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领袖的觉悟
幸运终究没有降临，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而洞外的血腥厮杀一点没见缓解的迹象。
“不等了！所有人准备！”
钟叔喊道。听到钟叔的命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老人一个个排队来到洞口，而战士们则走在最前，看着钟叔。
“现在听我讲等会的突围计划，所有人都认真听。”
钟叔环视众人，郑重说道。
“等会我们出洞后，第一时间清理停车场上的怪物。老人坐前两辆，我们战士坐后面那辆。如果追击的怪物太多太快，必要时我们这些能战斗的就留下来断后。明白么？”
应该庆幸的是，那些将级怪物作为怪物军团中的中坚力量，都拱卫在领主周围。否则哪怕停车场上出现一只，只要延误一下他们的行动，恐怕就会使他们遭到围攻。
说完钟叔转头看向白羽，有些歉意的说：“白羽，实在是抱歉，让你陷进这个危险的局面。”
白羽摇摇头说：“有些意外不是我们能决定，该做的事终究是要做的。现在咱们没必要想太多，尽力就好，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吧。”
钟叔拍了拍白羽的肩膀，转头又向老人们说着安排：“等会你们所乘坐的大客车，一辆由老刘驾驶，一辆由老张驾驶。”
两位看起来身形依旧健朗的大叔得令称是。
“你们俩很关键，任务都清楚了吧？”
钟叔把后半句说的异常缓慢沉重，让白羽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其他战士都站在最前，气氛紧张，并没有注意钟叔的特别语气。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白羽摇摇头打散了心中的猜疑。
“等会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我要你们所有人保证，保持绝对的冷静，服从指挥，明白么？”
钟叔最后向所有人说道。
“明白！”
所有人同声应下，回应的声音不大，但非常坚决。
所有人都屏息调整着身体状态，看着前面的监控屏幕和钟叔。
所有人都在等，等两只领主带领着手下的将级怪物战成一团，那时怪物军团的主力无暇他顾，就是最好的突围机会。这是基本每天都会发生的事，直到两只领主打累了暂时休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监控上终于出现了两只巨怪庞大的身躯。
巨狐的长尾每条都足有数十米长，比人类所制造最粗的钢缆更粗悍。而且还可以随肌肉的伸缩调整长度。长尾的抽击每一次打在旁边的建筑上，都将楼宇直接抽成残垣断壁，可抽在那只鳄首巨龟身上却毫无作用。巨龟巍然不动，只在长尾回缩时偶尔用嘴试图咬住长尾。
别看巨龟动作不快，头部的伸缩倒是灵活的很，数次咬中长尾，将巨狐的尾巴咬出片片血痕。血迹染红了巨狐艳丽的皮毛，令它无比愤怒。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那些将级怪物也打作一团。可它们之间就不是那么清晰的捉对厮杀了，而是混乱的群殴。时不时可见数只巨怪围剿一只对手，将之撕的四分五裂。
眼看它们打的越来越起劲，钟叔终于喝道：“行动！”
防空洞的大门被猛然推开，除去几位战士被安排留下来保护洞口，其他战士几人一组，配合无间的迅速清理着停车场上遗留的小怪物。
“去开车！”
眼见局面基本被掌控住，钟叔拍了白羽和身旁雀斑女孩一把，他们三个就分别跑向了一辆大客车，将车开到洞口附近。钟叔一挥手，所有老人就按既定的分配依次登上了一号车和二号车。
一号车和二号车做了明显的改装，甚至配有撞角和除障铲。老人们上了车，虽然因为缺少食物身体虚弱而喘息声此起彼伏，脸色却有种反常的淡然。
两辆车预设的司机就位后，白羽就和雀斑女孩下了车去帮那些还在清理怪物的战士做最后的斩杀。
“出发！”
随着钟叔挥手，前两辆车率先驶出。他也不耽误，将第三辆车缓缓启动。沿途的战士们宰完了手头上的怪物追跑几步就跟着上了车。
一切仿佛演习过无数次，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他们踏上了归途，距离目标还有三公里。
怪物们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
那两只领主用余光瞥见他们这三辆大客车，似乎认出了他们不属于它们怪物的族群，各自扬首嘶鸣一声，就见身旁军团中各自分出了一群怪物，向车队追击而来。这是刻在它们基因里的念头，怪物之间可以相互争斗吞噬，这是属于它们的法则。但“其他的肉”不能轻易放跑。
一号车打头阵，车前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怪物，都被改装过的大客车狠狠撞翻，铲出了路面。虽然影响速度，但不至于造成翻车等意外。
可是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速度降低也是几乎致命的。
车队跑出去一公里出头，就见身后的怪物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一眼看不到尽头。这么大一群怪物，如果就靠车里这三十多名战士断后，根本是螳臂当车。可车里的战士们没有一丝畏惧，气氛沉静而肃穆。每个人都握紧武器，身上黑气隐现，只要钟叔一个命令，随时准备断后拼命。
