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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两相望漠漠路(下)

    阿淼看着刘裕悔之莫及的样子,心想,莫非陈淑妃之死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又或者是另有隐情?

    只见刘裕无力地摇了摇头:“昭仪不要听信那些谣言,陈淑妃出事之时,先帝正在承安殿与先太子议事,而且当时合宫上下还在张罗祯郡王的周岁宴,所以先帝绝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还赐死她……”

    “那她会不会是自尽?”

    刘裕又摇了摇头:“这个更不可能,昭仪也知道,陈淑妃殁去当日乃朔王殿下生辰,即便有自尽的念头,试问一位疼爱孩子的母亲又如何做得出在孩子生辰当日自尽这等残忍无情之事?”

    “这么说…….”阿淼思虑片刻,“是有人暗害?”

    “老奴不敢妄自断言,这许多年过去,宫中当年知道这件事的老人也所剩无几,老奴亦是无时不刻在暗中调查,却始终无法得知那杯毒酒是经何人之手,从何而来,这不仅是朔王殿下与先皇后的心结,也是老奴的心结啊……”

    “到底会是谁呢,谁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害死一名位分不低的宠妃,先帝竟还能不追究…….”

    “虽然不知那人是何方神圣,但老奴直觉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所以斗胆劝昭仪一句,不要再深究这陈年旧案,若是昭仪因此深陷漩涡,定是朔王殿下不愿意看到的。”

    “刘公公放心吧,我有分寸。”

    “老奴已出来太久了,再不回承安殿,皇上怕是要起疑了,以后昭仪若有任何吩咐,只管传信与老奴,自当竭尽所能为昭仪与朔王殿下分忧。”

    “刘公公,你在皇上身边当差,与后宫过往甚密会招人话柄,从今往后,若非得已,我断不会劳烦于你的。”

    “昭仪为家族,为朔王殿下忍辱负重,前朝后宫诸事,还请昭仪不要牵涉过深,保重自身为上。”

    “刘公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无论昭仪是何身份,您的背后都是朔王殿下,老奴知道这一点便足够,其他的都不重要,老奴告退。”

    刘裕说着,对着阿淼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阿淼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本以为刘裕能解开瑞谚母妃之死的秘密,未曾想,谜团却愈发多了。

    不过好在,这宫中又多了一位可以信赖之人。

    两日后,晨起,卯时。

    月落阁从未有如此多的宫人进出,接踵擦肩,忙碌如斯。

    纱帐前梳妆台,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的倒影,镜中人娥眉轻扫,略施粉黛,额间花钿细细雕琢,如瀑长发轻挽起,盘了乌髻如云,缀上珊瑚紫金步摇,执起一盒胭脂,轻点朱唇,淡然抿唇,顿显眸如天星,着上一袭华丽金边银袍,待她转过身来,竟也有笔墨难容的绝丽容色。

    只不过,镜中人眉间却是愁云缭绕,眼神悲戚,淡漠如霜。

    素尘为阿淼整理了一下这一身繁复的装扮,对着镜中的她说:“心中再难过,也要笑,知道吗?不幸之人才要更加坚强。”

    “素尘,你说,这华服珠玉,这皇室宫殿,不都是天下女子所艳羡的吗,可为什么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反而还想哭?”

    “如果你哭了,你的敌人就该笑了。”

    “你说,今天,他会在吗?”

    素尘犹豫稍稍:“昨日听刘公公说,是给他留了位置的,但今日也是皇上命令他离开靖天的最后期限,所以来与不来,都在于他。”

    “我很想他,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是我又怕他来,我不想戴着这一身枷锁面对他……”阿淼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素尘捏了捏她的肩膀:“不要哭……无论你如何思念他也好,你如何不情愿做这个皇妃也好,事到如今一切都无可挽回,我们要做的,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知道……”阿淼拭去眼泪,补上了妆,“他们越是想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悠悠众口之下,我便越是要活着,叫他们恨我入骨却又拿我毫无办法。”

    “你这样想便对了,时辰差不多了,轿辇在门口了,走吧,我和安菡会一直与你在一起的。”素尘握了握阿淼的手,对她笑着,牵着走出了月落阁。

    轿辇起步,清风吹开纱帘,一朵白色的梨花飘进来落在她的手上,似有人魂兮归来。

    梨花的花期极短,现下也已到了快凋零的时节了,阿淼想起,宋漪生前心心念念的那棵梨花树,也不知道当年那个憨厚少年郎,是否还记得许下的要将黎安殿里外都铺满梨花的诺言。

    时光易迁,人亦变,年少情深的光阴荏苒之后,原来也可以走到这般渐行渐远,对面而不相识的凄凉境地。而她与瑞谚,在情浓之时天各一方,不相见却怀念,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朔王府。

    门口候着两驾马车,装满了各种行李物什,三十名护卫兵整装待发。

    书房,瑞谚坐在桌后,神色冷漠地看着案上的一封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成霖走进来,对他行了个礼。

    瑞谚仰起头,将信拿在手里:“都收拾好了吗?”

    成霖道:“差不多了,京畿卫也顺利交接了,是吴大人接的手。”

    “吴世安,本王就知道会是关歇的人,他们这是迫不及待了吧,以为本王去了盘龙关,这一场仗就赢定了么…….”

