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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昙花

    “前辈,你的手……”王楠既惊骇于子黍展现的实力,也震惊于他的所作所为,那半截随风菊上边不断冒着白雾,而子黍竟然就这么抓着它回来了,白色的菌丝在子黍手上生长,将他的手染得雪白,如同戴了白色的手套。

    子黍见此,掌心中又冒出了太乙阳火,那些白色菌丝纷纷落下,而半截随风菊在太乙阳火的炙烤之下很快变了颜色,竟是冒出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若不是随风菊的寄生能力极强,这就是一株神药啊。

    可惜他只留下半截“神药”,而且这“神药”不能保存,以他目前的手段,想要长久镇压这随风菊以为己用,还是颇为困难。

    将烤熟的随风菊摘下一小片花瓣放入嘴中后,子黍顿时感到了“花瓣”中蕴含的巨大能量,连忙运转功法,将之吸收转化为自身的真元。

    “你们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吃神药对子黍来说不过是吃补药,想想有些浪费,便分出几片花瓣来,不过考虑到汪解语等人的修为不同,分到王棣手上的时候,就只剩下米粒大小的一点了。

    王棣看看自己手上米粒大小的“花瓣”,不由得苦笑一声,但也不好拒绝,只得捏起这颗米粒塞入嘴中。

    不料这一颗小小的“米粒”,当中的能量却也极为庞大,王棣修为被废之后,经脉险些承受不住这股能量的冲击,连忙坐下来回忆当初自己所学的灵宝派功法,尝试引导这些能量,以免自己虚不受补,反倒因为这股能量伤了身子。

    王楠已是大呼小叫了起来,他本就在五境星师巅峰,吃了这一小片“花瓣”后竟然突破了星师之境,成功晋升了星官。

    虽然只是三等星官,但以王楠的天赋,能够到这个境界,已是接近潜力的极限了。

    “哼!”汪解语仍是轻蔑地看着王楠,不过是区区三等星官,有什么好得意的。

    随风菊的“花瓣”堪比神药,药性惊人,乃是大补之物,汪解语修为在三人中最高,受益也是最大,不仅自身伤势完全恢复,修为也更近一步,隐隐达到了大星官的层次。

    大星官在往常,都是一等星官中的佼佼者经过十几年乃至几十年苦修方可达到,而她作为二等星官,潜力有限,竟然也能触及到这一境界,可见随风菊小小一片花瓣中能量之精纯,堪比寻常星官数十年的苦修。

    王棣也在此时睁开了双眼,站起身来,看看自己,眼里流露出了难言的激动,“我,我可以修炼了!”

    原本,他修为被废,经络受损,体内根本留不住真气,不料仅仅吃了米粒大小的一点随风菊精华,就彻底修复了体内的经络和丹田,甚至直接成为了二境星师。

    “真的?!”王楠和汪解语听后都是万分惊喜,汪解语一把抓过王棣的手腕,神念探查之下,果然经络完好如初,甚至比起当初未受损前还要完美!

    这些年来,明明有修道者之心,却饱尝凡人之苦,王棣的心里自然隐藏着深深的不甘和无可奈何,却不料在今天竟能有此奇遇,重新踏上修炼之途,回想先前经历的诸多苦楚,不禁热泪盈眶,当即朝着子黍跪了下去。

    “前辈再造之恩,晚辈定当铭记终生,以后前辈若有吩咐,晚辈……”

    子黍也没料到这一幕,连忙止住了他,“不过是无心之举,你若是这样,倒令我有些难堪了。”

    “是,前辈……”王棣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大恩不言谢,何况以子黍此时的修为境界,估计也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对子黍来说,这真的就是无心之举,但对王棣来说就是再造之恩,至于这份恩情,恐怕也只能永远铭记在心了。

    子黍不是爱慕虚荣之人,更受不了别人感激的目光,低头看看手上这一截随风菊,对王棣,王楠和汪解语来说,只怕已经不能再消化更多的能量,他又无法保存这些精华,只得对三人笑了笑,道:“你们再稍后片刻,我将这花中精华提炼出来。”

    三人将他视若神明,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子黍也就安心地盘膝而坐,催动太乙阳火,将这随风菊之中的精华提炼出来。

    丹鼎派善于炼丹,子黍如今有了自己的丹火,倒是可以将这随风菊作为神药来炼制神丹,但炼丹讲究的是药性调和,他手上没有什么辅助调和药性的丹药,对这随风菊的药性也不是很清楚,只能暂时炼出几枚丹药精华来,以免药性流失太快。