这时白羽想到了一班长，那个怀揣着炸药包义无反顾跳向巨蛇血盆大口的背影。也许今天就轮到白羽了。白羽的身体滚烫，母亲，如果你知道白羽是因为保护别人而死去，应该会替儿子欣慰吧？
白羽看向钟叔，他依旧面色沉静。如果不是时而抬头看一眼后视镜，会让人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车后有漫无边际的追兵。
“钟叔！怪物够近了，我们停车断后吧！”大个子向驾驶位的钟叔喊道。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可是前面的车里有他们的至亲。如果用他们的死亡可以换取至亲活下来，他们没有人会有丝毫犹豫。眼看怪物追的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人开始呼喊钟叔。
“安静！”
钟叔没有答应他们，只是一句命令让他们安静下来。
眼看怪物几乎就能跳上最后一辆大客车的时候，白羽看到钟叔趁着眼前道路空旷突兀的一打方向盘，车子开到了旁边的车道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就从前车旁边的车道超了过去！
“老刘！”
“收到！”
就听钟叔和前车司机用对讲机简短的对话后，随着他们三号车的加速，二号车默契的减速了！
眼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车里所有人都蒙了！
这时白羽回想了任务之前他们的对话，又默默回忆了一下钟叔的安排，发现三号车上这些战士们的至亲长辈现在都在头前的一号车上，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钟叔，你要做什么？”
战士们察觉不对，向钟叔质问道。
可钟叔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的加速着。
二号车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一点点落后，最后被怪物的狂潮水吞没。无数的怪物将二号车团团围住，在道路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的战士忍不住就要起身跳车，这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只见以那辆二号车为起爆点，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无数怪物的尸体化作焦糊的肉块，从天空倾泻而下。
白羽转头看向钟叔，问道：“何必呢？”
钟叔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们想要胜利，就没有选择。白羽，来替我开车，一定要按照我设定的路线，到达既定的目标位置。”
说着他把稳方向盘慢慢站起身，在白羽的配合下换了位置，让出了驾驶位。
白羽现在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只能机械的按照他说的做。
白羽把车跟到了一号车后，他们的行进依旧快不起来。沿途有些零散的怪物撞击在车头，砰砰的响声时时出现。而后视镜里白羽能看见，被爆炸袭击的怪物们在经过最初的恐慌后重新聚拢起来，追向车队。
车里的战士已经沸腾了，他们感觉自己的勇气遭受了背叛和辜负。
“钟叔，你在干什么？二号车为什么会替我们断后？”
如果之前的动作他们还只是不理解，最后那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则证明了钟叔早有计划。而二号车司机老刘根本事先就知道钟叔的计划并且在配合！这是蓄意谋杀！
“都坐下！”
钟叔的积威犹在，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而之所以战士们还能安静下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在一号车上，现在虽然愤怒悲伤，但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我之前说过，不服从我命令的，可以自己离开。但是今天对不起了，伙伴们。今天我得替你们做主一次。”
钟叔环视四周，和每一个人的视线交汇，表情是那么的平静。
“那些老人都是自愿的。这是他们留下的绝笔信。”
他从怀里拿出厚厚一叠信。
“这些信是他们主动写给挚爱亲人的。每封信中他们都用了只有他们和挚爱亲人才知道的的昵称或者小名，以证明自己是自愿进行断后任务的。在今天这个残破的世界，他们人类要延续下去，就注定有些人要牺牲。这些老人选择将生存下去的机会留给你们。”
听到这里，所有战士都愣住了。
这么多人，为什么之前他们能装的那么平静，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呢？这些长辈和他们朝夕相处了半年，共同历经苦难，从陌生人一点点熟悉。而今天，他们为了让年轻人活下去，选择了直面死亡。
“你们的责任是把这些信完整的带给收信人。这是他们最后的遗愿，你们能做到么？”
没有人回答。
“你们能做到么？！”
钟叔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加铿锵有力，似乎是替那些老人质问。
“能......”
