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霜华
果不其然，下一秒，韦霜华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她灵动飘逸的长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壁障，让我无法看清她的脸。
我下意识地进行阻挡，利用熵控的能力制造出了一面巨盾，挡住了从她手中掷出的利刃。
可是，我还是少算了一步。
这些飞刀，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物理攻击，而是带有放射性的攻击。仅仅是与我的盾牌接触，我就已经被释放而出的无数个放射性原子击中，受到了影响。
可是，这样的影响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都无法对战局造成决定性的影响，至少在几天的时间内，我是不会因此而死的。
韦霜华，依然在与我打消耗战。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最开始的禁锢，到现在的拖延时间，她并不想直接消灭我，或是短时间内获得胜利。
她其实，只是想让我在梦境世界里待的时间越久越好。
可这样，对她有什么利好么？
我想不通，但我总觉得她这样的做法，目的并不单纯。
虽然遭受了放射，但我依然及时将身体修复如初。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颓废了。
“韦霜华，你的伎俩我都看破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举起手枪，向身旁四面八方不停射击着。
韦霜华这种拖延时间的行为，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不希望我回到现实世界。这种可能性其实是很可怕的，因为如果我一直沉睡在梦境世界，那么就意味着我的灵魂无法对外界作出反应。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想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其实是很容易的。
而且更可怕的是，如果有人借着我意识沉睡的时候，将灵魂注入法泽的躯体，那就意味着他将对法泽的身体拥有绝对的主导权。这样一来，法泽就会变成他的傀儡，毫无反抗的余地。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韦霜华不希望我得知她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也许就算她说出来，我可能也无法找到这个人的存在。
除非，那个人我是认识的。
作为韦霜华的顶头上司，雒怀风的嫌疑值此刻被拉到了最大。但我认为，雒怀风没有任何理由对我做出这种事，更何况他之前还救过我。就算我私自调查关于灵魂的事情，他也没必要以我的性命相要挟吧。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韦霜华的攻击已经逼近了我的面门。我瞬间后撤，将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拉开。可是，当我只退了一步的时候，脚跟就已经触及了墙面。
韦霜华缩小了房间的体积！
这种无声无息的进攻，让我有些轻敌。我赶快利用空间扭曲，让她的攻击向侧面偏转，这才勉强躲了过去。
但这次攻击让我明白，韦霜华并不是一个以蛮力战斗的家伙，她的头脑才是我最可怕的敌人。
“你就一定要这样么，难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么？”因为一个失误，我瞬间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局面。我只能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然而，韦霜华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她继续缩小着房间的体积，和我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我甚至都没有地方躲避了。
“抱歉，我真的不想就这样粉碎你帅气的面庞。可是使命所在，我绝对不能放过你。”韦霜华已经进入了放狠话阶段，她蹬着房间的上角，向我的方向俯冲而来。
我心一横，直接用力踏地，将整个房间的墙面全部震碎。这样一来，韦霜华就无法用缩小房间的方法限制我了。
然而，这样的反制措施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当我看到被震碎的墙外的世界时，我的内心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巨眼。
满满的巨眼。
血红色的，长着修长弯曲睫毛的举行眼眸符号遍布了整个世界。可以操控的空间虽然只有百立方大小，可是在可操控的空间之外，密密麻麻的巨眼仿佛是一个个观察者一样凝视着我。
巨眼们重叠、交织、错节、旋转，在我面前形成一幅幅地狱般的图画。
就在这纷繁复杂的背景之下，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根本看不清韦霜华的所在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穿一件带红色条纹的袍子了，现在的她，几乎已经与背景融为了一体，任我再怎么快的反应，也不可能在一秒钟之内找到她的所在位置。
她故意缩小房间的体积，就是为了引导我破开墙壁，露出外面的背景世界。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入她挖好的陷阱，我已经把自己将死了。
“抱歉，我已经将军了。”
我心底一颤，韦霜华的声音竟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开枪射击。
子弹穿过她的胸膛，绽放出一朵洁白色的花。
我击中的，竟然只是一个塞满棉花的人形玩偶！
这个时候还可以玩一套声东击西，韦霜华的战斗经验，比我丰富得多。
下一刻，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因为我的脑袋已经被剥离，脖颈处的肌肉被全部撕裂，甚至连痛觉都不那么真实了。远远地，我可以看到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脖子处一块碗大的疤，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你的脑袋，我先收下了。只要保持你的大脑存活，你就会一直留在梦境世界之中，这样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抱歉了陈骁凉，只要现实世界的任务完成，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现在就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韦霜华的话，让我的心，不对，我的大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只留大脑。
