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

    “我是谁?”温仙月冷笑一声,“三千凡尘,在摄政王殿下面前,我如何谈得上名号。阮家世代忠义,在当年的江南一带也算得上去名族大家。阮大人本是江南巡抚,得先帝托孤,授以御史大夫兼太傅二职,调入上京为官。在位十余年勤勤恳恳鞠躬尽瘁。一心辅佐幼帝政务,再无二意。世间谁人不知,阮大人为官清廉,待人宽和有礼,政绩斐然,是大魏不可多得的肱骨之臣。”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住眼中的泪意,挤出一丝嘲讽:“阮大人在位时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想来殿下比下官更清楚。可即便如此,当年事发之时,殿下仍然选择相信了所谓的证据,抹杀了一个忠臣的平生,不是吗?自古以来,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样的事还少吗?”

    温仙月仰起头,眼神坦然清澈,坚定决绝:“如今大魏政局割裂,奸臣当道,连赵崇那样的官都能一手遮天,遑论更上之人。扶奸邪,除忠良,大魏风气,可怨可叹。既如此,自会有正义之士讨明公道,我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阮平铮大人在世时,虽与您政见不合,但在他眼中,殿下是真正心怀天下、并能带给百姓盛世之人。您就真的愿意,真相永远蒙尘,忠臣不得瞑目吗?”

    她的话让江如洵心里一震,当年的事重新浮现在眼前。当年阮平铮被人告发贪污,他还没反应过来,所有证据全部摆在明面上,铁证如山。可是这一切太过顺利,就好像计划好的一样,他深觉其中有异,但终究没能阻止。

    事发三天后,阮平铮在狱中畏罪自裁,贪污一案,至此盖棺定论。

    他沉下眸,眼帘下眸色幽暗,如黑夜般沉寂淡漠,江如洵抬起头,神色复杂,眉间划过一丝异色,沉声道:“此事牵扯太多,你想翻案,没那么容易。”

    “来之前我就想清楚了,纵使等着我的是龙潭虎穴,我亦甘之如饴。我深知此事不易,但我相信,邪不压正。终有一天,真相定能暴露在世人眼前。为了那天,便是要以我的性命交换,我亦不会犹豫半分。”

    江如洵松开她的脖颈,眼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似悲凉似震撼。

    “当年一事,细说起来,本王的确有愧。不过此案如若重见天日,势必会动摇大魏如今的局势。本王不想,也不愿。今日放你一马,不治你私闯之罪。只是日后,本王不管你如何查证,切记,都不要查到本王跟前。如果再被本王撞上,即便你真是个能人,本王也会不留情,斩草除根。”

    他毫无半分情绪的话落入温仙月耳中,惊得她心脏一颤。她猛然抬眼去看他,对上他冷漠淡然的双眸,无声的对峙。

    江如洵眸光沉沉,像是警告,又像是劝告。

    温仙月还来不及分辨,江如洵便起身离开。

    门口的那两名官吏连忙起身行礼,恭恭敬敬:“参见摄政王殿下。”

    江如洵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温仙月躲在暗处,恰好能将他的话听清:“本王许久不来都察院,今日竟然碰上一只老鼠。转告你们大人,新年将至,是时候好好打理了,别再放了老鼠进来,损坏卷宗。”

    那两个官吏真以为是里边生了老鼠,顿时一阵慌乱,放下手里的事就想进去找老鼠。

    “殿下恕罪,下官这就去将老鼠赶出去。”

    江如洵抬手拦下他们:“赶走一只,还有第二只,与其见一个抓一个,还不如彻底清查。先忙你们的事吧,听你们大人安排。”

    两人对视一眼,躬身应下:“是。”

    江如洵微微颔首,最后往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恭送殿下。”

    温仙月躲在暗处,眉头紧皱。

    他这哪是在说老鼠,分明是将她比作老鼠。她愤愤地缓口气,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看那两人回到原位坐下,她估摸着林景致他们快要完事了,眼下也没有多的时间去细看卷宗,只能将其收好复原,择日再来。

    只是下次都察院的看守势必会更加严格,她要在想进来,岂是那么容易的。

    江如洵是铁了心要阻挠她,可她又岂会轻易放弃。

    温仙月揣着心事,原路返回,装作闲逛的样子转回卷宗所大门,正好遇上林景致他们。

    “温宜侍,我们已经搬完了,可以回去了。”

    “好。”

    暖炉里的木炭无声燃烧,温仙月将脑袋搁在膝盖上,想到江如洵对她说的话,心情无限下沉。

    今日在江如洵面前挑明了自己的目的,他虽然好心放过她,却不希望她继续调查此事,今天的情形,不会再有下次。

    可是当年那事,江如洵也有牵扯其中,怎么查都绕不开他那一环,她调查的过程中,肯定会再撞上他。

    温仙月支起火钳翻了翻木炭,收回手重新进入深思。

    先不去想以后的事,她现在,得先知道当年案情的始末,寻找突破口,只有掌握了更多的情报,才更有利于她的调查。

    理清思路,温仙月将此事暂时抛到一边,揉了揉自己因蜷缩发麻的双腿。

    眼下已是深夜,齐雁云竟还没从皇宫回来?

    温仙月抻抻腿,密密麻麻的感觉瞬间刺激得她小声惊呼,筋脉也阵阵发软。她撑着椅子站起身来,好一会儿双腿才恢复知觉。

    烛台里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孤零零的灯芯立在其中,面临着熄灭的危机。

    温仙月重新系上大氅,她打算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遇上齐雁云,一直坐在这里等,也怪无聊的,没遇上的话,她还能回房把典籍拿来,好好看看关于血蛊的记载。

    推开门,漫天的飞雪争先恐后灌入她的颈间,微凉的冷意取代温暖,叫人徒生悔意。

    温仙月的眉上、长睫上很快蓄起一层白霜,她仰起头望着夜空,眸光淡淡的,闪着细碎的光影。

    又下雪了啊……

    她拢紧大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漫步。

    白日里逐渐褪去白衣的万物,再次承受苍天的恩赐,银装素裹。天空呈暗蓝色,簌簌的雪絮迅速坠落,融入大地。

    温仙月走了一会儿,肩上、头上、发梢上全都落了个白,她吐出一口白气,在大雪中微微发颤。

    早知道就不出来了,温仙月抬手掸去领口处的雪花。可是已经走了那么远,再回去又很费劲,索性一股脑往前走,她不常见到这般大的雪,借此机会好好看看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突然一片豆大的雪花飘落在她的鼻尖,正好盖住那颗红痣,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伸手去碰那片雪,脚下一时没注意,踩到了垂下的大氅。

    她脚下一绊,刚想稳住身子,脚底又忽然一滑,顿时失了平衡,控制不住往前倒去。

    摔倒也无事,反正地上有雪,摔在地上也不会很疼,就是有些狼狈,好在这里附近没有别人。

    “嗯!”

    耳畔传来一声闷响,温仙月意料之外的没有摔在冷硬的地上,而是落入一道宽阔的怀抱,脸颊蹭上顺滑厚实的布料,那人身上清冽的竹香取代了雪夜的无情,让人心生温暖,安定下来。

    她双臂用力,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冷不丁被人揽住腰肢,又跌回他的怀里。

    “齐大人!”温仙月突然恼羞成怒,低吼出声。

    既然已经心有所属,如此招惹她,把她当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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