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 画堂春
“哈哈，今日替天行道，降了这鱼怪，又得了内丹，虽说是你命中应有，但这因缘造化，也当得你谢我和老李一番……”
这时，李府员外郎听见楼上的动静没了，也乍着胆子走上了楼梯，也分辨的出这三个是来帮忙的，忙上来道谢，只是听到老道最后一句说这是个妖怪，吓了一跳，却躲得离那“姚公子”远远的。
“咳，咳……”，倒地的“姚公子”止住咳嗽，喘着粗气，仰着头看了眼老道，似是轻蔑一笑，“原来，他让我日夜修行……便是为了成全这小子，咳……老道，今日是你布的局？怪我眼拙，没看出你的深浅，我这道行，这性命，你要便拿去，我也不来怨，谁让我是妖……反正在你们得道之人眼里，我等如同蝼蚁草芥，活着便是十恶不赦，只是……你知不知道我那妻，现究竟在何处……能否让我夫妻见上一面……”
苦道人一怔，“他？他是谁？……你妻又是哪个？”
那姚公子本已经一脸灰败，却不由得露出了怒色，“我已将死，你又何须再把傻子一样逗我……他当年拆散我夫妻，说我妻会投胎李姓，若我能修成人形，便允我三日两夜，在这城内与我妻重逢！这十余年来我念念不忘，刻苦修行，日夜不辍，不曾一丝懈怠！才赶在昨夜月圆，应了这约，这两晚我寻遍城内李姓人家，也未找到一个颈后有黑痣的女子，难不成，你们竟是骗我的？……至于他是谁，谁把我在此处的消息告与你，又让你来害我，你……何必装作不知？……”
苦道人却真的是刚知道这鱼精的由来，不觉心中一顿，暗暗纳闷，心想这鱼精行事有不妥，更害了人命，当属罪有应得，但以那人的身份地位，何须勾画这么一个故事来设计一只金鱼？自己本是奔着降妖捉怪来的，现在倒成了钓鱼执法，实在不甚光彩，悄悄把手笼在袖中，从头掐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三却不敢深信，驳斥道“休要巧言令色，你若只是寻人，为何夜半三更进人闺房非礼女子？又为何变作姚公子，嫁祸他人？”
鱼精此刻已经难以继续维持姚公子的样貌，身体周边渗出了水来，浑身有些发皱，他摇了摇头，用力咽了口唾沫，用鼓起的眼泡儿瞪了李三一眼，才喘着气说，“我何曾非礼过姑娘，不过是趁其熟睡推她翻个身，看看有无黑痣罢了……其中却有些女子惊醒过来，又不听我解释，各个都惊恐大叫……我无计可施，才只好用强，却也是只看一眼，确认无痣就跑……”
老道此时已知它确实命中失偶所以眷恋亡妻，所言倒是不差，叹了口气，“他没了内丹，片刻身死，没必要骗我们……”
“至于为何变作姚公子……我藏身于县衙后堂，哪里见过旁的人来？只他心善，见我孤单，时常对我说说小话，往我家里……投些碎米残渣，昨夜月圆，我终于得了道行，想是见他见得多了，怎知道就成了他的样子……我为他惹了一身麻烦，倒是对他不起，本想着寻到我妻，便来牢里搭救，今夜却遇到了你们……这下也好，便用我的命，还了他的清白……”
李三看这鱼精磊落，此刻也信了，只是心中颇为那名已经悬梁自尽的姑娘不值。
“转生之后，还能预知颈后会有黑痣？这是怎么做到的……”张清还是有些不解。
“我俩生为双鱼，后颈各有一处黑鳞，只是一左一右。那人曾信誓旦旦告诉我，转世之后将化鳞为记，凭此记便可相认，没想……到头来，终是场空……”鱼精双目渗出点点荧光，气若游丝，似是对张清，更像是对自己说着，“阿奴，死前不得见你一面，我不甘心啊……”
眼见得鱼精的真情流露，张清只觉心里被撕扯了一下，不由带着一丝祈求的望着苦道人，“道长……”
苦道人却摇了摇头，“没用的，内丹已夺，便如断臂难续，便从你体中抠出来，再赔上你的性命，也须是救不活他了……”
几人正在感叹，李员外却忽然想起什么，嗫喏着“芸娘脖子上倒有颗黑痣……但才八岁呀……”原来，这李员外家中有两个女儿，一个大女儿便是张清救下楼的倩娘，而二女儿则是刚刚提到的芸娘，住在园中另一处。
“焉知不是？抱来一对便知……只是要把这鱼怪遮起来，莫吓到你家二小姐……”苦道人在一旁解释，死者要获得重新投胎的机会，也是需要排队等位，不是立时想转生便能转的，若等个几年还算快的……
不多时，李员外在两个家丁簇拥之中抱着芸娘上得楼来，却背对着那倒地的鱼精。苦道人借着天色微亮，定睛瞧着半梦半醒的芸娘，小姑娘还在困倦，头上一头秀发披散，却难掩天生的秀丽可人，更兼肤白如雪，竟好似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后颈的右边，果然有半个小指指甲大小的黑记，隐隐在发髻末端。再一掐算，把这小姑娘的前世今生算了个明白，不由得一阵感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默然点了点头……
再看那鱼精，脸上突然显出了光彩，胸口不住的起伏，直勾勾看着李员外又抱着芸娘下楼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终于，又扭回头把眼看着张清，颇有祈求之意……
