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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多情岂自由(上)

    夜,静得像一潭死水,静得愈发寒冷起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打破了这安谧的空气。

    接着好像有很多人的脚步声朝着破庙过了来,那些人像是都举着火把,逐渐把这一片的黑暗都照亮了起来。

    “有请大宁公主!”一个粗犷而傲慢的声音传来,让人没来由地惊惧。

    “公主不是你们这些蛮夷可以随便见的……”另外一个妇人的说话还未落音,就听得唰的一声,人倒地的声音。

    “公主再不出来,本王可就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然后再把座破庙翻过来了!”接着又是刷刷几声像是刀砍的声音。

    阿淼脸色一变,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紧紧地拉住卿涵:“像是东夷人!”

    卿涵手微微发抖:“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提前告知了明日进城吗?”

    “公主别怕,奴婢先出去看看。”

    “阿淼,你小心点!”

    阿淼拍拍卿涵的手,关上门出去了。卿涵趴在窗上小心地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皮袄子的魁梧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戴着尖顶毡帽,穿着兽皮靴子,手上举着一把大刀,正在往下滴着血,地上,躺着一名妇人,身上留着一道刀砍的痕迹,已经咽气。

    男人的身后,站着一大片人,都是狄夷兵的装扮,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卿涵脸色瞬间变了煞白,猛地一惊,连忙用手捂住嘴。

    这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莫非就是她要嫁的东夷王土忽?

    阿淼走出门去,扫视了这群看上去并非善类的来人,为首这个的魁梧男人,腰间别着一串象牙骨珠,那是狄夷王上的信物。

    “请问阁下就是土忽王上?”

    “土忽?哈哈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你们想见他,恐怕只有下地狱了。”

    旁边一名举着火把的东夷士兵道:“这是我们的扎提伦王上,土忽倒行逆施,已被处决。”

    阿淼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顿时蹿上了脊背,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额边正慢慢地沁出了冷汗。

    仅仅三日之间,东夷竟已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故,而他们,却全然不知!

    眼前这个东夷的新任王上扎提伦,阿淼也曾略有耳闻,此人与前任王上土忽历来不和,土忽主和,积极学习中原汉族文化,而扎提伦主战,总是叫嚣要占领中原称霸天下。

    此两人的博弈由来已久,看来,这一次和亲,便是此次突发政变的导火索。

    而他们,俨然是羊入虎口,已如案上鱼肉。

    阿淼往后退了两步,面色稍稍镇定,道:“那不知扎提伦王上深夜至此,不惜惊扰公主安歇,有何贵干?”

    “公主既是来同我东夷和亲的,自然,本王就是来迎接公主的。”

    阿淼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无不讽刺道:“未见其主,先杀其人,贵国迎客的礼仪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此妇人废话太多,本王不喜欢,你又是谁?本王要见大宁公主!”

    “回王上,公主舟车劳顿早已安歇,不便打扰,奴婢是公主的陪嫁媵侍,王上有何事都可以吩咐奴婢。”

    “不过一个小小的媵侍,就能代表公主?你们大宁的规矩也不咋样!”

    “王上,大宁与贵国的约定是由前任土忽王上迎娶公主为王后,而非王上您,贵国内部的纠纷大宁不便置喙,既是如此,是不是这婚约就此作罢?”

    “不可能!”扎提伦逼近几步,凶神恶煞的样子让阿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又退了一步,却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约定是两国之间定下的,公主是要嫁与东夷的王上,现在,本王就是王上,公主理应嫁予本王!”

    “王上这是把我大宁公主当成什么了?!难道这强词夺理也是贵国的规矩?”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公主,也是女人,嫁过来就得遵我东夷的规矩,土忽是本王兄长,现在他死了,寡嫂从叔,这也是规矩,如何不得?”

    “王上不要忘了,凌河还是大宁的地界,您深更半夜率这众多士兵跑来,已是瓜田李下,这还没跨过国界呢,礼仪也尚未举行,如何就成了王上口中的‘寡嫂’?难道不是出言不逊折辱公主,是想将大宁置于何地?!”

    “你这是在吓唬本王吗?哈哈,可惜本王是从小被吓大的,老实告诉你,就算那小皇帝亲自来了本王也没在怕的,你们大宁除了朔王,都是废物!不过他现在还远在定河,远水解不了近渴,本王也不想同你这个小小的媵侍诸多废话,今夜公主是必须同本王回去,上!”

    扎提伦开始不耐烦,双手一挥,那些东夷士兵便欲一拥而上,使团众人一阵惊呼,吓得纷纷躲进了庙堂内。

    阿淼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大声道:“我看谁敢?!我大宁泱泱大国,若是怕了你这荒蛮小国,连公主的尊严都保不住,大宁还颜面何存!”

    “你想死,好,就从你开始!给本王把他们都杀了,谁抢到公主,嘉奖军饷三百!”扎提伦狞笑着,抽出大刀便朝阿淼劈头砍了过来,阿淼本能地往后直退了好几步,看着那刀刃挥舞过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来自卿涵的一声怒吼,让周围此起彼伏的

    睁开眼,见那刀刃戛然停留在距离她额头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阿淼浑身冰凉,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厉害。

    卿涵走出来,看着扎提伦:“你就是东夷的王上吗?我是大宁公主,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公主,不要啊!”阿淼想上前来拉住卿涵,却被两名东夷士兵死死地押着动弹不得。

    扎提伦摸着满是胡须的下巴,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卿涵,目光贪恋而凶残。

    突然,扎提伦满脸堆笑道:“好,好,你同本王回王城去,本王马上就放了他们。”

    阿淼摇着头,大喊:“公主,你不能随他去,你会没命的!”

