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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第一百三十一章、杨大碗

    刚刚睡醒的五儿,懒懒地伸长着整个腰身,此时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喵了一声,而后瞟向我的电脑。

    我心一惊,这个小家伙是又想过来帮我码字了吧。

    我赶紧地,啪嗒啪嗒地敲下最后几句写给读者的话。

    【人如舟,亦是象。祝大家,大吉大利!】

    点击发送,关闭电脑,然后对着五儿嘿嘿嘿地笑。

    她浑圆的眼睛一下子骤变成三角,白了我一眼,懒得再喵一声便倒下,继续睡。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而后望着窗外,街灯已经亮起了。再看一眼时间,已经七点一刻了。董先生出差不在家,今晚也懒得做饭了。所以打算拿上早上刚买的花生米,找楼上的杨大碗蹭面喝酒去。

    杨大碗,是董先生的音乐启蒙老师。年轻的时候参过军,出过海,后来娶了媳妇,就回了家乡,当起了音乐老师。目前七十多岁,退休在家,身体健硕,慈祥有趣。老伴前年去世,子女长年在海外,一人独居,生活自理。

    常言道,师长如父。所以,我和董先生算是他半个子女,经常往他家里跑,以探望为名,其实纯粹就是蹭吃蹭喝的。

    咚咚咚~

    “杨大碗,我带好吃的花生米来啦!有壳的花生米。请问您有酒吗?”

    这里要说明一下。

    第一,为什么晚辈的我没大没小地直呼杨大碗呢?

    因为那不是他的真名啦!杨师母是北方人,却嫁到了顿顿吃米饭的南方。于是,疼媳妇的杨大碗就研究起了手擀面,而后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用大碗吃面的饮食习惯。所以这是他给自己的称号,他就喜欢人家这样喊他,是尊称。

    第二,为什么非得强调有壳呢?

    因为“自己动手剥了壳的花生米,才配得起在岁月里酿造过的酒。”

    这句话是当然是杨大碗说的。他推崇的是,食物要自己动手做才好吃,不然也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比如撕袋和剥壳。不然,吃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多没意义,剥壳的乐趣都被万恶的商家剥削了,所以傻不傻!

    哦!对了,杨大碗也特爱酿酒,家里存着各种酒,果酒,药酒都有。所以,我和董先生经常上他家蹭面又蹭酒,而且只要带上花生米,加上饭后刷碗就好了,多划算。

    门开了,只裂开一道大缝,刚好一个头的宽度。

    “小姑娘想要什么酒?”

    “青梅酒,可有?”

    “有!”

    杨大碗总是一脸慈祥,我特别喜欢他那花白的八字眉,加了上白花的发,总有一种蜀山道长的气质和睿智。

    “我闻到了,今晚是打卤面对不对?”

    “小姑娘的鼻子挺灵光的。”

    我嘿嘿笑着,就往厨房里跑。那两碗面已经安妥放在饭桌上了,筷子也在饭桌上了。这种感觉特别棒,就像放学回家吃饭那样。

    我们快速吃完面,然后我就去洗碗,杨大碗去他的储酒屋拿酒。等我洗完,杨大碗已经在阳台上剥着花生开始小酌了。

    我刚落座,刚小小酌了一口青梅酒,便听见没由的一句,“我也有二十几岁的时候,你信吗?虽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然信啊!就像我以后也会有你这样的年纪一样嘛!”

    我有时总是很好奇杨大碗的过往故事,特别是他那四年多的海员生活。然而他只是用“在天海都是明媚蔚蓝的海域里,把漫长的日子无望地打发掉。”这句话便概括了所有。

    对于他,不管当时多么惊涛骇浪,对别人述说时,只会被他用压倒性的话语平淡掉。某个深夜的海上狂风暴雨,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只是盛夏的午后阵雨。

    后来,我便知趣了,不再过问。换个角度想,一个老人去回顾自己的一生,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这样的回望,隐隐约约之中让他时刻看见生命的消逝和死亡的招手。

    杨大碗他,就算现在半只脚已踏一半在死亡里了,他的目光也仍然一直向前望。他不喜欢回头望,他只愿思考,接下来是什么季节,要酿哪种果酒了。

    所以关于过往,他不愿细说的部分,都留给自己焐热,也留给他人遐想。

    我接着说,“我有时会有点好奇,等我到你这样的年纪,去回望二十几岁,会不会觉得只是错觉,是一下子就老了的错觉。就像坐时光机那样,倏的一下就老了。”

    杨大碗又倒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小口,缓缓说,“傻孩子,当然不是啊!日子是在每一天的吵吵闹闹中消耗的。会结婚,会生孩子,然后牟然有一天发现,孩子竟然就毕业了,孩子也有了他的孩子了。人是在每个生命节点上偶然发觉,呀!又老了好几岁。是个漫长的过程呢~”

    杨大碗说的那些,我都还没有经历过,我是很疑惑的,“是这样的吗?”

