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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错误的恋情 第七节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钟毓媛刚刚横下心,要抛弃杂念、发奋努力,风逐尘的电话来了。

    “媛媛,你在宿舍吗?”

    “在呀?怎么啦?”

    “你……现在还好吗?”

    “好呀?”钟毓媛莫名其妙。

    “上午的事,我都听说了。别人的话,不要放在心上。我怕你承受不住,会……很难过。”

    “哦,谢谢……你。现在我已经很好了,你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那就好,那就好。呃……媛媛,我们晚上一起吃晚饭行吗?”

    “这……”此时此刻,钟毓媛的神经特别敏感,更何况她刚刚才下了决心。“风……学长,我真的没事。你每次都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关心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的这个电话已经让我很开心了,不用再吃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风逐尘何等聪明,从钟毓媛对他的称呼中,已经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但他决定勇往直前,毫不退缩:“那,媛媛,你晚上有课吗?我想和你聊聊。”

    钟毓媛也不笨。她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不必了,风学长。你真的是个很热心的人,我很佩服你,也一直拿你当我的榜样。可我现在确实很好。如果什么时候我又有难题、又有烦恼了,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风逐尘看出来,钟毓媛是拿定了主意,但意志并不坚决。不过他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不能过了火候。于是笑了笑,说道:“嗯,既然是这样,我也很感谢你,能这么高看我。患难见真情,你说的也对。你开心我就最高兴。既然你现在很开心,我也就放心了。好,再见!”

    等风逐尘挂掉电话,钟毓媛长出了一口气。唉,但愿不要再有这种事了。

    可事与愿违。第二天晚上,钟毓媛正在屋里推公式,忙得满头大汗,外面苏倚叫她:“鼹鼠公主!鼹鼠公主!你买的东西送到了!”

    “什么?”钟毓媛万分诧异:自己今天没买东西呀?但她还是开了门。苏倚站在门口,给她指着客厅门。钟毓媛走到门前,见一个送货机器人顶着一只包装盒。机器人问:“您好,请问是钟毓媛小姐吗?”

    “是我。”

    “这是您要的东西,请接收。”

    “我……没要什么东西呀?这是什么?”

    “我只负责送货上门,物品信息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请您谅解。而且,您的地址很清楚:北高师公寓六号楼三〇三。”

    “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错,请您相信。我是按照定位系统找过来的。”

    “那是谁订的货?”

    “这也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是送货公司给我的指令。”

    钟毓媛没办法,只好签收了。

    苏倚在旁边从头到尾目睹了钟毓媛和机器人的对话,她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她更好奇盒子里装的东西,催着钟毓媛赶快打开看,还喊了“果子”一起来。钟毓媛想了想,它既然不是自己原有的东西,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便在客厅拆了包装。盒子里面是一个空气包装袋,这种袋子一般用来打包易碎品,这更让钟毓媛奇怪了。

    拆开包装袋,钟毓媛从里面拿出一只闪闪发光的东西。等她把这件东西往茶几上一摆,她、苏倚、“果子”,全呆住了。

    一只精致的千手观音像,光是从它内部发出的——它里面似乎包裹着发光体。但是,从外表看去,它俨然是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完美无瑕,晶莹剔透,每根手指、每根发丝都透着亮。

    钟毓媛瞬间想起自己“千手观音”的外号。她马上猜到,这是有人送自己的,冒充说是自己要的。

    谁送的?

    钟毓媛翻了翻包装盒,找到一个小小的信笺,信笺上有几个小字:“钟毓媛亲启”。

    “谁呀?谁呀?既然不是你买的,一定是别人送的!快看看!快看看!”苏倚一个劲儿地催。

    这回钟毓媛多了个心眼,死活没点开信笺。苏倚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悻悻地看了几眼千手观音像,回屋了。“果子”夸了几句,也走了。钟毓媛小心翼翼地抱起雕像,提着包装盒、包装袋进了自己房间。

    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挤,信笺开了,打出一段话:“他们叫你‘千手观音’,因为你坦诚热心、乐于助人。但是对我来说,你就是女神!从看见你、和你说第一句话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你。我明白,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怕人言可畏,怕这些事影响了你的学习和生活。没关系,我愿意等。无论何时开始,我都愿意。我只希望:你,我的女神,能接受我的表白。我的心随时向你敞开!”

    落款是三个字:风——逐——尘。

    钟毓媛心跳加快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在脸上散开。她早该想到的: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假托她的名义给她送东西,除了对她真正上心的人。

    怎么办?

    风逐尘在信里说了,他可以等,而且话里话外似乎还透露出这样的意思:他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在他等待的期间,钟毓媛不要再投入别人的怀抱。

    钟毓媛能想到风逐尘的良苦用心。他知道,一旦和钟毓媛在公共场合见面,或者“明目张胆”地送钟毓媛东西,哪怕是让机器人去送,也会让别人知道,那样传言就成了事实,钟毓媛更会遭人嫉妒、招来闲话。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真心,别人完全不可能想到。就算想到了,他和她也可以不承认,无非多几句流言蜚语罢了。

    自己真的喜欢风逐尘吗?