    卿涵转头,悲戚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始终还是没有说。

    “扎提伦,你先叫你的手下撤出这个破庙五里开外,他们脱险之前,不得妄动!”

    扎提伦眯缝起双眼,似乎有些怀疑。卿涵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颈上:“你是想要活的,还是只想抬一具尸体回去?”

    “好……”扎提伦做了个示意撤退的手势,“已经撤退了,你还想怎样?!”

    卿涵道:“临走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对我的侍女说。”

    扎提伦想了想,把刀放回鞘里,背过身去。

    卿涵走到阿淼面前,阿淼冲上来就要去抢匕首,卿涵立刻退了开去:“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

    “公主,奴婢求您,不要…….不要去,好吗,把匕首先放下来,放下来啊!”

    卿涵又退了几步,摇摇头,从脖子里摘下一条项链:“阿淼,你们回去之后就告诉皇兄和母后,一切都是我自愿,与旁人毫无关系,若母后仍要处死你们,你就把这个给她看,兴许能助你们求得一条生路……”

    “不,不,公主,您听我说…….”

    “你听我说!”卿涵依然举着匕首,眼里的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来,“告诉聂卫,下辈子,待我成为寻常人家的女子,再去寻他,到时候,可不能再拒绝我……”

    “不!——不!公主,你亲自对他说,好吗?”

    “阿淼!”卿涵神色凄然,却笑了起来,“你,是我瑞卿涵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说完,在一旁等待得早已烦躁不堪的扎提伦一把将卿涵拽住,上了马,眼睛看了看一旁黑黝黝的树林,大声道:“把这群人连同这破庙一起给本王烧了!”

    “不!扎提伦,你这个禽兽,放了他们……”卿涵失声痛哭,拼命地挣扎起来,扎提伦一掌霹在她的后颈,顿时晕了过去。

    旁边树林中涌出许多东夷士兵,不由分说提着油桶便往众人身上浇,阿淼浑身被那难闻的火油浸透了,逐渐开始模糊的视线中,只见扎提伦带着昏迷的卿涵,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东夷士兵将众人推搡进庙堂内,将所有门窗从外面钉死,铺上稻草,淋上火油,然后一把火,全部点燃。

    那火遇着了油,扑哧一下全部燃烧了起来,熊熊大火瞬间将整座破庙包围了起来。

    冲天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堂内的众人惊慌失措,四散逃离,在发现所有生路都被堵死之后,哭声,喊声,惊叫声,一切嘈杂的声响扭曲着,此起彼伏。

    阿淼扶着神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声喊道:“这不还没死吗,就急着为自己哭丧了?!”

    一名东夷使团里的官吏哭着说:“姑娘,公主都被抓走了,那扎提伦,东夷人都知道,就是个疯子啊,他定是要以公主祭旗,咱们围困在这,难道还有何活路吗?”

    阿淼被浓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忙捂住口鼻看看了四周,那些火舌已经从各个缝隙中钻了进来,屋内已是烟雾弥漫,有不少人已经被这烟呛晕了过去。

    “大家都听着,尽量放低身子,身边有水的,把衣袖浸湿捂住口鼻,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后面找找是否有逃生的路…..”阿淼说着又咳嗽了几声,双眼已经被这滚滚席卷而来的黑烟迷得几乎睁不开眼,她摸索着供台边缘,一路踉跄地绕到神龛后面,被烈火堵住了去路,一根脆弱不堪的房梁受不住高温,噼啪一声断成了两截重重地砸了下来,落在阿淼脚边,她忙退了好几步,却发现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大火生生地以神龛为界,将前堂与后堂完全分隔了开来。

    这时,头上高高的屋顶突然被人从外面破开,一个人顺着一条绳子滑了下来,定定地站在了阿淼面前。

    阿淼眨了眨眼,眼前这名玄衣男子,竟然是永王瑞诚。

    “是你……”阿淼扶住身后的柱子,喘着气。瑞诚不由分说拉起阿淼的手臂:“快,跟本王走!”

    阿淼果决地将手臂缩回去,将瑞诚一把推了开去。

    “陆沅夕,这什么时候了,你是真不想活了吗?”

    “想活,但这死路不是拜殿下所赐吗?”

    “难道你看不出来本王是来救你的吗?现在你眼前只有本王在,而你心心念念的瑞谚现在正在百里之外的定河,他是断然不会来救你的!”

    “这是奴婢自己的事,不劳殿下费心,奴婢也无需殿下拯救。”

    瑞诚也被这浓烟呛得咳嗽起来,拉拽着阿淼:“今夜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跟本王走!”

    “奴婢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今日葬身火海,倒也省了殿下日后在奴婢身上白费心思……”

    “陆沅夕!”瑞诚瞪着血红的双眼,伸手扼住阿淼的咽喉,边咳嗽边吼道:“你不要不识好歹,论待你之心,本王自认不输瑞谚,本王还可以许给你天下女子都艳羡的一切,如今死到临头,你为何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你到底要什么?!”

    “生死自有天命,但奴婢想要的,怕是殿下给不起……”阿淼说着,喉上那股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却突然笑了起来,看了看身侧四周那蔓延得极快的大火,脚下这个位置,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毫不留情地吞噬掉,她却神色淡然道:“殿下在西夷问过奴婢,您到底是哪一点不如朔王,奴婢现在可以回答殿下……你,无论哪一点,都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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