不知是谁先回答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回答了。
钟叔透过后车窗看了一眼车后再次迫近的怪物群，又回头透过前车窗看了看已经进入视野的河岸和跨河拱桥，缓缓走到车尾，拿起身前的对讲机说：“好。老张，你可以行动了。”
“收到！”
所有人都错愕的抬起头，看着钟叔。他们猜到了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他们不想相信。
白羽坐在驾驶位，就见前面的一号车车头一偏，让出了车道，然后开始了减速。
“你疯了么？你这个疯子！”
雀斑女孩首先站起来，狠狠的扑向钟叔。
可钟叔身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此时满脸黑气萦绕，全身肌肉越来越鼓胀变形，几乎要撑破原本宽松的衣服。他狠狠一推就把雀斑女孩推回了椅子，一人挡在车尾，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时钟叔胸前别着的对讲机中传来了雀斑女孩母亲的声音。
“小囡，听话。转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听到这个声音，女孩立刻转身，透过车窗和自己的母亲在两辆车里对望，看起来咫尺之遥，却好像天海相隔。
所有的战士后知后觉，都趴向车窗看着对面的亲人，而大个子看着那个努力捂嘴忍住咳嗽想让自己不要担心的姑姑，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老人们的面庞是如此平静，似乎不是即将赴死，而是在做一件他们本就应该去做的小事。
而那些并没有亲人后辈在场的老人们也看向这边，像是在看着他们记忆中的挚爱亲人。一样的，都一样的。
“不要怪老钟，真的是我们自愿的。我们已经老了，注定不能一直陪着你们。如果你们死在我们之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又怎么独活下去呢？能够最后一次为你们开路，让你们平平安安的，那就是最好的。小囡，我的话都写在信里了，最后听妈妈一次，听话。”
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化作一个泪人。
眼看两辆客车一快一慢交错而过，有几个战士已经忍不住要从车尾跳车。可此时的钟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身肌肉暴起力大无穷，一人和几名战士对抗却不落下风。
一个带着咳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阿山，听姑姑的话，去帮你钟叔。”
大个子听到姑姑的话，一边痛哭一边懊恼的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长大了可以不听姑姑的话了！我白养你了？”
听到姑姑这么说，他终于艰难的挪动着脚步，站到了已经全身变形的钟叔身边。两人如铁塔守护着车尾。
车后的怪物再次近在咫尺，白羽尽力想开的更快，早一点到达约定的拱桥。只要到了拱桥，就可以得到接应车队的火力支援了。可是时而窜到车头的怪物一次又一次的撞在车头，就像撞在白羽的心脏上。
一号车在和他们彻底交错后干脆直接刹停在路中央，以便与他们的三号车拉开更远距离，接着就任由怪物潮吞没。
一声震彻所有人心脏的爆炸响起，去冲击钟叔和大个子阿山的战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白羽，离拱桥还有多远？”
钟叔已经有些变形的声音传来，沉闷的声音已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怪物的低吼。
白羽方向盘一拐，开过最后一个转弯，前方就直通拱桥了。
“马上就上拱桥了！”
要不是这满地的怪物，全程区区三公里几分钟就到了。可是前方不停的出现障碍，车速只能保持在二三十，实在是令人抓狂。
钟叔眼看客车驶上了桥，用一种奇怪的轻松口吻叹道：“差不多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第二叠信件，和第一叠一起递给了身旁的阿山。
“把信发下去。你们到了新城镇，要保护好咱们聚集地的幸存者，保护好那些孩子们，这是我最后的命令，能不能完成好？”
阿山接过信木然点头，不过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转身就要去抓钟叔的手。可钟叔似乎早有预料，一把将阿山推了个趔趄。
接着就见他在所有人的一刹那迟疑下，一脚踹飞了客车的后窗玻璃，向车外猛地一扑，直接扑出了车外。
