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只欠东风
赵宗萑回府后，见修文独自在院里喂鱼，从小到大，只要修文觉得紧张，都会喂府里的动物。别说有鱼，就算没有他也能去买回来喂。于是笑着上前问“王提领今日可来给父亲诊脉了？”
“诊完了，在等你。”修文听到赵宗萑的声音，将手里鱼食一撒而尽，有些慌乱地拍了拍手，低头揖礼答，面上由惊喜到羞涩。
“等我？”赵宗萑一脸疑惑，但他正好有事想请王仲义帮忙，快步去前厅了。
“世伯久等了。”见王仲义负手在厅上看画，画是郡王年轻时画的边塞风光图，赵宗萑前去打招呼，王仲义回头
“小公爷折煞下官了。”说罢赶忙行礼。
二人寒暄一番，赵宗萑率先问到“世伯找小侄何事？”
“有几粒药，想你能用到。还有一个故事，也许你也想听听。”
赵宗萑疑惑，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同王仲义坐下。
“民间传说，扶苏未死。扶苏和蒙恬接到始皇帝刺死的毒酒后，蒙恬曾劝扶苏上书问清楚，但扶苏坚持君臣之道，毅然喝下毒酒，见扶苏如此，蒙恬亦追随而去。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御赐的酒，被人换了。他们喝的毒，会让人闭息，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但是过些时日，逝者可生。”
“如果扶苏在世，眼见胡亥祸国殃民怎么能坐视不理，百姓，只是想安慰自己才有这样的故事传开吧。”赵宗萑叹息。
“传说嘛，这个传说的结尾，是蒙将军的后人，陪伴扶苏幼子在世外仙山共度余生，只留下一方药给后世。”
“就是世伯要给小侄的药？”
“正是。”
“服后多久可醒？”
“因人而异。”
“可会有其他危险？”
“未知。”
“可有人服过此药？”
“我不会是唯一得过此药之人。”
“世伯为何要给小侄这个药？”
“我偶然得到，便想送你，没有缘由，也不问处置，只是交由你罢了。”王仲义把药交给赵宗萑，又看了眼挂画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果有机会，你们去看看那边的风光吧。”
赵宗萑也看了看画，牛羊，水草，落日，荒凉又自由。
二人对话时，修文一直在，若有所思。赵宗萑问修文“在想什么？”
“你来之前，王提领也同我说，有机会要去草原看看。”
“有何不妥？”
“刚刚他说的‘你们’，是你和谁？”
赵宗萑愣了愣，对呀，为何是‘你们’？郡王府上下，虽从未拿修文当下人，修文也没有身契在王府，但在外人看，这个‘你们’用的还是有些微妙。所以，王提领想让去草原的，是修文？王提领的药，恰可以解当前的局，也恰好是赵宗萑想要求王仲义的药。但他缘何知道此法可行，缘何知道此刻他正需要这样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赵宗萑又皱起了眉头，去找了汝南郡王。
郡王刚醒，孙管家正给他喂水，赵宗萑进到房里接过水碗，让管家先下去。
“父亲好似精神了许多。”赵宗萑耐心的一边吹一边喂。
“别唬我，我醒的时辰越来越少了。”
“父亲让王提领给我的药吧。”
“我人在床上，但耳朵在外头，十三是你哥哥，也是我儿呀。我在病里，一日重过一日，看着你冒险能助你的不多。这药我也不知你是不是用得上，就让他先准备着，如果用不上，便用不上。”
“此前有人用过此法？”
“有。”
“住在草原？”
“是。”
“画里人，去哪里找？”
“去找你十三哥，我有封信，你让修文带去，你十三哥便会带他去。”
“修文去？好……嗯……父亲，为何一定要让十三哥坐上那个冷冰冰的位子。十三哥真的愿意吗？”赵宗萑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多，他可以解开这世上所有的题，独独解不开他的父亲。
汝南郡王只是叹了口气“他不想吗？那是他应得的呀。”
赵宗萑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这个答案。父亲说，有人要害十三哥，他便去找凶手。父亲说，十三哥的新政是拯救大宋的良方，他便铲除新政的阻碍。父亲说，十三哥是命定的坐上皇椅的人，他便又义无反顾的帮他上位。但他从未问过为什么。秋未晞的话，让他第一次问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他问了，但知道，不会有答案。
“父亲我可能还想向你寻个人。”
“何人？”
赵宗萑附耳在郡王身侧，轻声说了一个名字。郡王了然，点头让赵宗萑扶他起来，蹒跚地走到书桌前，落日晚霞，红映映的躲在窗囿外。
“让秋家那孩子去吧，你这个法子，够冒险。可真像我。”郡王把刚写的信折好交给赵宗萑。赵宗萑要扶他回床上，他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外的胡椅，赵宗萑赶忙拿来了大氅给他披上，扶着他坐到胡椅上。孙叔也有眼力的递上了热茶。
