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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活着

    茶杯碎裂金桔打开门冲进去,声响便传到了院门外,等候在外的下人们面色不安,你看我我看你,进去还是不进去?

    李奉常带着元吉项云走过来,也恰好听到内里的声响,神情微变加快脚步进门。

    金桔从内里急匆匆的走出来拦住了他们。

    “小姐说太晚了要歇息。”她说道。

    李奉常皱眉:“出什么事了?是什么声响?”越过金桔看进去,屋子里可以看到两个身影。

    金桔低头道:“小姐认为小公子这样回来是涉险。”

    原来是姐弟起了争执,李奉常叹口气。

    “仙儿与玉哥儿一起长大,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姐弟互相担心啊。”他道,抬脚要进去,“仙儿有伤,玉哥儿跋涉而来,两人不要吵架。”

    金桔再次上前一步施礼拦住:“是,奴婢已经劝过了,姐弟二人哭了一场现在没事了,小姐要小公子现在歇息。”

    这个家里李奉常是主人,只是在这个地方里面的小姑娘不发话,下人是会拦着他的,李奉常笑了笑并没有不悦,他不会跟孩子和下人生气。

    “仙儿最会带弟弟,我们不用担心。”他转过头对元吉和项云说道,“你们也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元吉和项云当然不会反对。

    李奉常唤来管家将元吉项云带来的人安排便离开了,门外只余下李明楼这边的丫头仆妇。

    “你们去歇息吧。”金桔说道,如往常一样她留在这里听候李明楼的差遣,其他人则听候她的差遣。

    不过看着众人退下金桔的神情没有像往常一样淡然,她握着手走到阶前,廊下的灯照着她发白的面容,有不安有焦虑更多的是哀伤。

    大小姐是真的受伤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看到,想到胳膊上那骇人的一幕,可想而知脸上.....

    金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真的不用看大夫吃药吗?

    室内李明玉看着为自己铺床的李明楼,脸上也没有血色。

    “姐姐,真的不用找大夫来吗?”他再次问道。

    当被他们看到的之后,李明楼就垂下了手臂,衣袖遮挡了刺目的伤口,制止了二人的惊慌询问,告诉他们不用怕,这伤没有什么,安排金桔去守门。

    李明楼转过身看着李明玉。

    虽然竭力的做出沉稳的样子,但接连被惊吓,孩童的恐慌已经不可抑制,小身子站在那边孱弱的瑟瑟而抖。

    有时候说没事并不能安抚关心你的人。

    “不用。”李明楼坐在床边上,“我这个伤,不是大夫能看和治好的,这个其实不是伤。”

    李明玉神情惊讶,惊慌倒浅了几分:“不是伤是什么?”

    李明楼轻声道:“我找过很多大夫看了,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我一直在想它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想到一个可能。”

    李明玉神情重新变得沉稳:“是什么?”

    “诅咒。”李明楼说道。

    李明玉眼中惊惧散去:“巫蛊。”

    对于生长在剑南道的他来说,巫蛊巫术并不陌生。

    “只要找出施咒的人或者咒术内容,诅咒就能解除了。”他说道,“施咒的人一定在附近。”

    李明楼不由笑了,虽然李明玉看不到。

    “是啊,所以不用找大夫,我的伤要用别的办法来解决。”她说道,冲李明玉伸手。

    李明玉立刻走过来倚在她身前。

    “姐姐不用怕。”他说道,“我们想办法解决。”

    李明楼点头:“去洗漱然后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和姐姐一起想办法。”

    李明玉斗志昂扬的去洗漱了。

    李奉安的子女从来不惧怕危险和战斗。

    室内的灯熄灭,睡着的李明玉发出微微的鼾声,坐在床边的李明楼收回拍抚的手,外边金桔看到室内灭了灯,便熄灭廊下的灯到耳房睡去。

    里外都陷入黑暗,李明楼站起来走到窗边,抬手让衣袖滑落,黑暗里看不清胳膊上的伤口,但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这么疼了。

    疼痛还向全身蔓延,李明楼相信胳膊上的伤口增加好几个。

    这都是因为她今天说出的那句话。

    不想嫁去项家。

    她没有骗李明玉,她身上的伤的确不是伤。

    但她又骗了李明玉,这不是别人的诅咒,是她自己。

    这伤应该类似于尸体腐烂,毕竟现在的她是个死人。

    这个论断听起来有些荒唐,她自己一开始也不相信,但再三验证后不得不得相信。

    她重生醒来时是夜里,护送她的人很复杂,有江陵李家的,有剑南道的兵马,有项家的人和兵马,如果直接说要回家,肯定引起很多麻烦,也不会顺利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她当机立断只带了两个丫头两个随从潜出了驿站。

    两个丫头和随从都是剑南道的旧人,只听她的吩咐不问原因和去处。

    离开驿站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她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喻示,然后她们遇上了山石滑坡,两个丫头一个随从和马都砸在了山石下,幸好方二身手敏捷将她抓了出去,二人侥幸保住一命。

    这时候她依旧没有想到这不是意外。

    然后天亮雨停,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干枯的草木一般燃烧了起来。

    看不到火,但能感觉到燃烧,她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方二找到一个乡野大夫。

    乡野大夫对于没有任何伤却喊疼的她束手无策,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烧死的时候,无措的方二因为听到她一直喊火烧,病急乱投医用水浇她,用扫帚拍打她,直到用衣服蒙住她。

    不见了阳光,罩在暗影里,她缓过一口气来。

    再然后找了很多大夫,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终于不得不认清她不能见阳光,不止是阳光,阴天也不行,只要是白日就不行。

    她裹住了头脸身子,撑着大大的黑伞才得以正常。

    但这个样子明明是不正常。

    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认为这是什么喻示,而是想自己得了怪病,直到与方二的说话时转了念头说了一句话。

    方二问她接下来往哪里走,一直以来她都说回江陵府,那时她裹在黑袍黑伞下虽然不再被火烧般难以忍受,但身上出现的伤口越来越多,也在持续的疼痛,走一步就好像多出一个伤口,疼痛让她有些麻木走神,这么痛苦,比死了还痛苦,要不然还是去太原府吧。

    她浮现这个念头,也说出了太原府这个话,然后她就像被突然扔进了冰窖里,炙热的身体瞬时冷冻,疼痛也无影无踪,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体会,来临的那一刻她都懵了。

    不敢相信。

    她的精神麻木又灵敏,她开始明白了。

    这一切,天下大雨,山石滑坡,见天日如火烧,溃烂的身体,都是因为她是个死人,天不允许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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