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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下)

    三更,朔王府。

    一阵脚步声,凌乱,沉重,像是有很多人都匆忙地地朝着一个地方而去。

    走廊上的灯笼黑影憧憧,被风带起,摇曳打转,在深墨色的夜幕下,那一点点火光像是汪洋中一点微弱的星光,显得孤寂而诡异。

    瑞谚猛然醒过来,稍稍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那烛台上,那孱弱的火苗已是奄奄一息,濒临灭亡。

    房里光线越来越暗,瑞谚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仿佛暗中有一双眼睛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便立即警觉起来,正欲站起,瞬间见一道白光如闪电一般,刹那间便到了跟前,瑞谚倒也不惊慌,本能地侧过身,顺手操起挂在桌边的玄铁剑,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噌地一声出了鞘,正要迎着那道白光劈过去,就见那团白光又飞了开去,慢慢地停了下来。

    瑞谚站定,这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淮东一别,近一年不见的言奕衡。

    “能在本王这朔王府来去自如而不惊动守卫,不愧是轻功天下第一的言奕衡。”瑞谚收起剑,似笑非笑地看着。

    言奕衡皱了皱眉,背着双手:“真是没意思啊,在下本来想搞个偷袭,给殿下个惊喜,没想到,还是被殿下发觉了。”

    “上次淮东一别,言先生别来无恙?不知此次突然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哎,殿下为何还是对在下如此敌意?难道沅夕还没跟殿下解释明白在下和她的关系?”

    “言先生既然提到沅夕,那么也应知道,本王对于怀有目的接近她的任何人,都是如此态度。”

    “是吗,在下还真不知,不如殿下来说说在下对沅夕有何目的?”

    “天下还有言奕衡不知道的事吗?”

    “沅夕是在下的徒弟,在下对她可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何况,世间男子千千万,她却是满心满眼只看得见殿下一人,殿下为何还会有这样的疑虑?”言奕衡嬉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瑞谚的肩,“殿下不要这么没自信……”

    瑞谚冷冷地将言奕衡的手从自己肩头上拿下来:“言先生现在可以说,为何要夜闯朔王府了吗?”

    言奕衡收起笑意:“不瞒殿下说,若非必要,在下是断然不会轻易回到靖天的,此番打扰殿下,确有一件重要的事。”

    “能让言奕衡暂时放下闲云野鹤的生活回到这龙潭虎穴,定是大事。”

    “殿下,在这之前,在下实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务必应允。”

    “言先生为何突然客气起来了?本王很是不适应啊。”

    “殿下还是这么会说笑,其实,这件事关乎大宁天下,更关乎沅夕。”

    瑞谚一听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言先生请讲。”

    “最晚不出半月,狄夷会再起祸端,到时圣上定会下旨调派殿下前往平乱。”

    “狄夷自两年前同大宁缔结和约至今,一直相安无事,言先生为何如此笃定狄夷会在半月内起事?况且平乱乃本王职责,并不算得什么大事。”

    “在下只是说此事重要,但至于是否算得上大事,照眼下的走势,变数实在太多,在下也算不出是福是祸,思虑良久,还是决定来告诉殿下。”

    “会有何变数?”

    言奕衡略迟疑片刻,道:“这个变数,便是沅夕。”

    瑞谚眉头一紧,神色紧张起来:“你说清楚一点,这和沅夕有什么关系?”

    言奕衡摇了摇头:“方才在下也说了,变数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算不出走势,而沅夕只是其中之一,在下也是着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冒昧请殿下应允,届时奔赴边关之时,让在下同行。”

    瑞谚稍加沉思,道:“言先生多谋善虑,能得先生同行,本王求之不得,但……”

    “殿下放心,非必要时候,在下不会现身,更不会引人注意。”

    “不,不是说这个,本王是担心沅夕,虽然她身在宫中,按理说不会牵扯到此事中,但既然言先生如此说了,本王便会多加留心,先生放心,本王会竭力保证沅夕的安全,不会让她成为此事中最不可预料的那个变数。”

    “殿下对沅夕情深义重,在下本不应有何担忧,不过这个徒弟,在下是再了解不过了,平日无事倒也还好,但一旦有事,还牵扯她在乎的人,那她定会不顾一切,甚至还会豁出性命,我言奕衡一生自持看透世事,洞悉人心,却唯独看不透一个情字,而沅夕,在下亦早算出她一生会为情所累,本想带她远走高飞,离殿下越远越好,就不会应验这个情劫,但在下却低估了她对殿下的感情,没法子,自己选的徒弟,再忤逆,也只有尽力帮她化解,更何况,谁叫义国公还对在下有着大恩。”

    “言先生,请相信本王,只要本王在世一日,纵使背弃天下人,也绝不弃她,世事难料,倘若有一日本王先于她而下了黄泉,即便尚余一缕幽魂,也定会护她远离那些魑魅魍魉,成全她去做她想做成的事。”

    瑞谚拱手弯腰,对言奕衡行了一个礼。言奕衡默然,但亦同样回了一个大礼。

    两个男人相对而礼,各怀心事,却都是为着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烛火仍在风中摇曳,小小的火苗迎着风,却愈发光亮坚挺。

    又是十日过去,秦氏的身体还是未见好转迹象,道是病去如抽丝,恢复起来,缓慢得几乎看不出,前朝还有太监被杀的案件悬而未决,瑞清最近的境况,真可谓是内忧外患,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前日边关奏报,狄夷似乎又有异动,敌视大宁的西夷王喀乍又开始蠢蠢欲动,在大宁边界郡县时不时地打家劫舍,却又并无进一步更大的举动,似乎是在试探反应,而这日的奏报却道西夷已经开始出动军队公然掠夺人畜,甚至还有小规模进攻守军的行动。

    看着这一封更甚一封的奏报,瑞清心烦意乱,终日郁郁寡欢。

    “皇上?皇上……”

    瑞清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尚还身处朝堂之上,关歇正在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朕有点走神了,关相方才所言何事?”