阿山狠狠的骂了一句脏话，赶紧看向窗外。直到此时，白羽终于明白了，刚才和他换座位时，他在白羽耳边说出那句话的含义。
“我知道他们心里会记恨我，没关系，只要他们活着就够了。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替我照顾他们。这是我最后的嘱托，让这些孩子永远都别再吸收黑灵！”
从最开始，直到最后，每一步都精心设计的细节，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保下这群年轻的战士。在做出让老人牺牲断后的决定时，他自己就已经心怀死志。不是每个人都有意志力做出这么艰难的决定，这个坏人，他来做。
通过后视镜，白羽看见钟叔的背影不断膨胀，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终于撑破了衣衫，化作一个足有数米高、通体黑雾缭绕的人形怪兽。
从那个身影中，白羽再也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样子。它像是一只被狂暴和混乱所驱使的野兽，直接冲向了如潮的怪物。
彻底舍弃人形，变身成怪物，这就是他之前没有告诉白羽的关于黑灵的秘密么？
钟叔所化的人形怪兽有如神助，就这么一人横在桥前，将所有怪物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而周身黑雾缭绕的钟叔对怪物的吸引力也远大于客车。怪物们蜂拥的咬向钟叔，只求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钟叔坚持了十数秒的宝贵时间，才渐渐被兽潮彻底吞没。
便是这短短十数秒的阻拦，白羽驾驶着客车终于成功通过拱桥，开进了接应的车队。
“炸桥！”白羽向桥头的基地战士喊道。
一声轰响后，钟叔和他的故事被永远的留在了断桥彼岸。
“不等了！所有人准备！”
钟叔喊道。听到钟叔的命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老人一个个排队来到洞口，而战士们则走在最前，看着钟叔。
“现在听我讲等会的突围计划，所有人都认真听。”
钟叔环视众人，郑重说道。
“等会我们出洞后，第一时间清理停车场上的怪物。老人坐前两辆，我们战士坐后面那辆。如果追击的怪物太多太快，必要时我们这些能战斗的就留下来断后。明白么？”
应该庆幸的是，那些将级怪物作为怪物军团中的中坚力量，都拱卫在领主周围。否则哪怕停车场上出现一只，只要延误一下他们的行动，恐怕就会使他们遭到围攻。
说完钟叔转头看向白羽，有些歉意的说：“白羽，实在是抱歉，让你陷进这个危险的局面。”
白羽摇摇头说：“有些意外不是我们能决定，该做的事终究是要做的。现在咱们没必要想太多，尽力就好，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吧。”
钟叔拍了拍白羽的肩膀，转头又向老人们说着安排：“等会你们所乘坐的大客车，一辆由老刘驾驶，一辆由老张驾驶。”
两位看起来身形依旧健朗的大叔得令称是。
“你们俩很关键，任务都清楚了吧？”
钟叔把后半句说的异常缓慢沉重，让白羽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其他战士都站在最前，气氛紧张，并没有注意钟叔的特别语气。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白羽摇摇头打散了心中的猜疑。
“等会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我要你们所有人保证，保持绝对的冷静，服从指挥，明白么？”
钟叔最后向所有人说道。
“明白！”
所有人同声应下，回应的声音不大，但非常坚决。
所有人都屏息调整着身体状态，看着前面的监控屏幕和钟叔。
所有人都在等，等两只领主带领着手下的将级怪物战成一团，那时怪物军团的主力无暇他顾，就是最好的突围机会。这是基本每天都会发生的事，直到两只领主打累了暂时休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监控上终于出现了两只巨怪庞大的身躯。
巨狐的长尾每条都足有数十米长，比人类所制造最粗的钢缆更粗悍。而且还可以随肌肉的伸缩调整长度。长尾的抽击每一次打在旁边的建筑上，都将楼宇直接抽成残垣断壁，可抽在那只鳄首巨龟身上却毫无作用。巨龟巍然不动，只在长尾回缩时偶尔用嘴试图咬住长尾。
别看巨龟动作不快，头部的伸缩倒是灵活的很，数次咬中长尾，将巨狐的尾巴咬出片片血痕。血迹染红了巨狐艳丽的皮毛，令它无比愤怒。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那些将级怪物也打作一团。可它们之间就不是那么清晰的捉对厮杀了，而是混乱的群殴。时不时可见数只巨怪围剿一只对手，将之撕的四分五裂。