    “王爷,盘龙关那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只等过去。”

    “本王知道了,希望他们不要让本王失望……等聂卫回来即刻动身。”

    “是,聂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不过,王爷真的不去大典了吗?”

    瑞谚不回答,起身来,“去西和院,将侧妃请过来。”

    片刻,关玉薇便来了,她刚踏进书房,便跪倒在地:“求王爷,带妾身去盘龙关!”

    瑞谚漠然道:“此去山高水远,盘龙关地处沙漠,乃荒芜边境,不适合你……”

    “妾身已嫁与王爷,此生荣辱皆系于王爷,王爷可以不喜欢妾身,但上天入地,妾身只想陪伴在侧,今生别无所求,求王爷成全!”

    “上天入地,陪伴在侧…….”瑞谚一字字地从嘴里挤出这八个字,“本王记得,有人也对本王这样说过,但是那人现在…….”

    “自从那封妃的圣旨下了之后,眼见王爷为那已不可能之人日日颓唐,妾身心如刀绞,为何王爷就不能看妾身一眼,妾身是永远不会背弃王爷的啊!”

    瑞谚将信递给关玉薇:“本王说了,盘龙关不适合你,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保留你朔王侧妃的名分,一辈子独自留守在王府,第二,拿了这封和离书,回相府去,至此以后,你我再无相关。”

    关玉薇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不,王爷,妾身不想离开您…….王爷心中之人都喜欢些什么,她喜欢如何装扮,如何着衣,如何走路,如何笑,如何哭,她都如何与王爷相处,妾身都可以变成她,只求留在王爷身边…….”

    瑞谚不屑一顾地冷笑,看着关玉薇道:“你是可以样样学她,模仿她,甚至把样子也变成她,但是,你始终不会是她。”

    “王爷,不要,不要丢下妾身…….妾身,绝不会与王爷和离!”

    瑞谚轻扬手,将信丢在关玉薇面前,冷峻的神色更甚。“那,随便你。”说完,只自顾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凄绝哭声:“妾身会一直在王府等王爷,等王爷一辈子!”

    瑞谚的脚步并未因此停留稍稍,仍是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外走了去。

    成霖似有于心不忍,走过去将关玉薇从地上扶起来,将和离书放到她手里:“这也是王爷为侧妃一番打算,侧妃保重。”

    “成将军,为何,为何我付出了一切,王爷他…….还是如此铁石心肠?!”

    成霖叹道:“属下劝侧妃一句,不要在王爷身上浪费心思了,也并非王爷铁石心肠,而是,王爷的心里,早在侧妃进王府之前,便无旁人一席之地了。”

    关玉薇颓然跌坐在地,绝望地看着瑞谚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朔王府徐徐关上的大门之后。

    宫廷中盛大的典仪,如火如荼。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那位貌似睥睨天下,坐拥一切的王者。

    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誓将人性啃噬殆尽。

    丽贵妃一直笑着,接受着群臣的祝贺,后宫众妃的祝贺,但阿淼看着,她那笑意盎然,倾国倾城的外表下,却始终蠢动着那么一股子不甘,她偶尔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怨毒和愤恨,不得不说,这关云舒为妃多年,在后宫各种争斗中洗礼之下,那深藏不露,不动声色的功夫亦是到了炉火纯青。

    阿淼未曾想过,如今,她也将成为这莺莺切切中的一人。

    身处人山人海,却依然如大海中的孤岛般,表面平静淡然,心中却藏着汹涌波涛,无声地歇斯底里,天崩地裂。

    瑞谚最终还是没有来。

    那个位置,一直空着,空得如她的心,空得让她痛彻心髓。

    不过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来?来看着她高高地坐在万人之中,来看她陪侍在君王身侧,来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吗?

    但是,真的好想他,很想很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疯狂地想他。

    恍惚间蓦然抬头,竟看到他在人群之后,在承安殿门口,目光越过这喧闹的人海,穿过这莺歌燕舞,似跨过山川河海,远远地,静静地凝望着她。

    他的表情冷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那滔天巨浪,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哀伤,也没有了眷恋,只是默默地立在那里,就那样看着,仿佛在看着一场事不关己的大戏,看着一个再也不会撩拨起他任何情绪的,再无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阿淼滞滞移开目光,侧头悄悄将眼角的泪擦去。

    舞姬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挡住了视线,轻盈飘摇,曳曳而落下之时,他已不在那里,又仿佛他从未在那里。

    瑞谚快步走出宗礼门,径直上了马,绝尘而去,成霖和聂卫二人对看一眼,忙赶上马车,紧随过去。

    “王爷,时辰还早,为何不等宴席散了再走?”

    “不必了,临走前能再看她一眼,于愿足矣。”

    剑柄上,绛红色的丝带迎风狂舞,白虎马踏着强劲的蹄声,扬起俗世尘埃。

    瑞谚看了一眼那飞扬的丝带,心若止水。

    阿淼,若你此生能将我铭心相记,纵使今世颠沛四海流离又如何?自此只为你护此天下,万世千秋……

    队伍逐渐远去,那绛红也渐渐融成了一抹温柔的血色。

    琵琶和鸣,拂歌尘散,两两相望,人各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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