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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东风又作无情计(上)

    回宫后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对于卿涵和阿淼擅自离宫一事,没人追究,更加没人怪罪,一切都平静得让阿淼偶尔有一种此次任性的北巅之行是做了一场梦,极为不真实的感觉,但手上那道被碎片划伤的疤痕却一直在提醒她,这并不是梦,于是心中总是紧绷着一根弦,不知道哪一日,就骤然断掉了。

    瑞清来黎安殿来得更勤了,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阿淼总是看着瑞清好像都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那眼神,让她不由得有些紧张,却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而当她看过去的时候,瑞清的眼神却又不在自己身上了。

    在距离先帝忌辰还有两日的时候,宋漪病倒了。

    经过御医诊断,说是因气候冷暖交加之时内里失调而导致的伤寒,而阿淼和竹影心知肚明,这分明是由于那冰火蚀心毒的扩散,已慢慢地更加接近了心脏,让宋漪本就孱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御医说,也只有等天气转暖,才能见好。

    而安菡却告诉阿淼,过了年,待到乍暖还寒时候,或许只会更加速宋漪的毒发。

    每每想到这,阿淼的心就如灌铅般沉重,而宋漪却像没事人一样,并不自怨自艾,也并未见想有何举动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风起无声,雁过无痕,这斗来斗去,冤冤相报,约莫着,也是倦了罢。

    虽然,这并不是阿淼想要的结局。

    忌辰典仪当日,本得到恩旨不用去般若殿的宋漪却早早起了床,让竹影给自己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看上去终于是没那么憔悴了,然后撑着去了般若殿。

    “娘娘,您都得到恩准了,为何还是坚持要去?这雪才刚停,外面风还这么大……”竹影一边搀扶着宋漪上了步辇,一边抱怨道。

    宋漪笑了笑,转向另一边:“阿淼,你来说,我为何要去?”

    阿淼道:“娘娘在月落阁禁足两年有余,宫中任何事务都未参与过,现在既是出来了,先帝忌辰这等大事定是要去露个面的,以免又被有心之人抓住话柄,让皇上难堪。”

    “还是阿淼透彻,现在有的是人盯着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是,奴婢明白了。”竹影说着,对阿淼感激地点点头。

    “阿淼……”宋漪突然又说,“等会典仪开始,你去偏殿为我准备一份寒食,最近胃口不佳,想吃点爽口的小菜,这边有竹影伺候就行了。”

    “是,娘娘。”

    此刻阿淼若是抬头,她定会疑惑于宋漪那似欲说还休的表情,但她并没有,只是双眼直视前方,循规蹈矩地向前走着。

    还尚未到时辰,般若殿已是人山人海。

    瑞清远远地看到宋漪的步辇朝着这边过来,急忙跨出门去,伸手牵着她下了步辇,无不责怪地说:“不是同你说了不要来吗?身子要紧……”

    宋漪行了个礼道:“如此大事,臣妾觉得还是应该来聊表孝意,况且臣妾这身子也不是起不来床了,皇上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但……”瑞清回过头,“此处人多,又不清静,无需非要来这一趟。”

    “谢皇上关心,臣妾无妨。”

    说完,二人便往殿中走去,丽妃站在前面,看着宋漪款款而来,却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丽妃娘娘安好。”

    丽妃笑着说:“本宫听闻宋嫔妹妹身体抱恙,可把本宫担心坏了,妹妹不在黎安殿好生将养着,倒是跑这来凑热闹了?”

    “嫔妾位分虽低,但礼数还是识得的,娘娘关心嫔妾,嫔妾铭感于心。”

    丽妃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阿淼身上:“姚淼,你回宫了?”

    “回娘娘,奴婢回宫已半月有余了。”

    “是吗,不知你在济恩寺那边过得如何?”

    “谢娘娘关心,奴婢很好。”

    “那就好,怎么说也是盛华宫出去的人,得好生当心,好好伺候你家娘娘才是,若是出了差错,你担不起。”

    丽妃虽是笑着,但面色却是十分阴郁,言语间也无不充斥着尖利刻薄。

    阿淼却还是克恭克顺:“是,奴婢定当谨遵娘娘教诲,对宋嫔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丽妃冷冷地哼着,转过身去走了。

    宋漪侧头对阿淼说:“她是知道你出宫去北巅的,需得当心……”

    “娘娘放心,奴婢无碍。”

    “我是说,当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阿淼抬起头去看宋漪,却突然看到人群最前面,太后身后,站着的那个玄衣锦袍男子,正是永王瑞诚。

    看来,死对头也若无其事地回靖天来了。

    此时瑞诚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阿淼。

    他的表情像是瞬间被雷击中,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又是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还活着……怎么可能?!”

    瑞诚以为自己眼花了,回过头,又转过去,阿淼依然一脸冷峻地看着他,毫无畏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是死了……”瑞诚还未从方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死了的人怎么会还活生生的,还好端端地回到了宫中?”瑞诚瞪大双眼,正想看个究竟,就见阿淼已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偏殿方向而去。

    瑞诚差一点就要跟过去,无奈典仪刚刚开始,皇上和太后都在,若他此时跟出去,也太过显眼了,于是不得不作罢,往偏殿看了很久,方才回过神来。

    除了瑞诚,与秦氏并排而立的瑞清也在默默地盯着阿淼,眼神极其复杂,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对秦氏说:“母后,朕先去出恭。”

    说完连刘裕也没带,便快速往偏殿走了去。

    丽妃见状,也忙对身边的望秋说了句什么,望秋点点头,侧身低头退出了大殿。

    偏殿的小膳房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小菜,阿淼就地取材,将切片的黄瓜摆好盘,点缀上几片红色的枫叶糕,一份清爽可口的寒食便完成了,端起来,正欲回去大殿,就见瑞清迎面走了进来。

    阿淼放下盘子,跪地行礼:“奴婢向皇上请安。”

    瑞清摆摆手示意她起来,目光转向桌上的盘子:“朕看着一盘红红绿绿,颜色甚是鲜艳,不知道口味如何?”