眼看它们打的越来越起劲，钟叔终于喝道：“行动！”
防空洞的大门被猛然推开，除去几位战士被安排留下来保护洞口，其他战士几人一组，配合无间的迅速清理着停车场上遗留的小怪物。
“去开车！”
眼见局面基本被掌控住，钟叔拍了白羽和身旁雀斑女孩一把，他们三个就分别跑向了一辆大客车，将车开到洞口附近。钟叔一挥手，所有老人就按既定的分配依次登上了一号车和二号车。
一号车和二号车做了明显的改装，甚至配有撞角和除障铲。老人们上了车，虽然因为缺少食物身体虚弱而喘息声此起彼伏，脸色却有种反常的淡然。
两辆车预设的司机就位后，白羽就和雀斑女孩下了车去帮那些还在清理怪物的战士做最后的斩杀。
“出发！”
随着钟叔挥手，前两辆车率先驶出。他也不耽误，将第三辆车缓缓启动。沿途的战士们宰完了手头上的怪物追跑几步就跟着上了车。
一切仿佛演习过无数次，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他们踏上了归途，距离目标还有三公里。
怪物们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
那两只领主用余光瞥见他们这三辆大客车，似乎认出了他们不属于它们怪物的族群，各自扬首嘶鸣一声，就见身旁军团中各自分出了一群怪物，向车队追击而来。这是刻在它们基因里的念头，怪物之间可以相互争斗吞噬，这是属于它们的法则。但“其他的肉”不能轻易放跑。
一号车打头阵，车前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怪物，都被改装过的大客车狠狠撞翻，铲出了路面。虽然影响速度，但不至于造成翻车等意外。
可是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速度降低也是几乎致命的。
车队跑出去一公里出头，就见身后的怪物如潮水般奔涌而来，一眼看不到尽头。这么大一群怪物，如果就靠车里这三十多名战士断后，根本是螳臂当车。可车里的战士们没有一丝畏惧，气氛沉静而肃穆。每个人都握紧武器，身上黑气隐现，只要钟叔一个命令，随时准备断后拼命。
这时白羽想到了一班长，那个怀揣着炸药包义无反顾跳向巨蛇血盆大口的背影。也许今天就轮到白羽了。白羽的身体滚烫，母亲，如果你知道白羽是因为保护别人而死去，应该会替儿子欣慰吧？
白羽看向钟叔，他依旧面色沉静。如果不是时而抬头看一眼后视镜，会让人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车后有漫无边际的追兵。
“钟叔！怪物够近了，我们停车断后吧！”大个子向驾驶位的钟叔喊道。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可是前面的车里有他们的至亲。如果用他们的死亡可以换取至亲活下来，他们没有人会有丝毫犹豫。眼看怪物追的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人开始呼喊钟叔。
“安静！”
钟叔没有答应他们，只是一句命令让他们安静下来。
眼看怪物几乎就能跳上最后一辆大客车的时候，白羽看到钟叔趁着眼前道路空旷突兀的一打方向盘，车子开到了旁边的车道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就从前车旁边的车道超了过去！
“老刘！”
“收到！”
就听钟叔和前车司机用对讲机简短的对话后，随着他们三号车的加速，二号车默契的减速了！
眼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车里所有人都蒙了！
这时白羽回想了任务之前他们的对话，又默默回忆了一下钟叔的安排，发现三号车上这些战士们的至亲长辈现在都在头前的一号车上，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钟叔，你要做什么？”
战士们察觉不对，向钟叔质问道。
可钟叔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的加速着。
二号车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一点点落后，最后被怪物的狂潮水吞没。无数的怪物将二号车团团围住，在道路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的战士忍不住就要起身跳车，这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只见以那辆二号车为起爆点，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无数怪物的尸体化作焦糊的肉块，从天空倾泻而下。
