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伦之乐
刘旺清和萧勇诚虽然同住一个城市，但他住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乡镇，来回一趟要好几个小时。刚回到家里，每天和爷爷奶奶相伴，刘旺清的心情变得非常愉悦，这个从小离开父母的孩子，虽然有时会羡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孩子，但有那么疼爱自己的奶奶爷爷，他也觉得很满足了。
天刚蒙蒙亮，他特意起了个大早，然后去地里摘了些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爷爷和奶奶起床一看，顿时便责怪起他来，怪他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爷爷、奶奶，你们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刘旺清挽起袖子抹了把脸，笑盈盈地问道，爷爷一愣，随即笑哈哈地说道：“你这孩子，神神叨叨的，跑船多辛苦啊，也不趁回家的时候好好休息。”
刘旺清又笑着看向奶奶，奶奶叹息道：“老头子，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咱孙子可帮你记着呢。”
爷爷一拍额头，连声感慨道：“还是咱孙子好，旺清啊，爷爷打小没白疼你。”
刘旺清从小就是个很孝顺、勤快的孩子，爷爷奶奶忙的时候，他只要放学回家，就主动帮忙做这做那，俗话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好不惹人怜爱。
爷爷吃着孙子给自己煮的长寿面，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最后连汤都喝得精光，仍觉得不过瘾，奶奶笑道：“瞧你那馋样，也没见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嘴馋了。”
“这要不是咱孙子亲手煮的，我才没这么好胃口呢。”爷爷摸着胡须，笑盈盈地说道，“旺清啊，你打小时候起就只有爷爷奶奶疼着你，这些年来你受苦了，爷爷奶奶对不起你呀。”
刘旺清听见这话，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泪，但他忙给爷爷奶奶挑了些菜，端起茶杯，高兴地说道：“爷爷、奶奶，我还得感谢你们把我养大呢，今天是爷爷您的大寿，我祝您年年有今日，长寿安康。”
“唉，你这孩子，真懂事……”奶奶的眼睛也湿润了，恰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刘旺清忙过去拿起了听筒，当听见对方的声音时，口气马上有些变调：“爸……”
该电话是他父亲打来的，父亲已经在另外一个城市安了新家，平时很少回来。父亲在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一阵，似乎不知再如何开口，顿了半晌才问道：“你不是考上海员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旺清支吾了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好，直到父亲说想跟他爷爷说说话的时候，他才放下听筒，回到了饭桌上，奶奶握着他的手，哀怨地叹息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像被刀刻下的道道沟壑。他理解奶奶为何伤心，又给奶奶夹了菜，说道：“奶奶，爷爷在和爸说话呢，我们先吃吧。”
刘旺清如此安慰奶奶，自己内心却如同嚼蜡，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父母之爱，但他却不缺爱，很小的时候也曾怨恨过父母狠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把这些怨恨全都慢慢抛于了身后。
“好吃吗？”他夹了奶奶最喜欢吃的菜，奶奶叹息道：“好吃，真好吃，比奶奶自己做的都好吃。”
刘旺清很清楚自己的手艺，明白奶奶这是在安慰他，不过他仍然很开心，笑着说道：“这都是我跟您学的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师。”可是奶奶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中，他忙问道：“奶奶，您怎么不吃了？”
奶奶没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
他低垂双目，没有吱声，他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只不过从来不在爷爷奶奶面前表现出来，每当想念父母的时候，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等心情好了再出门见人。
“不说了，不说了，奶奶向你保证，这是奶奶最后一次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来，奶奶给你夹菜，赶紧吃吧，多吃点。”奶奶的情绪带动了他的情绪，他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看了一眼还在讲电话的爷爷，喊道：“爷爷，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爷爷很快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和奶奶都理解爷爷的心情，所以没问，爷爷闷闷地坐下来，也脸色阴沉的叹息了一声。
“哎，清儿，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也好久没来了，这次回来，抽空去看看她吧。”奶奶提起的这个女孩，是刘旺清大学时候交的女朋友，名叫岳美。刘旺清连连点头道：“嗯嗯，等两天就过去看她。”其实他这次出海之前就已经在和岳美闹别扭，原因是岳美不愿意他当船员。
