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归结

    半个时辰后，玉兮从桑老三屋里出来，先去丑奴屋里看大家。见如月一直盯着桌上的茶盏发呆，便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尚书夫人，你说曾和红丹说过，等找到我时，便带我们去京城你家玩上半年，还要与我们作姐妹，如果尚书大人出了事，你会不会还记得这承诺？”

    如月吐口气，转身拉着她的手，惨笑道：“那是他自己作的恶业。跟我和你们做姐妹的事不相关。等回了京城，我让人去洛阳把红丹接来，我们一起去映月山庄看丑奴种的大红果，还有一些奇特的树木。”

    “如月姐姐。你真的好宽宏大度。都是我晚上冲动之下要告八王爷，才连累了尚书大人，而你对我没有半点怨言。此行，能够结识姐姐和丑奴，今生玉兮知足了。”玉兮真心地道。

    “你是好妹妹。”如月拉着她，示意她坐下说话。

    “听说皇上心情很坏，我想去看看。”玉兮象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又看了一眼丑奴，低着头向外面的走廊走去。

    皇上的房间里，正传来他疯狂的渲泄骂声：“都去死！这些坏孩子！”接着又是摔东西的声音。福康安在屋里正象个孩子般哄着他：“皇上别动怒呀。你一动怒，林儿好生难过！”

    “不许他们进来！我只要林儿陪着我！”晚上玉兮说出来的事，令他疯狂暴燥痛苦不堪。皇上已经进入失心疯的状态。

    “玉兮姑娘。你来做什么？”小李子看玉兮又来了，便发愁地劝她回去，怕她又添什么乱子出来。

    “我来劝皇上。”

    玉兮的话，令小李子惊讶，她不再添麻烦就万事大吉，还能劝住皇上，小李子怎么都不相信。

    汪头领看了看玉兮，心中一动，把小李子拉到旁边悄言几句。小李子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过来和她道：“你进去吧。若是皇上更生气，你就别再强行安慰。”

    玉兮推开房门，只见皇上象个发狂的孩子一样，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会摔个东西，一会冲福康安道：“林儿看好门，不许坏孩子进来。”

    这情形看得玉兮心里发酸。桑老三说得没错，皇上是个极重视亲情的人，那八王爷和丑奴都是他的骨肉，他如何接受得了手足相害的事实。换作自己，恐怕比他更狂乱。

    福康安看玉兮进来，便低声喝道：“你快回自己房去。”

    玉兮含着泪摇摇头，定定神，轻启朱唇，轻柔地唱起歌来：“孩子呀孩子，睡觉呀睡觉。天色已黑，风雨就要来了。阿娘抱着你，好好睡个觉，睡个觉起来，天色就明了，风雨也停了，晴天白云飘，春光无限好……”

    她婉转轻柔的歌声飘满行宫，所有惊恐不安的心随之宁静下来。

    皇上如被催眠一般，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直摇：“额娘，孩儿要睡觉……”

    福康安双眼潮湿，堂堂一国之君，一向威风凛凛，此时象个受伤的孩子，在一个女子的催眠的歌声中渴求着母亲。

    “宝宝呀宝宝，睡觉呀睡觉，阿娘伴着宝宝睡个好觉……”玉兮微笑着轻轻搂着皇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身子，继续安慰和催眼。

    “有劳玉兮姑娘了。”福康安声音哽咽地退出去。

    玉兮搂着皇上，哄着他，慢慢走向他的寑榻。

    外面的风停了，雨住了，行宫里终于安静了。

    小李子和汪头领对视一眼，两人松口大气。想不到这玉兮姑娘还真有法子哄皇上安静地入睡。

    配殿东面，和珅在屋里捧着头满脸泪水。玉兮的歌声他也听到了，这是首很动听的催眠曲，这歌声很美很柔，让他很想把头靠在早逝的母亲的怀里安静片刻。

    如月噙着泪走了进来，把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背上。

    当年和珅作得再错，毕竟还是他的夫君，是枫枫的父亲。

    和珅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停地抽泣。

    三天后，皇上一行正式返京。玉兮成为与皇上同进同出的贴身女人。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十分沉默。