这种恐怖的计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到？
韦霜华捧起我的头颅，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吻，随着这一枚唇印烙在我的额头上，我便感觉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睡意。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变得模糊扭曲，我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似乎在这个几平方的空间之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死寂，孤独。
韦霜华，用她仅剩的温柔，给我下达了一个安乐的死咒。
永远无法醒来，永远孤独一人，永远停留在虚无的世界。这样的诅咒，简直就是对一个人最残忍的酷刑。
因为失去了大脑活性，我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了。无论我尝试在脑海中想象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工具，都无法被具象化。
我会死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被一点一点地蚕食，粉碎成残渣，连拼合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了。
这是一种一生当中难以体验的绝望。我似乎还可以保持思考，但你却什么也无法改变。似乎我还可以感知到外界，但却无法移动分毫。
这种模糊不清的朦胧感，难以用语言形容。只能说，像是被投入了无底的深海，没有光亮，也没有知觉，只有身体失温的寒意，和无尽的下坠，下坠……
“救救我……”
这次的求救，是从我内心深处呐喊而出的，可无论我怎么叫喊，都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我已经，抓不到任何希望了……
……
无尽的幽邃，无人的深空，哪怕是呼喊也听不到回应。在这样黑暗的长河之中，我不知道漂流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漂到尽头。就像一叶孤舟，漫无目的地旅行着。
直到——
“你，也是被放逐的人么？”
幽邃之中，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中，身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然而，我并不是这片空间之中唯一的光源。
长着白色长发的女孩亭亭玉立，在我的面前，如同天使降临一般，圣洁不可亵渎。
“韦霜华？”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连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恢复了原状都来不及欣喜。
没错，她是韦霜华。
可是，她看起来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没有那种凶狠病娇的眼神，也没有凌厉干脆的攻击，只是一个呆呆站立着的乖巧女孩而已。
“你认识我？”她歪着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起来早已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知道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就是你。”我虽然还在为她的行为感到愤怒，可是我却能感觉到，她好像和刚才有点不一样。
韦霜华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但是她好像立刻想起了什么，眼神随即变得清明起来。
“看来，那家伙用我的身体做了很多坏事啊。”
我微微一怔。
“你的身体是指……”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
我突然就想通了，为什么韦霜华会突然逃也似的离开宿舍，为什么她会毫无预兆地性情大变，为什么她会突然失语，并且拥有那样奇特的能力。
原来，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不是韦霜华了。
我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我真笨啊，明明这么明显的提示，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一个人性格的突然变化，大概率与灵魂互换有关，这我是知道的。可韦霜华的事，我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在我的脑海里求救，那就是韦霜华对外界的呐喊。
如果说，真正的韦霜华其实和我一样，是被那个不知道如何将她夺舍的家伙封印在这片区域，那么，这件事情雒怀风是否知情？如果知情，那么岂不是说明他一直在纵容这种行为的发生？
想到这个和我年龄相近的女孩，已经一个人孤独地留在深渊之中数个月的时间，被无尽的孤独侵蚀，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阵绞痛。
“你难道不知道嘛，有关于灵魂的那些事？”韦霜华的眼神看起来还是那么清澈，丝毫没有受到现在状况的影响。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被放逐的。”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虽然我只被关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我的内心已经被寂寞填满了。
“这样啊……那很遗憾了，因为我帮不了你。我已经被放逐很久了，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所以我没有出去的办法。抱歉。”
“你不用道歉的，应该道歉的是我。明明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却没办法救你出去。”我远远地看着她，却无法移动分毫。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还不错，至少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了。”
