐徐上升,男人顿时吓得跌落在地。

    “你他妈再说一个你不怕试试?”

    雷光在许文杰手臂上缠绕,愤怒的发出霹雳作响。

    “还要再说一遍吗!老人优先!其他人往后捎!”

    人群顿时安静,尽管还有几声极小声的嘀咕,却也找不出发出异样的人了。

    下一个

    一旁的士兵喊到,几位老人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其中一个更是举的老高,生怕漏掉自己一般的站起身,刚要出声,却被一旁的一只大手按住了。

    那老人似乎很有些不满,刚要破口大骂身后的人,可嘴却长在了半空中似的,怎么样发不出声音来。

    老教授平静的站起身来,其他人看到这里虽仍有些人心怀不满,却也都放下了手。

    “我去吧。”

    “行,你跟我来。”

    老教授走出人群,一旁的人群又开始了嘀咕,质疑着,不满着,觉得杨教授人品也不过如此,坐实了人都是自私的,自己的生命总算最主要的,为自己看穿了老教授的真面目感到沾沾自喜,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更加高贵一般。

    “害……人呐,都是这样。”

    “也不能怪人家的,教授没有子女嘛,想活久一点也是应该的。”

    “都说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我看也不过如此。”

    “切,就是,还不如我呢,真是患难见人心。”

    只有那个小女孩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手中紧紧的握着什么,那是老爷爷刚才给她的,直到老爷爷消失在她的视野,她也没能找到机会问老爷爷,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老爷爷应该得救了吧,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妈妈。

    女孩看着表情凝重的母亲,那只手丝毫没有减轻力度,那么紧却很安心,小女孩将那怀里的东西攒的更紧了。

    ——

    你可以做到,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儿子。

    你可以做到,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徒弟。

    你可以做到,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师兄。

    他们一直在保护你,一直把你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人对你抱有期望,他们教导,他们鼓励是因为他们知道,你做不到。

    做不到就算了吧。

    你应该想起了了吧,接受了吧,现在只有两条人命,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看不到吗,看不到那消逝的气息吗,看不到那希冀感谢的眼神吗。

    听听吧,他们还没来得及哀嚎和痛苦,身体向中心坍塌,蜷缩,爆炸,化为一潭血水,如此轻易,如此简单,让人忘记了这是生命的流逝。

    黑暗中,那束光芒再度亮起……迎来了同样的三个身影。

    下一个

    ——

    “这是第几个了啊,你们还没有破解出来吗?刚洗的头发都要油了”

    徐玉摆弄着发梢,无视了那些指着她的枪口,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像是小孩子用来威慑的玩具。

    “一个二级奇迹能让你们为难这么久啊?”

    她故作吃惊的样子,睁大了眼睛,肆意的嘲讽着罗永就。

    “呵呵~罗永就啊罗永就,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徐玉指了指门外,戏谑的目光更加放肆。

    “我猜猜~这会儿在那边尝试破解奇迹的人……不知道呢,毕竟我不是你们一局的人呢,不过如果我是你们老大,我肯定会让一个十足的废物去,而不是那姓陈的老头。”

    “啊,暴露了呢,没办法啊,我要对付你们肯定得提前了解一下你们的人啊,话说你们监视了我那么多年,女孩子总得学会保护自己的啊。”

    罗永就恶狠狠的盯着徐玉,大脑却在飞速的运转,不是陈老先生?那会是谁?罗永就很清楚,这道奇迹新破解没有牺牲是不行的,他一早就知道了,在看到徐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他知道陈克平的固执,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使用催化的,或者说,他绝对不会认同牺牲小部分人拯救大部分人这种事,这也是他刚才一直在头疼的事情,毕竟……牺牲小部分拯救大部分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进行。

    徐玉让他进来谈判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谈判……只是告诉他们有戏规则然后让他这个不确定因素远离,为了所谓的公平。

    “别这么看着我,我甚至没有时间限制的诶,我的筹码是这一百多条人命,但说实话,你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不是,你们把他们全部救走也好,全部杀掉也好,总归是要耗完的,抓住我也是迟早的事”

    “……”

    “喂喂喂,你是真的蠢啊,蠢得无可救药,婉月姐死的不冤。”

    “闭嘴!”

    “还发飙?你是属狗的吗?”

    徐玉厌恶般的摆了摆手。

    “我都提示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想不明白啊,明明不在乎却还跟我在这里死耗着,你们一局什么时候怕所谓的舆论了,要怕的话八年前就该怕了不是”

    “你为什么一定要抓住八年前的事情不放。”

    “呵呵……你不也是么,罗永就,幸好八年前失去一切的不只是我,只有想到这里我在能在那场恶梦中苏醒,不,想到你当时的表情,我做梦都要笑醒啊!”

    徐玉的手掌顿时用力,那块古铜色的扶手瞬间碎裂,所有人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徐玉却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丝毫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罗永就,你说以少数人的牺牲多数人的幸存?呵呵……看着吧,看看你所谓的——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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