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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诱惑之舞

    明苑书房。

    “师父,那家风筝铺子是赵恒派人经营的,目的是解王妃思国之苦。”齐渲是琅阁情报网的执掌者,精通四国语言,王妃与蔓茹姑娘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战场上狠辣果决的赵恒倒也是一个难得的多情之人,然而生在乱世,又有几个人不被当做棋子卷入纷争洪流中。若北国公主一直安于武平王妃的本分,从今后你们也善待她吧。”秦非煜吩咐道。

    “谨记师父吩咐。”齐渲难得的在师父的话语中听出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君子薇神色如常回到栖霞苑,但她的心无比的乱了痛了。

    她在窗前,望着满院子的栀子花枯坐了一夜。

    晨曦微透,君子薇在王府漫无目的地走着。

    王府虽不甚奢华,但处处彰显雅致。

    君子薇在一座错落有致的假山旁坐下,旁有一汪湖水,成缥碧色,清澈见底,水面上雾气萦绕,看起来给人一种温暖的诱惑。

    这就是王府的“寒泉”,秦非煜每天傍晚都会到寒泉浸泡半个时辰,利用寒泉特有的水质疏通经络。

    君子薇不由朝寒泉走去,寒泉的水是刺骨的冷,冷到她牙齿打颤,但还是往深处走去,水漫过双膝,白色长裙铺开在水面,像一朵盛开于湖中的栀子花。

    她合衣将整个身子浸入泉水里,慢慢挽起衣袖,藕般玉臂上一颗红色守宫砂在寒泉氤氲的雾气里格外鲜艳妖娆,那是少女的骄傲,然而又微微刺痛了君子薇的心。

    “王妃,武平王府的男子极为看重子嗣。”太子的话又低回辗转在她的心里。

    “薇儿,君氏王朝历代子嗣单薄,你必须获宠武平王,不能的话,只能——”父皇低沉的声音遥远而来。

    “本王大婚一切从简,免去一切繁文缛节。”秦非煜看似平淡实则冷酷无情的声音。

    “赵将军让奴婢在此经营铺子,以解公主思国之苦。”蔓茹姑娘清脆的声音。

    我能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君子薇,北国的公主,武平王的王妃,一个本应烂漫无邪的女子,唯独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心撕裂般痛。

    是不是只有死了,这一切的一切就解脱了?

    君子薇索性将整个人沉入寒泉里。

    “皇祖母,您在天堂好吗?薇儿可以来找您吗?”君子薇痛苦地闭上眼睛。

    窒息感一阵阵袭来,她都不愿浮出水面,意识逐渐模糊。

    “皇祖母,薇儿不知和亲南国是这般境地,薇儿好想你。”

    君子薇最后陷入昏迷时,模糊中看到一道水烟色的身影飞入寒泉,溅起的水花中皇祖母慈爱高贵的面容隐去。

    “公主姐姐,你吓死兰彤了。”君子薇醒过来时,便听到兰彤既惊惧又极喜的声音。

    “兰彤,公主姐姐没事。”君子薇给了兰彤一个虚弱的笑,“是谁把我抱回来的?我记得我是在一处刺骨寒凉的泉水里。”

    “是,是——”兰彤支吾着。

    “兰彤?”君子薇语气略微严厉。

    “公主姐姐,是武平王抱你回来的。你今天清晨走到了明苑的寒泉,差点溺水,好在齐澈公子刚好路过寒泉,唤来王爷将公主姐姐救起,王爷临走时要兰彤不要告诉你这些。公主姐姐你怎么会掉入寒泉?吓死兰彤了,以后兰彤时刻不离地跟着你才好。”兰彤心有余悸地说。

    “我随意走走,看到泉水温暖,就不由走了进去,水草缠住了脚而已,养几天就没事了。”君子薇疲倦地闭上眼睛。

    水中那种窒息感还是如带刺的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寒泉中意识慢慢沉入黑暗的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通往天国寻找皇祖母的路上,没有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皇祖母慈祥的声音一刻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子薇,我的傻孩子,这里不合适你,你应该回到合适你的地方去。”

    君子薇想张开嘴问“皇祖母,你告诉子薇,合适子薇的地方是哪里?”却怎样也发不了声,她张开双臂想让皇祖母抱抱,皇祖母便消失了。

    黑暗中的一切那么清晰,清晰得如同现实中这般痛。

    泪从眼角滑落。

    皇祖母,你是说南国不合适子薇吗?可又如何回得去?父皇子曦哥哥都需要薇儿待在南国。

    君子薇躺在床上,心思千回百转。

    “公主姐姐,卫清央四人往这边过来了。”兰彤打帘进来。

    “她们来做甚?”

