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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对长亭晚(上)

    秋日秋风虽是让人总生出凄凉的惆怅,却好在过得很快。

    眨眼间,两月过去,日子还算是过得平静安和,年关将至,某些事,也是该迎来一些改变了,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总会改变,而且,还会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改变。

    阿淼还记得临盆的那一日,黑云压城,沉甸甸地盖在皇城之上,天空显得特别的低,似乎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色的迷蒙里,像是要下雪,好似一张快要哭的脸却又强忍着,扭曲而压抑。

    酉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在从寿慈宫回月落阁的路上,阿淼突然觉得,像是什么东西漏了下去,低头一看,双腿之间一股热热的液体混合着血,顺着小腿肚倾泻而下,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懵,接着只听得素尘惊呼道:“快,快请御医!昭仪要生了!”

    阿淼似乎是被这一声给提醒了一般,立刻感到腰间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

    他,又或者是她,终于要来了吗?

    宫人们七手八脚,慌乱地将阿淼抬回月落阁,有人忙着烧热水,有人忙着去禀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所有人手忙脚乱。

    素尘大汗淋漓地狂奔至御药局,管事太监迎了出来:“素尘姑娘,找安医师吗?真不巧呢,安医师出诊去了,您这是有什么事吗?”

    “什么?!出诊去了,去哪宫了?”

    “盛华宫,丽贵妃娘娘那里啊,这才刚去没多久呢。”

    “这可如何是好,昭仪快生了.......”

    “啊?昭仪要生了?这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月吗?”

    “昭仪胎像一直不太稳,这不怕什么就来什么,还是早产了……那还有其他哪位御医在吗?”

    “甭说,还真不巧,就在你来之前,盛华宫的望秋姑姑来了说临江王殿下突然病倒,韶云阁的医师们都束手无策,将所有的御医都召了过去会诊.......”

    “所有的御医?!”

    “对啊,所以姑娘你看啊,这御药局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素尘一听更是焦急万分,没等管事太监再说什么,掉头便往盛华宫而去。

    痛,一阵甚于一阵的痛,像是有人举着大锤反复地,狠狠地,反复碾压捶打着,那条孕育了九个月的鲜活生命正在勃勃地展示着快要破茧而出的力量,伴随着难忍的剧痛,宣示着即将来到这个世界。

    “素尘,素尘呢……”

    “素尘去御药局请安医师了,昭仪您再坚持一会儿……”

    阿淼痛得浑身无半点力气,手里握不住任何东西,身体像是被逐渐撕扯开来。

    真的要来了,这次是真的……

    与此同时,安菡却跪在盛华宫寝殿里,看着丽贵妃关云舒懒散地躺在卧榻上,不紧不慢地吃着水果。

    这时,望秋走了过来:“娘娘,月落阁的素尘在宫外,说姚昭仪快生了,想求娘娘放安医师过去接生。”

    关云舒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安菡,冷声道:“望秋,御药局其他的御医现在全到瑞祁那里了吗?”

    “是,都遵照娘娘的吩咐,唤去韶云阁了。”

    “那就好,那素尘愿意在宫外继续求,就由着她去吧。”

    “那月落阁那边……”

    关云舒突然将手指放在额侧,作痛苦状:“本宫还是觉着头疼,不太舒服,安菡还须得留在这里侍疾。”

    安菡心中焦急,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只得道:“臣方才已为娘娘把过脉,娘娘只是心神不宁导致头疼,臣也开了方子,眼下此处也用不着臣在此,姚昭仪那边…….”

    “这女人生孩子谁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这么多人都过来了,就唯独姚昭仪不行?遣个稳婆过去不就行了,何需安医师亲自过去?”

    “娘娘,姚昭仪此胎一向是臣看顾,且胎像一直不太稳固,加之又是早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怕是担当不起……”

    “本宫虽然被禁足,但位分仍在,你一介低贱医女也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臣并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本宫是贵妃,众妃之首,这个后宫除了太后,还是本宫说了算吧?怪就怪她倒霉,早不生晚不生,偏巧赶上本宫与临江王身子都不舒坦的时候生,怪得了谁?”关云舒说着,打了个呵欠,又装模作样地揉了揉额头,“未得本宫准允,你不得离开盛华宫半步。”

    “娘娘!”

    “本宫困了先睡一会儿,你且候着吧。”

    说完,关云舒翻了个身躺下,望秋放下纱帘,丢给安菡一个禁言的眼神。

    安菡心中仿佛被无形的大石给压住,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盛华宫外,来回徘徊的素尘更是急得满脸通红,汗珠像雨水一样,直往下掉,也不知道这会儿,阿淼那边怎么样了,她的身边只有几名宫人在,已经孤立无援。

    这时,望秋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素尘:“姑娘请回吧,娘娘身体欠安,需要安医师留下侍疾。”

    还没等素尘回答,盛华宫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就这么一瞬间,素尘的心跌到了谷底。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素尘狂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光,怼了,还有长公主殿下,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素尘顾不上多想,立刻拔腿往喜安殿跑去。

    月落阁,此时已乱作一团。

    “昭仪娘娘,用力啊,用力.......”

