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仆语
一进屋里，长二姑就拉着和珅坐下，并不急着伺候他更洗歇息，似乎有话要说一般。
和珅心里烦得要紧，认为她并无要紧之事，便皱着眉头挥袖逐她离去。
长二姑双眼一红，竟凄凄戚戚地一声悲咽，摇着他的胳膊哭诉起来：“你当我不担心大夫人吗？她为人贤慧大度，打你出去办李侍尧的案子，她对我情同姐妹，还经常带我去瑞景园里散心。现在大夫人一直不回来，你说是去江南有事，当我不知她在外面一定遇了麻烦。现在月姐姐有事，我这心里比你堵得还要慌还要痛。”
和珅回来后未过问长二姑这段时间如何过的，只当她成天混过日子，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现听她这么一闹，说中心中的烦忧，一手捂住她的嘴。
长二姑使力掰开他有力的手，委曲道：“我关心担心月姐还不是了？”
“是了！”和珅一掌击在茶几上轰她道：“去去去去客房休息吧。让我清静清静。”
“老爷！”屋外一条黑影扑进来跪在地上。和珅定睛一看是刘全。他一进来就鼻流腮涕地也哭起来：“老爷，夫人她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你不告诉我们？”
因如月不在家，和珅便派人把刘全从老宅叫了回来，看着家里一点。已进中年的刘全，此时哭得甚是伤心，惹得和珅双眼一湿，这个老仆对自己最忠的，凡事都怕自己会吃亏，对夫人其实也是忠心一片，如今如月不在家，大家都猜到可能有什么事，刘全这份思心，尤其触动和珅心坎里的事。
“你起来。”和珅柔声道。
“老爷。夫人她着实不容易，一个女子，从小就苦心经营家计，把几家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十几年了却又不愿扩张，夫人这份心思可是难得的周详呀。”刘全满脸泪珠，哭得好不伤心。
和珅被他这话有点弄得迷茫，不由道：“你说的是这样呀，可……”如月那几家铺子的确红火，有很多机会可以扩张到全国，可她嫌麻烦，所以没扩张呀。这刘全说的却象在数落自己。
“老爷当官当糊涂了？”刘全抹把泪，身子一挺，摆出老仆的架势，责怪起和珅来。
和珅一双明目微微半闭，刘全今晚是怎么了？息着心里的气，忍着他，道：“我怎么糊涂了？”
“你说夫人为什么要养蚕？还养很那么背密？听说还养的什么稀罕的彩蚕？这次夫人出门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是家里丢了稀奇的东西才去寻找？”刘全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这个，和珅不方便和他细说，家仆知道养彩蚕的事他也不奇怪，毕竟是自己家的家仆。
刘全接着哭诉：“夫人还不是想弄点新鲜明堂好多赚点钱。象彩蚕这样的宝物丢了，她还不心疼坏？”
和珅皱皱眉，心中越发不舒服，刘全哭得凶，但他说的全在事实。
“夫人不敢扩张生意，原来是怕外人说钮祜禄府的男人不如女人。如今你出息了，当大官了，在皇上面前红了，可是你拿回来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府里的开销，而小少爷又一天一天长大，又和十格格有了皇上赐的口头婚约，十格格是多金贵的人呀？夫人弄那彩蚕，还不是想多赚点钱，扩大家业，将来免得枫少爷在十格格面前面儿太薄，身家儿太浅呀……”刘全哭得伤心至极，全不顾和珅什么感受，仿佛和珅是外人。
和珅双眼一红，刘全又说中他的心事。
“老爷。你是男人呀……”刘全双手在地上拍打着，象个泼妇样哭得越发悲惨，“我看打这事以后，等夫人平安回来，别再让她操那些心了，这么多年来，咱钮祜禄家欠她的太多呀。这个家得老爷抗着！”
“是了。”和珅嘴唇嚅动，一把搀起刘全，用手袖为他抹抹脸上泪，温和地道：“这些年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我保证等夫人回来后，不再让她操心了。”
“嗯。老爷说话要算话。”刘全破啼为笑，冲主子说起孩子般的话来，逗得和珅也一笑：“我堂堂一品大员，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长二姑早收了自己的哭势，瞪大双眼看着刘全搞闹，看他闹得差不多，忙过来轻轻推着他道：“刘全莫闹了，大深夜的，老爷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去处理这一摊里里外外的事。”
“老爷，你放心，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我会好好守着。”刘全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在老爷面前又巴心巴肠地忠诚。
