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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陵遇刺

    东宫太子府。

    “本太子不需要你这样顽固的太傅。”

    太子陌上修将笔墨纸砚全都扔在地上,汉白玉石地面瞬间蔓延一团团墨汁,宫女们吓得全跪在地上。

    这是太子赶走的第十位太傅,每一位太傅在东宫太子府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天。

    太子嫌弃这些太傅迂腐无趣,想尽办法捉弄他们。

    这第十位太傅学识人品皆是上等的好,他对太子也是宽威并用,授课时候引经据典,生动形象,并非太子口中的迂腐如朽木。

    奈何太子就是见不惯这些老头子,趁他在太师椅上打个盹的空隙,画了一只乌龟贴在他的胸前。

    太傅一觉醒来看到胸前栩栩如生的乌龟,气得不行,颤巍巍抖动着胡子敢怒不敢言,便要太子将今天所授的《尊师重道》篇,结合自己言行写一文章。

    太子最怕写这些,当即便发作,将第十位太傅赶出了太子府。

    当朝太子,陌上修,三岁被立为太子,性格孤僻。

    几年前。

    皇后无子嗣,太子迟迟未立。

    皇帝病重时,朝中大臣数日连奏:立太子,安社稷。

    母族势力强大的苏太后最后一锤定音:立最小的皇子陌上修为太子。

    苏太后对太子极为严苛。

    她为太子请了几位学识渊博的太傅,奈何陌上修自从被立为太子他的母妃不见了之后,性格越来越乖张,不是把太傅气走,就是把人直接赶走。

    苏太后忧心不已,皇上病重,更不能轻易废太子。

    这一日,皇上精神尚好,神识清明。

    他召见了卫丞相。

    “朕沉疴于床,朝局繁杂政务辛苦丞相了。修儿品性不坏,但性格乖戾,朕无嫡子,这也是朕一直未立太子的原因。几年前朕病重,母后立修儿为太子,丞相与朕都清楚其中缘由。太子已换了好几位太傅,母后也为此忧心不已,朕身体如此,又如何放心把储君之位给到这样的太子?陌上皇室与将军府渊源不浅,朕想修儿拜秦将军为师,也许只有他能够改变修儿了,丞相觉得如何?”病中的皇上脸色苍白,眼睛布满忧虑。

    “皇上思虑周全,太子慧根不浅,只是有些顽劣,秦将军才华谋略都是南国翘楚,太子能拜他为师,自然是极好的。”卫丞相恭敬回答道。

    “那明天早朝后,丞相与秦将军一起过来朕这里。”

    “是,皇上早点歇息,臣告退。”卫丞相退出翔和殿。

    次日早朝后,秦非煜与卫丞相一同来到翔和殿。

    “臣拜见皇上。”二人行礼。

    “爱卿免礼。今日召见秦将军,是想要太子拜秦将军为师,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启禀皇上,末将不才,恐不能胜任太子之师。”秦非煜本能拒绝。

    “秦将军谦虚了。太子顽劣,需要秦将军这样的人才加以管教,朕才能放心让他继承大统,秦家世代忠良,望将军莫要推辞。太子在将军府若言行不当,将军只管严加责罚,朕不会怪罪于将军。”皇上言辞恳切。

    秦非煜想到秦家祖训,需世代忠心护主,南国太子未来储君德行关乎南国江山社稷的安稳,便只能答应了皇上。

    陌上修听说要拜秦将军为师,当场发作,噼里啪啦摔了很多东西,但遭太后一顿训斥,不得不从。

    当陌上修随着秦非煜来到将军府时,还是被将军府前院练武场那种金戈铁马的气息震撼了。

    当日,秦非煜教太子骑马射箭,太子好不容易跨到马背上,马奔跑时,他吓得要死,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秦非煜只能让齐澜紧随其后,能够随时接住坠下马背的太子。

    太子看到齐澜相随的紧张模样,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就这样耗几天,看你们还不把本太子乖乖送回皇宫去。

    射箭时,磨蹭半天才拉开一张弓,射出的箭完全达不到箭靶。

    一天下来,齐澜累得要命,觉得在战场上浴血杀敌都好过教太子。

    而太子呢,一直嚷嚷着全身酸痛,侍女给他换衣服时,他更是鬼哭狼嚎。

    次日清晨,任侍从如何叫唤,他就是赖在床上不起来,哼唧着没有力气去骑马射箭。

    秦非煜走入太子的房间,一把掀开他的被子,直接将他从床上拉起来。

    “秦将军,你敢如此粗暴对待本太子,本太子要父皇治你的罪。”陌上修眯着眼睛望着秦非煜,尽是对他这位师父的不满。

    “太子尽管要皇上治臣之罪,但是骑马射箭文与武太子一样不能少。”