韦霜华的话让我一愣：“你并不打算逃出去么，你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的么？那个人用你的身体为所欲为，你也觉得是正确的么？你甘心么？”
韦霜华的眼眉明显地低垂下去，“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是比肩神明的人，就算我不甘心，也不可能打败他们的。”
“你难道就不想尝试一下吗？他们虽然是神，但本质上也是人！阎王和他的七个神官，本质上不都是职员么，只不过他们处理的事情，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玄而又玄的事罢了。”
“就算你这样说，不也一样被关进来了。你依然没有成功抵抗他们，而是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玩偶。我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努力，但在我看来，你的努力已经打了水漂，全部白费了。这就是与神明作对的下场。”
韦霜华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说她，明明我自己也已经失败了啊。
现在的我，再考虑什么都没有用了。
什么互换法则，什么灵魂塑形，什么两位一体。全都是扯淡。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韦霜华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不再说话了。
“没关系，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已经被放逐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就算……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但那也都是毫无意义的了。”我的鼻子已经酸得不行，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不过，现在你还有我。”韦霜华脸上绽开一抹微笑，“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啊，现在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哦。”
“你这家伙，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要催我的眼泪么……”我哭笑不得地揉着眼睛。
“别装了，在这你可是流不下眼泪的。”韦霜华捂嘴笑道。
“陈骁凉，我的名字。”我无奈地笑道。
“这样啊，我是韦霜华。你肯定已经认识我了吧。”
“是啊，因为我是法泽和宣颜的朋友，也是谷寒星的男朋友。”
韦霜华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怪不得，我听你的名字有点耳熟。你就是寒星喜欢的人啊。”
“好了，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他们几个的事情，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我颓然地坐在地上。
韦霜华咬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陈骁凉，我突然改变想法了，我觉得，你必须要出去，必须要逃离这个地方！”
“啊，为什么啊。而且就算我想，我也跟本没可能逃脱吧。”
“因为你还有寒星啊，如果你回不去了，寒星她……”
“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可能逃出去吧……好了韦霜华，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虽然我也不想就这么留在这一辈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
这倒是真心话，因为我很确信，那个邪恶的“韦霜华”既然可以把我困在这里，就有足够的自信让我出不去。而且被放逐这件事我也不是没有过错，如果不是我太自信，破解了谜题还激怒了她，也许我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了。
“可是……我听寒星说过的，你是一个超级聪明的人，超厉害超厉害的。所以……我就在想，也许你可以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情，逃离这个虚无的囚牢。”
我心里一阵苦笑，现在这个情况，从内部根本不可能破除封锁啊。就算我是爱因斯坦，我也想不到破解的办法啊。
“也许吧……”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从那天开始，我和韦霜华两个人就这样，在漆黑的空间里对视着。因为被封锁，所以连移动都做不到，就只能这样看着对方，偶尔聊上两句。不需要饮食，不需要睡觉，甚至不需要上厕所，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无所事事，除了动动嘴皮子，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不过，我也因此得知了韦霜华的一些事情。在被放逐之前，她是一个高冷的女生，话并不多，但对于朋友极其友善。对于自己的室友，她也从不吝惜自己的善良。她的高冷只是对外，对自己熟悉的人，她就像个知心的大姐姐一样。
可是，她却因为一次意外，被永远地“放逐”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得知了不少关于灵魂的内情，但问题在于，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用了。
也不知道在多少天的时间里，早已失去时间观念的我和韦霜华，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场的对话。
“所以，现在占据你身体的人，你也不知道是谁对吧。”我问道。
“是啊，她一直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根本看不到她的长相。不过她是个女人，这我倒是可以看出来的，而且身材不错。”韦霜华细细思索着。
“身材你倒是能记得住啊……”
“我又不是记性差的人，记得住不是很正常嘛。”
“所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目的对吧。难道你就不怕等你出去的那一天发现，自己已经身败名裂，被关在大牢里永世不得翻身了？”我调侃道。
“那又怎么样，至少还有人陪着我呢。看守也是人，到时候哪怕被他打我也觉得是幸福的。”
“你这观念已经明显扭曲起来了啊……”我无奈地笑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我已经一个人孤单很久了。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很高兴你能来陪我。”