“还有件事，得麻烦父亲。我……想向秋家下聘。”
“十五那日我便知道，你等不了了。礼已经备好了，礼单是进京前你十三嫂就拟好的，说是秋丫头肯定会喜欢。”郡王许是说了太久的话，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宗萑没再多说什么，服侍郡王喝了水，看他在胡椅上渐渐睡去方离开。走到门口，他低声问管家“孙叔，修文，几岁来的府上？”
“回小公爷，修文自小便在。”
赵宗萑点点头离开了，他心里清楚，父亲不说的话，孙管家不会同他讲，修文自小各处待遇便与其他人不同，父亲待他甚至胜过亲生子，他一直以为修文是父亲外室所出。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住在草原，让父亲惦记半生的人，又是谁呢？
答案，终有一天会浮现，现在赵宗萑要紧的，是想办法解决小皇子的事情。
福安寺里，香客芸芸，厢房里的女施主粗布长裙，长发未挽，细眉微挑，朱唇未点而红，跪在佛龛前泪眼婆娑，正是金巧儿。她逃出宫来，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她逃到镇上，以为可以安定下来了，直到那日，一个妈妈和四个大汉，带着宫里的信物找来，她没有挣扎，她知道，她不仅没有以后，甚至连从前都回不去。她被锁在这个小房间不得出，偶尔能听到寺庙的钟声，她能猜到或许这里离寺庙不远，或许她就在寺庙，在城外的福安寺或是城南的相国寺亦或是城西的金耀寺。这些不重要，因为即使知道身处她也不会逃，现在就算回到宫里伺候一生，就算再遇见醉酒的官家，只要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孩子，曾经她多么厌恶的事情，现在她都接受。
金巧儿十岁被卖到宫里，一直小心翼翼才能有机会到皇后寝宫伺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老去，活一天是一天。直到她知道自己有孕，她开始想活下去，她想出宫，如果在宫里，她一定活不到孩子出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即使宫外贫苦，她也甘之如饴，这个孩子是她的命，她一直不知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现下她想好了，叫念儿。
金巧儿默默地哭着，寺里鸟鸣可闻。
她从前无人可依，日后可依之人还在日后，在快马加鞭的路上，在曾经向往的以后。
秋白路找到赵宗萑，带着金巧儿的新生。
“诊完了，在等你。”修文听到赵宗萑的声音，将手里鱼食一撒而尽，有些慌乱地拍了拍手，低头揖礼答，面上由惊喜到羞涩。
“等我？”赵宗萑一脸疑惑，但他正好有事想请王仲义帮忙，快步去前厅了。
“世伯久等了。”见王仲义负手在厅上看画，画是郡王年轻时画的边塞风光图，赵宗萑前去打招呼，王仲义回头
“小公爷折煞下官了。”说罢赶忙行礼。
二人寒暄一番，赵宗萑率先问到“世伯找小侄何事？”
“有几粒药，想你能用到。还有一个故事，也许你也想听听。”
赵宗萑疑惑，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同王仲义坐下。
“民间传说，扶苏未死。扶苏和蒙恬接到始皇帝刺死的毒酒后，蒙恬曾劝扶苏上书问清楚，但扶苏坚持君臣之道，毅然喝下毒酒，见扶苏如此，蒙恬亦追随而去。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御赐的酒，被人换了。他们喝的毒，会让人闭息，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但是过些时日，逝者可生。”
“如果扶苏在世，眼见胡亥祸国殃民怎么能坐视不理，百姓，只是想安慰自己才有这样的故事传开吧。”赵宗萑叹息。
“传说嘛，这个传说的结尾，是蒙将军的后人，陪伴扶苏幼子在世外仙山共度余生，只留下一方药给后世。”
“就是世伯要给小侄的药？”
“正是。”
“服后多久可醒？”
“因人而异。”
“可会有其他危险？”
“未知。”
“可有人服过此药？”
“我不会是唯一得过此药之人。”
“世伯为何要给小侄这个药？”
“我偶然得到，便想送你，没有缘由，也不问处置，只是交由你罢了。”王仲义把药交给赵宗萑，又看了眼挂画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果有机会，你们去看看那边的风光吧。”
赵宗萑也看了看画，牛羊，水草，落日，荒凉又自由。
二人对话时，修文一直在，若有所思。赵宗萑问修文“在想什么？”
“你来之前，王提领也同我说，有机会要去草原看看。”
“有何不妥？”
“刚刚他说的‘你们’，是你和谁？”
赵宗萑愣了愣，对呀，为何是‘你们’？郡王府上下，虽从未拿修文当下人，修文也没有身契在王府，但在外人看，这个‘你们’用的还是有些微妙。所以，王提领想让去草原的，是修文？王提领的药，恰可以解当前的局，也恰好是赵宗萑想要求王仲义的药。但他缘何知道此法可行，缘何知道此刻他正需要这样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赵宗萑又皱起了眉头，去找了汝南郡王。
