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

    温仙月上任那天,正值霜降。

    常青的松树枝上挂了一串小小的冰霜,路边的野花也被寒露封印了香气,正恹恹的郁郁寡欢。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温仙月从城西宅子经过炊烟袅袅的长街,街坊间蒸笼摘开,白气一溜烟窜到天上,不见了踪迹,小贩的吆喝声还未出现。

    一个时辰后人声鼎沸的大街,此刻方醒,惺忪着眼准备最后一天的忙碌。

    车轮停止转动,温仙月掀开帘子,印着“大理寺”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她终于达成了第一个目标。

    提着裙摆,一步步稳踏着台阶走下马车,温仙月呈着官印和任职文书,站在寺前时,才有些切实的真实感。

    虽说她不在尚司府任职,但上任头天,按例应当按照女官衣着打扮。

    体贴修身的靛蓝色洋缎官服加身,胸前的位置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簇盛开的水仙花,四周祥云点缀,花纹样式繁琐又精致;衣袖宽大,她双手交叠放置腹前,飘逸的袖口摆至膝盖。

    背脊挺拔,体态端庄。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梳成双环样式的飞仙髻,加以白玉彩云冠,两柄步摇安静垂着珍珠坠子;小巧白嫩的耳珠坠着与发冠配套的白玉莲花耳铛,因着她下车的动作轻晃着。

    这样的打扮对她来说已经算是隆重,做起事来还有些不便,若是在尚司府,成日都要这样装扮。

    好在她来了大理寺,平日里应当可以着便服,只有宫宴或者其余较为正式的场合,才需要如此。

    深深望了一眼大理寺的府门,温仙月才迈脚上台阶,正式踏进这个她一心想进的地方。

    刚进大理寺,她的出现就引起了大理寺官吏的注意,几天前他们就听说大理寺要来一个女官,心中揣着好奇,盼了几天才把她盼到。

    成日里为了案子奔波的众人甚少见女眷,虽说大魏民风开放,但手里头事务繁忙,就是回家见见家人,都坐不了多久。

    故而温仙月出现在众人眼中时,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姣好的容颜洁白无瑕,略施粉黛,便面若桃花,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犹如清晨含苞欲放的栀子花般清丽,一瞥一笑间,出尘脱俗。

    之前他们还对这个女官大人嗤之以鼻,好好的尚司府女官不做,跑来大理寺蹚什么浑水。

    如今一见,那么个天仙般的人物到来,先前的不屑统统抛之脑后,全然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温仙月站在那儿四处张望了片刻,便有人得了消息出来接待。

    “请问可是温宜侍,温大人?”

    陈叔听了齐雁云的吩咐早早就来大理寺候着来,所以一接到消息就赶到了。

    温仙月含笑行礼,姿态谦卑,一点都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子:“正是,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陈叔挤眼笑着,眼角的褶子堆成几道沟壑:“下官是大理寺的主簿,这里的人都叫我陈叔,温大人便也唤我陈叔吧。”

    温仙月看着这个和蔼的前辈,笑得温和又客气,俯身又是一礼:“见过陈叔。”

    “诶。”陈叔忙扶住她:“大人不必客气,您的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行李也给大人放置好了,大人随我去登记吧。”

    太后本想将城北的一座二进的宅子赐给温仙月做府邸,被温仙月婉拒了。

    那么大的宅子,她也只是和李听眠住,再者大理寺和尚司府都有专门的住处,平日里定是不常回府,也犯不着招奴仆伺候。

    故而只要了一座一进的宅子,位于城西,离大理寺和尚司府都不远,环境幽僻,于她而言管够。

    陈叔接过她手中的官印,温仙月轻声道谢:“有劳陈叔了。”

    摇曳的身姿飘过众人眼前,离得虽不近,他们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染上香气,沁人心肺。

    之后温仙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群青年才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于池搭着孔余的肩膀,神情得意:“新来的温宜侍是不是特别漂亮,那日我随齐大人去赵府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会儿我就觉得温宜侍的容貌简直惊为天人,没想到今日一见,更甚一筹啊。咱大理寺终于来了个能看的。”

    孔余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嘲笑道:“你也知道自己其貌不扬啊,真是少见你有这般自知之明。”

    于池举起拳头,佯装恐吓:“你那说的什么话?不想活了是吧。”

    “我觉得温宜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上京城贵女多出才女,却少有以美貌冠名的。

    纵使是素有上京第一贵女称号的丞相嫡女孟遥雪,和温宜侍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听说温宜侍是江南人士,江南水乡多柔情,养出一个仙女,也不足为奇。”

    所说有理,众人点头称是。

    人群中忽地传来一声讥讽,众人寻着声源看去,只见林景致专心擦着剑,神情淡漠。

    “徒有虚表,在大理寺有何用?有本事、有能力,才能让人信服,不然一介女子……”眼眸一沉,林景致抬手一挥,长剑破空,“这里就不是她能来的地。”

    说罢他一个人自顾自地离开,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孔余抱胸撇嘴,唇瓣轻动,啧啧作响:“谁惹到他了?”

    大家伙睁着无辜的大眼,连连摇头。

    于池摸着下巴,作分析姿态:“好像自打温宜侍要来大理寺的消息传来,他好像就一直不爽,许是不服他口中的女子骑在他头上吧。”

    于池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也看不上这新来的大人,在他们的固有印象里,女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即使当了女官,做的事也没他们男人有意义。

    眼下心底的想法被勾起,感叹美貌的脑子也沉静下来,确实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有真材实料才是重中之重,好看有什么用,就只能当个花瓶,让人看了心情好点。

    登记完名册,收好官印,陈叔便领着温仙月参观大理寺。

    “少卿大人去上早朝了,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望温大人见谅。”

    温仙月语气轻柔,脸上的笑五分疏离五分亲近:“我既来了大理寺,便也是这里的一员了,陈叔不必如此见外。”

    “大人便是大人,再怎么不见外,该有的礼数要有。”

    二人谈话间,已行至练武场。

    齐雁云手下的人,除去休沐日,每日清晨都要在此练上几个时辰,就连齐雁云本人也不例外。

    卯时上朝,他一般寅时便起,练上半个时辰的剑,再去早朝。

    严寒酷暑,从无一日偷懒。

    “这里便是练武场,大人闲来无事,可以到此处看大家比武。”

    温仙月刚要笑着应声,突然神色一变,拉过陈叔闪到一边。

    只听叮地一声,一柄长枪越过二人面前,直直插进后面的柱子,整个枪头都没入其中,可见其力道之大。

    陈叔被吓得不轻,转头一看温仙月镇定自若,顿时有些羞愧,稳住心神刚想质问,便听练武场上传来一声怒吼。

    “林景致,你他妈想干嘛?”

    是于池的声音,他双目瞪圆,怒不可竭,刚才他看得分明,那一枪就是朝着温仙月去的,若是没有避开,怕是会当场命丧枪下。

    “你疯了!”

    温仙月抬眼看去,只见被于池吼的那人毫不在意,甚至挑衅地回望她,十分嚣张。

    “这一枪都躲不开,趁早卷铺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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