    “应是过来看望公主姐姐。”

    君子薇想说不见时,清央齐浅她们四个已携手而来,都是一袭藕粉色的长裙,墨发及腰,简单发髻用墨绿色玉簪绾住,清新脱俗,温婉可人。

    “见过王妃,王妃可见好?”清央四人行礼。

    “都免礼,你们能来看望本王妃,本王妃就已全好了,你们四个一样的装扮真好看。”君子薇虚弱地笑笑。

    齐漫无心无肺地说:“王妃见笑了。我和齐浅齐漫都习惯了男儿装,可清央不许,告诉师父王府只有男孩女孩和师父的弟子,战场之余都是花样年华,置办衣裙都是同一款式,师父也默许了。女儿装的齐滢倒真是好看,惹得齐潍天天追着齐滢跑。”

    “齐漫,你胡说。”齐滢羞了脸,作势要打齐漫,齐漫躲在清央背后,不时伸出半张脸对着齐滢促狭地笑,齐滢锲而不舍地追着,清央不时用手拦着齐滢不让抓到齐漫,齐浅帮着齐滢,几人笑闹成一团。

    君子薇望着她们,那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而她与她们差不多的年纪,为何只有她活得这般痛苦?

    原本渐渐消失的窒息感又紧紧缠绕着她。

    既然上苍不让她死,她就无需这般痛苦地活着。

    君子薇双手用力绞着被子,那份虚弱的笑变成了北国沙漠中带着毒的千年兰。

    君子薇修养了十几天,便恢复如初。

    “兰彤,帮我精心梳妆。”

    “是。”

    兰彤年纪尚小,但梳妆着实了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给君子薇梳妆好。

    铜镜中的美人,髻如烟砌,眉如远黛,眸如秋水,蘸着暗红色胭脂的唇,线条分明充满致命的诱惑。

    “公主姐姐真正是美!”

    “兰彤,你每次都是这句话,能不能换一句话赞美?譬如‘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在北国皇宫要你和我一起读书,你总是不愿,现在这般无词可用。”

    “兰彤不读书,就是为了让公主姐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胡言乱语的逻辑!去帮我把七弦古琴取来,还有那件水蓝色衣裳。”

    “公主姐姐你要?”兰彤不解地望着君子薇。

    “王爷的救命之恩,你的公主姐姐就用她的才貌去还,可否?”

    “自是可以,公主姐姐早就要好好用用自己的才貌了。”兰彤咧开嘴笑。

    君子薇笑笑。

    兰彤是她在南国唯一的温暖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君子薇抱着七弦古琴,水蓝色长裙曳地,凌云而上的发髻让她的身形更为高挑。

    她缓步向寒泉旁那错落有致曲水流觞的假山走去,上次经过假山,她便喜它明月、竹间、清泉构成的幽静。

    七岁时,君子薇独创了伏羲舞,作为皇祖母八十岁寿诞的贺礼。寿诞那日,皇亲国戚齐聚一殿,君子薇一舞惊艳所有人,名动浍城,让浍城贵族少女为之倾倒,竞相千金以求伏羲舞。

    伏羲舞难度极高,琴舞结合,全由一人完成,双袖坠以玉石,琴置一物上,折腰一百二十度,两臂与折下的上身平行,两袖平飞,往下贯以刚刚好的力度,袖尖玉坠轻击琴弦,发出清越琴音,前后左右的腰身下弯皆是一百二十度的优美弧度。琴曲急而高昂时,舞者需不断旋转折腰袖尖玉坠击琴,舞到高潮处,所见只有飘飞的裙裾,曼妙的身影,所闻只有源源不断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的琴音。

    君子薇将七弦古琴放在堆砌假山的方石上。

    她今天的伏羲舞是《三千弱水》。

    碧水汤汤,皇皇洋洋,三千弱水,澈如玉兮。美人于侧,皓齿贝兮,目之灵兮,宛如仙子,气若幽兰兮。见之思慕兮,今生若狂,矢志不渝兮,怀璧其心。

    碧水皎皎,浩浩荡荡,三千弱水,清如扬兮。美人于畔,袅婷立兮,舞之媚兮,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兮。见之不忘兮,吾心若坚,九死不悔兮,一瓢而饮。