郡王刚醒，孙管家正给他喂水，赵宗萑进到房里接过水碗，让管家先下去。
“父亲好似精神了许多。”赵宗萑耐心的一边吹一边喂。
“别唬我，我醒的时辰越来越少了。”
“父亲让王提领给我的药吧。”
“我人在床上，但耳朵在外头，十三是你哥哥，也是我儿呀。我在病里，一日重过一日，看着你冒险能助你的不多。这药我也不知你是不是用得上，就让他先准备着，如果用不上，便用不上。”
“此前有人用过此法？”
“有。”
“住在草原？”
“是。”
“画里人，去哪里找？”
“去找你十三哥，我有封信，你让修文带去，你十三哥便会带他去。”
“修文去？好……嗯……父亲，为何一定要让十三哥坐上那个冷冰冰的位子。十三哥真的愿意吗？”赵宗萑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多，他可以解开这世上所有的题，独独解不开他的父亲。
汝南郡王只是叹了口气“他不想吗？那是他应得的呀。”
赵宗萑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这个答案。父亲说，有人要害十三哥，他便去找凶手。父亲说，十三哥的新政是拯救大宋的良方，他便铲除新政的阻碍。父亲说，十三哥是命定的坐上皇椅的人，他便又义无反顾的帮他上位。但他从未问过为什么。秋未晞的话，让他第一次问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他问了，但知道，不会有答案。
“父亲我可能还想向你寻个人。”
“何人？”
赵宗萑附耳在郡王身侧，轻声说了一个名字。郡王了然，点头让赵宗萑扶他起来，蹒跚地走到书桌前，落日晚霞，红映映的躲在窗囿外。
“让秋家那孩子去吧，你这个法子，够冒险。可真像我。”郡王把刚写的信折好交给赵宗萑。赵宗萑要扶他回床上，他摆了摆手，指了指门外的胡椅，赵宗萑赶忙拿来了大氅给他披上，扶着他坐到胡椅上。孙叔也有眼力的递上了热茶。
“还有件事，得麻烦父亲。我……想向秋家下聘。”
“十五那日我便知道，你等不了了。礼已经备好了，礼单是进京前你十三嫂就拟好的，说是秋丫头肯定会喜欢。”郡王许是说了太久的话，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宗萑没再多说什么，服侍郡王喝了水，看他在胡椅上渐渐睡去方离开。走到门口，他低声问管家“孙叔，修文，几岁来的府上？”
“回小公爷，修文自小便在。”
赵宗萑点点头离开了，他心里清楚，父亲不说的话，孙管家不会同他讲，修文自小各处待遇便与其他人不同，父亲待他甚至胜过亲生子，他一直以为修文是父亲外室所出。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住在草原，让父亲惦记半生的人，又是谁呢？
答案，终有一天会浮现，现在赵宗萑要紧的，是想办法解决小皇子的事情。
福安寺里，香客芸芸，厢房里的女施主粗布长裙，长发未挽，细眉微挑，朱唇未点而红，跪在佛龛前泪眼婆娑，正是金巧儿。她逃出宫来，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她逃到镇上，以为可以安定下来了，直到那日，一个妈妈和四个大汉，带着宫里的信物找来，她没有挣扎，她知道，她不仅没有以后，甚至连从前都回不去。她被锁在这个小房间不得出，偶尔能听到寺庙的钟声，她能猜到或许这里离寺庙不远，或许她就在寺庙，在城外的福安寺或是城南的相国寺亦或是城西的金耀寺。这些不重要，因为即使知道身处她也不会逃，现在就算回到宫里伺候一生，就算再遇见醉酒的官家，只要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孩子，曾经她多么厌恶的事情，现在她都接受。
金巧儿十岁被卖到宫里，一直小心翼翼才能有机会到皇后寝宫伺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老去，活一天是一天。直到她知道自己有孕，她开始想活下去，她想出宫，如果在宫里，她一定活不到孩子出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即使宫外贫苦，她也甘之如饴，这个孩子是她的命，她一直不知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现下她想好了，叫念儿。
金巧儿默默地哭着，寺里鸟鸣可闻。
她从前无人可依，日后可依之人还在日后，在快马加鞭的路上，在曾经向往的以后。
秋白路找到赵宗萑，带着金巧儿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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