“岳美是个好孩子，奶奶也想她了，如果可以的话，再带回来让奶奶见见吧。”
刘旺清没回绝奶奶，脑子里浮现出岳美的音容笑貌，这次回来他还没跟她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搭理自己，所以很是郁闷。
萧勇诚刚睡了会儿觉，感觉精神奇好，走到阳台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束阳光射进来，晒得他全身暖暖的。他正陶醉其中，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见妻子倒在地上，心里猛然一惊，忙跑过去扶起妻子，只见妻子脸色苍白，全身冰凉，还不住的颤抖，他吓坏了，什么都没想便抱着妻子往外跑去，到医院一检查，幸好没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太虚弱，加上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段时间老是做噩梦，没怎么休息好，所以才晕倒。
“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连自己身体有个好歹也不知道来医院检查，要是我不在家，你出点事该怎么办啊？”萧勇诚握着妻子仍然有些冰冷的手，心痛不已。
晓君眼里闪烁着柔弱的光亮，刚挂了药水，气色微微有些好转。
萧勇诚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仍然有些发烫，于是去把毛巾打湿后拿回来热敷在了她额头上，而后陷入了沉默。
“勇诚，你都还没吃午饭，饿了吧，出去外面转左就有吃饭的地方，随便吃点去，我躺会儿就可以走了，回家再给你做吃的。”
沉默中的萧勇诚舒展开眉头，心却更痛，心酸的说道：“你看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你就放心吧，一顿两顿饭不吃也饿不死人，想我在船上也经常饿着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好好躺着吧，今天咱们就住在医院，等你完全退烧了再回去。”
“你那还叫好好的？”晓君的语气充满了不快，又摇头道：“医生都说了没事，只是身体虚弱了一点，我是那么娇气的人吗？刚刚输了液体，补充了能量，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你就别多想了，回家也没什么事，既然住下来了，今天咱们就不走了，我也在这儿陪着你，咱们一块儿说说话多好啊，你看只要一回家就又忙进忙出的，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比呆在这儿还闷。”萧勇诚这话是开玩笑，恰好护士进来了，又给晓君挂起了药水，说是什么退烧的，消炎的，晓君一百个不情愿，但被萧勇诚制止住了：“你看你，我说那么多你怎么都一句也听不进去呢，既然来了就安心躺着，再说你确实还有点发烧，要走也得过了今晚。”
晓君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萧勇诚凝视着妻子的脸，心里百味俱全，突然手机响了，一看屏幕上的显示，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
“哦，是老许啊，你好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嗯，对，我在家里养着呢。”
电话是许治打来的，萧勇诚和这个顶头上司年龄相差不大，所以私人关系也不错。
许治大笑道：“你这个老家伙，回家了不给我打电话，难道也不许我给你打电话？看来过得不错，伤口恢复得咋样了？”
“好多了，已经无碍。我这不是也刚回来没几天，本来是想修整几日后再问候你的，没想到你的问候先来了。”萧勇诚微微一笑，却又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个电话应该有些蹊跷吧，说，有什么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难道我找你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许治坏笑道，“罢了、罢了，不跟你瞎扯了，这次打电话来是有点正事，其实是想告诉你乘风5号的情况，现在已经完成抛锚任务，正在返回公司的路途中。”
萧勇诚终于得到了乘风5号的消息，他不是不关心，只是自己不愿意主动问起，这次回家，他心里烙下了一个阴影，这个阴影令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直到刚刚接到许治的电话才稍微安下了心。本来他心里还有一事想问，但沉吟了片刻却没启口。
“哎，嫂子还好吧，这次回来受伤了，是不是让嫂子担心了？”
“你小声点。是啊，哪能不担心，不过幸好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萧勇诚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对许治隐瞒了妻子的病情。
许治又说道：“老萧啊，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本来我想暂时瞒着，但一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这心里就……”
“老许，有什么你就直说吧，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能挺住……”
许治好像在沉思，过了良久才说道：“是这样的，出了这件事后，公司本来不打算让你继续担任船长职务，但我认为这件事的发生毕竟是个意外，责任不全在你，所以我据理力争，多次找公司管理层说情，公司才勉强同意让你……”