    钟毓媛在心里一直是把风逐尘当兄长看的。但将近一年来风逐尘对她做的一切,还有风逐尘的个人魅力,也着实让钟毓媛动了一点点心。至少,她是感动过的。不论是联系乜无难帮她补课,还是在她面对那幅讨厌的海报、烦难无助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都让钟毓媛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觉。其他男生在向她表白的时候,钟毓媛就像踢开路边的石子一样,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可对风逐尘,她真的做不出。

    自己愿意等吗?

    假如上学期间一切照旧,等毕业以后再接受风逐尘的爱,可以吗?

    钟毓媛又一次犯难了。这次,风逐尘也帮不上忙。说不定,他此刻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给他消息呢。

    钟毓媛一晚上心神不宁。过两天就是年考了,年考通过与否,决定着能否继续明年正常的学习。钟毓媛虽然不怕,也不能掉以轻心。她还要考个好成绩呢。为了不让这件事老在心里揪着,钟毓媛给风逐尘去了封信:

    风逐尘,我很矛盾,我一时不能确定是否接受你。既然你愿意等,那么我们都等一等吧。我已经下定决心,大学三年里不会恋爱的,无论和谁。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即使我不接受你,也不会接受别人。等到毕业的那天,等到我真正成熟起来,如果那时候我对你的好感依然不变,我会考虑的。让我们共同努力!

    风逐尘很快回信:

    谢谢你,媛媛!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几年时间又算得了什么!让我们共同努力!

    钟毓媛释怀了。

    年考顺利通过,钟毓媛开开心心度过了三个月年端假。过年的时候,风逐尘还给她发了封信,祝她新年快乐。钟毓媛很感谢他的理解。其实,她的心已经开始悄悄融动了。

    转年开学回到北辰,钟毓媛已不像去年初来乍到时感觉那么冷了。再看看提溜着大包小包、屁股后面跟着旅行箱的新生,她自然而然地有种优越感。头几天,她的生活都在这种优越感中度过。

    但是,没多久,一桩小插曲把她的好心情击得粉碎。

    三月十号晚上十点半,钟毓媛刚回公寓,正碰上苏倚和“果子”吃夜宵。她索性也坐下,一起闲聊了几句。这时,门铃响了。

    “您好,是钟毓媛小姐吗?”门外站着一个送货机器人,捧着一只礼盒问。

    “是我。”

    “祝您生日快乐!这是您的同学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钟毓媛既感到意外,又很兴奋。她没记得跟谁说起过自己生日。她的生日在刚开学不久,那时候大家还没熟悉呢。

    “哦,谢谢!”她没多想,接过了礼盒。

    “我会向他们转达你的谢意!”机器人说。

    “知道是谁送的吗?”

    “他们不让我说。”

    “啊——那好,再见。”

    “再见!”

    苏倚一直在和“果子”高声聊天,没注意门口的对话。见钟毓媛转身捧回一只礼盒,苏倚直着脖子嚷嚷起来:“鼹鼠公主!你是真正的公主!去年就有人送礼物,今年又有,你可真招人喜欢!”

    “果子”在旁边帮腔:“钟可是物理部的名花!崇拜她的、暗恋她的人加在一起,恐怕都能成立一个北高师分校了!”

    “哪有!”钟毓媛一边红着脸反驳她们的玩笑,一边打开了包装盒。看到内包装,她心里一动——又是空气包装袋。

    “不会是……这个人真是的,就不能换个花样吗?”钟毓媛暗想。

    等拆开包装袋,钟毓媛傻眼了——不单是她,连苏倚和“果子”也傻眼了:

    里面是一颗拳头大小、羊脂玉雕的卷心菜——北辰人管它叫“圆白菜”。雕像基座上赫然刻着一行字:“祝你们生日快乐!”

    “今天是你生日?”苏倚问。

    “你也不告诉我们!”“果子”埋怨。

    钟毓媛可没工夫理会她们,她眼睛全盯在“你们”两个字上了。

    “还有谁今天过生日?苏倚,是你吗?果子,是你吗?”

    苏倚和“果子”都茫然地摇头。

    “今天真是你生日?”苏倚又问。

    “不,明天。不过……可能有些地方的习惯,是提前一天送祝福吧。”钟毓媛满腹疑惑,没心思详细解释。

    这时“果子”目光一闪,用手指指基座。苏倚和钟毓媛定睛细看,原来在“祝你们生日快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几乎是若隐若现地浮在基座表面,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千手手工圆白菜,二九八年三月十一日。”

    钟毓媛更糊涂了。

    假如这颗菜真是手工雕刻、而不是纳米机造出来的,按照习惯,工匠会写下它的完成日期。但今天是三月十号,还没到十一号。而自己的生日,又的确是三月十一号。难道“你们”是指她和这颗卷心菜?这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和卷心菜有什么关系?还有,手工就手工吧,为什么叫“千手手工”?工匠的名字?工匠的代号?工匠的昵称?

    “嘿!公主!你不是有个绰号叫‘千手观音’么!”

