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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胜旧年红(上)

    瑞清走到阿淼身边,看了她许久,这个女人始终恭顺地低着头,不曾发出一个字的言语,的确,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既然公主是为护你,那姚淼,你便作为媵侍陪同公主出嫁吧。”

    “皇兄!”卿涵还想说什么,只见瑞清扬起了手,只得把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瑞清转过头对卿涵道:“公主出嫁,媵侍陪嫁是皇家的规矩!”

    阿淼知道,瑞清这是铁了心要不动声色地除掉自己,而这样一来,没人再能有所置喙,这样也好,比起被逼为妃,一生困于此座皇城至死方出,这条路,亦未必不是柳暗花明。

    “是,奴婢遵旨。”

    走出承安殿,两人竟一时无语。

    “公主……”

    阿淼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看着卿涵木头一般地向前走着,心中不胜唏嘘。

    “阿淼……”卿涵突然说,“我明明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公主……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若现在反悔,去告诉皇上还来得及。”

    卿涵摇了摇头,道:“不,我不后悔,我只是难过……”抬起头,望着承安殿上的那片空空如也的天空,“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皇宫里的天,这么好看过?我一直想着要走出这座宫城,现在终于如愿了,我是应该开心得跳起来吧?”

    “于公,公主大义之举,应被天下黎民永世铭记在心,于私,奴婢应感激公主挺身而出。”

    “阿淼,这几日我关在喜安殿,看了不少书,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是说以前有一名忠臣为了保住皇帝的血脉,拿自己的儿子的命去换了皇帝遗孤的性命,我当时还在想,这做爹的怎么就能忍心把自己的儿子献出去,太残忍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不叫残忍,而是割舍……”卿涵在台阶上坐下来,抱着双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宿命,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作为公主,安享子民们的供奉,也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若能以一己之身能保得和平,总比随便嫁予别人,草草一生要好,至于你,不用感激,更不用内疚,因为这本就是我的事,只是我没法改变皇兄让你陪嫁的心意。”

    “公主言重了,皇上这样也是为公主好,但道理虽是如此,那,聂卫……”

    “这些天我也想通了,聂卫,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会强求姻缘,以前我总是追着他跑,也是抱歉让他为难了。”

    “不是这样的,公主,聂卫他是……他是……”

    “你不用安慰我,我能接受,谁说我是公主他就得喜欢我?既然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我就只有选择责任了。”卿涵故作轻松地笑笑,伸了个懒腰,“只是好可惜,以后恐怕是没机会这样坐在这轻松地聊天了。”

    “奴婢会一直陪着公主的。”

    卿涵把头靠在阿淼身上:“阿淼,对不起,又连累了你,还有七叔,听说他很快就班师了,若他归来知晓你要陪我嫁去东夷,该不知道有多难过……”

    “但公主不是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吗,公主的责任是和亲,永保和平,奴婢的责任就是陪伴公主完成这个使命。”

    阿淼说着拍了拍卿涵的手,心中戚然。

    也不知何日启程,希望天可怜见,能让她,让她们在离开之前能再见上他们一面,这或者就是最卑微,唯一的心愿了。

    二十天之后,庞大的送嫁队伍即将从靖天出发。

    宗礼门前,瑞清带领着文武百官,秦氏带领着后宫众妃,与卿涵一一拜别。

    卿涵穿着大红色镏金边的喜服,戴着华丽的凤冠,走上轿辇,回头望望众人,又望望喜安殿的方向,咬了咬嘴唇,别过头,忍住泪。

    阿淼悄悄地地上一方帕子,捏了捏她的手。

    卿涵小心地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对着秦氏跪拜三下:“母后,卿涵走了,此一去,再也不能侍奉母后膝下,但愿母后保重凤体,长寿安康,女儿在遥远的东夷,也会为母后日夜祝祷,为我大宁万民祝祷。”

    秦氏早已泣不成声,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抚摸着卿涵的脸:“喜安殿,从此再也不见我的小公主……”

    瑞清道:“卿涵,你要记住,虽说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但若遇委屈之事,也断不怕事,切勿忍气吞声,皇兄永远在你的身后。”

    “是,谢谢皇兄,卿涵记住了。”

    阿淼看到,人群中,宋漪,素尘,安菡三人神色忧伤,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心里突然开始难受起来,于是故作轻松地对她们笑了笑。

    宋漪走到阿淼面前,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阿淼:“能出宫去就是好事,虽是媵侍,也算出嫁,这块玉佩,就当是我这个主子给你的嫁妆,以后是荣是辱,各安天命。”

    阿淼看着宋漪,喉头有些涩涩的感觉,对宋漪行了个礼:“多谢娘娘,奴婢不能伺候在侧,请娘娘务必保重身体……”说着,她的眼角瞟了瞟不远处的丽妃,“娘娘,盛华宫定不会罢休,也请娘娘万事小心。”

    素尘也走过来拉着阿淼的手:“阿淼,我相信凭你的机灵,不会有事的。”

    阿淼挤出一个笑容,接着压低了声音道:“素尘,我走以后你想办法顶替我去黎安殿照顾娘娘,我怕…….”

