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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私心

    李淳风风鉴之术虽不及袁天罡,却也有两把刷子,那日春雪煮茶间,已是看出了李君羡不对劲。继而李君羡又巧言令色,求他帮忙解除‘女主昌’的星象。

    那太白星于占星而言,主杀伐,是为兵戎,若现于特殊时间、区域,即是‘变天’的征兆。《汉书》曾有言,‘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当年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傅奕也曾窥见太白星异变,密奏高祖:“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此等泼天大事,李淳风哪敢擅作主张?为了稳住李君羡,才应下帮忙一窥星象。待其离去后,连夜将小道童拖人送回岐州老家,自己趁着雪夜悄然进入凝浑阁,查阅典籍。

    几日后的月朗星空,李淳风愕然发现,紫微帝星旁,忽明忽暗闪烁着一颗来历不明的异星,原本围绕斗数之主紫微帝星运转的文昌、文曲、天魁、天钺、左辅、右弼、禄存、天马八曜,竟然为异星所染,纷纷泛出血红异光。

    大盛时,群星闪耀,紫微帝星亦为之所染,待到拂晓之际,那颗异星却又游荡至太白星左右,争作启明。

    翻看历法载志,全无此类记载,李淳风以为自己眼花,又观十数日,依旧如此。心知不妙,李淳风本想急奏太史局,请太史令一同占星,却又在深思酌虑后萌生了私心。

    自汉以后,关于紫微帝星的占卜几近失传,皇家密阁藏典也不过一二本,若那颗异星乃李君羡的显象,借此研究占星之术,必能一补紫微帝星占卜的缺失。

    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于是想借好友袁天罡风鉴之术为李君羡摸骨相面,先窥知其心性,若无大异,研究个两三载,再呈报圣人,想来也无甚大碍。

    徘徊几日,终是拿定主意,适逢长安百姓争相去城外采集河卵石,打探之下,原来是李君羡为救治累病卧榻多年的秦叔宝所引发,一则引君入瓮顺道请来袁天罡的一石二鸟之计悄然萌生。

    如李淳风所想,从密室指缝窥见李君羡面相时,袁天罡言其虽有异相,却也是在亦正亦邪之间摇摆,只要善加引导,或可为吉相。

    唯一的差错,便是厅中那间许久不用的密室太过狭小,李君羡又在外面翻找了近两个时辰,以致上了年纪的袁天罡体力不支,昏厥过去,遗湿袍衫……

    看着漫天红霞,洒下熠熠金光落在面沉如水的李淳风身上,袁天罡不禁长叹一声,从接到书信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李淳风心中所想,这个一心钻研星象的后起之秀,看起来温柔敦厚,全无争名夺利之心,实则内心之狂野,堪与日月比肩。

    如今给他遇到这份绝世机缘,自是说破大天,也不会放过。

    作为过来人,惜才之心油然而生,不觉提醒道:“那李君羡虽说亦正亦邪,却也绝非善类,况且紫微帝星关乎国运,乃国之政要,黄冠子还是及早奏表太史令为好。”

    却见李淳风频频摇头:“听闻李君羡言,上元节前,圣人聚一众武官于两仪殿时,已然知晓其为谶言与‘女主昌’星象的祸体,如今小道若再奏表血红异星一事,李君羡必然性命难保……”

    “若无奏表,恐怕黄冠子性命休矣!”

    “何以?”李淳风满是不解。

    “终究还是太年轻啊!”袁天罡一缕颌下白须轻笑道,“那李君羡既敢两次登门造访,必然知晓黄冠子道行匪浅,也深知躲不过你这一关。倘若黄冠子执意暗中钻研,但凡有机可趁,其必然杀你灭口!”

    姜还是老的辣,袁天罡一言就戳中了李淳风不善政事的软肋,继而追问道:“黄冠子可知圣人既已知晓李君羡乃谶言与‘女主昌’星象的祸体,为何不尽早斩草除根?”