    一个时辰后,看着自己手上的三枚雪白丹药,感受着其中庞大的能量,子黍不禁暗暗感慨,果然杀人夺宝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方式。中天若是没有道宫对修道者进行制裁,只怕整个天下早已大乱,处处都如这陇山一般凶险了。

    “走吧,去陇山深处看看。”

    收起三枚丹药,子黍带着汪解语等人朝陇山深处走去。

    到了星君之境,不用刻意展露修为,他的神念便可覆盖方圆上百里,或许这也是修炼凝魂术之后的效果,若是北国大萨满中专修神魂的佼佼者,估计神念可以覆盖到周身千里,那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一览无余。

    在这百里范围之内,他能够感受到陇山中形形色色的植物妖族,以及形形色色的邪修。

    陇山深处,阴气无形中加重了。

    子黍对阴气也算熟悉,幽篁剑轻轻震动,紫雷闪烁,四周顿时多出了一道肉眼难见的雷环,若真有阴灵靠近,瞬间便会被诛杀。

    “哇!哇!”

    婴儿的哭声渐渐传来,王棣的神色紧张起来,诱婴花出现的地方,往往也是阴灵死地。

    不过这哭声很快就消散下去,子黍神色如常,走在最前边,剩下三人看看他,也就放下了心。

    走着走着,地上的草忽然有了些变化,闪烁起了荧光。

    子黍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的这些草,问道:“这是什么草?”

    王楠抢先说道:“这是腐灵草,只在阴气极重之地才会生长,传说每一株腐灵草下,都是一缕阴魂。”

    子黍听后蹲下身来,碰了碰腐灵草,只见这草摆动起来,隐隐传来尖锐的啸声。

    他笑了笑,拈着草茎,竟是真的从中揪出了一缕阴魂。

    鬼脸在挣扎,扭曲,变幻,神念并无实体,众人眼中的鬼,不过是这些阴气的变化。

    将这鬼脸抓出后,他指尖透出一缕真元,那株腐灵草当即化为飞灰,而这鬼脸也随之消失,化为阴气逸散出去。

    “什么阴魂,不过是小妖而已。”子黍站起身来,望着前方,无数腐灵草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都是吸纳阴气而修炼出的灵智。

    也就是说,腐灵草下并没有什么尸骸,腐灵草也不是吸食尸骸血肉生长出来的,它们的食物很简单,就是阴气,而阴气也培育出了它们的灵智,以至于在王楠等人看来,每一株腐灵草都是一缕阴魂。

    但此地有如此多的腐灵草,想必有什么阴气来源,而这阴气的来源,他却一时没有找到。

    “这不是王家的少爷吗?”

    就在子黍以神念探查阴气来源之时,王楠却听到了略带调侃的笑声。

    他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竟是走来了几名邪修,而红眼和黑子赫然便在其中!

    “就是他们找到了风灵树?”

    在几名邪修的最中央,还有一人披着黑色斗篷,隐隐散发着星官的气息。

    红眼和黑子忙道:“是是是,就是他们几个!那个什么芭蕉树老厉害了,风一吹差点把我们摔死!”

    黑袍人哼了一声,却也不多做解释。

    风灵树本是他们族内发现的奇树,天生便有御风之力,炼制成法器后,更是极为罕见的飞行法器,而且星师便可驱动,这个秘密决不能外传,否则引起外界的注意,那便后患无穷。

    想到此处,黑袍人眼里闪过一抹杀机,不但王楠等人要死,连红眼和黑子也要死,这两人虽然还不清楚风灵树的妙用,可若是说给了有心人,必定是大麻烦。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王楠等人,随着黑袍人一招手,红眼和黑子以及数名邪修顿时一拥而上。

    子黍的神念强过他们太多,若不是真正动起手来,这些人根本没有察觉到王楠已是突破星官,而汪解语更是修为堪堪达到了大星官之境,即便是那黑袍人亲自上阵,恐怕也不是对手。

    “找死!”王楠身后有子黍做靠山,又突破了星官之境,眼见之前险些害死自己的红眼和黑子冲上前来,愤怒之余还带着几分惊喜,一报还一报,总算轮到他大显身手了!