    “本太子昨天一天苦练,现在全身都痛,让本太子养几天再说。”

    “那本将军就帮助太子去操练场。”

    “你——”

    太子只叫出一个“你”字,便被秦非煜夹在腋下。

    一路上,太子拳打脚踢,气力不小。

    “太子今天骑马射箭没有比昨天有进步,就一直训练下去,不许停歇。”

    “你——”太子咬牙切齿,但是在秦非煜毫不讲情面的铁腕手段下,无可奈何。

    几天下来,太子的尖叫声少了,也褪去了几许皮性,但全身骨骼肌肉奇痛也是事实,毕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子。

    齐澈九人见不得太子那般没有血性的样子,他们几人都是从泥淖里面爬滚出来的,跟随师父时,训练的强度非常人能忍受,他们都没有皱过眉。所以除了师父交给的任务之外,也不喜和太子相处,而太子自恃身份尊贵,更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黄昏时分,全身无一处不痛的太子一人爬着梯子去到将军府后院高高的城墙上,望着东宫太子府的方向。

    若母妃在,必定会是心疼他的,可是自从被带入东宫,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母妃,他午夜噩梦惊醒,哭着要母妃,太后只说,母妃失足掉进了井里,那个总是温柔而笑的母妃从此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他憎恶这看似让人无比艳羡的东宫太子之尊,他想念他的母妃。

    已入初冬,风吹动着他的念想,带来一阵阵凉意,太子裹紧披风,还是不甚寒意。

    “修哥哥,给!”又是那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

    刚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的人都恭恭敬敬拜见他,他既觉得尊荣又觉得厌憎。

    唯独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让他全身舒坦。

    “修哥哥,你的眼睛?”那个女孩诧异地望着他,他知道她是相府千金卫清央。

    “本太子的眼睛怎么啦?”太子难得温和的语气。

    “修哥哥的眼睛让人觉得很温暖。”清央笑得很美。

    太子便记住了那个爱笑说话清甜的小女孩,在将军府不合群的他唯独能够和她好好相处,他喜欢她叫“修哥哥”,而不喜欢她叫他“太子殿下”。

    高高的城墙上。

    清央给太子披上一件衣袍,月白色,很柔软。

    “清央,你怎么爬上来了?”太子拢了拢衣袍,身子顿觉得暖和了很多。

    “修哥哥这几天跟随师父和齐澈哥哥他们训练,应该是很累吧。清央见你一个人爬上城墙,晚上又起了凉风,便给你送衣服过来。”清央也坐在城墙上。

    “修哥哥,你觉得金陵城美吗?”漫天星辰下的金陵城,呈现出一片朦胧的意境。

    “灯火,屋舍,青瓦,飞檐,人影,比皇宫美!”

    “修哥哥觉得皇宫不美吗?”清央转过身,望着太子的眼睛,太子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模糊的面容。

    “皇宫金碧辉煌,是世间最奢华的地方。”

    “那修哥哥觉得我们南国的万里山河美吗?”

    “我还没有走出皇宫去看过金陵城以外的天地,但金陵城是南国的一座城池,南国山河应该也是锦绣万里。”

    太子只在清央面前自称“我”,他喜欢这种没有拘束的相处。

    “清央也只是从上庸走到金陵城,但是沿途皆见弱柳夭桃,亭台舞榭,百姓歌于途休于树,和乐安宁,这便是史书上所撰写的清明社会。

    清央翻阅云熙大陆的历史,最初的云熙大陆也是百姓和乐山河无恙,但因为君王的骄奢放纵无所作为而最终导致群豪纷争,狼烟遍燃,四分天下。

    修哥哥,山河之美,皇宫之辉煌,都是需要明君用心守护,才不会被破坏。”