    素尘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

    安菡没有过来,始终冷眼看着,她也想和阿淼说些道别的话,但宫里的这一切,突然让她心生厌倦,她开始厌倦这里的人,这里繁复森严的条条框框,甚至连这里的这些瑰丽宫殿,一切的一切,厌倦至极。

    当初到底是如何进的宫,这个问题阿淼问过她多次,她都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一次,她反而很想告诉阿淼。

    直到临出发,安菡还是没能上前与阿淼说话,看着她与素尘惜别,心中默默道:“好好活着,他在等你。”

    这时,礼仪官发出了时辰已到的号角声,那呜呜的仰天长鸣,意味着,一段新的旅程,就此缓缓揭开了帷幕。

    卿涵对着瑞清和秦氏再三叩首之后,起身,果决地上了轿辇,直到队伍出了宫门,再也看不到,她始终坚持着没有回头,这条路,本就是无法回头的路。

    此去山高水长,此去命数万般不由己。

    马蹄哒哒,响彻四野。

    这条路是靖天至北巅的必经之道,此时,大宁军队在朔王殿下的带领下,结束了西夷的战事,正在班师回朝途中,刚过绍东郡地界,却见前方疾驰而来一匹快马,一名信使行色匆匆而来。

    “朔王殿下,八百里加急!”

    瑞谚接过信,打开看了几眼,脸色不经意地变了变。

    成霖问道:“王爷,是靖天出了什么事吗?”

    瑞谚道:“皇上让咱们先不要回去,在绍东郡驻扎,等待迎接……”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聂卫,道:“迎接东夷和亲使团。”

    “太后竟会答应让长公主和亲?”成霖惊讶得脱口而出。

    聂卫的耳朵里如同被针扎了一下,震惊之余似又有些不愿相信,脸色顿时变作了煞白。

    成霖看了看天色,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天黑,于是吩咐全军全速前进,到前方定河县扎营。

    瑞谚走到聂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聂卫却低头盯着地面,一声不吭,他的脸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下,没人看到他的表情。

    进入定河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军队在城外一片野地扎了营,地方官来来去去,迎来送往,折腾到了夜半时分。

    送走最后一位拜访的官员,竟已到子时,聂卫依然像木头人一样,伫立在同一个地方,就连眼睛也甚少眨一下。

    “你,没事吧?”瑞谚坐下来,翻开书。

    聂卫的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就算难受,也不要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

    聂卫有些不服气,闷声道:“王爷,如果换作是姐姐,当如何?”

    瑞谚头也不抬地说:“卿涵是公主,这是她的责任,但阿淼没有这种责任,你说的这种如果,不会存在……”

    话音未落,只听得嗖地一声,瑞谚极快地偏过头,一把飞刀像箭一样射来,擦过他的耳际,牢牢地钉在身后的屏风上。

    “有刺客?!”聂卫大惊失色,忙掀开大帐向外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别大惊小怪的,本王没事!”瑞谚厉声道,拔下飞刀,上面系着一张字条:子时三刻定河畔。

    瑞谚看着字条,突然阴沉地笑道:“本王就等着这一天。”

    夜半的定河畔,虽已至初春,夜风依然寒凉刺骨。

    河滩上,月色缭绕,瑞谚踏着鹅卵石,慢慢地走到岸边,左右四下却不见人,只听得定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午夜时分,究竟是何人相约至此?

    正疑惑着,只见河对岸闪出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定,与他隔河相望。

    “来者何人?”

    黑夜闪动了一下,手中变出一把镶玉折扇,被时隐时现的月光掠过,照亮了他的脸。

    “七弟,别来无恙?”

    瑞谚冷笑:“五皇兄每次见我都是这句开场白,你不烦我都烦了。”

    “哈哈哈……”瑞诚也不恼,“七弟还是这样不近人情,这样不好……”

    “五皇兄最近可是大忙人,靖天来回折腾,先帝忌辰之后短短不到一个月工夫,就往来了多次,可谓奔波劳苦,不知深夜约我至此,所为何事?”

    “先帝忌辰时在靖天未得见七弟,愚兄甚是挂念,这不兄弟叙叙旧,难道不可?”

    “这叙旧地点还真是别出心裁,废话少说,找我干什么?”

    瑞诚正了正色,摇动几下折扇,道:“愚兄是好心,特地来告诉你一声,半月之后,东夷和亲使团到绍东之时,七弟便也很快能见到你想见之人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陆沅夕啊,你不知道,她是卿涵的陪嫁媵侍,皇上亲命的。”

    月光恰好拂过瑞谚的脸,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瑞诚没有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但是知道,一定非常可怕。

    “比起这个,倒是五皇兄想做些什么,更让我好奇。”

    “愚兄能做什么?七弟可不要小人之心。”

    “上次在西夷,也得亏五皇兄跑得快,否则此时也不知道同我说话的,是人是鬼了,但这一次若还不死心,怕是没那么好运了。”瑞谚说完,转身一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瑞诚收起折扇,看着瑞谚消失的地方,许久,咬牙自言道:“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让你在乎的一切都沦为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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