    杨大碗剥了花生,放到嘴里,嚼得很慢。看着他蠕动般地嚼着,我总会想,牙齿退化,嚼东西就像含着化,可是那东西又不是巧克力,不会化的。

    “对于别人我不知道,对于我,是的。”

    我看着他,眼睛依旧那么明亮有光,那是一种年轻时所不会有的某种明亮。

    那种光里,含着真正的不惊不恼,不卑不亢。就像岁月山河,也不过如此的淡然。

    我们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胡乱聊着......

    我回到自己家里后,我都记不清,后面我们到底又聊了什么。

    我只记得,某个杯酒又空了的间隙,他问我,“你知道,世界上最公平的是什么吗?”

    我想了一小会,不大肯定地回,“时间?”

    “我的理解是,仅有一次的青春,和必定无疑的死去。”

    我呢喃着重复,仅有一次的青春,必定无疑的死去。

    青春,和,死去...

    我问,“在这样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杨大碗说,裹藏在善良之下的爱。

    善良,和,爱?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一下子就泪目了,因为通过这些话,我好像突然有点意识到,我当初决定写这个故事时所不为我自己意识到的真正动因,和故事里每个人物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那不就是善良和爱吗?

    现在,我抱着打呼的五儿坐在电脑前,望着没有开启的屏幕。我又想起了之前,在构思夏知景的故事时,纠结了很久,但是最后还是给她安排了一个身份为歌手的男朋友。虽然他最终是堕落凡尘的,但是终究也是被众人仰望过的明星。

    这样的人物设定,让我有点厌恶,这是个落入俗套的设定,暗搓搓中满足了自己的某种欲求。

    记得当时杨大碗说,“所有的惊心动魄,最后必定归于凡尘,才有落地开花的可能。”

    我当时不明不白,就当他纯粹就是在安慰我的,可是我现在不这样觉得了,他才不会为了安慰人而说些违背自己良心的话。他只不过是在说出那些他理解过的生活,或者根本只是借由我的苦恼去抓住自己的理解,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最后问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觉得生活好艰难,世界很大,世界明明很大,可是却好像没有自己的位置,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说,会啊!

    我再问,如果回到当时,你会对那个自己说什么?

    他说,你只是一阵风,不需要占位置的风。

    此时,我又坐在电脑前,开机,然后,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屏幕暗了,我再点下鼠标,然后关机了。

    这个过程,我什么都没有做成,可是也不可以说这就是一个无用的过程啊!

    看着电脑暗下去的这个过程,很有必要很有必要。就算我说不清,那时的我在想些什么,可是我也真的想了些什么,只是那是属于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部分。

    后知后觉,有点伤感,有点难过,就这样结束了呢!那个关于夏知景的故事,故事里的她透过遇见的人去理解过往,理解自己,理解世界。

    我不也这样吗?

    每个人,终究不爱这个世界,可是最后,也终究深爱这个世界。

    我把五儿放回她的小窝,我拿出笔纸,我在上面写下。

    【或许,年少的时候,总得执着于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得这样。

    可是也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就不再寻找了,也不再执着于什么位置了。

    因为,明明只是一阵不占地方的风。】

    这是杨大碗教会我的。

    我把这张纸揉成团,往地上仍。

    重新写着。

    【每个人,都渺如舟地面对世界的波涛汹涌,痛苦又孤独。

    坚持下去,幸存以后,便有了更虔诚的笑,更永恒的善意,并且永永远远地赢了。

    渺小的人啊!也终究可以巨如象。】

    这是杨今宇教会我的。

    我又想把它揉成团,准备下手的瞬间,我看见五儿正玩着那团纸,又挠又咬又撕的,正起劲着呢!

    我突然就笑了,中间卡文了很多很多次,被揉成团的纸张无数,每一团都无一幸免地再遭一次五儿的毒手。

    就正如那句话,不要急啊!生活终究会对你下手的呀!

    好吧!就这样懂得一些大道理吧!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又拿起笔,在那句“渺小的人啊!也终究可以巨如象。”下面打上水波线。

    记住啦!杨老师重点强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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