张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他重重点了下头，那鱼精这才吐尽了最后一口气，身体慢慢皱褶，萎缩，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一条小臂长的金鱼，鱼尸旁边积了一大滩水，再不剩一缕衣物，鱼尸之上，尚留有斑斑点点焦痕，是昨夜与道士交手后留下的痕迹，后颈处左侧，赫然也有一片玄黑的鳞甲……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清，纳兰性德，《画堂春》）
县衙公堂之上，姚老爷在李府一干众人证词之下，满心欢喜释放了自己的儿子，又结了案子，对着李员外感激不尽。又得知与张康明同行几人，昨夜捉妖劳苦功高，更是再三对着张康明保证，赈灾粮一定会及时发放。
三喜临门，众人皆欢喜不已。唯独张清有些怅然，站在角落里念着鱼精的深情，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妻子，那个总是阳光明媚如一池春水的女人，随口吟了几句词。听在苦道人耳朵里，也勾起了心思，想着此间事情一了，倒要回去查查，那人在背后究竟瞒了自己些什么……
“老李，还记得昨夜否……你看张清这小子怎样？有无兴趣指点他一二？”
李三本就看着张清这孩子颇为顺眼，当下也点点头，“胆大心细，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孩子若愿意，我当为他筑基……”
此时的张清早已知道老道和李三都是一身本事的高人，昨夜跟着二人得了鱼精的内丹实在是个至宝，哪里还有什么犹豫，一下跪在李三面前磕了个头，大叫了声“师傅……”，乐的李三眉开眼笑，一旁的道人脸上却有些变颜变色……
张清心想，磕一个是磕，也不差再多一个老道，还待起身再拜，却吓得道人一个箭步窜到身侧，也不受拜，一把死死攥住，就给扶了起来，忙不迭说，“……别多礼，叫声……师傅就行了，头就别磕了……”
李员外听了张清的词，暗暗惊讶，看这小子年岁不大，用词用典颇为了得，很有几分才气；难得心思细腻，是个禀性至情之人；再看他出身是个读书人，由其父可观其家门风正；更不要提他身边之人一武一道，等闲难见。又想到了鱼精的传承和芸娘的前世，当下心念一动，当即邀请张康明一行人和县尊大人晚上过府一叙，好在酒席上提出亲近之意。
这时，李府员外郎听见楼上的动静没了，也乍着胆子走上了楼梯，也分辨的出这三个是来帮忙的，忙上来道谢，只是听到老道最后一句说这是个妖怪，吓了一跳，却躲得离那“姚公子”远远的。
“咳，咳……”，倒地的“姚公子”止住咳嗽，喘着粗气，仰着头看了眼老道，似是轻蔑一笑，“原来，他让我日夜修行……便是为了成全这小子，咳……老道，今日是你布的局？怪我眼拙，没看出你的深浅，我这道行，这性命，你要便拿去，我也不来怨，谁让我是妖……反正在你们得道之人眼里，我等如同蝼蚁草芥，活着便是十恶不赦，只是……你知不知道我那妻，现究竟在何处……能否让我夫妻见上一面……”
苦道人一怔，“他？他是谁？……你妻又是哪个？”
那姚公子本已经一脸灰败，却不由得露出了怒色，“我已将死，你又何须再把傻子一样逗我……他当年拆散我夫妻，说我妻会投胎李姓，若我能修成人形，便允我三日两夜，在这城内与我妻重逢！这十余年来我念念不忘，刻苦修行，日夜不辍，不曾一丝懈怠！才赶在昨夜月圆，应了这约，这两晚我寻遍城内李姓人家，也未找到一个颈后有黑痣的女子，难不成，你们竟是骗我的？……至于他是谁，谁把我在此处的消息告与你，又让你来害我，你……何必装作不知？……”
苦道人却真的是刚知道这鱼精的由来，不觉心中一顿，暗暗纳闷，心想这鱼精行事有不妥，更害了人命，当属罪有应得，但以那人的身份地位，何须勾画这么一个故事来设计一只金鱼？自己本是奔着降妖捉怪来的，现在倒成了钓鱼执法，实在不甚光彩，悄悄把手笼在袖中，从头掐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李三却不敢深信，驳斥道“休要巧言令色，你若只是寻人，为何夜半三更进人闺房非礼女子？又为何变作姚公子，嫁祸他人？”
鱼精此刻已经难以继续维持姚公子的样貌，身体周边渗出了水来，浑身有些发皱，他摇了摇头，用力咽了口唾沫，用鼓起的眼泡儿瞪了李三一眼，才喘着气说，“我何曾非礼过姑娘，不过是趁其熟睡推她翻个身，看看有无黑痣罢了……其中却有些女子惊醒过来，又不听我解释，各个都惊恐大叫……我无计可施，才只好用强，却也是只看一眼，确认无痣就跑……”
老道此时已知它确实命中失偶所以眷恋亡妻，所言倒是不差，叹了口气，“他没了内丹，片刻身死，没必要骗我们……”
