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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断剑客

    时逢初夏,天气还未炎热到令人烦躁,但已开始展露与暮春不同的气象,花大片的盛开,叶也绿得抢眼起来,十八岁的陈木最爱这样的季节,因为当年他便是在这样的时候进入的清风门。

    他还记得魏长老带他踏入山门的那一眼,气势雄伟的清风大殿,浓荫遮蔽的参天古树,向天长鸣的珍禽异兽,衣衫飘飘如仙人的门派弟子,就这么猛地撞入他心里,再也抹不掉痕迹,这里是修行者的世界。

    后来枯燥的课业让他对修行一事有了不同的认识,但没有稍减他的热情。虽然入门已三年他还是个普通弟子,甚至下山历练的次数都很少,但是当他知道整个东山州都赫赫有名的清风三侠是自己的同门后,心中的热血依旧沸腾了起来。

    如今这个陈木最开心的季节,他却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心中无比敬仰的清风三侠以及清风门,碰到了麻烦。

    一个自称乌重的独行客在找清风门的麻烦,这类修行者大多独来独往,倚仗身负绝技恣意行事,亦正亦邪难以捉摸。在平时,独行客不会与门派结下仇怨,毕竟无根无脚,难与长久经营根深蒂固的地头蛇争胜,但这个乌重已经多次袭击清风门的各处产业,打伤大量清风门人,据被袭击者事后回报,乌重在找一个人。也因乌重虽有伤人,却未曾害其性命,清风门尚未下达追死令,只教各地门人加强防范,同时派遣“清雨剑”冯雨轻来追捕乌重。

    陈木有一个要好的同门也被袭击过,据他后来讲起,那个乌重出手的时候平平无奇寡淡至极,但偏偏无法抵挡,好似那一剑本就该指在自己的喉咙之前一样。在制伏对手后,乌重没有严刑折磨,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并且在得到回答之后转身即走,似是并不在意有没有被骗,亦或是笃定自己得到了确实的信息。

    对于这么一个神秘古怪的独行客,陈木心中充满了忧虑。所以当冯雨轻今日下山追凶时,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追上去,告诉她多加小心。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迈开脚步,只是默默仰望着,看她飒爽的身姿在出得山门后凭空而起,直向山下飞去。

    冯雨轻出离山门后,直奔山下梅花镇而去,她并不清楚有个叫陈木的少年在为她担心,但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当初的清风门只有双侠,这些年她自己凭掌中剑一点点打出名声,独斗梅山三怪,剑斩河北雌雄大盗,智破海东郡兽患,天元剑会力压七星双剑,凡此种种才让双侠变成了今天的三侠,这世间只有闻风丧胆的贼修宵小,没有临阵思退的清雨剑!

    冯雨轻来到梅花镇,是来寻找最近一次被袭击的稻禾酒楼的“卫仕”雷明。所谓卫仕,是修行门派派驻于乡野城镇的护卫者,保卫当地不受阴鬼狂兽和邪修的侵扰,同时宣示势力范围,是天下秩序的直接维护者,也因此大多会派出经验丰富修为高深的内门弟子甚或亲传弟子来担任。

    当她来到小院时,雷明正出门,见到是她,立即抱拳行礼道:

    “雨师姐,正要去镇口迎您”

    冯雨轻抱拳还礼,问道:“雷师弟,伤势如何了”

    雷明摇了摇头,叹道:“多谢雨师姐关心,其实我所受的都是皮外伤,那乌重几乎是一击便制住了我,我强行挣脱,才被一时废掉了双手,如今已是并无大碍”

    冯雨轻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的修为,在内门弟子中已算不俗,也无法撑住一个回合吗”

    “正是如此,好在他意不在杀人,否则我们不知道要失去多少同门手足,只是,他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玉佩?”

    “对,雨师姐,你可曾见过门中有谁随身携带黑色玉佩吗”

    冯雨摇了摇头,“并未见过”

    雷明长叹一声,“这样的糊涂事,还要再来几次呢”

    话一出口,雷明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师姐,那天交手之时,虽然他出招甚少,但打伤我的那一击,真气在体内多次冲撞,很像……”

    “像什么?”

    “开阳真气”

    冯雨轻听闻,沉吟片刻,说道:“雷师弟,此事你不必再多追查,继续卫护好梅花镇的一方平安。乌重之事,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雷明抱拳:“此事凶险,师姐多加小心”

    “雷师弟保重,我一定拿下乌重,带回门派发落”

    冯雨轻说罢离开了梅花镇。

    告别雷明后,冯雨轻在心中细细思量,开阳真气,难道会是那个人?可是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失踪了很久,现在为何会找上清风门?玉佩?门中到底何人会佩戴此物?或者,只是个误会?怀着重重的疑问,冯雨轻来到了河洛镇。这里,可能会有答案。

    河洛镇是东山州中南部的一个小镇,洛水支流从镇中穿过,因而得名。这里本是个平静安宁的普通小镇,因为七星门就在镇外三里,也一度人来人往十分繁荣。但在去年,七星门一夜之间被灭门,掌门惨死,弟子大多被杀,门中七子不知所踪,失去护卫者的河洛镇被阴鬼侵扰,动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承平司重新将河洛镇划归清风门才算安定下来。江湖传言,七星门曾与邪修组织存在往来,因争夺秘宝发生龃龉而遭灭门,不过真相如何,已无人知晓了。

    那场惨案后,荒草藤蔓爬满了墙垣,只有野狐黄鼠在旧日殿宇中流连觅食,行路的旅人也会远远避开此地,这里渐渐地变成了一个荒冢,埋葬着无人知晓的过去。

    冯雨轻的到来打破了这里荒芜的宁静,穿过倒塌的残壁与梁木,路过早已干涸破败的莲池,再经过一座演武场,便来到了正殿七星堂前。此时的七星堂,虽然也是一片残破的景象,但殿中神武大帝残像的供桌上,却赫然摆放着一块牌位,甚至还有新鲜的贡品瓜果。冯雨轻明白,自己找对了地方。

    她慢慢走到供桌前,看到牌位上清楚写着“七星三十剑君赵沉岳之位”,正当她要再靠近一步时,耳边听得有人轻喝“退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掌风。

    冯雨轻当即向后飘去,心念微动,剑鞘自行飞起,打散了那道掌风。只见一人从侧殿走来,挡在了她与牌位之间。

    仔细望去,只见那人眉头微微皱起,嘴唇紧抿,面庞棱角分明,眼中有着冷淡的光,似是要将来人看到灵魂里去。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冯雨轻眉毛轻轻挑了挑,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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