萧勇诚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许治这话却提醒了他，唤醒了他之前暗地里多次思考过的问题，于是说道：“对你的帮助我非常感谢，公司的决策是正确的，其实发生了这件事后，我也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继续胜任船长职务，老朋友，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许我真的已经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许治却说道：“不，不，你还不能这样想，老朋友，要不是咱们这层关系的话我还真不会说实话，说实话吧，其实如果你现在退休的话，你的退休金也许就泡汤或者大大减少，你想想看，自己在船上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觉得值吗？”
萧勇诚有些木讷地问道：“这跟退休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现在正逢全球金融危机，我们公司也面临巨大的危机啊，公司为了保证正常运转，最近也宣布了裁员，所以你要是在这个时候退休，那么你的退休金……虽然不说全部泡汤，但也许不会拿到全额了。”
萧勇诚明白了他的话，心里有些酸楚，但他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想了想才说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老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再就是麻烦公司尽快把抚恤金送到那俩孩子家里。”
“这事已经在走程序了，你就放心吧，一定会很快的，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第一时间联系我。”
挂上电话之后，萧勇诚的心变得很痛，倒不是完全因为退休金的问题，还有李涛和大同，虽然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但这两个孩子也终于可以瞑目了。
回到妻子面前，却见妻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而且正看着他，还问他是谁来的电话，他笑道：“公司领导，关于工作上的事。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好好躺着吧，只有休息好了，身体才康复得快。”
晓君无力的笑了笑，又催他自己出去吃点东西，他刚起身，伤口处涌起一阵剧痛，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没摔倒。
萧勇诚被送进了手术室，过了很久才被送出来，晓君却因为太过着急和担心，突然怒火攻心，也再次晕厥过去。
萧勇诚在午夜时分就醒过来了，望着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的妻子，他低声叫了两声但没有回音，只得按下床头的叫唤开关唤来了护士，等护士说明情况，他才微微舒了口气，但再也睡不着，恍惚中想起了许多事情。
翌日醒来，两夫妻面面相望，不禁同时而笑，却又相对无语。
“舅舅、舅妈。”就在此时，一个像小鸟一样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两人向门口望去，只见外甥女牟瑶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然后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舅舅、舅妈，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都住到医院来了？”
萧勇诚半坐起来，开心地说道：“累了吧，快过来，让我看看我们的瑶瑶又变漂亮了吗？”
“舅妈，您看舅舅又取笑我了。”牟瑶瑶脸色绯红，走过去握着晓君的手，又关切地问道，“舅妈，你到底怎么了，好点了吧。”
晓君柔弱地点了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舅妈就是身体虚弱，现在已经没事了，瑶瑶，你怎么有时间来看舅妈了？”
“我想舅妈了呗，所以一放假就来了。”
“你就想舅妈，不想舅舅？”萧勇诚又在一边问道，牟瑶瑶回头撇嘴道：“当然想啊，但我最想舅妈，想舅妈给我做好吃的。”
萧勇诚和晓君相视而笑，仿佛突然之间都完全康复了。
“哎，马上放寒假了，子凌不是也要回家了吗？”牟瑶瑶问道，晓君说道：“是啊，是快要放假了，但他打电话回来说还得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都放假了也还不回家，呆学校干嘛呢，他不知道您和舅舅住院了吗？”
“说是实习呢，哎，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们住院的事啊，别影响了他实习。”
“知道了舅妈，不说就不说，就您心疼他。舅舅，您年前还出海吗？”
萧勇诚被问得一愣，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说道：“谁知道啊，又不是我自己决定，等公司电话呢。”其实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和思考，心里的天枰已经开始偷偷发生倾斜，时常问自己还能不能上船，还能否正确履行一个船长的职责，之前许治打电话来，他也没主动询问什么时候会再出海，就是因为还没有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舅舅，要是您再出海，可以带上我吗？我想跟您出去见见世面。”牟瑶瑶的话再次触动了萧勇诚的心理防线，但他尽量不表现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接过她的话道：“有机会的，等你学业完成了，有空闲时间再说吧。”
“舅舅，我都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现在正是空闲的时候，舅妈，你看舅舅这话明摆着不就是不想带我去吗？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别拿话搪塞我。”
晓君笑道：“你舅舅也是为你好嘛，你现在学业很紧，得抓紧时间好好学习，等毕业了，工作了，不就有大把的时间出去玩了？到时候周游世界都行呢。”