    苏倚这么一提醒,钟毓媛倒想起来了。没错,但这只是进一步印证了,这颗卷心菜的确只送给自己(这不是废话么!)。

    “菜……菜……”“果子”摸着下巴一个劲儿念叨。

    “嗐!果子!你‘菜’什么呀?”苏倚不耐烦了。

    “我想起来啦!”“果子”恍然大悟道:“这个‘菜’,是不是那种意思……”

    “哪种意思?”苏倚一句“菜”什么,仿佛给了钟毓媛当头一巴掌,顿时让她清醒了:她似乎也听别人这么说过——不止一次,而且多是北辰和北辰周边的居民这么说。当地人喜欢用“啥”和“甚”代替“什么”,所以她常听到的是“菜啥嘞”,或是“菜甚嘞”。

    一想到这儿,她隐约觉得,这颗卷心菜不是个什么太好的东西。

    “果子”已经在北辰待了两年,对当地的风俗和方言有点了解。这时候她全明白了:“钟,你知道这个是谁送你的吗?”

    “不知道啊。”

    “这个人一定不太友好。”

    这句话,更印证了钟毓媛的猜测。

    “是的是的!”苏倚此时也回过味来了。她在北辰待的时间虽没“果子”长,可过去一年里东游西荡,交往甚广,听本地人的话、跟本地人接触也不少,什么事情都知道个大概。她眉头拧成两个大疙瘩:“你在物理部那么优秀、那么出众,尤其喜欢参加各种公共活动,一定是有人觉得你太显摆、太张扬、太招摇、太臭美、太——‘菜’了。送这个礼物给你的人,不是妒忌你,就是已经怨恨你了。他或者她,把你比喻成白菜……”

    苏倚没再往下说,因为钟毓媛的脸、嘴唇已经变青了。她的身体像中了疟疾,微微地发抖,止也止不住。

    “媛,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果子”瞧出钟毓媛不对劲,抓住她两个肩膀使劲摇晃。

    “嘿!嘿!鼹鼠公主,冷静冷静!不要这样!”苏倚也着急了。

    钟毓媛身子猛地一抽,嘴不由自主地张开,倒吸进一口气,紧接着又一抽,又吸进一口气。“果子”知道她要哭,可是因为一股气积在胸口,又哭不出来——要么就是她在努力克制着,不想哭出来,于是绕到钟毓媛侧面,用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哭吧,钟,哭出来,会好受些。”

    钟毓媛又连续抽了几下,身子才不动了,先是流出两行泪,随后,哭出了声。

    “果子”舒了口气,扶钟毓媛坐下。钟毓媛像失了魂一样,任人摆布。不过她脑子并没糊涂,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他们还是不放过我。都一个假期了,我以为会过去呢……我那么招人讨厌吗?我那么惹人嫌吗?我怎么了,值得他们妒忌吗?有话当面讲,有意见当面提!送这个东西来羞辱我、挖苦我,有必要吗!……”

    苏倚把包装上下左右翻了个底朝天,把卷心菜也颠过来倒过去看了个遍,没找到一点送货人的信息。她垂头丧气地往沙发里一坐,抄起了手。

    钟毓媛咕哝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擦了擦眼泪,又抽泣了几下,红着眼睛看看“果子”,看看苏倚:“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果子”和苏倚连连摆手,“你伤心,我们也难过。嫉妒心人人都有,那些人不过是表现得更明显罢了。还有,嫉妒心最容易在同伴中间产生。你看我和苏倚,除了和你在一个公寓,既不是一个部的,也不在一个会里,就不会嫉妒你。我们如果也是物理部的,每天看见你被当成公众的焦点,所有的荣耀和光芒都加在你身上,我们自己被抛在一边,没人注意,我们也会嫉妒你的。”

    钟毓媛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她心里明白,送她菜的人——包括那些人前背后嚼舌头、对她冷嘲热讽、挺鼻子白眼睛的人,对她绝不仅仅是嫉妒那么简单。他们恨不得自己出点什么事,哪怕不身败名裂,就是名声臭一点,也对了他们的心意——看哪、看哪,靠脸蛋吃饭的人就是不干净!

    “果子”和苏倚又劝了她一阵,钟毓媛彻底冷静了,扭头看看那颗白菜,跟她俩道了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下午的课上完,几个同学凑到钟毓媛跟前——有男有女,展开一束康乃馨,齐声说道:“生日快乐!”

    意外的举动,让钟毓媛措手不及。

    “你们怎么知道我生日?”

    “嗨!大家谁不知道哇?钟大小姐……”一个女生的话刚出来半句,被一名男生碰了碰胳膊,就没再说下去。

    “哦,谢谢!谢谢你们!”钟毓媛心里那股气又慢慢升上来,越憋越大,可就是出不去。她皮笑肉不笑,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接过康乃馨。

    “我们请你吃饭,一起过生日!走!”

    “不了,谢谢你们的好心。我还有好多笔记要看,真的没时间。谢谢……”钟毓媛的脸色已经泛了青。

    “真不去呀?我们还想好好给你过个生日呢!平时咱们也没理由、也怕打搅你,你每天那么忙,要参加那么多活动……”男生再次碰了碰多嘴的女生,让她把话停住。

    钟毓媛瞥见,那个女生撇了撇嘴角。

    “那,就不难为你啦。祝你生日快乐!”