    “你左我右!”红眼对黑子说道,同时一刀朝着王楠劈去。

    黑子一跳,来到王楠左侧,挥起金刚斧便要劈去。

    在他们看来,两人左右夹击,王楠就算修为比他们强上一些,也绝不是对手。

    不料王楠不退反进,双手推出,竟然要硬接他们的法器攻击!

    红眼和黑子都是一怔,但此时哪里还有收手的余地,长刀大斧劈在王楠双手之上,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反震之力,王楠双手上的真元喷薄而出,竟是比先前浑厚了数倍!

    “啊!”

    “轰!”

    红眼和黑子两人倒飞出去,口吐鲜血,手中的法器也有了裂痕。

    四周的几名邪修见了,都是神色大变,虽说这两人手中都是寻常的下品法器,可也不该是星师能够轻易击碎的,看王楠的样子,这是一名星官!

    “废物!”黑袍人见了大骂一声,这些邪修欺软怕硬,见王楠竟是一名星官,没一个人敢上前的,还得他亲自出马。

    王楠一招击退原先的两名大敌,也是意气风发,眼见黑袍人袭来,暗运王氏心法,便要与他对敌。

    不过这一次,王楠却是轻敌了,黑袍人身形诡异,气息阴冷,他这一掌拍出去,没有拍到任何东西,却见一团黑气袭来,当中一个黑色手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在了他的身上!

    “哇!”

    王楠大喊一声,如同先前的红眼和黑子般倒飞出去,砸在树上,呕血不止,身前衣衫碎裂,露出了胸膛上那一个漆黑如墨的手印。

    解决了王楠之后,黑袍人身影一动,又朝着汪解语袭来!

    原本见王楠吃亏,汪解语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此时眼见黑袍人向自己动手,神色当即冷了下来,挥手一道符箓打出。

    当初她半路逃离灵宝派,并未学全灵宝派核心功法度人经,但在符箓之道上也造诣颇深,一道八维天符符箓展开,一化为八,镇守八方,顿时压制了黑袍人。

    “什么?!”

    黑袍人大吃一惊,八维天符符阵,不但是灵宝派绝学,也是名动天下的符箓之阵,丝毫不逊色于道一青仙符,上清三元符等天品符箓,唯有星君才能发挥出它的完整威力。汪解语虽不是星君,可符阵一旦展开,竟也有了完整符阵的几分威力,任凭黑袍人如何反抗,也无法打破环绕周身的符阵。

    汪解语正要下杀手,这黑袍人反应也是极快,知道自己无法挣脱八维天符符阵的束缚,忽然间挥手取出一样法器,转身便逃。

    符阵虽然也是阵法,却并不像法阵那样固定不动,而是以目标为阵眼布阵,黑袍人虽然挣脱不开符阵,逃跑时这符阵倒也会自主跟着他,虽然有些碍手碍脚,但并不能阻止他逃走。

    汪解语正要追,却见青光一闪,这黑袍人竟是腾空而上,御风而行,瞬间已是逃出了几十丈之远。

    王棣见此瞳孔一缩,那青光极其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原本还在低头沉思的子黍此时也关注起了那逃离的黑袍人,心思一动,正要将之拦下,却见前方忽然爆发出了大量阴气。

    “啊!”

    冲天阴气之中,黑袍人惊骇地惨叫起来,四周的八维天符符阵此时反倒成了他的保命符,堪堪抵挡了一瞬那滔天阴气,但也是瞬间便轰然破碎,黑袍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灰雾之中。

    一众邪修见此大惊失色,一个个疯了一般往后逃窜,转眼间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夜昙!那是一夜昙!”

    “快逃!”

    子黍自然不会逃,但是看着眼前阴气汇聚之处,神情也凝重了几分。

    这陇山之中当真是步步凶险,即便是御风而行,若是不小心闯入了某些植物妖族的领地,那也是必死无疑。

    先前他还在奇怪这一片地带的阴气从何而来,如今看来,前方便是阴气的源头。

    透过灰色阴气,他已是能够看到,那一朵摇曳着悄然绽放的昙花。

    植物妖族当中的天妖!

    “道友修行了多久?”子黍看着那朵昙花,不禁问道。

    众所周知,昙花的开放时间极其短暂,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就恰好撞上了这一幕,又或者,这一株昙花身为天妖,早已不是俗世花朵可比。

    “千年一瞬,一瞬千年。”一夜昙的花瓣在悄然舒展,传出了温柔的女子声音。

    若是单看这一幕,谁也不会相信,就在方才,便有一位星官瞬间被滔天阴气吞噬得尸骨无存。

    子黍淡淡一笑,道:“道友可是要论道?”

