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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雨

    29岁结束,30岁到来。

    年龄变,可日子依旧。

    30岁的到来,好像并没有改变些什么。除了那第一天在酒店的失态。

    钟熠依旧是钟熠,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上独自一人。依旧每天上班,做项目,谈合作,加班,回家,失眠。

    为什么会失眠?

    失眠的每一晚,触及城市夜里的黑暗,望见天花板里的空洞,这是真正属于成年人的情绪宣泄间隙,这只能从深夜里偷来的,这是白天给不了,也要不得的。

    每一个这样的夜晚,钟熠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塞满整个身体的疼痛膨胀感,都会一齐袭来,敲打每一个细胞。不再是像白天那样的行尸走肉,笑脸面人,冷漠操纵。

    那只是一具肉体,像木偶,被牵动,被操纵。

    失眠的夜,是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舌头,虽然有着不可避免的黑和黏糊。

    做一个在城市中夜行的人,艰难入睡,然后在迷糊的半梦半醒中做了些断断续续的梦,醒来后记不起的梦,或许是关于以后的梦,或许是那些情怀未变的梦。

    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钟熠就会循环那首《似水流年》。

    第一次听,并不是30岁的前夕。而是孩童时候,那时大街小巷都在播放这首歌。

    长大后,又偶然听到,也是突然间就懂得那些歌词的。而那些歌词也已经,被潜移默化地刻进脑海里了。

    钟熠最喜欢的是梅艳芳的版本,大概因为同是在人海里挣扎过的女人吧!不再是懵懂得如少女的女人。

    那句“谁在命里主宰我,每天挣扎人海里面...”每次听到这一句,她的心就被捏紧,来自某双无形的手。

    命运吗?或许吧。

    每听一次,就觉得生命的琴弦也会断掉一根。她似乎已是一把残缺的琵琶,苟延残喘地夜夜吟弹。

    在那自杀的一晚,琴弦终于全都断光了。

    而她,也终于嚎啕大哭了。

    ——

    那像是一场命运蓄谋已久的雨,下在深夜的雨,开始于无声无响的雨点。

    哭的开始,都像春天里的第一场小雨,无声无息。接着似秋雨,是嘤嘤哭泣。然后身体开始颤抖,被酝酿过后,便是夏季的午后阵雨,突然的嚎啕大哭。

    最后,戛然而止。

    多久没哭呢?或者准确地说,哭的本能还在吗?

    钟熠她都不知道。

    这些年,连悲伤的情绪也未曾在心里掠过涟漪,因为连悲伤也被她通通拒在门外。

    她自己,钟熠本人,早已逼她自己压制抹杀掉一切情绪,不管是难过的还是开心的。

    负面的,不可以存在,而正面的,也没必要存在。就因为她是钟熠,她可是钟熠,钟熠不需要这些。

    因为这些都属于弱者的。

    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钟熠只接受,那一个个成功项目背后附赠的,羡慕和嫉妒的眼光,以及那节节高升的位子。

    可是,这怎么成呢?

    就算她是钟熠,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平凡的肉体,平凡的悲喜,平凡的每日每夜。

    那些情绪只是被否决,被忽略。它们依旧活生生的,有骨有肉地存在着。

    而这些,被积攒了,就会肆意滋长。

    可是,钟熠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意识到这样的问题,就算意识到了,也只会被她活生生地掐死。

    可情绪也从来不是善茬。

    它只是躲在暗处,一边寻找时机,一边壮大自己反噬的力量。

    所以,这一晚,这场蓄谋已久的雷雨,终于电闪雷鸣,终于疯狂倾倒。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谁可以给她答案,她也要不到答案。

    这一次,她也编不出故事了,一个让自己信服然后得以为继的谎言。

    深处的她,那个人,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了,那样好糊弄。又或许是现在的她,也不愿再糊弄搪塞那个小孩了。

    她想对那个小孩坦诚,她也决定对那个小孩坦诚,她开始对那个小孩坦诚。

    她说,糟糕透了。

    每天都只是毫无新意的生活,挤公交挤地铁,甚至路上遇见的人都只是每天遇见的那几个,偶尔也会眼神茫然交汇,然后也只是随即低头奔向前方。

    她说,无力透了。

    以前还会描绘并期待各种各样的未来,炫彩的未来。

    可是,这样的故事手法已经无法招架现在的生活和处境了。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杠精读者,不好唬弄,还异常钻牛角尖。

    她问深处的小孩,你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状态吗?

    她自顾着说,“每天签文件的时候,笔,有时会偶尔握不紧,然后掉落。

    这样平凡又正常的小事,就能轻易地把我的神经撩拨。然后,我就得拼命地压抑那份被触及的情绪,拼命地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就是意外,就是意外啊!

    可是问题是,明明真的只是意外啊!那我为什么还得这样拼命地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样的事实啊?

    这样的时候,我就会逃到厕所里,锁上门,然后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陌生又熟悉的那个人。

    逼迫她,‘你哭呀!你哭啊!’

    可是镜子里的那个人,根本不为所动,也不管我是否用了恶毒的语言,配着狰狞的表情。她都不为所动,她甚至面无表情且带着讥笑反问我,‘我再哭不起来了。你逼得呀!’

    然后,她会疯狂地笑,像发疯那样。

    她是个疯子。”

    说着说着,钟熠的眼神开始飘离了,涣散了。像挣扎了很久,也像犹豫了很久,她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疑惑。

    或者说,那个事实。

    “我被大把大把地抛弃了,对吗?被那个我。”

    语气很轻,夜很深,孤独也很满。

    所以的一切,都静默无言了,都只是没有嘴脸和思想的存在。

    钟熠笑了,很平常地笑着。

    她说,“好累啊,我想大醉一场。然后,再大睡一场。”

    ——

    早就放在床上的啤酒,被一瓶瓶打开,倒光,一滴不留。

    压在抽屉里最深处的安眠药也被打开,掏光,一颗不剩。

    似水流年,不会曲终,会一直循环播放。

    她也是那个在生活深海里,深刻体验似水流年的人。

    处境变,情怀乱,满倦怀,无泪也无言。

    “对不起,你少女时代期待的,一场轰轰烈烈,天荒地老的爱情,我不能为你实现了。

    原谅我吧!

    这也只是我唯一一件,没能为你做到的事。”

    “对不起,我再也找不到理由搪塞自己了,也编不出故事了。”

    ——

    绝望是什么?

    是一个人用尽全力去摆脱某张网住自己的网,在以为终于挣脱了的时候,瑟瑟发抖地得知,勉勉强强挣脱了的网外,还有无数张,更强大的网。

    一层又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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