    “嗯,谢谢!”钟毓媛几乎是咬着嘴唇说出来的。

    三对男女挽着臂膀、牵着手走远了。

    她想把花摔在地下,但忍住了。

    “花没有错。”她自言自语。

    一个人坐在学校餐厅里,钟毓媛故意选了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要了一份面,加了一个荷包蛋。

    她吃得很慢。也不知为什么,一件具体的事儿也想不起来,可就是心乱如麻。吃着吃着,面汤上动了一下,有个东西掉进去,化开了。

    自己的眼泪。

    电话响了。

    “喂?媛媛啊!生日快乐!”爸爸妈妈坐在艾北的家里,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摆在桌上,插了十八根蜡烛。

    “嗯,谢谢爸爸,谢谢妈妈。”钟毓媛忙不迭地用手去抹眼角,反倒弄巧成拙。

    “媛媛?!你怎么啦?哭啦?”

    “嗯,我……我高兴,我已经十八岁啦。”

    “你脸色也不对呀!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爸爸,妈妈,你们可选了个大蛋糕!吃得了吗?”

    “能!我们一天吃一点,以后几顿都吃它!”

    钟毓媛勉强挤出一丝笑。

    她自始至终没向爸妈透露自己的心思。爸妈也不想在生日这天扫女儿的兴,就没问得太紧,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把碗一推,漂着几根面条的面汤晃荡两下,洒了些在桌上。钟毓媛背起包,缓缓走回宿舍。

    因为昨晚的事,“果子”和苏倚知道了今天是钟毓媛的生日。可还是因为昨晚的事,她们谁也不敢刺激钟毓媛。见钟毓媛捧了一束花回来,苏倚试探着,一边笑一边问:“有人给你送花了?一起庆祝生日了吗?”

    钟毓媛知道苏倚是善意,就没发火,把康乃馨放在桌上,冲苏倚笑笑:“嗯……没有。”

    “果子”语重心长地劝了钟毓媛几句:“钟,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今天你满十八岁,在北美,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应该能够自己面对困难,也应该尝试着去解决困难了。我们都相信你!”

    “谢谢你们!”钟毓媛冲她们点点头,又把自己关进屋,外衣都没脱,就跌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她没心思看笔记,没心思学习,没心思玩乐,没心思睡觉……整个生活都变得没心思了。十八岁的生日!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钟毓媛不怕当面锣对面鼓的批评。她心直口快,喜欢直话直说,也喜欢别人对她直话直说。这种暗地里捣鬼、含沙射影的把戏,最让她难以忍受。她憋了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

    钟毓媛正无奈又无助地躺在床上生闷气,私网机响了,是风逐尘打来的电话。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风逐尘,钟毓媛突然感到莫大的安慰。她接通了电话。跟前几次一样,风逐尘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昨天的事、今天的事,他全都知道。他不厌其烦、耐心细致地和钟毓媛聊了好久。风逐尘就是风逐尘,说话比“果子”都管用。钟毓媛先是欣慰,接着就忘掉了烦恼,最后被风逐尘哄得从里到外都是笑。见钟毓媛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和阳光,风逐尘才放下心,向钟毓媛道晚安。钟毓媛却有些舍不得了,又缠着风逐尘聊了好一会儿,直聊到夜里一点半,困得熬不住了,才挂电话睡下。

    自此以后,钟毓媛虽没有和风逐尘提过男女朋友的事,但只要她不开心了、有烦恼了、有难题了,就找风逐尘。不论是让他帮忙解决,还是聆听他的解劝,都能使她情绪好转,问题也迎刃而解。部里、系里和社团的一些活动,还会邀请钟毓媛,钟毓媛能推就推。即便如此,只要钟毓媛往哪儿一站、一坐,或者在哪儿一出现,都会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亮点。新入学的男生们,从学长学姐那里打听到了钟毓媛的故事,不少人也蠢蠢欲动,壮起胆子追求钟毓媛,直接被钟毓媛拒绝。以前她是怕闲话,如今不同了。她的心已有所属,她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终生的人。不管外间舆论如何风起云涌,生活中酸的、苦的、辣的东西如何摧残,钟毓媛的心,永远是甜的。因为她有风逐尘。

    后来,钟毓媛无意间得知,自己还有个“地下”流传的外号,叫“圆白菜”,正是苏倚说的那个意思。哭也哭过了,恨也恨过了,该有的爱也有了,钟毓媛对这个倒不在乎了。听到“圆白菜”的称呼,她还笑了两声。当然,笑归笑,她心里仍是酸酸的。

    风逐尘爱她、呵护她,但风逐尘也不是万能的。比如在学习方面,风逐尘就算不上一个佼佼者。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钟毓媛也从来没跟风逐尘谈论过专业领域的问题。第三学期课程数量不多,但门门都是艰深繁复。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儿,还得有求于人,而这是钟毓媛最不情愿的。以前有风逐尘帮她找乜无难。现在当着风逐尘跟自己的这层关系,钟毓媛再也不好意思去找乜无难了。另外,她听说乜无难正集中精力做毕业论文,没有精力和时间。实在没办法,钟毓媛搜肠刮肚,最后想起,自己还有个“校外顾问”,就是星云大学的宇文城。她再次翻出那个久不联系的号码,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等了好久,那头才接通。宇文城坐在桌边,显然刚收拾过屋子,被单下面还伸着一只裤脚。他慌里慌张的,脸泛着红,问:“您……你好,有什么事?”