和珅点点头，看眼他和长二姑，沉吟了一会，对二人道：“夫人可能要过阵才回得到家。她不在，家里的事你们两个得好好和冯四、冯善、冯明一起打理着，凡事你们多帮衬他们，我可不想听到有人说你们俩个欺负人或者不好的传闻。”
刘全不住地点头哈腰。
和珅挥挥手，刘全躬着腰走出主人房。和珅看眼长二姑，长二姑头一低，向她扭扭身子娇滴滴地道：“大夫人真是得人心，以后我做什么都会以大夫人的准则为楷模。”
“那样最好。”和珅淡淡一笑。
长二姑瞟了瞟开着的门，外面黑漆漆地，她吞吞吐吐地道：“可是……”
“有话快点说，说完好去休息吧。”
“可是老爷，以后让你来顶起家里一切，你的官虽大，但你的俸禄却……恐怕还是得让大夫人操心，大家的日子才过得舒心。”长二姑再次刺激和珅的心病。
和珅被她激怒，双眉一竖，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寒气：“你这是嘲笑我能力不济？”
“老爷……人家只是想为你分担一些。”长二姑娇嗲地将身子偎过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去休息你的。”和珅冷冷地略用力推了她一下。长二姑嘟着嘴，一扭腰身，似乎有点生气地走了出去。
和珅坐下来，一只手支着额头吐口气，好不容易才得以清静。
“老爷。”这时小牛儿从外面端着盆水进来，放下盆后，却神秘地关上门。和珅看他一眼，不知他要干嘛。
“刚才刘全和长二姑说的我都听见了，因里面太吵，我在外面一直没有进来。”小牛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同时抬起他的衣帮他宽衣。
面对小牛儿，和珅心里要舒服一些，这小子最懂他的心。想到长二姑说的虽不好听，却是事实，便苦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牛儿松开手，一只手托着下马，一只把着腰上，若有所思道：“老爷，从去年到今年这半年以来，我跟着老爷出了两次门，所接触所见闻的都是寻常从见不到的事……”
和珅看眼身材高大健实的小牛儿，这小子已经长成一个帅气的男子，说话间充满军师的味道。便笑道：“难不成，你也想当官了？”
小牛儿扯起一边嘴角，摇摇头道：“我不想当官，跟着老爷，伺候老爷，见的做的与当官又有何别？”
“此话怎么讲？”和珅绕有兴味地问。
“比如去年出去查福康安的事，寻常的官儿接触不到这样的事，而我不是当官的只要跟着老爷却能接触到。再比如查李大贪，回来还帮着老爷整理帐册，这些事可都不是寻常的官能做的。”小牛儿神采飞扬地数着。
和珅哈哈笑道：“这么说，跟着我，你不当官也活得很有意思了？”
“可不？”小牛抡圆一双俊目，冲和珅认真地说道：“有时我还能给老爷出谋划策，虽不是事事采纳，但偶然有被小小地采纳一下，小的也觉得非比寻常呀。”
“哈哈。那倒是。”这小牛儿很有本事，总能令和珅解开眉头。“那你再给老爷爷出出主意，这里里外外的事如何解决才能圆满？”
小牛儿嘴唇动动，看看窗外，小声地道：“夫人这次去江南，是冲红丹姑娘她们说的那事去的吧？”
和珅讪笑不语。
“我感觉夫人这次会有点波折，可是据我观人气相，夫人不象会遭劫吃苦的人。”小牛儿没事时读些旁门左道的书，有时还和老爷讨论书上的内容。
和珅点点头，“可是我还是担心她万一……”
“江南在八爷的地盘上。若是夫人有什么不测，就找他的岔子。”小牛儿冲和珅扬扬眉道。
和珅双眼一亮。
小牛儿继续道：“倒是李大贪这些家财，若就这样入了国库，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和珅喉头里发出含混的质问，双眼却盯在房门和窗前。这小牛儿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老爷，你为国尽忠尽职，不贪一分一百厘，可不代表别人都会跟你一样呀。再有你要在朝中巩固势力，手上没些自己的家当和好处，汇拢一帮人，恐怕这份辉煌也难长久呀……”小牛儿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向着你的人还不是希望得到点实惠，你总不能让大家老眼巴巴地空空地向着你吧，这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呀。若是你有天不做官了，你说你的日子如何过？真的靠着夫人安乐富贵吗？若是冯大人仙逝了，夫人这里又走败运，上上下下的……”
小牛儿说到此处，尾音长长地收住话头，抬起和珅的双手伺候他更衣。
和珅望着窗户外的夜色，心中变得坚定，一种失去多年的感觉油然而升。
