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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世盼解忧(上)

    中秋之期也过去了半月有余,阿淼还沉浸在那日的喜悦中,不时地回味一番那甜蜜如糖的滋味,大抵无论何种处境,人都是需要一些精神力量,支撑着活,支撑着日子过下去,

    经过上次冰火蚀心的事情后,竹影对阿淼的态度大有改观,而宋漪虽嘴上未说,但依旧还是对她存着一些戒心,平日只让她干些粗重杂活,洗衣,劈柴,收拾庭院这些并不近身之事,阿淼也不太在意这些,只每日安分地做完自己的事,然后泡上一杯茶,坐在庭院中,想想以前在朔王府的日子,也不过这样闲适,也是当得起逍遥二字。

    宋漪和竹影主仆俩则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偶尔互相嬉闹一番,每当看到这些的时候,原本对宋漪恨铁不成钢的阿淼也隐隐觉得她这样在这月落阁混下去似乎也是很不错的事,无需计较,无需争抢,淡泊如水,方得这岁月静好。

    阿淼又觉得,这位看似心无旁骛,与世无争的宋嫔娘娘,实则是这个后宫众多妃嫔中难得的明白之人,与宋九思这姑侄二人,侍两代天子,同样被囚牢笼之中,性情看似大相径庭,终归也还是殊途同归。

    逃不出,便欣然接受,不能左右这环境,便左右住自己的命运。

    斟酌再三,阿淼还是决定把冰火蚀心的事告诉瑞清,一来,若有瑞清的庇护,那暗中之黑手应该会有所顾忌,短时间不会再使出其他招数暗害宋嫔,二来,若能得瑞清信任,也便于探查那刘裕的底细,对于瑞谚要做的事,未尝不是一个助力。

    打定主意之后的第二天傍晚,趁着竹影服侍宋漪晚膳的时候,阿淼悄悄从阁中探出头来朝远处一望,瑞清并不在平日他站着的那个地方,想来今日应是没有过来。

    刚要关上门,却见卿涵独自坐在阁前的台阶上,抱着双腿一动不动,手指在地上一圈一圈地画着什么。

    阿淼回到屋里,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杯茶。

    走过去唤了一声,卿涵立刻扭过头来,瞬间露出笑来:“阿淼,你来了?”

    两人在台阶上并排坐着,今日的卿涵并不似往日的欢脱无忧,反倒显得心事重重。

    阿淼看了看周围:“公主为何此时会坐在这里?阿七呢?”

    卿涵把下巴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嘴角耷拉着,像是打了败仗的蟋蟀:“别提了,我自己跑出来的,想一个人静静。”

    “公主今日是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可否同奴婢说说,虽说奴婢也许出不了什么主意能帮到公主,至少也可以听公主说道说道。”

    卿涵侧头巴巴地看着阿淼,道:“阿淼,现在在这宫里,也就你能听我说话了,你知道吗,宴会那日,我遇到聂卫了,不知道怎的,心一横就……对他说了我喜欢他。”

    阿淼口中正含着一口茶,正在下咽,听到这话,差点呛着。她擦擦嘴,有些不太自然地稍稍咳了两声,道:“舍弟能得公主青睐,实属三生修来的福气,公主又在烦恼何事?”

    “可是,他不喜欢我啊,我想了这几日,实在不是滋味,那民间的话本上都是说两情相悦是佳话,我这样的应是不作数。”

    “公主这又是何苦,聂卫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淼,聂卫是你弟弟,你应该很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吧?是温婉的呢,还是娇媚的,又或者,端庄的?”

    阿淼有些为难地笑笑:“奴婢倒是觉得,公主性情率真耿直,大可不必刻意为了谁而改变自己。”

    卿涵丧气地说:“再率真耿直又有何用,聂卫不喜欢,所以你也觉得聂卫不会喜欢我了?”

    阿淼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想了许久,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何必用不痛不痒的话给人以无谓的希望,以为能得到而得不到,比得不到本身更让人肝肠寸断,聂卫大约也是清楚这个道理,才一直躲避着卿涵吧。

    “母后就想让我嫁给那关绍礼,可我当真不愿,母后就会搬出社稷啊责任啊这套大道理,现在的我,就觉得头上压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随时崩塌下来,把我活埋在里面,就算我拼了命呼救,却不会有人搭理我,阿淼,你明白我这种感受吗?”

    阿淼想说,没有人再比我懂绝境这二字的涵义了,话到嘴边,犹疑多时又咽了回去。

    “公主,奴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你释怀,但奴婢认为,太后为公主打算的,定是眼下最好的打算,而公主值得这最好的。”

    “当年,我不想去广玉,为此大哭大闹,母后还是亲手将我抱上马车,现在,我回来了,母后又亲手安排了未来夫婿,同样也不问我是否愿意,看来我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原本也是没什么用的,反而累了我……”

    “奴婢可否斗胆问公主,当年,太后为何坚持要将公主送走?”

    卿涵重重地叹了口气,挽过阿淼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听说过一个叫刘安之的人没有?”

    “刘安之?奴婢知道,不是先帝在时的一位贤臣吗?”