“确实，这话听上去有点难受啊。”
何止是难受啊，简直就是扎心了。
我下意识地进行阻挡，利用熵控的能力制造出了一面巨盾，挡住了从她手中掷出的利刃。
可是，我还是少算了一步。
这些飞刀，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物理攻击，而是带有放射性的攻击。仅仅是与我的盾牌接触，我就已经被释放而出的无数个放射性原子击中，受到了影响。
可是，这样的影响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都无法对战局造成决定性的影响，至少在几天的时间内，我是不会因此而死的。
韦霜华，依然在与我打消耗战。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最开始的禁锢，到现在的拖延时间，她并不想直接消灭我，或是短时间内获得胜利。
她其实，只是想让我在梦境世界里待的时间越久越好。
可这样，对她有什么利好么？
我想不通，但我总觉得她这样的做法，目的并不单纯。
虽然遭受了放射，但我依然及时将身体修复如初。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颓废了。
“韦霜华，你的伎俩我都看破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举起手枪，向身旁四面八方不停射击着。
韦霜华这种拖延时间的行为，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不希望我回到现实世界。这种可能性其实是很可怕的，因为如果我一直沉睡在梦境世界，那么就意味着我的灵魂无法对外界作出反应。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想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其实是很容易的。
而且更可怕的是，如果有人借着我意识沉睡的时候，将灵魂注入法泽的躯体，那就意味着他将对法泽的身体拥有绝对的主导权。这样一来，法泽就会变成他的傀儡，毫无反抗的余地。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韦霜华不希望我得知她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也许就算她说出来，我可能也无法找到这个人的存在。
除非，那个人我是认识的。
作为韦霜华的顶头上司，雒怀风的嫌疑值此刻被拉到了最大。但我认为，雒怀风没有任何理由对我做出这种事，更何况他之前还救过我。就算我私自调查关于灵魂的事情，他也没必要以我的性命相要挟吧。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韦霜华的攻击已经逼近了我的面门。我瞬间后撤，将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拉开。可是，当我只退了一步的时候，脚跟就已经触及了墙面。
韦霜华缩小了房间的体积！
这种无声无息的进攻，让我有些轻敌。我赶快利用空间扭曲，让她的攻击向侧面偏转，这才勉强躲了过去。
但这次攻击让我明白，韦霜华并不是一个以蛮力战斗的家伙，她的头脑才是我最可怕的敌人。
“你就一定要这样么，难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么？”因为一个失误，我瞬间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局面。我只能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然而，韦霜华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她继续缩小着房间的体积，和我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我甚至都没有地方躲避了。
“抱歉，我真的不想就这样粉碎你帅气的面庞。可是使命所在，我绝对不能放过你。”韦霜华已经进入了放狠话阶段，她蹬着房间的上角，向我的方向俯冲而来。
我心一横，直接用力踏地，将整个房间的墙面全部震碎。这样一来，韦霜华就无法用缩小房间的方法限制我了。
然而，这样的反制措施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当我看到被震碎的墙外的世界时，我的内心遭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巨眼。
满满的巨眼。
血红色的，长着修长弯曲睫毛的举行眼眸符号遍布了整个世界。可以操控的空间虽然只有百立方大小，可是在可操控的空间之外，密密麻麻的巨眼仿佛是一个个观察者一样凝视着我。
巨眼们重叠、交织、错节、旋转，在我面前形成一幅幅地狱般的图画。
就在这纷繁复杂的背景之下，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根本看不清韦霜华的所在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穿一件带红色条纹的袍子了，现在的她，几乎已经与背景融为了一体，任我再怎么快的反应，也不可能在一秒钟之内找到她的所在位置。
她故意缩小房间的体积，就是为了引导我破开墙壁，露出外面的背景世界。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入她挖好的陷阱，我已经把自己将死了。
“抱歉，我已经将军了。”
我心底一颤，韦霜华的声音竟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开枪射击。
子弹穿过她的胸膛，绽放出一朵洁白色的花。
我击中的，竟然只是一个塞满棉花的人形玩偶！
这个时候还可以玩一套声东击西，韦霜华的战斗经验，比我丰富得多。
下一刻，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因为我的脑袋已经被剥离，脖颈处的肌肉被全部撕裂，甚至连痛觉都不那么真实了。远远地，我可以看到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脖子处一块碗大的疤，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你的脑袋，我先收下了。只要保持你的大脑存活，你就会一直留在梦境世界之中，这样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抱歉了陈骁凉，只要现实世界的任务完成，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现在就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韦霜华的话，让我的心，不对，我的大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只留大脑。