白羽转头看向钟叔，问道：“何必呢？”
钟叔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们想要胜利，就没有选择。白羽，来替我开车，一定要按照我设定的路线，到达既定的目标位置。”
说着他把稳方向盘慢慢站起身，在白羽的配合下换了位置，让出了驾驶位。
白羽现在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只能机械的按照他说的做。
白羽把车跟到了一号车后，他们的行进依旧快不起来。沿途有些零散的怪物撞击在车头，砰砰的响声时时出现。而后视镜里白羽能看见，被爆炸袭击的怪物们在经过最初的恐慌后重新聚拢起来，追向车队。
车里的战士已经沸腾了，他们感觉自己的勇气遭受了背叛和辜负。
“钟叔，你在干什么？二号车为什么会替我们断后？”
如果之前的动作他们还只是不理解，最后那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则证明了钟叔早有计划。而二号车司机老刘根本事先就知道钟叔的计划并且在配合！这是蓄意谋杀！
“都坐下！”
钟叔的积威犹在，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而之所以战士们还能安静下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在一号车上，现在虽然愤怒悲伤，但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我之前说过，不服从我命令的，可以自己离开。但是今天对不起了，伙伴们。今天我得替你们做主一次。”
钟叔环视四周，和每一个人的视线交汇，表情是那么的平静。
“那些老人都是自愿的。这是他们留下的绝笔信。”
他从怀里拿出厚厚一叠信。
“这些信是他们主动写给挚爱亲人的。每封信中他们都用了只有他们和挚爱亲人才知道的的昵称或者小名，以证明自己是自愿进行断后任务的。在今天这个残破的世界，他们人类要延续下去，就注定有些人要牺牲。这些老人选择将生存下去的机会留给你们。”
听到这里，所有战士都愣住了。
这么多人，为什么之前他们能装的那么平静，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呢？这些长辈和他们朝夕相处了半年，共同历经苦难，从陌生人一点点熟悉。而今天，他们为了让年轻人活下去，选择了直面死亡。
“你们的责任是把这些信完整的带给收信人。这是他们最后的遗愿，你们能做到么？”
没有人回答。
“你们能做到么？！”
钟叔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加铿锵有力，似乎是替那些老人质问。
“能......”
不知是谁先回答了一句，其他人也跟着回答了。
钟叔透过后车窗看了一眼车后再次迫近的怪物群，又回头透过前车窗看了看已经进入视野的河岸和跨河拱桥，缓缓走到车尾，拿起身前的对讲机说：“好。老张，你可以行动了。”
“收到！”
所有人都错愕的抬起头，看着钟叔。他们猜到了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他们不想相信。
白羽坐在驾驶位，就见前面的一号车车头一偏，让出了车道，然后开始了减速。
“你疯了么？你这个疯子！”
雀斑女孩首先站起来，狠狠的扑向钟叔。
可钟叔身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此时满脸黑气萦绕，全身肌肉越来越鼓胀变形，几乎要撑破原本宽松的衣服。他狠狠一推就把雀斑女孩推回了椅子，一人挡在车尾，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时钟叔胸前别着的对讲机中传来了雀斑女孩母亲的声音。
“小囡，听话。转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听到这个声音，女孩立刻转身，透过车窗和自己的母亲在两辆车里对望，看起来咫尺之遥，却好像天海相隔。
所有的战士后知后觉，都趴向车窗看着对面的亲人，而大个子看着那个努力捂嘴忍住咳嗽想让自己不要担心的姑姑，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老人们的面庞是如此平静，似乎不是即将赴死，而是在做一件他们本就应该去做的小事。
而那些并没有亲人后辈在场的老人们也看向这边，像是在看着他们记忆中的挚爱亲人。一样的，都一样的。
“不要怪老钟，真的是我们自愿的。我们已经老了，注定不能一直陪着你们。如果你们死在我们之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又怎么独活下去呢？能够最后一次为你们开路，让你们平平安安的，那就是最好的。小囡，我的话都写在信里了，最后听妈妈一次，听话。”