    清央望着繁闹的金陵城,双脚在空中晃来晃去,话语在历史与现实中穿梭。

    太子侧过脸望着面前的小女孩,眼睛充满探究的味道。

    自母妃走出他的生命后,她是唯一一个说他的眼睛可以温暖人心的女孩,又是这般兰心蕙质冰雪聪明,见他抗拒将军府,便用眼前的美好河山来劝慰他。

    他虽厌恶太子之位,但也不能将面前小女孩描绘的锦绣江山因为他而分崩离析坍塌成废墟瓦砾。

    自这个黄昏后,太子对其他人还是疏离漠然,但对秦非煜这个师父不再是敷衍的态度。

    历经十几天的苦练,又在高墙上吹了寒风,太子病了,高烧不退,全身无力。

    秦非煜上奏皇上,要不要把太子接回宫中由太医医治,皇上传旨,就在将军府由杜太医医治即可,另派一嬷嬷去到将军府服侍太子。

    但是太子任嬷嬷怎样哄劝,就是不肯吃药,眼睛紧闭,一张脸烧得通红,若不及时退烧,非常危险。

    秦非煜接过药碗,扶起太子,用汤勺舀了一勺药。

    “太子殿下,病了就要吃药才能好,听话,师父喂你。”秦将军倒是少有的耐心。

    太子紧闭双唇。

    秦非煜颇有几分无奈。

    “师父,让清央试试。”

    清央先用一块湿毛巾放在太子额头上,然后接过师父手中的一药碗,坐在床沿上。

    “修哥哥,清央三岁时生病就勇敢的一口把药喝下,修哥哥是男孩子,肯定比清央更勇敢。”

    太子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张认真的脸,脸上布满担忧,而她的温声细语弥漫着一层蛊惑人心的暖意。

    他挣扎着坐起来,乖乖地喝了那一碗极苦的药。

    “修哥哥,喝了药睡一觉,发一身汗,退了烧就好了。”清央给太子掖好被子,用手探了一下额头。

    太子对清央的话极为顺从。

    在清央的细心照顾下,太子的病没几日就好了,却越发黏着清央。

    清央一点一点用自己的聪慧与善良,让太子在将军府安心以秦非煜为师,上午习武,下午学文。

    时光在文武交替之中往前滑去,这时清央九岁,太子十三岁。

    一日下午,秦非煜教太子清央棋艺,然后要他们二人对弈一局。

    两人悟性颇高,很快将这几年所学棋艺用于厮杀之中。

    太子的棋急攻求进,有时牺牲大片棋子为成一子所达之地,而清央在棋盘上左右穿梭,于一堆需要照看的兵马将士中深思慎行,等太子的棋露出破绽时,才一举进攻,让太子解甲归田。

    这时,太子便会在赞叹清央聪慧之际生出一份懊恼。

    棋道如人道,棋格如人格。

    一旁观棋的秦非煜不由蹙了蹙眉头。

    “太子的棋走得冒险,那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可嘉可奖,但少了一份兼顾。清央的棋走得平稳谨慎,于破绽处才显杀机,但从不牺牲弱者。太子殿下,师父现在考考你,何为棋道?何为棋天?”

    “回师父,棋道就是在如风如火如轰轰烈烈的虚无争斗中,计较一方得失,是无尽的争杀,永久的对立,矛盾的终结;棋天则是——”太子挠着脑袋,一时想不起合适的答复。

    跪坐在棋桌那端的清央,将答案写了下来,揉成一团,用脚尖将纸团踢给太子,眼神示意太子,手指了指桌下。

    太子顿时明白,眼睛望着师父,趁师父不注意时,极快地抓起纸团,摊开,瞄了几眼。

    “回师父,棋理艰深,以智、勇、气度、风格相较,棋琴书画,棋为第一,所以为天,而棋界又无天,只有棋时,即下棋的时机。”

    太子与清央的小动作,秦非煜自是看在眼里,他也不点破,清央道破的“棋天”内涵,经太子之口说出来,对太子的棋艺之道甚至为人之道未尝不是一种警戒,何况太子对清央的话向来都走心。

    “太子殿下的悟性很好,但你要记住,你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储君,南国的天下在将来的某一天就会交到你手上,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兼顾大局,不能为一时目的而罔顾多人的性命,弃人者必被人所弃,最终弃的是自己。”

    秦非煜这一番话,清央铭记于心,但是太子却没有领悟或者是不愿意去领悟,以致多年后——

    接下来,太子用心于武艺棋艺琴艺书法,那份乖张收敛了不少,时光在他身上沉淀了一份英气,而他少年的心里装满了清央的身影,见之则喜,不见则思。

    他曾抗拒的将军府,如今成了他心之所愉的居所,尤其后院那高高的城墙,是他最喜去的地方,而那连接着城墙与地面的阶梯,承载了他无数的期盼,期盼清央的身影爬着阶梯而来,与他并排坐在高墙上。

    看云卷云舒,看一世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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