这种恐怖的计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到？
韦霜华捧起我的头颅，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吻，随着这一枚唇印烙在我的额头上，我便感觉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睡意。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变得模糊扭曲，我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似乎在这个几平方的空间之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死寂，孤独。
韦霜华，用她仅剩的温柔，给我下达了一个安乐的死咒。
永远无法醒来，永远孤独一人，永远停留在虚无的世界。这样的诅咒，简直就是对一个人最残忍的酷刑。
因为失去了大脑活性，我连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了。无论我尝试在脑海中想象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工具，都无法被具象化。
我会死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被一点一点地蚕食，粉碎成残渣，连拼合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了。
这是一种一生当中难以体验的绝望。我似乎还可以保持思考，但你却什么也无法改变。似乎我还可以感知到外界，但却无法移动分毫。
这种模糊不清的朦胧感，难以用语言形容。只能说，像是被投入了无底的深海，没有光亮，也没有知觉，只有身体失温的寒意，和无尽的下坠，下坠……
“救救我……”
这次的求救，是从我内心深处呐喊而出的，可无论我怎么叫喊，都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我已经，抓不到任何希望了……
……
无尽的幽邃，无人的深空，哪怕是呼喊也听不到回应。在这样黑暗的长河之中，我不知道漂流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漂到尽头。就像一叶孤舟，漫无目的地旅行着。
直到——
“你，也是被放逐的人么？”
幽邃之中，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中，身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然而，我并不是这片空间之中唯一的光源。
长着白色长发的女孩亭亭玉立，在我的面前，如同天使降临一般，圣洁不可亵渎。
“韦霜华？”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连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恢复了原状都来不及欣喜。
没错，她是韦霜华。
可是，她看起来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没有那种凶狠病娇的眼神，也没有凌厉干脆的攻击，只是一个呆呆站立着的乖巧女孩而已。
“你认识我？”她歪着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起来早已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不仅认识你，我还知道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就是你。”我虽然还在为她的行为感到愤怒，可是我却能感觉到，她好像和刚才有点不一样。
韦霜华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但是她好像立刻想起了什么，眼神随即变得清明起来。
“看来，那家伙用我的身体做了很多坏事啊。”
我微微一怔。
“你的身体是指……”
那一刻我豁然开朗。
我突然就想通了，为什么韦霜华会突然逃也似的离开宿舍，为什么她会毫无预兆地性情大变，为什么她会突然失语，并且拥有那样奇特的能力。
原来，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不是韦霜华了。
我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我真笨啊，明明这么明显的提示，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一个人性格的突然变化，大概率与灵魂互换有关，这我是知道的。可韦霜华的事，我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在我的脑海里求救，那就是韦霜华对外界的呐喊。
如果说，真正的韦霜华其实和我一样，是被那个不知道如何将她夺舍的家伙封印在这片区域，那么，这件事情雒怀风是否知情？如果知情，那么岂不是说明他一直在纵容这种行为的发生？
想到这个和我年龄相近的女孩，已经一个人孤独地留在深渊之中数个月的时间，被无尽的孤独侵蚀，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阵绞痛。
“你难道不知道嘛，有关于灵魂的那些事？”韦霜华的眼神看起来还是那么清澈，丝毫没有受到现在状况的影响。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被放逐的。”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虽然我只被关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我的内心已经被寂寞填满了。
“这样啊……那很遗憾了，因为我帮不了你。我已经被放逐很久了，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所以我没有出去的办法。抱歉。”
“你不用道歉的，应该道歉的是我。明明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却没办法救你出去。”我远远地看着她，却无法移动分毫。
“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还不错，至少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了。”
韦霜华的话让我一愣：“你并不打算逃出去么，你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的么？那个人用你的身体为所欲为，你也觉得是正确的么？你甘心么？”
韦霜华的眼眉明显地低垂下去，“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是比肩神明的人，就算我不甘心，也不可能打败他们的。”