    钟毓媛稳了稳神,没去笑话宇文城的邋遢,而是问道:“宇文学长,你在忙吗?是不是打搅你了?”

    “不……没,没事。”

    见宇文城畏首畏尾、毕恭毕敬地望着自己,钟毓媛玩笑道:“怎么,宇文学长,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记得!就是不知道……”

    “唉,好吧。宇文学长,我又遇到几个问题,别人都不懂,实在没办法了,我才想起你。你能帮我讲讲吗?”

    “那个……行。你把问题告诉我,给我几天时间,然后给你消息。”宇文城不尴不尬地挠着头。

    “哦,那谢谢你了!你是不是工作啦?在天文台吗?”

    “没……没有,我还在学校。”

    “你去年底不是就……啊!你读博士了?”

    “嗯。”仿佛读博士是桩见不得人的事,宇文城又羞又惭地点点头。

    钟毓媛没当回事,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又闲扯了几句,就把问题发给宇文城,道了谢,挂了电话。

    两天以后,钟毓媛就收到了问题的详细分析和解答。为了弄清楚所以然,她又不厌其烦地找宇文城请教,直讨论了一晚上。宇文城对她这种求真好学的态度也很欣赏。自己本来已经又困又乏,还又烦了,但强打着精神、耐着性子,既没打一个哈欠,也没显露出半点倦意。直到钟毓媛心满意足地问了晚安、退出虚拟世界,他才迫不及待地把满屋子东西胡乱一推,脱衣睡觉。

    尽管因为有誓在先,钟毓媛没和风逐尘捅破最后一层纸。但熟悉他们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一边是钟毓媛的高贵和美丽,一边是风逐尘的实力和魅力。在这四重光环照耀之下,对钟毓媛有想法的男生慢慢少了。即使有,也不敢付诸行动了。钟毓媛朋友不多,但风逐尘可是部门“领袖”。虽然算不上呼风唤雨,胳膊一挥,也能聚起一群人。平时有什么事,一个电话也能叫来好几个帮忙的。沾风逐尘的光,说钟毓媛闲话的越来越少了。甚至有人开始称赞他俩是“金童玉女”,完美的一对儿。钟毓媛表面上不屑,心里却乐开了花。眼见着自己的学业也蒸蒸日上,她慢慢觉得,丰富多彩的生活,和学习、和个人发展并不矛盾。气顺了、心宽了,学习起来才会更带劲、更有效果呢。

    大学生活的第三个学期结束了,钟毓媛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舍不得和风逐尘分开。放假那天,风逐尘送她到机场,两个人在候机厅拥抱、话别,钟毓媛竟有点想哭。风逐尘像逗小孩似的,用食指和中指关节夹了夹她的鼻子:“媛媛!乖媛媛!你从前还说要我等两年呢,如今自己倒等不起了,你不羞啊?”

    钟毓媛被风逐尘一夹,又一奚落,本来没想哭,眼泪却自己掉下来了。风逐尘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珠,捧着她的腮,郑重其事地问道:“媛媛,你真的想我?”

    钟毓媛感到有些奇怪,但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想离开我?”

    钟毓媛抬起头看看他,又点了点头。

    “唉!看来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走!登机!”

    钟毓媛两眼圆睁,满脸诧异,被风逐尘拉着手,眼睁睁看着风逐尘在登机口扫描了面孔和指纹,回过头对她说:“怎么?你不回家了?”

    “你怎……你什么时候……”

    “欢迎我吗?”

    “我……”钟毓媛竟不知道,风逐尘早就悄悄地买了去艾北的机票,看来他是早有预谋。虽然有一点点埋怨,但这毕竟是自己所想望的。她一激动,忍不住又滚出两滴泪,忙用手背揩了揩,扫描了身份信息,追上风逐尘,牵着他的手,一起上了飞机。

    一路上,风逐尘像大哥哥一样,对钟毓媛照顾得无微不至,倒好像不是钟毓媛带他回家,而是他带钟毓媛回家了。

    女儿不声不响地领了个男朋友回来,爸妈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还是风逐尘几句话,及时化解了尴尬。四个人围坐一圈,很快就聊到了一起。钟毓媛更佩服风逐尘了:他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见自己的爸妈,可言谈举止全都恰到好处、礼貌得体。妈妈趁着去厨房点菜的工夫,把钟毓媛叫到厨房里,问:“他是你同学?”

    “是……也不是。他是我学长。”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入学就认识了。”

    “你怎么不跟我和你爸说呢!这么好的男孩子,你怕我们不同意?”

    “不是,妈!我才不怕你们呢!我和他早就认识,但是没谈。最近才……”

    “哟,呵呵!媛媛,你可真稳得住!是他追的你?”

