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

    秋试前春熙楼会办一场为期九日的谢师宴,不仅有着提前面见考官的机缘,更重要的是能结识各家贵人公子,所以参加秋试的考生挤破头都想参加这场谢师宴。

    对谁来说这都是铺路的好机会,妥妥的功名场。

    但春熙楼可不是这么好进的,要知道这场谢师宴做东的人可是京中可与世子祁钰齐名的太师之子裴龙洲。

    若说祁钰有翩翩君子风流蕴藉之风,那么裴龙洲便是满腹经纶饱学大儒之才。

    虽然做东的人不是固定的,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谁家都有资格办的起这场宴席:得请的动国子监考官,能邀的来各家王侯世子捧场。

    不过裴龙洲虽然自幼颖悟绝人,却在人际关系方面算不得长袖善舞,两袖清风一股清流。

    来者多是为结交云氏商氏这般世族之后,是以春熙楼周围的茶楼饭馆什么的也被包了下来凑热闹。

    商殊不是那种乐于混迹名利场的人,但他清楚水至清无鱼的原则,担心商媱这几天无聊,便邀她一起去看看。

    说是凑个热闹,商媱只在对面茶楼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靠窗的包间早早都被人定了去,她在楼上包厢里只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声,说来说去都是什么世家公子,甚至扯上了谁家公子还未婚配?

    商媱实在听不下去这些小姐们的八卦了,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回家,走出屏风一转角遇见了熟人。

    其实不怎么熟,是商姝。

    她正站在两个女子面前双手抱臂说着什么,一副高傲模样,余光瞟见商媱的身影便冷哼一声止住了话题,转向商媱。

    “喂,你怎么在这儿?是子异哥哥来了吗?”

    可以听出话里没几分善意,但提到商殊勉强柔和了几分。

    “兄长今日赴宴,我在此处也无事,便先回去了。”

    方才那两女子闻言奚笑道:“呵,也不知是谁家潜山隐士之人这般淡泊,哪像咱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留在此处……”

    “诶你们!”

    商姝秀眉一蹙指着她们,她也不是要替商媱说话,只是见不得她们高人一等的模样,心下又无可辩驳,只能急得打断她们。

    商媱不在意地勾起嘴角,言笑晏晏:“我自知见识浅薄,附庸风雅更显得贻笑大方罢了。二位姐姐想必是哪家高门贵女,如此谈吐不凡,商媱受教。”

    她这一席夹枪带棒下来,那两个女子脸色青白,一摔袖子便离开了。

    商姝吃惊她怎么这么能怼,问了两句商殊的情况也不敢再自讨没趣了。

    锦月在一旁暗暗思付:揶揄自己不痛不痒,挖苦别人不知不觉。这便是语言天赋的登峰造极吗?

    庆幸她家小姐性格好,不然她过的该是什么日子?

    商媱离开茶楼的时候恰遇荆阳小侯爷和沈煊小将军策马而来,少年郎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眼中不由生出几分艳羡。

    荆阳和沈煊是来走个过场,他们又不用参加科考,自然不必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只是想着一会儿少不了上来巴结的人,荆阳脸上掩不住的不耐烦。

    “久闻小侯爷盛名,在下周氏周慕尧。”

    “问小将军安,在下陈氏陈林。”

    角落闲坐的商殊听见众人寒暄的声音,几个名字不经意钻入耳朵熟悉的很,便向身旁的人问了几句。

    “这位周慕尧莫不就是徐州周氏?”

    京中盛传周慕尧身为家中嫡长子,家主之位的继承人,但他不恋财帛只争功名,是商殊眼中比较有个性的人。

    “正是,在他旁边那位亦是青州陈氏主家的。”

    那人以为自己这么说了至少商殊会有上前结交的意思,不曾想人家只是点点头收回目光继续喝茶。

    转念一想没准他也是哪家少爷,所以才无意于此左右逢源。

    “还不知阁下姓名。”

    商殊见他搭话回以礼貌一笑,笑容和煦。

    “不敢当,在下商殊。”

    不冠商氏前缀他便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举子,商殊坦然自若,那男子却没有接着介绍自己,向他回以拱手一礼便告辞了。

    商殊浅啜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只觉索然无味。

    世人皆道寒门出贵子,抬眼看去这些来日官途通达的哪一个是出于寒门?

    他满腹心绪已无意停留,出春熙楼时已是艳阳西移,路过街口小贩时被甜腻的味道拉回了神思,想了想便带了包桂花糖回去。

    元福给钱时还在想少爷什么时候喜欢吃糖了?回身见商殊一口没吃只提在手中,方才恍然大悟准是给二小姐买的。

    前一秒商殊还在愁思中难以抽身,现在糖没吃到他嘴里他却觉得已然豁然开朗。

    阿媱无论何种境遇都能以清醒的眼光看待,不知不觉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习惯。

    回去之后商媱也不问他春熙楼里有什么人什么事,饭桌上商殊随口的一句感叹她便猜出了几分其中之意。

    “不知哥哥可曾读过这样一句诗,我虽看过却一直不解其中真意。”

    “什么诗?”

    “大浪淘沙沙去尽,沙尽之时见真金。”

    商殊拿着碗筷的手顿了顿,仿佛被这句话定住了一般,商媱将手搭在他手臂上,语气坚定。

    “我信哥哥亦是如此。”

    商殊笑了,明明说自己不解其中之意,转头又把他比作沙底之金,真是个小骗子。

    没有拆穿她前言后语不搭的谎言,商殊拿出桂花糖放在商媱面前,像是叮嘱小孩那样跟她说,“给你买了糖也得少吃点,别像小时候一样又吃疼了牙,这次牙掉了可不会再长出来……”

    听他说起这些“商媱”小时候的趣事,商媱有了一瞬间的晃神,这么长时间她都快忘了那个颠沛流离然而不得善终的“商媱”了。

    不过她也不是善于伤春悲秋的那种人,说什么“替身”“影子”的都是庸人自扰,她们都没有错,不过是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替她活完这一世罢了。

    商媱含了一块糖进嘴里,甜意在舌尖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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