    “老臣是说,近来西夷屡次犯我边境,扰我守军,即将挑起战祸,请皇上当机立断,下旨平乱。”

    “依关相所言,此次平乱,哪位大人堪当领军先锋?”

    “老臣认为,朔王殿下数次与狄夷交手,熟知对方战术布防,因此平狄夷之乱,还非朔王殿下莫属。”

    瑞清心思恍惚,也不愿意再议下去,便随意地一挥手道:“好,那就还是七叔吧,关相稍后让中书省拟了旨便是,朕要赶去寿慈宫看望太后,先退朝吧。”

    “是,老臣遵旨,恭送皇上。”

    关歇抬起身,看着瑞清匆忙走出承安殿,脸上逐渐浮现一抹诡秘的笑意。

    未出半日,中书省便出了派遣朔王瑞谚即刻率兵前往边关平乱的圣旨,直达天听。

    这个消息自然也瞒不住,长了翅膀一般地飞到了后宫。

    阿淼从安菡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起先也不免有些担心,但随即,又很快释然。

    瑞谚是天生的战将,若不让他上战场,就会一直陷在这局势更加复杂的靖天不能自拔,而这次,未尝不是将笼中鸟放出生天,对付敌人,才是瑞谚所擅长的。

    安菡又说:“听说这次西夷是铁了心要和大宁一战,之前明明还一直被东夷压制着不得翻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来招惹咱们大宁……”

    “无论如何都好,有瑞谚在,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哎,我是看不懂你们这些卿卿我我的男女之情,还是我的药材单纯好懂。”

    “安菡,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安菡眨巴了几下眼睛,道:“进宫之前,也有过,不过,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就没陷那么深。”

    在阿淼看来,安菡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却实在想不到她会为何样的人倾心,于是好奇地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安菡朝她翻了个白眼道:“我可不上你的当,你这不是关心我,只是想八卦是吧?”

    “哪能,我是那种人吗?”

    “嗯,你就是。”

    “朋友嘛,不能关心你?”

    安菡冷笑一下,背起药箱,没好气地说:“省了吧朋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还有你的朔王殿下吧。”

    安菡走后,阿淼仰头一看这日头,才想起,今日是后宫休沐,约了素尘一起去万卷楼看望宋九思,这时辰看来差不多了。

    而此时的宋九思,也并未料到阿淼会和素尘两人一起来到,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阿淼一进门便注意到,阿袖慌忙地把一个盒子塞到了床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二人斟茶倒水。

    宋九思坐下来:“我倒是未曾料到有一日能看到你二人一起到这九重塔来看我这孤老婆子,终究还是都陷到这是非之地来了。”

    素尘道:“奴婢进宫之时,王爷千叮万嘱要多来看看师太,王爷没那么多机会能亲自到来,还望师太谅解。”

    “不打紧,大局为重,我这也不缺他照看。”

    宋九思看向阿淼,只见她目光一直盯着床下,似有犹疑之色。

    “阿淼,进来这么久,怎么一直不说话?”

    “师太,过些日子,王爷又将上战场,奴婢今日到来,是想亲手为他的长明灯添一些油,祈愿他早日凯旋,安然归来。”

    宋九思点了点头,对阿袖示意了一下,阿袖便拿起油壶递给阿淼:“阿淼姑娘,王爷的长明灯就在西边最头上的那个。”

    阿淼接过油壶,走到西端,眼睛却始终未离开藏着盒子的方向,不知为何,她对那个盒子总是特别在意,阿袖那慌张的神色似乎在告诉她,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和她有关。

    想着想着,竟是出了神,手上的油壶不断地滴落香油,直到长明灯快要溢满出来,她依然不知不觉,突然,从后方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她提着的油壶,这才如梦初醒。

    回头一看,正是宋九思,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祥和宁静,眼里充满着慈爱的笑意,柔声对她道:“已经满了,别浪费香油。”

    阿淼忙住了手放下油壶。“师太恕罪,奴婢一时失神……”

    “你既是在意,那也无妨,反正,那床下的东西,迟早也是要给你的,何罪之有?”

    阿淼心下一慌,有一种被看穿的难堪:“其实,奴婢……”

    宋九思笑了笑,拉着阿淼的手,走到床前:“拿出来吧,不过,你要做好准备,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鲜花黄金,而且一旦打开,便没得后悔。”

    “是。”

    阿淼迟疑着答应了一声,伸手将盒子从床下拖了出来,那是一个灰扑扑铁盒,却意外的没有上锁。

    想起宋九思的话,阿淼不免有些紧张,双手微微颤抖着,慢慢掀开了铁盒的盖子,素尘也忙凑过来探头看,只见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却使得阿淼的心里顿时抽搐地一紧,双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动了一下,随即没入了眼底。

    一把玉笛,一封信,静静地躺在盒底,阿淼却觉得,它们在沉默地呐喊着,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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