    “再用力啊,再用点力啊......”

    阿淼两手拉住床棂,几乎将牙咬碎,她的脸白得可怕,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沙哑,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水将枕头,被褥全部浸湿。

    已经两个时辰了,没有任何进展。

    稳婆站起来抹了一把汗:“这样下去不行啊,昭仪娘娘没有力气,孩子的头卡在产道,难产了啊……”

    阿淼脸上的水珠已经分辨不出来是眼泪还是汗水,手心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着,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却死死地抓住稳婆:“你们都听着,若……到了最坏的地步…….不必管我,但是必须……必须保住孩子……”

    “都必须保住!”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卿涵一手拉着素尘,一手拉着安菡,疾步冲了进来。

    “本公主在此,命令你们,无论用任何方法,必须保证母子平安,否则,不待皇兄怪罪,本公主就先拿了你们的命去给昭仪母子陪葬!”

    安菡握住阿淼的手,迅速把了一下脉,道:“昭仪体力消耗过大,气血不足…….”说完从药箱中拿出一粒药丸塞到阿淼嘴里,“快,快嚼碎了吞下去,吞下去就有力气了……”

    阿淼忽然皱眉,眼中流出泪来,极度的痛苦让她已然没有了半分力气。

    “安菡…….孩子,保孩子……”

    “不,我会让你和孩子都没事的,你要相信我…….快,快嚼了吃了!”

    一次次疼痛得声嘶力竭,那声音凄厉惨绝,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让屋内所有的人,心都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素尘紧握着阿淼的手,湿热的汗水一颗接着一颗地滴了下来

    “昭仪娘娘,再坚持一下,就再一下......”

    “用力啊娘娘,憋住气,用力啊……”

    就这样的痛苦煎熬总,也不知道过了漫长的多少时辰,就在素尘感觉到双手已经酸痛到麻木之时,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长空,稳婆手中举起一个周身通红,皱巴巴的小东西,一边扭动着软软的身子,一边啼哭着,呱呱坠地。

    安菡和素尘同时松了一口气,看向阿淼,她的脸上全是凌乱的汗水和头发,虚弱地含着笑意看着稳婆手上的婴儿,泪水汹涌。

    “阿淼,你看到了吗,孩子……孩子出来了……”素尘激动不已,胡乱擦了一把困顿的双眼,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小心地用红色的锦被包起来放到阿淼面前,“你瞧,长得好好看……”

    安菡也擦了一把汗,瘫软在地,笑着,喘了口气。

    屋外,焦急等待的卿涵听到婴儿的哭声,立刻站起来对着夜空中的明月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阿淼,你可吓死我了,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卿涵坐下来,抓住阿淼的手,“若不是素尘及时跑来喜安殿寻了我去盛华宫将安菡放出来,你就…….”

    阿淼虚弱地眨了眨眼,说不出话来,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一旁的素尘身上。

    素尘心领神会,对卿涵道:“公主也守了一夜,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待昭仪恢复体力,他日再行去喜安殿谢公主救命之恩。”

    “哦,对对,刚刚生产完肯定是累极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过两日再来看你……”卿涵忙起身来走了出去。

    阿淼用力地侧过身,看着尚未睁开眼睛的孩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柔柔的笑意,她用鼻尖轻轻地碰了碰那软糯的脸蛋,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安慰,眼泪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泪水了落在孩子的额头上。小小的婴儿似乎有所感应,竟是皱了皱眉头,忽地睁开了明亮的双眼,滴溜溜地看着阿淼看。

    是夜,承安殿。

    刘裕匆匆走进寝殿内,瑞清直着身子坐在卧榻上,一手撑着床沿,闭着眼睛,微寐着。

    “皇上,皇上……”

    瑞清睁开眼:“月落阁如何了?”

    “恭喜皇上,姚昭仪诞下一名公主,眼下母女平安。”

    “公主?”瑞清好似立刻清醒了过来,坐起身,笑了几声:“哈哈……好,公主好……”

    “皇上这是准备过去月落阁瞧瞧?”

    瑞清似乎心情大好,点了点头,正欲下床穿鞋,忽又想起了什么:“姚昭仪此时应需要休息,朕还是明日再去瞧好了……对了,乳娘去了吗?”

    “回皇上,已按您的吩咐,派去了。”

    “好……还有,刘裕,记得明日一早你亲自去月落阁宣旨,姚昭仪诞下公主有功,晋为嫔,赐封号慧,顺带把朕方才选好的那些赏赐一并送去。”

    “是,奴才遵旨……”刘裕应着,笑了笑。

    “你笑什么?”

    “奴才是觉着,不过是名公主,皇上竟是比当年临江王降生欣喜更甚……”

    “你不懂,女儿好啊,可是免了朕很多烦恼,朕今夜可算是可以睡个踏实觉了……”瑞清说着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呵欠,顿感一阵疲惫袭来,放松地伸了伸双臂,躺了下去。

    刘裕放下床帘,出了寝殿,对门外值夜的太监吩咐了几句,趁着夜色,往宗礼门外那棵大榕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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