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买文房

    来到中大街,找到一处书坊,谢青山在书坊外踌躇良久,望着穿着儒服直裰的书生们进去出来,都有些不敢进去。

    谢萱不太能体会他的心情,毕竟书店在后世跟其他做买卖的商铺差不多,都是开门做生意而已,与别的生意所不同的,不过多沾染了一分文气儿罢了。

    更何况她一般买书都是网上下单直送到家,后来干脆买了电纸书,连纸书都不需要了……

    虽然不能体谅,但是可以理解,毕竟古代封建社会中,读书人的地位已经被拔高到非常高的高度,而读书这件事也非普通人能够有资格的去做的。

    “别看了,姥爷,开门做生意,谁能赶咱们出来不成?咱们进去呗!”谢萱就说,扯着谢青山粗糙的大手就往里进,谢志远和谢志诚笑嘻嘻的在后边跟着。

    只谢王氏心中揣揣,在后边喊道:“恁只管进去,我和平安在这里看着骡子和车哩!”

    进去门,见当堂一个木柜台,柜台后立着百宝阁,陈列着许多文房用具,笔墨纸砚、笔洗、笔筒、印泥、镇纸、水滴、笔洗、臂搁、墨匣、笔架,让人眼花缭乱。

    右边当墙摆着一大溜楠木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搁着各类书籍,左边放两个榉木官帽椅,中间放一个方几,都雕着云雷纹,官帽椅后面墙上还悬着一幅山水画儿。

    柜台后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拿着一个青花笔洗往百宝阁上放。左边儿椅上正坐着一个身穿半旧靛

    蓝直裰的老者,头戴浩然巾,正低头看书,旁边方几上放着一碗清茶,里面飘着几根儿茶叶。

    “大叔,我两个哥哥要上书塾哩,能给我们推荐点上书塾需要的东西吗?”谢萱才没有那种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诚惶诚恐的感觉,看到柜台后面的男人,就笑眯眯的出声儿问道。

    这声清甜脆嫩的话音儿让柜台后面的男人转过身来,官帽椅儿上的老者也抬头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刚开蒙的小童,普通的笔墨纸砚就合用,也不必要那些好的。墨和砚台就用一般的桐油墨和石砚便可,刚学写字要用硬毫,普通的马毫毛笔足够了,纸就用普通的元书纸……”

    那三十多岁的男人穿元青夹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抬眼看了看谢青山和三个孙儿的穿戴,都是棉布粗衣,知是一般的人家,一边说一边低头从柜台下面拿出两方石砚和两碇墨,又低头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和四支大小毛笔,都放在柜台上。

    谢萱努力踮起脚尖,扒着柜台去看上面的笔墨纸砚,谢志远和谢志诚也有样学样去扒柜台,被谢青山一人在脑袋上给敲了了一下,低声呵斥他们老实点。

    因着后世日常生活中砚台和墨锭都极少见了,谢萱倒瞧不出好赖,只觉得砚台不像曾经网上看过的那般细腻华美,方方正正一块儿,既无雕花也无款识,显得有些粗糙。

    那墨锭也不够细腻黝黑,细细摸着,还能摸到上面的细微颗粒。

    就是那元书纸看起来也略微发黄,呈蛋黄色,纸面上还带着细细的草梗,跟后世那雪白细腻的纸差的太多了。

    那毛笔笔杆是用竹子做的,这掌柜的说是马毛毛笔,谢萱也分辨不出什么来。

    “开蒙的书就是蒙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几样,书塾里一般是不发书的,你们是买官办印刷书,还是手抄书?”掌柜的问。

    事关孙儿的学习,谢青山就恭敬的问道:“请问先生,印刷书和手抄书?有什么区别啊?哪个比较好?”

    “官办印刷书都是官府督造的,字迹清晰,错误遗漏较少,纸质也好些,但价格也贵;手抄书便宜,但其中或有遗漏、或有字迹不清处,但大体上还是合算的。比如千家诗,印刷书六钱银子一本,手抄书只需四钱银子。不过,绝版书籍的手抄本那可就贵了……”

    这掌柜的话头儿一时没收住,抬头看了看谢青山一行人,自觉说这些无用,便收住了话头,问道:“老人家要什么书?”

    原来此时不像后世,任何事物只要一挂上“手工”两字,价格便倍增。盖因后世工业发达,生产量越大越便宜,而在古代,人工成本是极便宜的,反而工业成本比人工贵。

    就如同此时从人牙子手中买一个丫鬟才五六两银子,而一架描金雕花拔步床反倒七八十两,能买上十来个丫鬟。

    “姥爷,那就买官办印刷的,事关我两个哥哥读书哩,当然是印刷的好!”谢萱就快言快语的说到。

    “那……那就刚才你说的几样开蒙的书籍,一样来一本吧!”谢青山也是如此想的,就对掌柜说道,然后他低头对两个孙儿说:“一样只买一本,回去你俩共看,倘学写了字,自己再抄一本出来!”

