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趣

    破晓时分,天刚蒙蒙亮。

    昨夜大雨洗刷万物,碧叶清濯,天朗气清。几声鸡鸣啼空,晨钟连连,传遍整个大明寺,唤醒沉睡中的人。

    残存的雨珠顺着枝头的弧度滑落,坠入一汪清泉,回归大地。

    禅房内,檀香悠悠,烟雾氤氲弥漫,缓缓上升又翩翩而落,香味沉稳轻和,让人闻着心安。

    卧榻与外间一帘之隔,暖黄色帷帐时不时拂动而起,隐约可见卧榻上躺着的女子,眉眼柔和,鼻尖挺翘。

    她头上裹着厚重的纱布,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那处,胸膛微微上下起伏,凑近才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秀发懒懒地披散在方枕上,脸颊两侧的乌发透亮,更衬得她肌肤雪白,近乎病态。双颊泛着不寻常的潮红,额上全是冷汗,脖颈处的衣襟被汗水打湿,濡湿一片。

    脖颈上的红痕消了不少,眼下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用了上好的药膏,散着好闻的清香。

    齐雁云掀开帷帐走近,凑上去替她将露在外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伸手抹去她额上的汗珠。

    高烧已经退,只不过还有些余热未散,

    他起身关上敞开的窗户,早秋寒凉,要是在吹了风,她这病怕是要拖更久。

    做完这一切,齐雁云坐回床榻边缘,静静注视着眼前沉睡的姑娘,将她的脆弱全部纳入眼中。

    他已换了身玄衣,肩头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了,他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那风凛刺得很重,昨夜他处理完阮今月头上的伤口,确认她身上没有其他的伤时,才闲下来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齐缨替他上药时,十分聒噪,一直数落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再拖下去都要失血过多昏厥了,他竟还能挺那么久。

    “啧啧啧,师兄不愧武功高强,受了这么重的伤,眼睛都不眨一下,感觉这血不是你流的一样。亏得你还记得给自己处理,我还以为你能继续硬撑呢。”

    齐雁云笑骂道:“你小子上药就上药,哪儿来那么多话?”

    齐缨瞥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眼他的伤处,鲜红的血肉都翻出来了,正汩汩地向外流血,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本想着手重点让他长个教训,但见他腮帮子咬得紧,齐缨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师兄你受伤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待师母看到,又该哭红眼了。”

    齐雁云视线落到屋外,乌云已散,零星几颗星辰闪着微弱的光芒,肩膀有一阵刺痛,他撑在桌上的手霎时紧握,好一会儿疼痛才过去。

    “既然知道她会担心,就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他声音很哑,气息有些不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齐缨努努嘴:“师母鼻子那么灵,不说她都会知道你受伤了,我们守口如瓶也没用啊。”

    替他裹好纱布,齐缨撤了手,到一旁的水盆里去净手,十指交叉,洗净指尖的血渍和药粉。

    齐雁云一点也不注意身上的伤,三下五除二将衣服穿好,整理衣襟时下意识耸了耸肩,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呼出声。

    “那我就等伤好了再回山庄,你们可别给我走漏风声了。”少年站起身来,眉眼坚毅,仿佛刚才的苍白脆弱都是错觉,他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一股朝气,唇边的笑容和煦,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齐缨瞧着面前高大的少年,他正垂眸系紧手腕上的护腕,黑瞳半遮,朗眉星目,饶是那抹清润的笑意,都挡不住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的放荡不羁的恣睢肆意。墨发梳得高高的,玉冠润白清透,更显得他气宇轩昂。

    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同齐雁云游历江湖事,会有那么多姑娘倾心于他。

    他师兄这副样貌,武艺又高强,很难不沦陷好吧。

    要是他是女子,他都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齐雁云穿好衣服,才注意到齐缨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常变成了现在的热烈,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炽热,惹得他一阵寒颤。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一挑眉,眼神嫌弃又无奈,出声将齐缨从自己的脑补中拉回来。

    齐缨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尴尬地打着哈哈,试图掩盖自己荒唐的想法:“没什么没什么……我,我只是在想师兄和那位小娘子是什么关系啊?”

    齐雁云淡淡扫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长剑走出房门,临出门时丢下一句“和你没什么关系”,人就消失在了门口。

    齐缨被他弄得一阵无语,愤愤地收拾好这里的狼藉,出门跟上他,嘴里还喃喃着:“看我回家告不告你的状!”

    走过几间禅房,齐雁云来到阮今月的房门口,刚要敲门,齐灵恰好从里边打开门,二人迎面撞上,一时无语。

    齐雁云顿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他正想询问阮今月的状况,就对上齐灵戏谑的眼神,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停在了齿间。

    齐灵自然没有错过他那精彩的表情变化,难得这个平日里巧言善辩的师兄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她回去得好好跟师父师母说说。

    齐雁云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坏心思,只是眼下他更担心阮今月的情况,不自然地咳了声,问到:“她怎么样了?”

    齐灵眨眨眼,故作不解:“谁啊?”

    齐雁云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说是谁?”

    齐灵撇撇嘴:“那我不知道人家名字,怎么知道你说的谁啊?”

    眼瞧着齐雁云整个人烦躁起来,齐灵也不敢再打趣他了,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刚喂下药,烧还没退,衣服我已经给她换好了,除了脑后的伤和脖子上的伤,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口。就是她这内伤有点重,真气紊乱,怕时间久了,会伤着筋脉。”

    齐灵敞开门迎他进去,房内的草药味很重,愁苦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齐雁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齐灵。”他喊住齐灵。

    齐灵往里走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怎么了师兄?”

    “你去找主持要点安神香来,最好是味重一点能盖住草药味的。”

    齐灵不明所以:“这屋子里已经点了香了,还需要点安神香吗?”旋即反应过来,应该是里边躺着的那位闻不惯药味,他才会想着用别的味道压下去。

    忽略齐灵不怀好意的眼神,齐雁云一把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整个人丢到门口,不耐道:“快去。”

    “诶诶诶!去了去了!”

    齐灵顺了顺自己被他弄乱的头发,翻了个白眼,正想离开,眼睛一眯正好看到远处走来的齐缨。

    她可不能让这小子坏师兄的好事。

    “师姐,师兄……诶?诶?诶?”

    齐缨还没问出口,就被齐灵揽过脖子强行拉走了。

    “师弟跟我走一趟吧。”齐灵笑得人畜无害。

    齐缨伸长了手欲出声求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快被她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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