“你难道就不想尝试一下吗？他们虽然是神，但本质上也是人！阎王和他的七个神官，本质上不都是职员么，只不过他们处理的事情，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玄而又玄的事罢了。”
“就算你这样说，不也一样被关进来了。你依然没有成功抵抗他们，而是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玩偶。我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努力，但在我看来，你的努力已经打了水漂，全部白费了。这就是与神明作对的下场。”
韦霜华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说她，明明我自己也已经失败了啊。
现在的我，再考虑什么都没有用了。
什么互换法则，什么灵魂塑形，什么两位一体。全都是扯淡。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韦霜华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不再说话了。
“没关系，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已经被放逐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就算……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但那也都是毫无意义的了。”我的鼻子已经酸得不行，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不过，现在你还有我。”韦霜华脸上绽开一抹微笑，“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啊，现在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哦。”
“你这家伙，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要催我的眼泪么……”我哭笑不得地揉着眼睛。
“别装了，在这你可是流不下眼泪的。”韦霜华捂嘴笑道。
“陈骁凉，我的名字。”我无奈地笑道。
“这样啊，我是韦霜华。你肯定已经认识我了吧。”
“是啊，因为我是法泽和宣颜的朋友，也是谷寒星的男朋友。”
韦霜华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怪不得，我听你的名字有点耳熟。你就是寒星喜欢的人啊。”
“好了，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他们几个的事情，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我颓然地坐在地上。
韦霜华咬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陈骁凉，我突然改变想法了，我觉得，你必须要出去，必须要逃离这个地方！”
“啊，为什么啊。而且就算我想，我也跟本没可能逃脱吧。”
“因为你还有寒星啊，如果你回不去了，寒星她……”
“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可能逃出去吧……好了韦霜华，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虽然我也不想就这么留在这一辈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
这倒是真心话，因为我很确信，那个邪恶的“韦霜华”既然可以把我困在这里，就有足够的自信让我出不去。而且被放逐这件事我也不是没有过错，如果不是我太自信，破解了谜题还激怒了她，也许我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了。
“可是……我听寒星说过的，你是一个超级聪明的人，超厉害超厉害的。所以……我就在想，也许你可以做到我无法做到的事情，逃离这个虚无的囚牢。”
我心里一阵苦笑，现在这个情况，从内部根本不可能破除封锁啊。就算我是爱因斯坦，我也想不到破解的办法啊。
“也许吧……”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从那天开始，我和韦霜华两个人就这样，在漆黑的空间里对视着。因为被封锁，所以连移动都做不到，就只能这样看着对方，偶尔聊上两句。不需要饮食，不需要睡觉，甚至不需要上厕所，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无所事事，除了动动嘴皮子，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不过，我也因此得知了韦霜华的一些事情。在被放逐之前，她是一个高冷的女生，话并不多，但对于朋友极其友善。对于自己的室友，她也从不吝惜自己的善良。她的高冷只是对外，对自己熟悉的人，她就像个知心的大姐姐一样。
可是，她却因为一次意外，被永远地“放逐”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得知了不少关于灵魂的内情，但问题在于，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用了。
也不知道在多少天的时间里，早已失去时间观念的我和韦霜华，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场的对话。
“所以，现在占据你身体的人，你也不知道是谁对吧。”我问道。
“是啊，她一直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根本看不到她的长相。不过她是个女人，这我倒是可以看出来的，而且身材不错。”韦霜华细细思索着。
“身材你倒是能记得住啊……”
“我又不是记性差的人，记得住不是很正常嘛。”
“所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目的对吧。难道你就不怕等你出去的那一天发现，自己已经身败名裂，被关在大牢里永世不得翻身了？”我调侃道。
“那又怎么样，至少还有人陪着我呢。看守也是人，到时候哪怕被他打我也觉得是幸福的。”
“你这观念已经明显扭曲起来了啊……”我无奈地笑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我已经一个人孤单很久了。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很高兴你能来陪我。”
“确实，这话听上去有点难受啊。”
何止是难受啊，简直就是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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