    一夜昙道:“我在悟生死之道。”

    子黍听后,倒是真的有些动容了,一株昙花,竟然也有如此志向,要去参悟天地间最玄妙的生死之道。

    “生由何来?死归何去?何谓为生?何谓为死?”一夜昙的花瓣不断展开,四周的阴气逐渐凝聚,竟是缓缓现出了黑袍人的样貌!

    不单单是样貌,这黑袍人的神魂竟也丝毫未损!

    “我,我还活着?!”黑袍人伸手摸着自己,此时的他其实没有实体,自然也没有什么黑袍,看面容,倒是一个早衰的男子,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

    “我能杀人,也能救人。”一夜昙对着子黍说道,花瓣轻颤,落下点点水露,悬浮在半空中,竟是不断地凝聚,生长,产生了血肉!

    这一团血肉当中,又渐渐出现了骨骼,逐渐形成了婴儿的模样。

    子黍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深深为之震撼。

    这就是神药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但神药虽有千年灵性,却还没有产生自己的神智,这一夜昙却早已有了自己的灵智,对这种能力的运用已是得心应手。

    那婴孩在成长,渐渐变成和魂体一样的容貌,先是孩童,再是少年,最后变成一个完整的成年人!

    这一切不过是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不单单是子黍,汪解语和王棣王楠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那漂浮在半空中的魂体则是激动万分,随着那具身体的彻底成型,立即钻入了身体之中。

    “哈哈哈!我活了!我活过来了!”

    这具身体的双眼轻颤,最终猛地睁开,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顿时大笑起来。

    “呸!”汪解语扭过了头,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裸男看了这么久。

    这人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没穿衣服,激动了片刻后,赶忙朝着一夜昙跪拜了下来,“多谢妖王不杀之恩!小的以后一定为妖王鞠躬尽瘁死而……”

    “轰!”

    话还未说完,这人忽然间整个躯体分裂开来,所有生命精华全部倒流向一夜昙之中。

    “不!不!妖王饶命,饶命啊!”

    “我能救人,亦能杀人。”

    一夜昙不顾此人的求饶,花瓣轻颤,阴气笼罩,短短片刻间,一个大活人已是彻底消失。

    子黍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愕然。

    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些陇山妖族的想法。随风菊认为世间万物都是它的食物,而这一夜昙却将杀人和救人视为儿戏,说是要参悟什么生死之道。

    “这就是你悟道的方式?”呆呆愣了一会,子黍问道。

    一夜昙道:“是,却也不是。”

    “哦?愿闻其详。”

    “一念生,一念死,这是我晋升天妖后的能力,但是,生灵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如何去造物,又该如何去毁灭?”

    一夜昙的花瓣,此时已经开始凋零,子黍听后,也有些明白了它所思考的问题。

    它可以赋予生命,也可以剥夺生命,但是造物的原理是什么,意义是什么,它不懂。

    实际上,只要是生灵,都有创造和毁灭的能力。男女之间可以诞生新的生命,动物,植物,乃至微生物,各自也有自己延续下去的办法,一代代旧的生命死去,便有一代代新的生命诞生,这种神奇的力量究竟源自何处?是什么让生命存在,又是什么让生命衰亡?

    这一问题,一夜昙或许想了千年,又或许想了一千次花开花落,但始终没有答案。

    子黍也不知道答案,他只是看着那些凋零的花瓣,道:“花快要谢了。”

    一夜昙道:“每一次花开,都是我苏醒的时刻,再过不久,便又要陷入沉睡了。”

    子黍道:“也就是说,先前阴气爆发,是你刚刚苏醒?”

    一夜昙道:“是的,也许本来没这么快,或许是听到了你们的打斗声,把我惊醒了。”

    子黍苦笑一声,道:“所以你不是故意想杀他,不过他运气不好,恰巧赶上了阴气爆发?”

    一夜昙道:“也许吧,那人很重要么?只可惜我即将陷入沉睡,已经没有时间再把他还原回之前的样子了。道友若是需要,我会把他的魂体保管好,等到下一次苏醒时,再把他复活吧。”

    生生死死,对一夜昙来说只是一个游戏,一个悟道的方式,倒并不在乎那人是死是活。

    子黍摇头道:“不必了,道友休息便是,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往后退去,那朵昙花还在凋谢,四周的阴气又重新聚拢,一切都在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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