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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黑吃黑

    叶玲看着这张生人脸满腹疑惑,他木讷地把洋火高举,火苗舔上他指头,他也没露出痛苦神色,过了会儿火灭了,他又燃起一根洋火送到她面前。

    叶玲犹豫片刻,把烟头凑了过去。

    “你是谁呀?我的歌迷?把照片拿来,我帮你签名好了。”

    叶玲一边说着一边深吸口烟。遇到火的烟丝蓦地亮了,像盏坏了芯的灯,一会儿又黯淡下去。

    燃尽的洋火被扔在地上,乌黑的被夜色融去。旭初看着眼前唯一的光凝住神思,他在打量叶玲的眉眼口鼻。她的眉毛细又长,眼睑垂下时犹如两片桃叶,眼睫则是黏在桃叶上的黑蝴蝶。

    旭初记得王妃不是这样打扮,她穿着朴素,脂粉薄敷;她也不是妖娆的性子,做事十分低调,还时常提点他勤勉尽责。

    王妃死了有千年,千年之中不知道轮回几次,她会不会是她的转世?

    旭初按捺不住胡思乱想,他姑且把叶玲当作是她,很轻很柔地问:“你过得可好?”

    嗯?这是什么话?叶玲一头雾水,不由打量起他来,她从没见过这个人,难不成是儿时邻居?

    “你是谁呀?我们认识?”

    旭初不知怎么答,只好木讷地点头。他想她一定喝过孟婆汤,记不起他是谁,不过这样也好,她不用想起自己惨死,也不会责怪他的无能。

    旭初看到她被夜风吹得打颤,不由自主脱下西装披到她肩头。

    叶玲被他这举动吓了跳,不自觉地要躲,但抬眼看去,他的目光很干净,只是担心她冷,没有多余的心思。不知怎么的,叶玲被这细微简单的关心打动了,刚才受沈维哲一巴掌的地方也没这么疼了。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微颤,刚有东西要掉下来,又被她一口深吸吸了回去。

    叶玲闷声不响抽着烟,腾起的白烟虚糊她的委屈。一根烟抽完,心情好了不少,再看看眼前的男人又觉得普通了。叶玲把西装脱下来还给旭初,临走时给他一抹明媚妖艳的笑。

    “谢谢你呀。”

    说着,她回到里面,昂起下巴上台,随伴奏扭摆吟唱。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旭初遥遥相望,思绪随她的歌喉飘至往昔。那时,他负过两个女子,一个是他所爱的姬四;一个是爱他的王妃。

    他曾向月起誓,此生非姬四不娶,可在要紧时候,他为士族利益选了姬姝。父亲说若真喜欢姬四,就让她作藤妾,没想姬四远嫁兰陵,与他无缘。

    之后,姬姝嫁到谢氏,为他添了两个儿女,他与她日久生情,过得也算美满,直到有天重遇姬四,他才知道心里仍有她。

    他想过把姬四带回府,无意间却听到她与姬侯的龌龊事,虽然她哭着与他说并非情愿,但他心有芥蒂,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姬四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恨你!我有今天全都是因为你!!!”

    他急于撇清责任,抛下句狠话。“你我已无缘,何必苦苦纠缠?之前是你以污浊之躯蒙骗我!是我上了你的当!”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重了,他甚至不敢抬眸看她,直到她默然离去。

    后来姬四死了,听说是被她的夫君活活打死的,入棺的时候眼都闭不上。自听到这个消息起,他就睡不好觉,时常会看见姬四在府里游荡。

    冬至夜,府中闹鬼,他的儿女吓得啼哭不止,他到房里一看就见个女鬼浮在半空,她身穿血衣,披头散发,青黑的脸分明是过世的姬四。

    她掐着王妃的脖子,回过头问他:“留你的儿,还是留她?”

    他害怕,看看儿女再看看爱妻,实在不知所措,惊慌之下,他竟不自觉地开口说:“留我的儿。”

    刹那间,王妃泪眸盈盈,眼中已无往日神采,只剩一丝绝望。“咯嗒”一声,她的脖子被拧断了,女鬼又扑向他,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把你的魂魄给我,我就留你的儿。”

    他看看缩在墙角涕哭的小儿,心里万分不舍。这是他的血脉,往后要世袭其封号,不能断送呀!

    万般无奈之下,他答应给女鬼魂魄。女鬼在他额间打了个印说是契约,待他死后,他就是她的仆人,永生永世不得逃脱。

    他成了旭初,司妍的偶人。有欲难填,有心难动,一个不折不扣的活死人。

    斗转星移,他的后代早已经散落在历史长河里,万分尊贵的门阀士族也消失了,他看着士族破灭却无能为力。

    旭初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当初的抉择。

    一曲终了,舞池中响起掌声。旭初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看到台上叶玲,愧疚油然而生。

    他的王妃多么爱他,可他最先放弃的人偏偏是她。

    恨吗?旭初不由自主看向包厢内坐在宋绍勋身边的司妍,恨不起来也不敢去恨。他默默地转身走入人堆里,找个地方坐好,然后等待主人的吩咐。

    八点三十分。

    司妍瞥了眼玻璃罩子里的景泰蓝大时钟。她听沈维哲吹嘘了半个小时,耳朵都快起茧。他说来说去,无非是自己的叔叔冯大帅有多厉害,正帮着总统成立新政、府。

    沈维哲不像宋绍勋,他喜欢露,宋绍勋喜欢藏,虽说两个人一样聪明,但喜欢露的人过早亮出底牌,而喜欢藏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张牌是什么。

    宋绍勋一直听着沈维哲谈论国家大事,他的模样很认真,仿佛在琢磨他的每个词句,甚至是语气。

    沈维哲高谈阔论,宋绍勋挖着他的蛛丝马迹。司妍也就不打扰他俩,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想着那本神秘的蓝册子。

    “对了,司小姐刚才北平来,听说什么消息吗?”