    “嗯。”

    “哼!亏得他追上你了。你要是不吭不哈,人家那么优秀,说不定早让别的女孩抢走了!”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竟还有点像心有余悸的样子。

    “哪能呢,妈妈!他愿意为我等一辈子呢!”

    “去!别说这话!你忍心把人家耗白了头发!再说,你也不怕别人惦记上他!”

    “不会!他的意志可坚定呢。”

    母女俩聊完厨房话,点完菜,又坐回客厅。晚上,妈妈亲自给风逐尘安排了一间朝向艾海的屋子。风逐尘去洗漱的时候,爸爸把钟毓媛叫到了身边。钟毓媛有些奇怪:爸爸脸上仍同往日一样,带着不急不缓的微笑,可微笑后面,却透着一脸严肃,仿佛套了两层面具。

    “媛媛,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年半了呀。”

    “你了解他吗?”

    “爸爸!你没听见吗?在这一年半里,就是我和他最熟了,他对我也最好了,我怎么能不了解他!”

    “哦,了解就好。天不早了,睡吧。”爸爸说完,拍拍钟毓媛肩膀,起身回了卧室。钟毓媛莫名其妙,不知爸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隐约猜到,爸爸对风逐尘的印象似乎并不太好。——咳,没什么。爸爸是个性情柔和、内向安静的人。风逐尘虽然不是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大男人”,也是个大大方方善于谈吐的人,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特别习惯。就像把宇文城和风逐尘两个人放在一起,中心和焦点肯定是风逐尘,宇文城只能默默地缩在角落里,甘当陪衬。爸爸因为是长辈,不至于如此,可说不定也有些别扭。以后就会好了!

    睡过一晚,第二天吃罢早饭,钟毓媛就带着风逐尘出了门。她恢复了在家时的习惯,穿一件运动短裤、一件运动背心,没穿鞋。风逐尘入乡随俗,也学她的样子。可他毕竟在寒温带呆久了,没有光脚走路的经历,不一会儿脚底就磨得火辣辣地疼,坐在路边休息。钟毓媛坐在他身边,用脚蹬蹬他的脚:“唉!瞧瞧!瞧瞧!细皮嫩肉的,路也走不了,这让我怎么带你出去玩呀!”

    风逐尘一把搂住钟毓媛的脖子:“你别高兴得太早。只要坚持两天,我保证走得比你还快。”

    “我不信!”

    “不信?我做给你看!”

    “好啊!我倒要看看,两天时间你能在脚底磨三个茧子出来!”

    风逐尘忍着疼,站起身就走。钟毓媛不紧不慢地追上他,又蹦又跳,故意给他难堪。风逐尘淡然一笑,忍痛咬牙继续走。

    这么玩了两天,风逐尘没走出茧子,走出五个大血泡。妈妈怪钟毓媛不好好待他,不让他穿鞋。

    “他自己要学我的!没有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自作自受!”

    “你这丫头还说风凉话!等去了北辰你也冰天雪地里跟人家走走,看看受得了不!”

    “我又不是没走过!现在我一点都不觉得北辰冷!”

    第三天晚上,钟毓媛想回味一下艾海边冬日的凉风(艾海的冬天也比北辰的夏天暖和),找找儿时的感觉,就没在家吃饭,而是在沙滩上搭了顶帐篷,和风逐尘简单用了些点心。风逐尘来钟毓媛家的这两天,一直和钟毓媛分开睡,两人还没在一个房间里待过。今天风逐尘多喝了两杯烈酒,壮了壮胆子,等太阳落下地平线、海边被暮色笼罩之后,借着酒劲,鼓起勇气,拉着钟毓媛的手,一起走进了帐篷。

    酒后的风逐尘满脸绯红,但毫不失态,反而更显得精神振奋、魅力四射。钟毓媛看着他,情绪也被调动起来,抓起酒瓶喝了两大口。不一会儿,她的头微微有点发晕,便把脸靠在了风逐尘肩膀上。

    两个人保持这种姿势坐了许久,风逐尘突然把钟毓媛揽在怀里。钟毓媛也展开双臂,抱住了风逐尘的腰。风逐尘抬起头,两眼闪着亮晶晶的光,盯住钟毓媛那双如艾海般水亮清澈的眼睛。钟毓媛也盯着他看。两人互相盯了一会儿,风逐尘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愈加拥紧了钟毓媛,缓缓地将脸靠近钟毓媛的脸,慢慢地、轻轻地吻住了钟毓媛的唇。钟毓媛猛地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

    一个长吻过后,他们再次互相凝视着对方。两个人都嘘嘘带喘,胸口一起一伏。

    “媛媛,我爱你。”

    “尘尘,我也爱你。”

    “这一年半,我等得好长!”

    钟毓媛半带着醉意,笑着揶揄他道:“原来你早就盯上我了啊!”

    “那是!你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就像——仙女下凡,谁不是早就盯上你了!”风逐尘酒劲儿上来了,一直保持的绅士风度也有些坚持不住了,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

    “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下手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觉得太……太早。刚上大学的人,都是心气十足,看什么都新鲜,也都长不了。让别人……先上……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先上去的人是做炮灰的,等一堆炮灰……把路铺平了……我再上!”