“舅妈，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哪里是去玩啊，是见世面，长见识，唉，你们老一辈就是思想腐朽，我们之间的代沟太大了，我呢，现在就在考虑是不是也报考船员。”牟瑶瑶嬉笑道。
“什么，你也想考船员？这可不行，一个女孩子考什么船员。”晓君有些激动，瑶瑶诧异地笑了：“我说说而已嘛，看把您给急得，我要真考船员，我妈不杀了我才怪，您没见舅舅啊，一天到头回不了几次家，也就只有您才有博爱之心，我将来找男朋友绝对不会找船员。”
晓君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想就对了，我当年也不知是怎么瞎了眼。”
萧勇诚只是听着、笑着，却不答言。
他们正说着，医生进来了，给萧勇诚和晓君各自做了检查，对萧勇诚说道：“你这是枪伤吧，伤口可不能再乱动了，本来已经长好了，你昨天是不是又用劲了，所以才导致伤口裂开，要是再裂开就麻烦了。”
晓君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了，萧勇诚不敢看她的眼睛，但这才想起自己在抱着晓君到医院的时候太过用力，忙陪笑道：“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
医生点了点头，又对晓君说道：“你的问题不大，好好休息，正好你们老两口都住下了，你现在也不用急着回家了，安心躺几天养好身体，对你恢复有好处。”
医生离开后，牟瑶瑶瞪着眼睛毫无顾忌地问道：“舅舅，您怎么中枪了？”
萧勇诚垂着眼皮不敢搭话，牟瑶瑶看舅妈脸色不好，这才借口说要出去和同学见面，然后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萧勇诚和晓君，沉默成了两人唯一交流的方式，这一刻，时间也好像停止了，空气也凝固了。过了很久，萧勇诚终于按奈不住，低声叫了一声晓君的名字，但晓君没有好气地抵触道：“别惹我。”
萧勇诚尴尬地笑了两声，又沉思了一会儿，在脑袋里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晓君，其实我是想向你坦白从宽的，但我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你不要怪我，不过医生刚才也说了，只要再不用力，好好休息就会没事了。”
晓君的眼睛红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心里在不住的抽搐。
萧勇诚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只好坦白交代了所有的经过，当他重新回忆起那一幕幕噩梦时，心里也在滴血：“在和海盗的交战中，我们有两名年轻的船员牺牲了，一名前去营救我们的战士也不幸牺牲，我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非常幸运，晓君，我没告诉你实情，真是怕你担心，我这心里也苦啊，我不愿意你为我担心，同时也不愿意再回想那些事情，每天晚上我都无法安然入睡，一想起那些情景，我的头就痛得厉害，伤口也痛，就像被掏心了一样痛……”
晓君把脸偏向一边，一行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天刚蒙蒙亮，他特意起了个大早，然后去地里摘了些菜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爷爷和奶奶起床一看，顿时便责怪起他来，怪他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爷爷、奶奶，你们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刘旺清挽起袖子抹了把脸，笑盈盈地问道，爷爷一愣，随即笑哈哈地说道：“你这孩子，神神叨叨的，跑船多辛苦啊，也不趁回家的时候好好休息。”
刘旺清又笑着看向奶奶，奶奶叹息道：“老头子，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咱孙子可帮你记着呢。”
爷爷一拍额头，连声感慨道：“还是咱孙子好，旺清啊，爷爷打小没白疼你。”
刘旺清从小就是个很孝顺、勤快的孩子，爷爷奶奶忙的时候，他只要放学回家，就主动帮忙做这做那，俗话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这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好不惹人怜爱。
爷爷吃着孙子给自己煮的长寿面，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最后连汤都喝得精光，仍觉得不过瘾，奶奶笑道：“瞧你那馋样，也没见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嘴馋了。”
“这要不是咱孙子亲手煮的，我才没这么好胃口呢。”爷爷摸着胡须，笑盈盈地说道，“旺清啊，你打小时候起就只有爷爷奶奶疼着你，这些年来你受苦了，爷爷奶奶对不起你呀。”
刘旺清听见这话，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泪，但他忙给爷爷奶奶挑了些菜，端起茶杯，高兴地说道：“爷爷、奶奶，我还得感谢你们把我养大呢，今天是爷爷您的大寿，我祝您年年有今日，长寿安康。”
“唉，你这孩子，真懂事……”奶奶的眼睛也湿润了，恰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刘旺清忙过去拿起了听筒，当听见对方的声音时，口气马上有些变调：“爸……”
该电话是他父亲打来的，父亲已经在另外一个城市安了新家，平时很少回来。父亲在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一阵，似乎不知再如何开口，顿了半晌才问道：“你不是考上海员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旺清支吾了两句，又不知说什么好，直到父亲说想跟他爷爷说说话的时候，他才放下听筒，回到了饭桌上，奶奶握着他的手，哀怨地叹息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像被刀刻下的道道沟壑。他理解奶奶为何伤心，又给奶奶夹了菜，说道：“奶奶，爷爷在和爸说话呢，我们先吃吧。”