    沈维哲忽然开口问起她。司妍随口敷衍道:“我是老百姓,怎比得上沈公子消息灵通呢?”

    三分夸七分贬,不过沈维哲全当是恭维,心安理得收下了。

    或许宋绍勋看出司妍不耐烦了,伸臂请她跳支舞。司妍欣然接受,起身挽着他臂弯下了舞池。

    宋绍勋贴近她起舞时,弯起眼眸笑道:“看来我每次遇到你都不是时候。”

    司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她每次惹上麻烦的时候都遇得到他,连她自己都嫌烦了。

    旋了个圈后,司妍靠在他耳边小声咕哝:“这十里洋场真不是太平地,我还以为要比北平好。”

    “如今处处都在打仗,明里暗里都不好。”

    “嗯,不好宋先生还有心情来这里跳舞?”

    宋绍勋笑而不答,镜片下的眼睛深如墨,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无意间,他看到角落边的旭初正落寞地坐着,眼中笑容更浓烈了,他有意无意地问:“今天你同你先生一起来的呀?”

    司妍点点头。

    “你先生真老实,很难得。”

    他的话颇有深意,司妍假装听不懂。宋绍勋顺藤摸瓜,又问:“你可有兄弟姐妹?”

    司妍想说没有,忽然又想起家里的破鸟,于是回他:“我有一个哥哥,很不争气。”

    听了这话,宋绍勋苦笑起来。

    “谁家没有一两个不争气的人呢?”

    话音刚落,音乐停了,像是唱片卡针,得歇息会儿。舞池中的男女也趁在空档喝酒的喝酒,喝咖啡的喝咖啡,惟有宋绍勋与司妍站在舞池里,突兀得有些碍眼。

    他意犹未尽,没伴奏也要与她跳舞。台上的吹乐鼓手又振奋起精神,来了一段,以时髦话来讲,罗曼蒂克的轻柔小曲。

    看来这吹乐鼓手摸到了宋绍勋的心思,宋绍勋引着司妍旋圈迈步,偌大的舞池仿佛只有他们俩个。他喜欢这个女人,打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没有理由,莫明其妙地喜欢。他想,她也会对他有意思,哪怕眼下没有,终有一天她会落到他织好的情网里,乖乖地成为他又一个猎物。

    同样,宋绍勋也是司妍的猎物,只是司妍懒得动歪歪肠子,越直白越好。与她所期望不同的是眼下正逢乱世,一本蓝册子,几毛钱,却得要人命,所以她不得不小心行事。

    八点四十五分。

    金哥来了。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锃光亮,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像是找宋绍勋。

    司妍看见金哥后故意放缓舞步,一不小心踩到宋绍勋,两人撞到了一块儿。恰好这个时候,金哥走了过来,像是掐准时机,一招毙命。

    “哎呀,宋先生,你好呀!没想到今天你也过来玩啦!”

    全都装作意外,司妍踩上宋绍勋的脚是意外,宋绍勋撞上司妍是意外,金哥看到宋绍勋也是意外。

    宋绍勋推下鼻梁上的眼镜,分毫不乱。

    “金哥,今天你来百乐门,蓬毕生辉呀。”

    “客气啦,客气啦。”

    金哥点头笑道,一双本来就小的眼更是找不着了。

    “这位小姐我们又见面啦,过得可好呀?”

    司妍莞尔:“托您的福,过得不错。”

    金哥无意侧首,看到包房里的沈维哲,立马咋呼:“唉呀,沈公子也在呀,今天真是太巧啦!”

    又一场意外,沈维哲露出雅痞似的笑,向他举起酒杯。

    上海滩三个老大到齐了,定是有什么话要聊。司妍很识相,也就借这个时候告辞。

    “我让我手下送你回去吧。”

    宋绍勋小声道,对她极为温柔,也很有分寸。

    司妍摇摇头:“不了,我先生在呢,宋先生也不用费心了。”

    话音刚落,她就向宋绍勋和另两外告辞。

    金哥一路看着她的背景,然后悄悄竖起大拇指:“宋先生好眼光呀。”

    宋绍勋扯了个笑说:“金哥谈正事吧。”

    “正事啊,正事就是一批烟土落在日本人手里啦,喏,沈公子晓得的!”

    宋绍勋一听,眼色稍有变化,只是这变化太过细微,没有被人察觉。他看向沈维哲,沈维哲得意洋洋地喝着酒,与两个舞女勾肩搭背。

    那批货被他吞了。

    宋绍勋转过身,朝金哥笑着道:“走,我们与沈公子喝几杯酒去。”说罢,他无事一般领着金哥进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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