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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浮生莫遇(下)

    阿淼记得,她好像并没有告诉素尘自己的真实身份,虽是极其信赖之人,乍一听素尘毫无征兆和暗示地提起陆家,心里还是突突地狂跳了好几下。

    “你……你何时知道的?是王爷告诉你的吗?”

    素尘用指关节在阿淼的脑门扣了一下:“你以为王爷不说,我还就真能被你蒙在鼓里了?这么小看我啊?”

    阿淼有些局促,更有些羞愧。“对不起,素尘,不该瞒着你的……”

    “我明白,若换作是我,也未必说的,陆家这事,也不是可随意对人言。”

    “你方才说,是为了你的养父?”

    素尘点了点头,“他也是你认识的人,他叫……陆正。”

    阿淼一惊,慌忙以手掩嘴,生怕自己大叫出来。“正叔,他……他是你的养父?”

    “其实,我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你是谁,然后便下了这决定要进宫来,咱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理应同进退。”

    “以前的确听说正叔有一个女儿,我从未见过,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是你……”

    “是吧,这就是咱们的缘分了。”

    素尘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意,阿淼也笑起来,千转百回,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自有定数,那种如汪洋中一叶毫无方向的扁舟的感觉,本来一片迷茫的前路前路就这样明朗清澈起来。

    阿淼突然起身,走到素尘前面,躬身屈膝,行了个大礼。

    素尘忙站起来去扶她:“你这是做甚?为何对我行如此大礼?我受不起……”

    “素尘,这一礼,除却你,无人能受得起。”阿淼一动不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来,若不是正叔舍了性命,我早已是那深埋在渡山下的一百七十条冤魂之一,救命之恩当再生父母,我这一礼,是拜正叔的,二来,素尘,你我以后的命运便是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礼,也是拜你的。”

    素尘将阿淼扶起来,握着她的手掌,道:“无论以后如何,愿你我风雨同舟,永不相弃。”

    阿淼忽地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你和成将军……”

    素尘眉间也悄然爬山些许惆怅,勉强笑了笑:“你我不仅有缘,还同病相怜。”

    “无论何种境况,我断然不会舍弃瑞谚,所以我也希望素尘你不要辜负成将军,更不要辜负你自己。”

    “我又何尝想这样让他难过,但养育恩情大过天,成霖他会懂的,就像王爷懂你一样。”

    气氛骤然沉默了下来,良久,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天空暗沉,如蒙上了一层网,空气中默默地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小院子的地上铺满了从那棵高大的树上飘落下来的黄叶,树枝上还挂着那么几片孤零零的,在风中傲然坚挺着最后的倔强,一阵强风卷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刮到泥地上,融入了枯叶堆之中。

    “我们……”阿淼凝视着那萧萧下的落木,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素尘回答了一句什么,阿淼心不在焉并没有听清,她只想着,为了能让陆家沉冤昭雪,她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却唯独无法舍弃瑞谚。

    其实最怕的是,那相许的承诺,走到最后会变成不痛不痒的一句,浮生莫遇,后会有期。零落成泥是花叶的宿命,一往无前是她们的宿命,别无他路。

    与素尘道别之后,回去月落阁的路上阿淼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现在连素尘也陷了进来,也不知是好还是坏,虽说素尘在司衣所,比起她作为宫女,面对的险恶或许要少很多,但这始终是个牢笼,世事难料。

    “阿淼,阿淼!”

    转过身,只见卿涵跑到了面前,还没等阿淼行礼,她便拉住阿淼转了好几个圈看了又看:“还好你没事,那天我看到你在承安殿面前跪了,当时好想去把你拉起来……”

    “奴婢谢公主体恤,但是公主那样做了,太后怕是会将奴婢罚得更重。”

    “我知道,所以我忍住了,怎么样,你身子没事吧?”

    “奴婢身子无碍,劳公主挂心了。”

    “那就好,你知道吗,皇兄也自打那天之后,就变得怪怪的,而且一连好几日都说政务繁忙没去寿慈宫请安了,我想着,也许是因为你是宋嫔的人,皇兄心里还怪着母后吧,可奇怪的是,他这几日去盛华宫倒是比以前勤了。”

    这话真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阿淼默默地想了想,所幸那日,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将冰火蚀心的事告诉了瑞清,看来瑞清也是上了心,顺理成章地怀疑到了丽妃那边。

    “皇上是许久未见临江王殿下,牵挂了吧。”阿淼说着,心中却想着另一番事。

    “阿淼,我总以为你心无旁骛,无牵无挂,才能如此潇洒,原来你也和我一样……”

    “公主此话何意?”

    卿涵努了努嘴,道:“你可莫再要瞒我,母后为何事罚你跪?还不是因为七叔吗?”

    “奴婢……不是公主想的那样……”

    “你骗不了我的,也怪我太粗心,怎么就没发现以前提起七叔的时候,你总会是这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样子呢?”

    “此事还请公主替奴婢保密,万不能让皇上知晓,否则……”

    “我明白,开始我还担心,现在可以放心了……”

    “公主担心什么?”

    卿涵耐人寻味地看了阿淼一眼,穆然道:“那日我在承安殿前面看到皇兄好像和你讲话,你晕过去了,皇兄好像很紧张你的样子,我就担心,假使你若成了皇兄的妃子,该如何称呼你。”

    “当然,你心里有七叔,这种假使根本不会存在啦!”卿涵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瞬间又绽开笑脸,还有些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阿淼也笑了笑,卿涵身为长公主,如此率真肆意,在这皇宫中还真是难得。

    不过这种假使,的确不会存在。

    晴空万里的天空顷刻变成了一块大黑幕,耀眼的太阳也消失得无影来无踪,天空的云越来越低,眼看又要下雨了。

    阿淼看着浓云密布的天空,向卿涵告辞,加快了步伐向月落阁跑去,刚跑出没多远,拐过墙角,一个没留神,没看清面前的来人,和那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大胆,这是哪宫的宫女,竟敢冲撞圣上!”