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化作一个泪人。
眼看两辆客车一快一慢交错而过，有几个战士已经忍不住要从车尾跳车。可此时的钟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身肌肉暴起力大无穷，一人和几名战士对抗却不落下风。
一个带着咳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阿山，听姑姑的话，去帮你钟叔。”
大个子听到姑姑的话，一边痛哭一边懊恼的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长大了可以不听姑姑的话了！我白养你了？”
听到姑姑这么说，他终于艰难的挪动着脚步，站到了已经全身变形的钟叔身边。两人如铁塔守护着车尾。
车后的怪物再次近在咫尺，白羽尽力想开的更快，早一点到达约定的拱桥。只要到了拱桥，就可以得到接应车队的火力支援了。可是时而窜到车头的怪物一次又一次的撞在车头，就像撞在白羽的心脏上。
一号车在和他们彻底交错后干脆直接刹停在路中央，以便与他们的三号车拉开更远距离，接着就任由怪物潮吞没。
一声震彻所有人心脏的爆炸响起，去冲击钟叔和大个子阿山的战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白羽，离拱桥还有多远？”
钟叔已经有些变形的声音传来，沉闷的声音已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怪物的低吼。
白羽方向盘一拐，开过最后一个转弯，前方就直通拱桥了。
“马上就上拱桥了！”
要不是这满地的怪物，全程区区三公里几分钟就到了。可是前方不停的出现障碍，车速只能保持在二三十，实在是令人抓狂。
钟叔眼看客车驶上了桥，用一种奇怪的轻松口吻叹道：“差不多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第二叠信件，和第一叠一起递给了身旁的阿山。
“把信发下去。你们到了新城镇，要保护好咱们聚集地的幸存者，保护好那些孩子们，这是我最后的命令，能不能完成好？”
阿山接过信木然点头，不过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转身就要去抓钟叔的手。可钟叔似乎早有预料，一把将阿山推了个趔趄。
接着就见他在所有人的一刹那迟疑下，一脚踹飞了客车的后窗玻璃，向车外猛地一扑，直接扑出了车外。
阿山狠狠的骂了一句脏话，赶紧看向窗外。直到此时，白羽终于明白了，刚才和他换座位时，他在白羽耳边说出那句话的含义。
“我知道他们心里会记恨我，没关系，只要他们活着就够了。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替我照顾他们。这是我最后的嘱托，让这些孩子永远都别再吸收黑灵！”
从最开始，直到最后，每一步都精心设计的细节，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保下这群年轻的战士。在做出让老人牺牲断后的决定时，他自己就已经心怀死志。不是每个人都有意志力做出这么艰难的决定，这个坏人，他来做。
通过后视镜，白羽看见钟叔的背影不断膨胀，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终于撑破了衣衫，化作一个足有数米高、通体黑雾缭绕的人形怪兽。
从那个身影中，白羽再也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样子。它像是一只被狂暴和混乱所驱使的野兽，直接冲向了如潮的怪物。
彻底舍弃人形，变身成怪物，这就是他之前没有告诉白羽的关于黑灵的秘密么？
钟叔所化的人形怪兽有如神助，就这么一人横在桥前，将所有怪物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而周身黑雾缭绕的钟叔对怪物的吸引力也远大于客车。怪物们蜂拥的咬向钟叔，只求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钟叔坚持了十数秒的宝贵时间，才渐渐被兽潮彻底吞没。
便是这短短十数秒的阻拦，白羽驾驶着客车终于成功通过拱桥，开进了接应的车队。
“炸桥！”白羽向桥头的基地战士喊道。
一声轰响后，钟叔和他的故事被永远的留在了断桥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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