    君子薇十指指尖相触,徐徐移上头顶,足尖点地,双目凝睇弥漫着温暖雾气的水面。

    刹时,君子薇舞动起来,她柔弱的腰肢往后折成一百二十度,水袖如灵动的蛇一样往后飞去,袖尖的玉坠轻轻地准确无误地落在弦上,水滴落碧绿湖面般清脆的琴音响起。

    接着,君子薇急遽旋转折腰,窈窕的身影不断变幻,双袖飞舞起伏着,四面埋伏般落在古琴七弦上,大片江水东去之势的琴音倾泻于君子薇飘飞的袖尖下,大气磅礴。

    竹林间越来越多的飞鸟,齐齐站在竹叶间,啾啾和鸣;越来越多的蝴蝶,围绕着君子薇,人蝶齐舞。

    舞是藏在灵魂里的语言。

    君子薇在寒泉边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灵魂。

    因为她知晓,秦非煜每天黄昏都会来寒泉。

    在她舞得最为惊心动魄时,秦非煜自庭院走来。

    他远远地听到了琴声,近一些便看见了以舞击琴的君子薇。

    他放慢了脚步,能以袖击弦,将琴与舞如此完美融合的,除了清央外,她是他见的第二人。

    君子薇最后一个反身一百二十度,头往后仰,衣袖往后飞去,袖尖的玉坠连续拨动着七根琴弦,琴声若潮水呼啸之势响起,渐渐减到六弦,五弦,四弦,三弦,二弦,至潮水完全退去后的世界寂静无声。

    鸟立在竹叶上,蝶立在水蓝色长裙上。

    君子薇转身,看到了稍远处伫立的秦非煜。

    她嘴角噙笑,朝他走去。

    她想看到他眼睛里的惊艳。

    “子薇见过王爷。”

    “王妃免礼。”

    “子薇在此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君子薇朝秦非煜行礼,然后魅惑般望向秦非煜的眼睛。

    她在正好的时刻,倾力一舞,只为了他黄昏时的经过。

    然而,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的除了疏离,无半分惊艳。

    君子薇敛去所有的妩媚。

    “王妃不必记挂心上,今后也务必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不仅是武平王府的王妃,你还是和亲的北国公主,我们的命不仅是自己的,更是天下的。”

    “子薇谨记于心。”

    她自是明白,和亲不到半年的她若在武平王府香消玉损,他秦非煜及他护着的南国该如何向北国解释?

    “王妃冰雪聪明,只要王妃做好王妃该做的,武平王妃的位置都会是你的。”秦非煜淡然道。

    “多谢王爷王妃之位的恩赐。但子薇在北国已贵为公主,不甚在乎也不屑在于权势,王爷大可不必认为担了虚名的王妃是子薇所在意的。子薇有一事不明,可以讨教王爷吗?”君子薇的语气也微冷,她离乡背井万里迢迢不是为了他的王妃之位而来。

    “王妃请讲。”

    “王爷既然无意北国公主,当初父皇向南国提出和亲时,以王爷在南国的权势完全可以不留情面地拒绝,为何王爷还要应允?”

    “本王从不觉得自己很有权势,何况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根本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我们的命运由不得自己。北国战败不久,你的父皇便以修复两国关系为由提出和亲,你父皇和亲动机如此单纯吗?本王与王妃能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局面。”秦非煜望着寒泉平静地说。

    君子薇愤怒地瞪着秦非煜,又确实无话反驳。

    “子薇不再打扰王爷清静了,子薇告退。”

    君子薇抱起七弦古琴,朝栖霞苑走去,背影甚是骄傲,但内心却沉重如铅。

    她的惊世之舞也换不来秦非煜半分动容,一分怜惜。

    君子薇骄傲的心蔓延着怨毒。

    父皇,子薇再好的才情,再好的样貌,也比不上卫清央,比不上他们相处的几年时光。但秦非煜是一个极为重承诺的人,子薇若做好武平王妃应有的本分,是不是武平王妃这一个称呼会成为北国较为有力的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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