    “贤臣什么的,都是名声在外,我看他倒更像个神棍,皇爷爷龙驭上宾之后,皇兄让他接管钦天监,我九岁那年,他说什么北斗强冲紫微星,九星一珠,是大凶的天象,因我的命数所致,若留在皇宫,势必会对国运造成不利影响,母后信了他,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阿淼感到有些悲凉,且不论那刘安之的言论是真是假,自古皇室之女,金枝玉叶看似尊贵无比,却也难免两种宿命,或下嫁笼络臣子,或为国远嫁和亲,而太后是断然不会让爱女和亲异国,于是自然会想着将其嫁与权臣之子,倒也不全然是为皇权永固,也许更多的还是那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心。

    天下父母心,高低贵贱,大约都是一样的。

    而即便卿涵贵为长公主,也有她注定逃不掉的宿命,可人活一世,又有谁能躲得过宿命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两人依傍着,直到目所及处的道路两侧,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随着这日子悄然进入深秋,白日也越来越短,不过酉时三刻,夜色便染黑了头顶这片天幕。

    阿淼轻拍了一下卿涵的手,道:“天黑了,喜安殿那边寻不着公主定会心急,还请公主早日回宫安歇。”

    卿涵望望天,叹道:“真快啊,又过了一日了,我现在是真希望日子能慢一些再慢一些,今日过了,明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什么可期盼的。”

    阿淼不知道该对卿涵说些什么才能让她放宽心,劝她趁早放弃聂卫,于心不忍,鼓励她勇往直前,也是于心不忍。

    “你也别说什么安慰我的话了,今日只是心情不太好,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相信只要我为他做得够多,终有一日,他会明白我的心的!”

    “公主……当真如此钟意聂卫?”

    “就算前方刀山火海,这条路遍地荆棘,我也要走一朝,此心天地日月可鉴。”

    卿涵像是破釜沉舟般表完决心,精神又抖擞了起来,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阿淼笑了笑,走下了台阶。

    卿涵的背影渐渐没入夜色,阿淼想,明明是卿涵来寻安慰,却为何是她更加怅然。

    今日过了,明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很快便应验到了阿淼头上。

    时隔半月,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却总有她意想不到的事,一直在暗中酝酿着,就待时机一到,喷发而出。

    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亮起,阿淼刚刚起身,照常般去清扫庭院的落叶,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冲进来两名太监,迎头便将阿淼双臂反扭住:“奉太后之命,前来请姑娘去寿慈宫一趟。”

    阿淼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些懵:“敢问公公,奴婢犯了何事?”

    “少废话,有话到了太后跟前去说!”

    太监凶神恶煞,扭了阿淼,不由分说就要往外去,宋漪和竹影闻声走出来,见阿淼已经被拽出了月落阁,两人顿时大吃一惊。

    “等等……”宋漪快步走过来,看看阿淼,又看看两名太监,“请问两位公公,为何抓人?”

    “不关娘娘的事,娘娘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放肆,我这月落阁在宫中虽甚少同人来往,但也不是谁说想闯进来抓人就能随便闯进来的,话说明白,一切好说,这样稀里糊涂的就抓人,到底是依照的哪条宫规?”

    “宋嫔娘娘,实在不是奴才们不把月落阁放在眼里,是太后交代了,只消抓人过去,其余一律不得过问。”

    “抓的是我月落阁的人,我为何过问不得?”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太后还在寿慈宫等着,误了差事,奴才们担待不起,娘娘您也担待不起。”

    宋漪漠然的脸上一反常态地呈现出略微慌张的神色,但也却是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阿淼被那两名太监带出了月落阁,往寿慈宫押了过去。

    这一路上,阿淼都在不断地想着,脑子却异常清醒,她迅速地将近日做过的事,接触过的人,甚至走过的路统统回忆了一遍,却并未想起有哪件事有可能触犯到宫规,或是冒犯到太后,甚至,在洗尘宴之后,她连太后的面都没见到过,莫非是因为在月落阁外和瑞清说了几句话,招惹了哪位善妒的娘娘,然后在太后面前说了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触怒了她老人家?

    直到被带进了寿慈宫,带到了秦氏面前,被重重地甩在地上,阿淼还是没能想个明白。

    “你,就是姚淼?”

    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从头顶传来,阿淼微微抬头,循声望去,面前是一双女人的脚,穿着金丝绣线边的翡翠鞋,逐渐往上,太后秦氏身着一袭华丽雍容的金色凤袍,头戴凤翅珠钗,端坐在塌上,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这是阿淼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这位大宁朝最为尊贵的女人,这扑面而来的强大威严气势让她大气也不敢喘,慌忙规矩地跪好,双手伏地,回道:“回太后的话,奴婢正是姚淼。”

    “那就没错了,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阿淼紧张得咽了咽唾沫,慢慢地抬起了头。她这才看到,这殿内除了秦氏,竟还有不少人,包括方才抓她的那两名太监,秦氏身侧站着的阿贞,这些都不说了,让阿淼心惊的事,竟连丽妃,也带着望秋,正襟危坐在秦氏另一侧,两人看着阿淼的那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秦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将阿淼端详了一番,道:“哀家当是何等女子,不过中人之姿,望秋,你确定那日看到和朔王在一起的女子,当真是她?”

    阿淼心中猛地一沉,随即立刻明白过来今日之祸的缘由。

    谁曾想那多年人迹罕至的小花园,竟恰好让抄小道去乾福宫的望秋,将她和瑞谚在回廊下见面的事,就这样默默地瞧了个一清二楚。

    今日,怕是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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