刘旺清如此安慰奶奶，自己内心却如同嚼蜡，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父母之爱，但他却不缺爱，很小的时候也曾怨恨过父母狠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把这些怨恨全都慢慢抛于了身后。
“好吃吗？”他夹了奶奶最喜欢吃的菜，奶奶叹息道：“好吃，真好吃，比奶奶自己做的都好吃。”
刘旺清很清楚自己的手艺，明白奶奶这是在安慰他，不过他仍然很开心，笑着说道：“这都是我跟您学的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师。”可是奶奶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中，他忙问道：“奶奶，您怎么不吃了？”
奶奶没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
他低垂双目，没有吱声，他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只不过从来不在爷爷奶奶面前表现出来，每当想念父母的时候，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等心情好了再出门见人。
“不说了，不说了，奶奶向你保证，这是奶奶最后一次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来，奶奶给你夹菜，赶紧吃吧，多吃点。”奶奶的情绪带动了他的情绪，他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看了一眼还在讲电话的爷爷，喊道：“爷爷，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爷爷很快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和奶奶都理解爷爷的心情，所以没问，爷爷闷闷地坐下来，也脸色阴沉的叹息了一声。
“哎，清儿，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也好久没来了，这次回来，抽空去看看她吧。”奶奶提起的这个女孩，是刘旺清大学时候交的女朋友，名叫岳美。刘旺清连连点头道：“嗯嗯，等两天就过去看她。”其实他这次出海之前就已经在和岳美闹别扭，原因是岳美不愿意他当船员。
“岳美是个好孩子，奶奶也想她了，如果可以的话，再带回来让奶奶见见吧。”
刘旺清没回绝奶奶，脑子里浮现出岳美的音容笑貌，这次回来他还没跟她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搭理自己，所以很是郁闷。
萧勇诚刚睡了会儿觉，感觉精神奇好，走到阳台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束阳光射进来，晒得他全身暖暖的。他正陶醉其中，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见妻子倒在地上，心里猛然一惊，忙跑过去扶起妻子，只见妻子脸色苍白，全身冰凉，还不住的颤抖，他吓坏了，什么都没想便抱着妻子往外跑去，到医院一检查，幸好没什么大病，就是身体太虚弱，加上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段时间老是做噩梦，没怎么休息好，所以才晕倒。
“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连自己身体有个好歹也不知道来医院检查，要是我不在家，你出点事该怎么办啊？”萧勇诚握着妻子仍然有些冰冷的手，心痛不已。
晓君眼里闪烁着柔弱的光亮，刚挂了药水，气色微微有些好转。
萧勇诚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仍然有些发烫，于是去把毛巾打湿后拿回来热敷在了她额头上，而后陷入了沉默。
“勇诚，你都还没吃午饭，饿了吧，出去外面转左就有吃饭的地方，随便吃点去，我躺会儿就可以走了，回家再给你做吃的。”
沉默中的萧勇诚舒展开眉头，心却更痛，心酸的说道：“你看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你就放心吧，一顿两顿饭不吃也饿不死人，想我在船上也经常饿着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好好躺着吧，今天咱们就住在医院，等你完全退烧了再回去。”
“你那还叫好好的？”晓君的语气充满了不快，又摇头道：“医生都说了没事，只是身体虚弱了一点，我是那么娇气的人吗？刚刚输了液体，补充了能量，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你就别多想了，回家也没什么事，既然住下来了，今天咱们就不走了，我也在这儿陪着你，咱们一块儿说说话多好啊，你看只要一回家就又忙进忙出的，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比呆在这儿还闷。”萧勇诚这话是开玩笑，恰好护士进来了，又给晓君挂起了药水，说是什么退烧的，消炎的，晓君一百个不情愿，但被萧勇诚制止住了：“你看你，我说那么多你怎么都一句也听不进去呢，既然来了就安心躺着，再说你确实还有点发烧，要走也得过了今晚。”
晓君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萧勇诚凝视着妻子的脸，心里百味俱全，突然手机响了，一看屏幕上的显示，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
“哦，是老许啊，你好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嗯，对，我在家里养着呢。”