“至于为何变作姚公子……我藏身于县衙后堂，哪里见过旁的人来？只他心善，见我孤单，时常对我说说小话，往我家里……投些碎米残渣，昨夜月圆，我终于得了道行，想是见他见得多了，怎知道就成了他的样子……我为他惹了一身麻烦，倒是对他不起，本想着寻到我妻，便来牢里搭救，今夜却遇到了你们……这下也好，便用我的命，还了他的清白……”
李三看这鱼精磊落，此刻也信了，只是心中颇为那名已经悬梁自尽的姑娘不值。
“转生之后，还能预知颈后会有黑痣？这是怎么做到的……”张清还是有些不解。
“我俩生为双鱼，后颈各有一处黑鳞，只是一左一右。那人曾信誓旦旦告诉我，转世之后将化鳞为记，凭此记便可相认，没想……到头来，终是场空……”鱼精双目渗出点点荧光，气若游丝，似是对张清，更像是对自己说着，“阿奴，死前不得见你一面，我不甘心啊……”
眼见得鱼精的真情流露，张清只觉心里被撕扯了一下，不由带着一丝祈求的望着苦道人，“道长……”
苦道人却摇了摇头，“没用的，内丹已夺，便如断臂难续，便从你体中抠出来，再赔上你的性命，也须是救不活他了……”
几人正在感叹，李员外却忽然想起什么，嗫喏着“芸娘脖子上倒有颗黑痣……但才八岁呀……”原来，这李员外家中有两个女儿，一个大女儿便是张清救下楼的倩娘，而二女儿则是刚刚提到的芸娘，住在园中另一处。
“焉知不是？抱来一对便知……只是要把这鱼怪遮起来，莫吓到你家二小姐……”苦道人在一旁解释，死者要获得重新投胎的机会，也是需要排队等位，不是立时想转生便能转的，若等个几年还算快的……
不多时，李员外在两个家丁簇拥之中抱着芸娘上得楼来，却背对着那倒地的鱼精。苦道人借着天色微亮，定睛瞧着半梦半醒的芸娘，小姑娘还在困倦，头上一头秀发披散，却难掩天生的秀丽可人，更兼肤白如雪，竟好似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后颈的右边，果然有半个小指指甲大小的黑记，隐隐在发髻末端。再一掐算，把这小姑娘的前世今生算了个明白，不由得一阵感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默然点了点头……
再看那鱼精，脸上突然显出了光彩，胸口不住的起伏，直勾勾看着李员外又抱着芸娘下楼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终于，又扭回头把眼看着张清，颇有祈求之意……
张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他重重点了下头，那鱼精这才吐尽了最后一口气，身体慢慢皱褶，萎缩，干瘪下去，最后化为一条小臂长的金鱼，鱼尸旁边积了一大滩水，再不剩一缕衣物，鱼尸之上，尚留有斑斑点点焦痕，是昨夜与道士交手后留下的痕迹，后颈处左侧，赫然也有一片玄黑的鳞甲……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清，纳兰性德，《画堂春》）
县衙公堂之上，姚老爷在李府一干众人证词之下，满心欢喜释放了自己的儿子，又结了案子，对着李员外感激不尽。又得知与张康明同行几人，昨夜捉妖劳苦功高，更是再三对着张康明保证，赈灾粮一定会及时发放。
三喜临门，众人皆欢喜不已。唯独张清有些怅然，站在角落里念着鱼精的深情，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妻子，那个总是阳光明媚如一池春水的女人，随口吟了几句词。听在苦道人耳朵里，也勾起了心思，想着此间事情一了，倒要回去查查，那人在背后究竟瞒了自己些什么……
“老李，还记得昨夜否……你看张清这小子怎样？有无兴趣指点他一二？”
李三本就看着张清这孩子颇为顺眼，当下也点点头，“胆大心细，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孩子若愿意，我当为他筑基……”
此时的张清早已知道老道和李三都是一身本事的高人，昨夜跟着二人得了鱼精的内丹实在是个至宝，哪里还有什么犹豫，一下跪在李三面前磕了个头，大叫了声“师傅……”，乐的李三眉开眼笑，一旁的道人脸上却有些变颜变色……
张清心想，磕一个是磕，也不差再多一个老道，还待起身再拜，却吓得道人一个箭步窜到身侧，也不受拜，一把死死攥住，就给扶了起来，忙不迭说，“……别多礼，叫声……师傅就行了，头就别磕了……”
李员外听了张清的词，暗暗惊讶，看这小子年岁不大，用词用典颇为了得，很有几分才气；难得心思细腻，是个禀性至情之人；再看他出身是个读书人，由其父可观其家门风正；更不要提他身边之人一武一道，等闲难见。又想到了鱼精的传承和芸娘的前世，当下心念一动，当即邀请张康明一行人和县尊大人晚上过府一叙，好在酒席上提出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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