    钟毓媛迸出一阵大笑——上大学以来,她还从没这么放肆地笑过。

    “你好聪明(狡猾)!”

    “可——不!而且我还知道,越是身处逆境、越是面临困难、越是需要帮助的女孩……越好哄。你只要帮她解决困难、在关键的时候拉她一把,她就……稳稳的靠住了你!”

    “是吗?”

    “你……不是吗?”

    “可是,你也让乜无难帮过我呀。一开始我和他交往那么多、接触那么频繁,你不害怕吗?”

    “害怕?嗤!”风逐尘大手一挥:“乜无难就是个老好人,他才不会呢!有心也没胆!何况他还有女朋友。我倒是……怕你对他有了意思,就把他的事情跟你说了。”

    “哈哈!原来你是怕我爱上他,才向我透露实情的!瞧你当时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我求你说似的。”

    “你别……小瞧我!我没本事能把你追到手吗?你看看那帮家伙,一个个像恶狼盯着肉似的,紧盯着你,巴不得把你撕碎了,一人一块,过过瘾。”

    钟毓媛感觉风逐尘说的有点过头了。毕竟她自己没喝多少酒,晕是晕,脑子并没糊涂。她劝风逐尘:“好了好了,别瞎说了。我不是好好的,没被分吃吗?”

    “没?差一点就……分了!”

    “哎呀,那一点不是没差吗!好了,尘尘,睡吧,你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媛媛,我是真的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尘尘最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钟毓媛一边笑着附和,一边用手轻抚风逐尘的脑门。

    “你还别不当真!”风逐尘挡开钟毓媛的手,“你以为我没感觉出来?别看你在公共场合风光无限、露足了脸,但以你的个性,可能并不喜欢太张扬。所以,一开始我只是在观察,并没有付诸行动。可后来我觉得,谁不爱慕点虚荣?是人都不讨厌名利,是人都喜欢被人夸,喜欢被人追着、捧着。所以我让我的朋友,在你报名的那几个社团和协会里打了招呼,加上你自己的底子也不错,他们就痛痛快快地接收你了。我还好几次跟咱们部里的领导提起过你。他们觉得你形象气质都好,又会说话,就老请你出席一些重大活动。我看你乐在其中,还挺满意的,说明我的冒险尝试是值得的,就放心大……呃……总之,你开心,我就……呃……高兴……”

    “嗯?”钟毓媛的酒醒了一半——她本来也不算醉,风逐尘的这番话,更让她清醒了许多。“我进社团、被邀请为嘉宾,都是你帮的忙?”

    “可——不!媛媛!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我是真心喜欢你!别的女孩求着我进社团,我还不答应呢!”

    “哦?那你还为我做了什么呀?”

    “多了——去了!要不是最后你自己觉得过分了,让撤了那幅海报,你就是咱们物理部的形象大使啦!”

    “海报?!”钟毓媛的心突然被撕了个小口子。那些女生的眼神,那张海报上自己张扬自傲、目空一切的样子,她永远忘不了。“你心底里,其实并不愿意帮我撤掉海报,只是为了让我开心?”

    “是啊!我哪能知道……那件事做得过火了。还好没贴几天,信息中心的管理员把你找他的事和我一说,我就赶紧让他把海报撤掉了。”

    “你做……贴海报是你的主意?”

    “啊……呃!要不是我认识那么多朋友,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哪愿意在提议书上签名!他们没追到你,被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不恨你就不错了!”

    钟毓媛完全清醒了。她猛地从地上坐起,怕自己一时冲动听错了,或是风逐尘一时糊涂说错了,又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你是说,你写了那份提议书,然后找别人签了名,又交给信息中心,把那张海报打出来的?”

    风逐尘拍拍胸脯:“除了我,谁有那么大影响力!媛媛,你别不相信,为了你,我什么……”

    “谢谢!”钟毓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用……谢!我愿意为你……”

    “你现在出去。”

    “出……去哪?”

    “出去!我不管你去哪!”

    “哪?你让我……”

    “滚!”钟毓媛突然像一头咆哮的母狮,把风逐尘吓了一跳。他酒醒了三分之一,可能感觉出自己有点失态了,也忙站起身,拍拍脑门,晃晃头,伸手去抱钟毓媛的肩:“媛媛,你怎么啦?”

    “别碰我!”钟毓媛本来就身强体健,力气也大,还正在气头上,风逐尘又没防备,让钟毓媛双臂往外一击,不但没搭上钟毓媛的肩,小臂还被撞得生疼,酒又醒了三分之一。

    “媛媛,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我喝醉了,有点轻薄了?对不起,我本来没想喝那么多……”

    “跟那些没关系!”想起两人刚才的热吻,钟毓媛简直要吐了。她用手抹了几下嘴唇,几口唾沫“呸呸”啐在地上:“风逐尘,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报警了!我告你蓄意强奸!”