    阿淼仰头,才见自己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瑞清。

    刘裕一边抚着瑞的胸口一边大声地斥责她:“你这小宫女,走路不看路,是不想要小命了吗?”

    阿淼忙跪下行礼:“奴婢鲁莽,无心冲撞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瑞清将刘裕推开:“差不多行了,朕又不是个瓷瓶,也没怎么样,何必如此紧张?姚淼,朕专门来寻你的,有话还要问你,刘裕,去那边守着,朕没说完话之前苍蝇都不准飞过来。”

    刘裕走开后,瑞清对阿淼道:“你上次跟朕说宋嫔被下了冰火蚀心的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回皇上,奴婢略通药理,是无意间在宋嫔娘娘的衣裙上闻到异味,觉得像是某种药味,便去御药局询问,不过那日也不巧,御药局说那气味相似的药材刚好丢失了,乱做一团,也无人再理会奴婢了。”

    “御药局丢过药材?哦,对,是听张御医禀报过,不过丢失的药材同宋嫔衣服上的药味相似,这事,朕确然不知……朕也查过医书,要炼制冰火蚀心这种毒药,需要多种名贵药材,且工艺繁多,宫中何人有这能耐?”

    “宋嫔娘娘性子耿直刚正,奴婢实在是想象不到何人会加害于娘娘。”

    “也许正是她这个性子,招了某些人不悦,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阿淼看着瑞清自言自语的样子,微微一笑,接着装着一副懵懂的样子继续道:“奴婢入宫尚不足一年,对于宫中的人和事还不甚了解。”

    “我记得你之前是在盛华宫,叶充容那件事之后你探望死囚被罚到万卷楼,然后再到宋嫔身边的,你在丽妃身边的时候,是否有发现任何异样?”

    “奴婢……只是杂役,至多也只是平日里送些饼饵糕点给各宫娘娘,未得准允,娘娘近身之事,之物,奴婢都是不得多加触碰的。”

    瑞清顿时恍然大悟:“朕就知道!那日叶充容中毒小产,定是同那糕点脱不了干系,丽妃也一直同漪儿不睦,当时就想嫁祸给漪儿,现在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还想以冰火蚀心之毒让漪儿无声无息地死去,如此狠辣,当真可怕。”

    阿淼的眼眸中有光亮闪动了一下,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略微抿了抿嘴,低声道:“奴婢拙见,丽妃娘娘身为后宫众妃之首,如此深得太后看重,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皇上断不能听信谣言而错怪丽妃娘娘。”

    “宫女就是宫女,见识果然肤浅粗陋……”瑞清不以为然道,无意地瞟了瞟阿淼的脸,这个女子脸庞极其白皙,以至于有些苍白了,身材瘦小,连衣裙都撑不起来,毫无美貌可言,而且从刚才看来,还毛毛躁躁的,于是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地停下来,脊背猛地一颓,像是被提醒了,想起什么似的,稍稍片刻后,又回过头来再次看了看阿淼,道:“你是哪里人?”

    “回皇上,奴婢乃淮东庆水人。”

    “哦……那应该不是。”

    “皇上是把奴婢错认成旁人了吗?”

    瑞清没回答,像是有些什么疑惑没有解开,自顾摇着头,走了。

    阿淼看着瑞清离开的背影,唇边飘过一丝清浅的笑。

    这位皇上,还真是经不起事,也不知这样的一位天子,于大宁天下来说,是福是祸。

    瑞清一边走一边紧着眉,刘裕探过头来:“皇上,您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待会回了承安殿,若是关相问起,可是说不好啊……”

    听到刘裕提起关歇,瑞清心中嗖地冒起一股无名火。

    就这几日,上奏要求册立丽妃为皇后的折子突然又多了起来,想也不用想,定又是那关歇在背地里又开始有所动作了,瑞清心中恼火,而在面上却不能发作,也只有当作没看到,不提起,也不批复,拖字诀一出,关歇倒也一时无措。

    可一味拖下去,也并不是办法。

    “刘裕,摆驾寿慈宫!”

    “皇上,关相他们几位大人可还在承安殿等着您呐。”

    “让他们多等朕一会儿又如何?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和太后商议。”

    “是,奴才明白了,这就摆驾寿慈宫。”

    刘裕不动声色地将拂尘从右手调换到了左手。跟了刘裕多年的小太监都知道,每当这个动作出现,便是意味着皇上是要面临大事了。

    “刘裕……”瑞清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阴郁天空,“那个姚淼,你瞧着像不像什么人?”

    刘裕道:“皇上,这宫中上千名宫女,奴才瞧着也都长得差不多那样呢。”

    “方才朕乍一看,觉得姚淼那神态像极了那陆太傅,便又想到在弥山的时候,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还留下了月容簪的事,后来关歇禀报说那月容簪又莫名其妙没了,当时朕就觉得不妥,但仔细想想,又不太可能,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借尸还魂一说?”

    “哎哟,皇上,此话可说不得,怪力乱神之说本就荒谬,况且陆氏谋逆,是乱臣贼子,早已应是魂飞魄散了……您可别吓老奴!”

    瑞清不屑地斜着眼瞥了刘裕一眼:“瞧你那点胆子,朕也就是这一说……不过,她的无心之言倒还提醒了朕,本来不知道该如何的事,终是让朕想到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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