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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熙蕊

    谢过了主人,我走过去挨着瑞恩坐下,黄有所言不假,亭中暖意洋洋,和煦如春,环顾四周,亭内八角各设有一尊镏金青铜狻猊暖炉,炉中燃着银霜贡炭,没有焚香,空中飘荡的是醇香浓郁的酒味,原是西边窗下一排古意盎然的红泥小炉,炉上咕嘟咕嘟正温着美酒,数一遍,共是十一只。

    亭内正当中一张酸枝木鱼藻大圆桌,围桌摆着九把酸枝木曲背软椅,上座尚空着两席,桌上几十只清一色的汝窑青瓷小碟盛着天南海北的各色酒肴果馔,另有十余套精致新巧的杯盏,乌金翠玉,犀角竹根,很多竟是之前闻所未闻的孤罕绝代之物。

    众人拥着轻裘手炉,团团围坐在圆桌四周,蒋舟山自打大哥现身开始眼睛便粘在了大哥身上,如影随形,毫不避讳地脉脉含情,就差在脑门上拿朱砂重重写上“我是GAY”以昭世人。

    蒋诗似乎对兄长的取向见怪不怪,安静地含笑而坐,身姿曼妙雍容,倾城的风华无声氤氲。

    胳膊肘捅了捅瑞恩,我小声问道:“上座虚置,扫花以待,却不知贵客何人?”

    瑞恩明眸如水,扭头瞧了空位一眼,然后又看向我,眸光闪动,忽地狡黠一笑,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扶疏的阴影,恍若蝴蝶的翅膀漏下的斑驳林光。

    “你猜。”

    “……”

    撇撇嘴,我一头黑线地看着瑞恩,宫里主位那么多,闭着眼睛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个有品轶的,饶是黄有黄蜂王爷身份尊贵至极,能让他俩屈居下首的屈指可数,但是他俩见了皇帝的大小老婆也是要行礼问安的,谁让辈分摆在那呢,哪怕是豆蔻年华的妙龄女子也得生受一句母妃。

    甩甩脑袋,不打算继续折磨我的发散思维,对这个开放性问题干脆直接跳过,少了大BOSS的约束,这会儿身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我懒洋洋地靠在软椅背上,醇厚的酒香四下飘散,只觉得未饮先醉了三分。

    黄有黄蜂和大哥三人相邻而坐,逸兴飞扬,正聊得酣畅,三道颀长的身影映着亭外的雪光,仿佛置身于高不可攀的苍茫之巅,九洲为子,谈笑间风云际会,一剑西来,待何人指点珍珑。

    我静静看着恍若仙人一般清华俊逸的三人,心中渐渐若有所思,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绪在心底升腾翻涌,带着莫名的心悸与惘然。

    慌乱中甩了甩脑袋,心中纠结不平,急忙强自压下,干笑了两声,随口捡了句闲话朝瑞恩道:“刚刚暖阁中做梅诗的那两位小姐是哪家千金啊?”

    “穿湖蓝衣裙的是云儿妹妹,杨云,母后的远房侄女,那一位闺名玉娇,扬州刺史黄大人的掌珠,最近正陪同黄夫人回京省亲。”

    扬州刺史……我心中一动,好像曾经听谁提到过此人,然而此刻神思不属,一时想不起来。

    “你说她俩的梅花诗谁的更胜一筹。”继续没话找话。

    “我不知道。”瑞恩摊摊手,左右摇头道,之后琢磨琢磨,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得一脸促狭,“这个只有楼状元最有发言权。”

    我无语,当下明智地乖乖缄口,这种话公主打趣不算什么,可要是从我嘴里吐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则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宫中杀机暗藏,还是步步为营,小心为妙,否则到头来就是帅爹和大哥的大麻烦。

    那边三位春花秋月的大帅哥聊得热络,这头枕头对大哥放电忙得正起劲,见我不接茬,瑞恩则转而一件件研究桌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酒具,倒是自得其乐,我可没有蒋诗安然自若的风范,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而室内暖炉炭火十足,更添烦闷。

    “这座熙蕊亭翼然别致,溪儿入宫仓促,尚未好好欣赏过,且容失礼,溪儿出去转转就回来,却不知远观近赏,熙蕊究竟有几重风致。”

    拢拢衣领,对大哥不豫的脸色全然不顾,我朝黄有笑得乖巧,再坐下去非得生生憋死我。

    黄蜂抬眼看我一眼,没有说话,然而下意识挑起的轩眉似乎在抗议,就这么个破亭子有什么好看的,宫里民间还不多的是,再说冷冰冰一个亭子哪里有在座好几位帅哥有看头,好动的丫头……

    主人微微一笑,沉声吩咐随侍内监道:“引水小姐在梅林里逛逛,小心服侍着,不容有失。”