    却见李淳风眉头紧锁:“谶言与星象都乃预兆,圣人再深恶痛绝,也当有实际证据,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非也!”袁天罡如炬的慧眼放出一道光芒,“当今圣人乃盖世之主,区区一个玄武门守将,还不足以为患。但若黄冠子将紫微帝星出现异星一事巧奏呈上,即使圣人也不敢有误,斟酌之下,定然亲命你勘察原由。如此便有了一道保命符,量李君羡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妄动你分毫。”

    闻言,李淳风豁然开朗,连连拜谢后,急忙与观主索来笔墨,由袁天罡指点巧奏细节,一笔一笔落成奏表。

    看着李淳风下山远去的背影,袁天罡收拢嘴角的狐笑,唇上的髭须一缕缕炸裂开来,狰狞道:“让你个碎崽稀里糊涂死咧,老道我寻谁报仇去捏?”

    言罢,忙合手打了个道礼:“道心散了,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可惜,只一日,袁天罡就后悔自己大意了。原本二人商定,由李淳风先入京大内面呈圣人,再由圣人召袁天罡入宫一同验证,不想李淳风下山后就此杳无音信。这时,袁天罡才念起在密室内曾听到李君羡要借九门之力拿他二人,想来李淳风怕是还没入城,便被几处监门缉拿了。

    还没交手,就败下阵来,袁天罡不敢再大意,斟酌半日,终是决定走一招险棋,唤来小道士潜入城内,去北接平康坊的崇仁坊请高人相助。

    不巧的是,当日正好是上巳节,闷热的天气愈演愈烈,长安好似一个大蒸炉,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耐性。随着热死人的消息传开,长安百姓再也安耐不住,争相恐后出城寻觅河畔,洗去心中的燥热。

    如此一来,出城容易进城难,传信的小道士好不容易挤进城去,崇仁坊那位高人却领了圣人旨意,前去北苑军营安抚闷热的将士,一来一回,等在启厦门找到正为一众城门郎卜算前程的李淳风,已是三日之后。

    而李君羡这边和房玄龄已经再次约定,地点还是东院的偏厅,刚落座,便听见房遗爱正在后院背读房氏家法的朗声。

    在此,可怜房遗爱三秒钟……

    当然,可怜完,就该默哀了。

    近来长安公侯之间盛传,《氏族志》修撰的不如李二心意,为起表率,李二下血本,要挑选几个女儿与一干文武大臣子嗣结亲。

    其中巴陵公主与柴绍仲子柴令武;城阳公主与已故的菜国公杜如晦之子杜荷;新兴公主与长孙无忌侄儿长孙顺德;以及安康公主与八柱国独孤信后代独孤谋等人的婚事,已经确定,就在这一二年挑选吉日完婚。

    作为近臣良相,家教严谨的房玄龄,自然不能落下,其长子房遗直早已婚配,公主不可能与人为妾,这份重担自然就落在了仲子房遗爱身上。

    只是那位房遗爱命中的煞星高阳公主似乎不太看好这门亲事,以年龄尚小,撒娇要再陪父亲几年。

    在房玄龄心中,此事已经基本确定,自然要严加管教来日的驸马爷了。

    正暗笑间,三五个清丽俾子拥簇着一位妇人步入厅来,李君羡回眸看去,只见那妇人下著红色曳地长裙,腰锤紫色裙带,上身披的华丽大袖沙罗衫,轻掩呼之欲出的雪峰。

    妇人不施粧粉,素面朝天,只在小山眉间贴了一粒菱形花钿,却也有艳绝群芳之姿。慢步走近呆滞的李君羡身前,宛然施了一礼,从俾子手中接过盛有羹汤的白瓷碗,笑靥如花道:“府中闷热,烦劳五郎在此等候,且先吃了这碗甘露羹,透透凉。”

    “有劳夫人亲自送来!”李君羡说时,接过冰凉的甘露羹,顺着喉咙滑下,果然清凉直达肺腑,适才莫名席卷而来的燥热也退散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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