电话是许治打来的，萧勇诚和这个顶头上司年龄相差不大，所以私人关系也不错。
许治大笑道：“你这个老家伙，回家了不给我打电话，难道也不许我给你打电话？看来过得不错，伤口恢复得咋样了？”
“好多了，已经无碍。我这不是也刚回来没几天，本来是想修整几日后再问候你的，没想到你的问候先来了。”萧勇诚微微一笑，却又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个电话应该有些蹊跷吧，说，有什么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难道我找你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许治坏笑道，“罢了、罢了，不跟你瞎扯了，这次打电话来是有点正事，其实是想告诉你乘风5号的情况，现在已经完成抛锚任务，正在返回公司的路途中。”
萧勇诚终于得到了乘风5号的消息，他不是不关心，只是自己不愿意主动问起，这次回家，他心里烙下了一个阴影，这个阴影令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直到刚刚接到许治的电话才稍微安下了心。本来他心里还有一事想问，但沉吟了片刻却没启口。
“哎，嫂子还好吧，这次回来受伤了，是不是让嫂子担心了？”
“你小声点。是啊，哪能不担心，不过幸好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萧勇诚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对许治隐瞒了妻子的病情。
许治又说道：“老萧啊，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本来我想暂时瞒着，但一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这心里就……”
“老许，有什么你就直说吧，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能挺住……”
许治好像在沉思，过了良久才说道：“是这样的，出了这件事后，公司本来不打算让你继续担任船长职务，但我认为这件事的发生毕竟是个意外，责任不全在你，所以我据理力争，多次找公司管理层说情，公司才勉强同意让你……”
萧勇诚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许治这话却提醒了他，唤醒了他之前暗地里多次思考过的问题，于是说道：“对你的帮助我非常感谢，公司的决策是正确的，其实发生了这件事后，我也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继续胜任船长职务，老朋友，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许我真的已经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许治却说道：“不，不，你还不能这样想，老朋友，要不是咱们这层关系的话我还真不会说实话，说实话吧，其实如果你现在退休的话，你的退休金也许就泡汤或者大大减少，你想想看，自己在船上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觉得值吗？”
萧勇诚有些木讷地问道：“这跟退休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现在正逢全球金融危机，我们公司也面临巨大的危机啊，公司为了保证正常运转，最近也宣布了裁员，所以你要是在这个时候退休，那么你的退休金……虽然不说全部泡汤，但也许不会拿到全额了。”
萧勇诚明白了他的话，心里有些酸楚，但他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想了想才说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老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再就是麻烦公司尽快把抚恤金送到那俩孩子家里。”
“这事已经在走程序了，你就放心吧，一定会很快的，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第一时间联系我。”
挂上电话之后，萧勇诚的心变得很痛，倒不是完全因为退休金的问题，还有李涛和大同，虽然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但这两个孩子也终于可以瞑目了。
回到妻子面前，却见妻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而且正看着他，还问他是谁来的电话，他笑道：“公司领导，关于工作上的事。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好好躺着吧，只有休息好了，身体才康复得快。”
晓君无力的笑了笑，又催他自己出去吃点东西，他刚起身，伤口处涌起一阵剧痛，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没摔倒。
萧勇诚被送进了手术室，过了很久才被送出来，晓君却因为太过着急和担心，突然怒火攻心，也再次晕厥过去。
萧勇诚在午夜时分就醒过来了，望着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的妻子，他低声叫了两声但没有回音，只得按下床头的叫唤开关唤来了护士，等护士说明情况，他才微微舒了口气，但再也睡不着，恍惚中想起了许多事情。
翌日醒来，两夫妻面面相望，不禁同时而笑，却又相对无语。
“舅舅、舅妈。”就在此时，一个像小鸟一样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两人向门口望去，只见外甥女牟瑶瑶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然后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舅舅、舅妈，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都住到医院来了？”