    正中下怀!在梅林里溜达溜达正是我心里所想而嘴上不敢说的,更何况还有宫人引路擎伞,闻言我恨不得当场脱了外套送给黄有一个祝福的拥抱,这么善解人意的大帅哥,嘿嘿,要是能守着一辈子就好啦……

    “溪儿,别走太远,大概看看便速速回来恭候贵客。”大哥黑了俊脸,显然对我很不放心,奈何主人点头,只得细细嘱咐两声。

    朝大哥扬扬下巴,知道了,不会闯祸的,如果连出门透口气都能出状况,那就只能怪我最近点太背,回头赶快去崇光寺烧香磕头吧。

    熙蕊亭藏在梅林腹地,迈出高槛迎头便是老株夹道,雪花较之前纤弱了些,在空中飘飘摇摇,举目处一派缥缈出尘,有时候便分不清天空落下的究竟是雪是烟,而几百株梅树俏立于雪光之中,疏影横斜,虬枝旁逸,轮廓隐隐淡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银色的光晕。

    弃了油伞,在雪中抬头仰望,入眼尽是红云暗香,恍若一道细密的网,又恰似一幅轻薄的绡,而渐渐清亮通透的天空便在缝隙中若隐若现,随风拉扯出万变的辽远。

    此时此景,一如初春的漱芳阁杏子林,同样的花织如雨,同样的乐而忘忧,想来已多久没有如此纯粹清澈的心境,世事变迁,老去的何止是年华,更是一颗原本透明无瑕的水晶之心,这些年一边混混僵僵,一边忙忙碌碌,仅有几步之遥,却不知几度辜负杏林满园寂寞芳菲,如今惊觉,除了遗憾,更多的是感喟。

    而今时今日,居然在珠宫贝阙中蓦地回首,仿佛在悄然间重新捉住小时候,我不是水若溪,更不是惜若水,只是茫茫天地间一抹孤魂,占了别人的躯壳,做我自己的梦。

    一朝穿越,十五载风云,隔世的旧雨音容早已在生活中淡淡远去,想来在那方乾坤,我早已是八宝山中的一掊灰烟,何人又能够料到我尚在千年前为非作歹,无论如何,既然不能选择的来,那我便要努力活,活出我的别样精彩,也不枉前世读过的那么些穿文。

    一路低着头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离了主路,回头看看,两个内监正诚惶诚恐地跟在身后,皆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奴才冒昧,殿下请小姐速去速回。”其中高个一人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晓得晓得,本小姐岂敢不遵你们殿下的吩咐。”我打着哈哈,心中却在盘算怎么能开溜,两个跟屁虫在身后总觉得不自在,虽然他们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哎呀,我的镯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我忽地极尽夸张地大叫一声,“我的八宝金环不见了,刚刚还在腕上的,怎么办,怎么办,那对猫眼金环我最最喜欢了。”

    话到后来已经是泫然欲泣,两个内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垂首装深沉,然而在这瞬息间,面上却微不可察地露出些许不认同的表情,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一对金镯子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难道你一位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小姐还在乎两件小首饰不成,一惊一诈,吓了本奴才一跳。

    “丢到哪里去了呢。”我急得陀螺一般原地团团转,裙摆翩跹,惊落一树梅雨,伴着雪花,交织成恬美的梦境,然而主角偏偏不识时务,大煞风景地瘪着嘴呜咽道,“这下回去没法和娘亲交待了,完了,完了,都怪我不小心,偏要赏什么熙蕊亭,还不听劝阻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555……”

    两个内监一听顿时作势欲跪,我连忙止住,这么冷的天跪在雪地里还要不要膝盖了,不风湿才怪呢,一边摆手制止,一边心中得意非凡,哼哼,我丢了镯子,你们俩也没有好果子吃,我动动舌头,你俩就得下地狱。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该引小姐到梅园深处,致使小姐遗失贵重物品,奴才没当好差,对不起殿下和小姐。”

    两个内监脸色煞白,马上开始忙着自我批评检讨,我摇摇头,不是这个意识,漂亮话谁都会,见我摇头,俩人更是惊恐,两腿哆哆嗦嗦地发抖,眼看又要跪下请罪。

    “算了算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们俩赶紧沿着来路帮我好好找找,如果找到自然万幸,这件事本小姐便当作从没发生过,你们主子不会知道,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俩动作麻利点,请在本小姐没有冻死之前回来。”我一改先前无助焦急,指着两人脑袋,声色俱厉道。

    闻言俩人顿时如蒙大赦,慌慌张张行个礼,留下油伞,一溜烟地绝尘而去,我冷眼看着俩人匆匆忙忙的背影,轻轻握着袖中的冰凉,唇角微微勾起。

    你们俩下地狱找去吧,自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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