和珅心里烦得要紧，认为她并无要紧之事，便皱着眉头挥袖逐她离去。
长二姑双眼一红，竟凄凄戚戚地一声悲咽，摇着他的胳膊哭诉起来：“你当我不担心大夫人吗？她为人贤慧大度，打你出去办李侍尧的案子，她对我情同姐妹，还经常带我去瑞景园里散心。现在大夫人一直不回来，你说是去江南有事，当我不知她在外面一定遇了麻烦。现在月姐姐有事，我这心里比你堵得还要慌还要痛。”
和珅回来后未过问长二姑这段时间如何过的，只当她成天混过日子，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现听她这么一闹，说中心中的烦忧，一手捂住她的嘴。
长二姑使力掰开他有力的手，委曲道：“我关心担心月姐还不是了？”
“是了！”和珅一掌击在茶几上轰她道：“去去去去客房休息吧。让我清静清静。”
“老爷！”屋外一条黑影扑进来跪在地上。和珅定睛一看是刘全。他一进来就鼻流腮涕地也哭起来：“老爷，夫人她这么久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你不告诉我们？”
因如月不在家，和珅便派人把刘全从老宅叫了回来，看着家里一点。已进中年的刘全，此时哭得甚是伤心，惹得和珅双眼一湿，这个老仆对自己最忠的，凡事都怕自己会吃亏，对夫人其实也是忠心一片，如今如月不在家，大家都猜到可能有什么事，刘全这份思心，尤其触动和珅心坎里的事。
“你起来。”和珅柔声道。
“老爷。夫人她着实不容易，一个女子，从小就苦心经营家计，把几家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十几年了却又不愿扩张，夫人这份心思可是难得的周详呀。”刘全满脸泪珠，哭得好不伤心。
和珅被他这话有点弄得迷茫，不由道：“你说的是这样呀，可……”如月那几家铺子的确红火，有很多机会可以扩张到全国，可她嫌麻烦，所以没扩张呀。这刘全说的却象在数落自己。
“老爷当官当糊涂了？”刘全抹把泪，身子一挺，摆出老仆的架势，责怪起和珅来。
和珅一双明目微微半闭，刘全今晚是怎么了？息着心里的气，忍着他，道：“我怎么糊涂了？”
“你说夫人为什么要养蚕？还养很那么背密？听说还养的什么稀罕的彩蚕？这次夫人出门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是家里丢了稀奇的东西才去寻找？”刘全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这个，和珅不方便和他细说，家仆知道养彩蚕的事他也不奇怪，毕竟是自己家的家仆。
刘全接着哭诉：“夫人还不是想弄点新鲜明堂好多赚点钱。象彩蚕这样的宝物丢了，她还不心疼坏？”
和珅皱皱眉，心中越发不舒服，刘全哭得凶，但他说的全在事实。
“夫人不敢扩张生意，原来是怕外人说钮祜禄府的男人不如女人。如今你出息了，当大官了，在皇上面前红了，可是你拿回来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府里的开销，而小少爷又一天一天长大，又和十格格有了皇上赐的口头婚约，十格格是多金贵的人呀？夫人弄那彩蚕，还不是想多赚点钱，扩大家业，将来免得枫少爷在十格格面前面儿太薄，身家儿太浅呀……”刘全哭得伤心至极，全不顾和珅什么感受，仿佛和珅是外人。
和珅双眼一红，刘全又说中他的心事。
“老爷。你是男人呀……”刘全双手在地上拍打着，象个泼妇样哭得越发悲惨，“我看打这事以后，等夫人平安回来，别再让她操那些心了，这么多年来，咱钮祜禄家欠她的太多呀。这个家得老爷抗着！”
“是了。”和珅嘴唇嚅动，一把搀起刘全，用手袖为他抹抹脸上泪，温和地道：“这些年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我保证等夫人回来后，不再让她操心了。”
“嗯。老爷说话要算话。”刘全破啼为笑，冲主子说起孩子般的话来，逗得和珅也一笑：“我堂堂一品大员，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长二姑早收了自己的哭势，瞪大双眼看着刘全搞闹，看他闹得差不多，忙过来轻轻推着他道：“刘全莫闹了，大深夜的，老爷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去处理这一摊里里外外的事。”
“老爷，你放心，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我会好好守着。”刘全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在老爷面前又巴心巴肠地忠诚。