    风逐尘懵了:“媛媛,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要是说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向你赔礼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现在让你滚——”

    “好!好!”风逐尘不再坚持,倒退着出了帐篷。站在帐篷门口,他又委屈又憋屈,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于是最后一次问道:“媛媛,你正在气头上,你让我走,我一定走。可我是当事者迷,你至少得让我走得明白吧?”

    “你自己刚说了什么,你自己不明白?!”

    “我……”

    风逐尘的酒彻底醒了。他一拳砸在自己天灵盖上,“唉!我……”

    “为了让你走得明白,好,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是真的。不过媛媛,我是爱你、喜欢你才……”

    “不要解释了!滚!马上滚!滚回北辰!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风逐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酒后失言,把那么关键的秘密透露出来。可他也觉得,钟毓媛这个人气性太大、太敏感、太任性、太自我中心了。几句闲言碎语,起个外号、送颗白菜什么的(白菜当然不是他送的,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反应不至于如此强烈吧。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就算自己这么做真的让她下不来台,这么长时间的感情,难道说没就没了吗?爱情难道还不如儿戏,不如小孩子过家家?

    委屈、悔恨,加上一点点对钟毓媛的不满,风逐尘再也控制不住,两滴泪“噗噗”掉在沙滩上。他恨自己酒后失言,一年半的努力,一夜间付诸东流。但说到底,他毕竟不是个死皮赖脸、一身贱骨头的人,非缠着钟毓媛不放。也许这就是缘,是怨。他们的感情注定还没开始多久,就要在此终结。

    “你还站着不走干吗?还要逼我说难听的吗?”

    “媛媛,我马上走。我是真的爱你,到现在还是。但是,你也不要把我当成卑鄙小人。我确实没想到那幅海报会给你带来那么大麻烦。我是真的想帮你,希望你比别人都优秀。还有……媛媛,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看在我一年半为你付出的份上,看在我们共同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的、来之不易的这份感情上,再……再考虑考虑?”

    “风逐尘,你觉得我生你气,是因为你酒后吐真言、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吐露给我了吗?”

    “不是。”

    “聪明!你听着: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等以后我知道了,哪怕我们结婚了,八十岁、九十岁、退休了,孙子重孙子都长大了,我一样和你离婚!”

    “可是,你恐怕……再找不到一个像我这样爱你、关心你、呵护你、宠着你的人了。”

    “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配得上我的人多的是,就是没有你!”

    “呵呵!”风逐尘笑了,“媛媛,我倒想问问,你觉得谁合适?”

    “有!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真的?”风逐尘现在反倒不伤心了。他恢复了往日的气度,笑道:“据我对你的了解,你身边还真没有这样的人。你信我的话不?”

    “你……你不了解的多啦!反正我就是有!”

    “好吧,媛媛。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也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不是威胁你,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不骚扰你,更不会暗地里下刀子。但是万一你有后悔的那天,你再来找我,我也不愿意了。我只要求你对我说句实话:你是真的有别人,还是被逼到这份上搪塞我?如果有,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我要知道自己败在了谁的手上——别担心,我的誓言一辈子管用,我绝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我不像你,可以凭一时的情绪,就轻易毁掉自己的誓言。告诉我,他是谁?”

    风逐尘最后几句话说得很平静,但钟毓媛脸上发烧了。她知道风逐尘指的“誓言”是什么。刚才的拥抱、热吻,已经等于响响亮亮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钟毓媛一时性急,脑袋也有些发热,为了摆脱难堪的局面,让风逐尘赶快走,她脱口而出:“宇文城!”

    “哦——好,谢谢!”风逐尘头也没回,走了。

    钟毓媛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她歪倒在帐篷里,无声无息地哭了一夜,殷湿了一片沙滩。

    妈妈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还如胶似漆的两个孩子,为什么今天就跑了一个,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拿。她知道两个人出去住了。她把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怕两个孩子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欲望,留下麻烦,连紧急避孕药都预备好了,结果却只见钟毓媛一个人面色惨白、无精打采地回来。她试遍了所有方法,想从女儿口中套出昨天事件的细节,可女儿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他不适合我,他不要我了。”妈妈跳着脚要找“那小子”算账,被钟毓媛拦住:“妈,我也没和他发生关系。就当是一场错误的相遇,你不要管了。”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爸爸轻轻拉开了。爸爸像早有预料似的,拉着妈妈进了卧室,也让钟毓媛回了自己房间,叫她好好休息,午饭时间再出来。

    钟毓媛整整三天没说一句话,饭照吃,觉照睡,也不出去玩,白天晚上把自己关在屋里。妈妈担心,问了几次,女儿缄口不言,弄得妈妈干着急。她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女儿在屋里做什么。

    宇文城刚从天文台回到家。本来他正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享受年中假,突然接到时空老师的电话,说去年四月和九月爆发过的那种无源射线再次出现。宇文城气都没喘一口,就坐上飞机去了天文台。又是整整四天,跟踪、观测、记录、分析,毫无进展。时空失望,他也失望。此刻他正坐在屋里看射线频谱,突然收到一封信:

    “宇文城学长,你好!能和你聊聊吗?”是钟毓媛发来的。

    宇文城浑身一热,把射线频谱扔在一边,回道:“好,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是个大问题。不是物理的,是人生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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