萧勇诚半坐起来，开心地说道：“累了吧，快过来，让我看看我们的瑶瑶又变漂亮了吗？”
“舅妈，您看舅舅又取笑我了。”牟瑶瑶脸色绯红，走过去握着晓君的手，又关切地问道，“舅妈，你到底怎么了，好点了吧。”
晓君柔弱地点了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舅妈就是身体虚弱，现在已经没事了，瑶瑶，你怎么有时间来看舅妈了？”
“我想舅妈了呗，所以一放假就来了。”
“你就想舅妈，不想舅舅？”萧勇诚又在一边问道，牟瑶瑶回头撇嘴道：“当然想啊，但我最想舅妈，想舅妈给我做好吃的。”
萧勇诚和晓君相视而笑，仿佛突然之间都完全康复了。
“哎，马上放寒假了，子凌不是也要回家了吗？”牟瑶瑶问道，晓君说道：“是啊，是快要放假了，但他打电话回来说还得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都放假了也还不回家，呆学校干嘛呢，他不知道您和舅舅住院了吗？”
“说是实习呢，哎，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们住院的事啊，别影响了他实习。”
“知道了舅妈，不说就不说，就您心疼他。舅舅，您年前还出海吗？”
萧勇诚被问得一愣，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说道：“谁知道啊，又不是我自己决定，等公司电话呢。”其实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和思考，心里的天枰已经开始偷偷发生倾斜，时常问自己还能不能上船，还能否正确履行一个船长的职责，之前许治打电话来，他也没主动询问什么时候会再出海，就是因为还没有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舅舅，要是您再出海，可以带上我吗？我想跟您出去见见世面。”牟瑶瑶的话再次触动了萧勇诚的心理防线，但他尽量不表现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接过她的话道：“有机会的，等你学业完成了，有空闲时间再说吧。”
“舅舅，我都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现在正是空闲的时候，舅妈，你看舅舅这话明摆着不就是不想带我去吗？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别拿话搪塞我。”
晓君笑道：“你舅舅也是为你好嘛，你现在学业很紧，得抓紧时间好好学习，等毕业了，工作了，不就有大把的时间出去玩了？到时候周游世界都行呢。”
“舅妈，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这哪里是去玩啊，是见世面，长见识，唉，你们老一辈就是思想腐朽，我们之间的代沟太大了，我呢，现在就在考虑是不是也报考船员。”牟瑶瑶嬉笑道。
“什么，你也想考船员？这可不行，一个女孩子考什么船员。”晓君有些激动，瑶瑶诧异地笑了：“我说说而已嘛，看把您给急得，我要真考船员，我妈不杀了我才怪，您没见舅舅啊，一天到头回不了几次家，也就只有您才有博爱之心，我将来找男朋友绝对不会找船员。”
晓君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想就对了，我当年也不知是怎么瞎了眼。”
萧勇诚只是听着、笑着，却不答言。
他们正说着，医生进来了，给萧勇诚和晓君各自做了检查，对萧勇诚说道：“你这是枪伤吧，伤口可不能再乱动了，本来已经长好了，你昨天是不是又用劲了，所以才导致伤口裂开，要是再裂开就麻烦了。”
晓君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了，萧勇诚不敢看她的眼睛，但这才想起自己在抱着晓君到医院的时候太过用力，忙陪笑道：“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了。”
医生点了点头，又对晓君说道：“你的问题不大，好好休息，正好你们老两口都住下了，你现在也不用急着回家了，安心躺几天养好身体，对你恢复有好处。”
医生离开后，牟瑶瑶瞪着眼睛毫无顾忌地问道：“舅舅，您怎么中枪了？”
萧勇诚垂着眼皮不敢搭话，牟瑶瑶看舅妈脸色不好，这才借口说要出去和同学见面，然后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萧勇诚和晓君，沉默成了两人唯一交流的方式，这一刻，时间也好像停止了，空气也凝固了。过了很久，萧勇诚终于按奈不住，低声叫了一声晓君的名字，但晓君没有好气地抵触道：“别惹我。”
萧勇诚尴尬地笑了两声，又沉思了一会儿，在脑袋里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晓君，其实我是想向你坦白从宽的，但我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你不要怪我，不过医生刚才也说了，只要再不用力，好好休息就会没事了。”
晓君的眼睛红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心里在不住的抽搐。
萧勇诚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只好坦白交代了所有的经过，当他重新回忆起那一幕幕噩梦时，心里也在滴血：“在和海盗的交战中，我们有两名年轻的船员牺牲了，一名前去营救我们的战士也不幸牺牲，我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非常幸运，晓君，我没告诉你实情，真是怕你担心，我这心里也苦啊，我不愿意你为我担心，同时也不愿意再回想那些事情，每天晚上我都无法安然入睡，一想起那些情景，我的头就痛得厉害，伤口也痛，就像被掏心了一样痛……”
晓君把脸偏向一边，一行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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