    “知道了,爷爷!”谢志远谢志诚两个看爷爷脸色严肃,就连忙答应了。

    那掌柜从柜台后边转出来,从右边书柜下层各抽出五本书来,放到柜台上,用算盘一拨拉,口中不停念道:“蒙求、三字经、百家姓都是两钱,千字文四钱,千家诗六钱,石砚六钱,墨锭七钱六分,大小毛笔四支七钱四分,一大叠元书纸五钱,一共四两二钱!”

    谢萱虽然早已预料到文房不便宜,但这价格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一个长工不算节令赏赐,一年工银也才五六两,这区区几本薄薄的书册和质量并不太好的文房四宝竟然都要四两多,而且纸、墨锭、毛笔都是消耗品,用不了多长时间都得再买的,怪不得普通的贫家寒门读不起书。

    谢青山从袖中肘后口袋中,小心掏出五两碎银子,捡出四两二钱递给掌柜的。

    谢萱一时想起来,开口道:“姥爷,我志远哥和志诚哥刚学写字,肯定写的东倒西歪的,我听人家说有现成的描红,把纸蒙在上面照着临摹,比自己瞎写练的快哩!”

    那坐在官帽椅上的老者听到谢萱说话,点了点头,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谢家一行人,慢慢说道:“小姑娘倒是有见识,确实如此,初学写字,还是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碑》为好,其楷书结构方正、法度严谨、刚劲秀丽,最适合初学。”

    “不知这什么宝塔碑……多少钱?”谢青山就谢过老者,小心的问掌柜。

    “一两三钱。”

    听到此话,谢青山牙疼似得轻吸了口气,然后望了望两个懵懂的孙儿,一咬牙便又从袖中掏出一两多碎银子,仔细数出一两三钱来递给掌柜,“那就拿一本吧!”

    掌柜的接了银子,自去书架上取书册。

    “改明儿去了柳树屯上学,定要跟先生好好读书,不要只顾耍子,你们这一季学费再加上文房书本,足够咱家往时大半年生活哩!”谢青山谆谆教导。

    “知道了,爷爷!我定会听先生的话,好好学习!”谢志远说道,谢志诚也忙点头不迭。

    这时那坐在官帽椅上的老者问道:“你们要去柳树屯上学?”

    “回老先生的话,正是柳树屯沈大户家的书塾。”谢青山见问,不敢怠慢,连忙做了个揖,回道。

    那老者点了点头,“即是如此,我便提点这两个孩儿几句。”

    于是,叫两个孩子上前,板着脸仔细叮嘱了:“你们在家中练习描红时,谨记要先读帖,然后书写,先看准笔形、记住笔路,一笔写成,不可中途停笔。也可在练习前先在半空里书写,对运笔的轻重、快慢、起止等做到心中有数,等熟记于心再下笔,如此,练字可事半功倍。”

    志远和志诚两个,见这头戴浩然巾的老者神态严肃、气质俨然,便不觉有些唯唯诺诺的,那老者语气更加严厉了:“要用心写,不要只顾拈笔乱画,只用手不用心,哪里写得好字?记住了?”

    “记住了!”志远和志诚口中答应,正不知此人是谁,为何要教训他们,便偷偷抬头瞄他,又赶紧低了头。

    谢萱在傍边仔细看这身穿靛蓝直裰的老先生,心中已有所悟。

    “多谢老先生指点!”谢青山长揖到底,赶着两个孙儿上前道谢。

    又说了些道谢语,谢青山捧了用油纸包好的书本并纸墨笔砚,领着三个孙儿出得铺来。

    回去的路上,谢萱就同姥爷说道:“姥爷,我猜那文铺里指点志远哥他们的老先生,恐怕就是柳树屯沈大户家请的那个老秀才哩!”

    谢青山听说,慌得跌脚:“你这妮子,咋不早说哩?我也好让志远志诚上前见礼!”

    “姥爷,我这也是猜的哩!再说,他自己没有说破行藏,我要问他,还怕他不高兴哩!”谢萱就道,“不过我看他虽然严肃,但肯提点志远志诚哥,相必是个诚心育人的好老师!”

    “那人就是夫子吗?”志诚有些害怕的问,“看起来好严肃哩!”

    “严肃才好,正好治治你这皮猴儿!”谢王氏就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

    “听说这先生教的好,手底下出了两个秀才呐!要是咱家能出个秀才……”

    谢青山手里的鞭子甩的轻快,扭头看向两个孙儿,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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