和珅点点头，看眼他和长二姑，沉吟了一会，对二人道：“夫人可能要过阵才回得到家。她不在，家里的事你们两个得好好和冯四、冯善、冯明一起打理着，凡事你们多帮衬他们，我可不想听到有人说你们俩个欺负人或者不好的传闻。”
刘全不住地点头哈腰。
和珅挥挥手，刘全躬着腰走出主人房。和珅看眼长二姑，长二姑头一低，向她扭扭身子娇滴滴地道：“大夫人真是得人心，以后我做什么都会以大夫人的准则为楷模。”
“那样最好。”和珅淡淡一笑。
长二姑瞟了瞟开着的门，外面黑漆漆地，她吞吞吐吐地道：“可是……”
“有话快点说，说完好去休息吧。”
“可是老爷，以后让你来顶起家里一切，你的官虽大，但你的俸禄却……恐怕还是得让大夫人操心，大家的日子才过得舒心。”长二姑再次刺激和珅的心病。
和珅被她激怒，双眉一竖，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寒气：“你这是嘲笑我能力不济？”
“老爷……人家只是想为你分担一些。”长二姑娇嗲地将身子偎过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去休息你的。”和珅冷冷地略用力推了她一下。长二姑嘟着嘴，一扭腰身，似乎有点生气地走了出去。
和珅坐下来，一只手支着额头吐口气，好不容易才得以清静。
“老爷。”这时小牛儿从外面端着盆水进来，放下盆后，却神秘地关上门。和珅看他一眼，不知他要干嘛。
“刚才刘全和长二姑说的我都听见了，因里面太吵，我在外面一直没有进来。”小牛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同时抬起他的衣帮他宽衣。
面对小牛儿，和珅心里要舒服一些，这小子最懂他的心。想到长二姑说的虽不好听，却是事实，便苦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牛儿松开手，一只手托着下马，一只把着腰上，若有所思道：“老爷，从去年到今年这半年以来，我跟着老爷出了两次门，所接触所见闻的都是寻常从见不到的事……”
和珅看眼身材高大健实的小牛儿，这小子已经长成一个帅气的男子，说话间充满军师的味道。便笑道：“难不成，你也想当官了？”
小牛儿扯起一边嘴角，摇摇头道：“我不想当官，跟着老爷，伺候老爷，见的做的与当官又有何别？”
“此话怎么讲？”和珅绕有兴味地问。
“比如去年出去查福康安的事，寻常的官儿接触不到这样的事，而我不是当官的只要跟着老爷却能接触到。再比如查李大贪，回来还帮着老爷整理帐册，这些事可都不是寻常的官能做的。”小牛儿神采飞扬地数着。
和珅哈哈笑道：“这么说，跟着我，你不当官也活得很有意思了？”
“可不？”小牛抡圆一双俊目，冲和珅认真地说道：“有时我还能给老爷出谋划策，虽不是事事采纳，但偶然有被小小地采纳一下，小的也觉得非比寻常呀。”
“哈哈。那倒是。”这小牛儿很有本事，总能令和珅解开眉头。“那你再给老爷爷出出主意，这里里外外的事如何解决才能圆满？”
小牛儿嘴唇动动，看看窗外，小声地道：“夫人这次去江南，是冲红丹姑娘她们说的那事去的吧？”
和珅讪笑不语。
“我感觉夫人这次会有点波折，可是据我观人气相，夫人不象会遭劫吃苦的人。”小牛儿没事时读些旁门左道的书，有时还和老爷讨论书上的内容。
和珅点点头，“可是我还是担心她万一……”
“江南在八爷的地盘上。若是夫人有什么不测，就找他的岔子。”小牛儿冲和珅扬扬眉道。
和珅双眼一亮。
小牛儿继续道：“倒是李大贪这些家财，若就这样入了国库，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和珅喉头里发出含混的质问，双眼却盯在房门和窗前。这小牛儿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老爷，你为国尽忠尽职，不贪一分一百厘，可不代表别人都会跟你一样呀。再有你要在朝中巩固势力，手上没些自己的家当和好处，汇拢一帮人，恐怕这份辉煌也难长久呀……”小牛儿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向着你的人还不是希望得到点实惠，你总不能让大家老眼巴巴地空空地向着你吧，这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呀。若是你有天不做官了，你说你的日子如何过？真的靠着夫人安乐富贵吗？若是冯大人仙逝了，夫人这里又走败运，上上下下的……”
小牛儿说到此处，尾音长长地收住话头，抬起和珅的双手伺候他更衣。
和珅望着窗户外的夜色，心中变得坚定，一种失去多年的感觉油然而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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