    阿淼道:“回皇上,奴婢是考虑到宋嫔娘娘近来胃口不佳,却坚持要吃寒食,才做了这么一道清爽不腻的菜,让皇上见笑了。”

    “哦,的确,漪儿饮食得需清淡,但又需开胃,没想到你为人还甚心细体贴,也不知以后谁有得这福气可娶你为妻……”瑞清靠近阿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皇上谬赞,奴婢当不起……”阿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一块菜皮上,一滑,瑞清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搂住,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门口快飞地闪过一个人影,迅速地消失了。

    阿淼一惊,慌忙了站起来,从瑞清手里挣脱出来。“奴婢冒犯皇上了,皇上恕罪!”

    瑞清却伸手过来:“这是意外,何来冒犯?再说了,你也不重,朕抱着你,倒是朕占便宜了,瞧你这么体贴细心,人又通透,朕身边正缺这样的人,不如朕就把你带在身边,就像……朕的扇坠子一样?”

    阿淼忙躲开他的手,深深地低着头:“皇上这是逗奴婢开心呢,奴婢惶恐……”

    “君无戏言,封你一个什么位分好呢,你虽出身低微,好歹也是漪儿身边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的位分也不能太低……”

    “皇上!”阿淼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将头紧贴着地面,“奴婢身份卑微,品行低劣,以前在盛华宫的时候就一直惹丽妃娘娘生气,如此实在不堪亦不配侍奉皇上……”

    “姚淼,你这是在推拒朕?”

    “奴婢不敢,奴婢但求在宋嫔娘娘身边,保全这条贱命,断无他想,求皇上成全!”

    瑞清收起笑意,双目中闪动着冷冷的寒光。“断无他想?”

    “是,求皇上不要太过抬举奴婢,奴婢万万消受不起,宋嫔娘娘待奴婢极好,奴婢不能……”

    “也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瑞清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阿淼直起身来,心有余悸地喘了几口气,擦擦额间的汗水,心还在狂跳不已。

    不知瑞清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一贯都不将她放在眼里,毫无征兆地,却突然说要纳她为妃,莫非……

    霎时,阿淼脑袋里哄地响了一声,永王的那封信!

    瑞清并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苦无铁证,半信半疑,刚才明摆着就是一番试探。

    阿淼脊背上流下一行冷汗,以后的日子,这样明里暗里的试探怕是家常便饭,如此,她还如何能在宫中安稳度日到二十五岁?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还真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简单,皇上,太后,永王,丽妃,这每一个人,只要他们想,谁不是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单单只是后宫女人之间的心计也就罢了,偏偏还牵扯到瑞谚,牵扯到前朝,风云变幻,波澜诡谲,而她身在其中又该如何自处,才能雪陆家之冤,同时保全瑞谚?

    正想着,突然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阿淼忙抬头看是否瑞清去而复返,却见是宋漪,慢慢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娘娘……”

    “方才,我都看到了。”

    “娘娘……”阿淼再次跪下,“奴婢得娘娘恩惠留奴婢在身边伺候,更是庇佑奴婢所犯之错,可以说,奴婢能苟活至今,除长公主之外,全是仰仗娘娘的恩德,奴婢断无攀龙附凤之心,娘娘明鉴!”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一点都没有想成为嫔妃的意思?”

    “奴婢并无此意,奴婢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突然这样说,亦不敢胡乱揣摩圣意。”

    “但,若有了位分,在这后宫便能有一席之地,凭你的聪明,讨得皇上和太后欢心,说不准将来还能为妃,贵妃,若再有幸诞下皇子,那便是母凭子贵,当可与丽妃一较高下,将来母仪天下也说不一定。”

    “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断无那样的痴心妄想,只想在娘娘身边安稳度日,奴婢之心,可昭日月!”

    宋漪浅浅一笑,道:“我何尝不知你心有所属,只是不知你竟如此坚定誓不为妃,但……皇上虽同我自小一起长大,一度,我也自以为很了解他,但是由月落阁搬到黎安殿这么些日子,却发现越来越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以前,他在我面前只是瑞清,而现在,他只是皇上,圣意难测,不过,我可以许你一诺,有朝一日若将撒手人寰,定在皇上面前为你求得走出这牢笼的机会。”

    阿淼强忍泪意,伏在地上,“奴婢二十五岁便能出宫嫁人,而娘娘定会长命百岁,不会有那样的一日。”

    宋漪将阿淼扶起来,拿起手绢给她擦了擦眼泪,说:“世事无常,生命亦无常,咱们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六七年之后的事呢,不必伤心。”

    “阿淼,你说……雪化了之后是什么?”

    阿淼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那雪花落在地上,静悄悄的融化,此刻却似掷地有声。

    “回娘娘,雪化了之后,是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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