    皇上找了两个理由，分别降了和珅与八王爷三级官禄，没有砍他们的头，这都是玉兮从中调解的原因。同时皇上下了道禁令，是关于黄金钥匙，说那只是个传说，谁若再提此事引起天下纷争，就诛灭九族。

    多年前八王爷与十一弟无意得知沙济阿可能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待他情感特殊，以为有意传位于他，所以设计陷害沙济阿。此次旧迹暴路，不敢承认，便以从小与冯如月有瓜葛，结了仇怨，就看不得她快乐，以为害了沙济阿便会令她一生痛苦，所以才暗中物色了个舞娘设计加害沙济阿。

    皇上年纪已老，最怕子女相残之事，便相信了八王爷只是与如月有私怨，将他连贬三级，削了他手上的实权。

    至于黄金钥匙真假的秘密，只有如月才知道。真的钥匙早被她祷成了黄金。埋在梅树下的只是随便铸的两个钥匙，用来陪伴梅娘的骨灰。当然，在沙济阿坠崖后的日子，她先画下了真钥匙的图案，分成十份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图案画得很隐秘，即使凑齐十份图纸，也很难发现那上面画了两把钥匙。

    所以在地牢时，当时假装附合桑老大的桑老三拿着那钥匙向她未威时，她保持了沉默，以装作钥匙被偷的难过以骗过桑老大。

    一路上，从玉兮的娇笑倩语中，隐隐显现出她已看破红尘，伴君伺驾，只不过是她减轻皇上心中的痛苦，帮助他缓解对不肖子的怨恨和失意。

    回到京城，玉兮被皇封上为贵人。

    不知玉兮用了什么法子，半年后和珅就官复原职。

    和珅在皇上痛哭流涕地作了忏悔与倾诉，他对如月的那份执著感动了皇上，加上主仆情深殊异，皇上更加信任和珅，并下旨许他新建府第，同时提升重用了和琳。

    于是，和珅的那片地正式动工了。

    他离京时，交待给小牛儿和曹家办的事，转移李侍尧财产的事，他二人办得非常圆满。

    皇上不会拒绝和珅成为他的钱袋。可是大清条律森严，他又极爱惜自己的名誉，所以把和珅变作自己的钱柜，这是极高明的策略。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珅后来成为历史上受人唾骂的大贪官，不能说皇上没有责任。当然，这是另外的话，这里不作赘述。

    丑奴和桑老三在映月山庄住了半年，丑奴的身体慢慢恢复健康，有天给如月留书一封，便跟桑老三一起从此云游四方。在信中，他有幽默地提到，希望他们在云游时能有幸遏逅到如月在地牢讲叙的“未来世界”。

    如月心里本来有暗影，一直恨着八王爷，准备伺机亲手除掉这个死对头的。丑奴这一走，便淡了她的这个念头。正如他曾经劝自己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历尽折磨的丑奴做了云游僧，都成佛了，若她再为他引起血腥，那便是污了佛的神圣。

    当所有的前尘旧事都了结，日子恢复平静后，如月把家里的事务开始脱手交给长二姑和刘全打理，并兑现了地姑在地牢时说的心愿，在全国各地开了三十家千百味分号，二十家织韵分号，并将股权分了十分之一给地姑，十分之一分给冯明，十分之一分给冯善，十分之一分给冯四，十分之一分给代先生夫妇，又安排长二姑，每年拿十分之一出来放在一边，设立一个“安贫助学基金会”，每年寻找十个人品正直、乐于助人的孩子，帮助他们实现心愿梦想。

    这样的安排，自然又得到了皇上的支持和奖励，不仅下令每年拨相应的款子给“安贫助学基金会”，还手书了“旺妇”二字赐予如月。和珅要裱出来挂上，如月没有同意，她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不过是皇上的一种私人见解和欣赏。

    一年后，当和珅终于兴建好自己的府第，兴奋地把夫人接进规模恢弘仅逊于皇宫的豪华府第里时，所有巴结讨好的人都赞誉着她的幸福和富贵，如月却郁郁不能相欢，这份富贵下面埋葬着玉兮的幸福。

    福康安对和珅曾经有过害沙济阿念头的事并不因皇上的禁令而释然。在一次小桃子的寿宴上，福康安摊开话题：“如月。看在你的面上，只要和珅不再做过份的事，我便不与他计较。若他过份，请恕我要与他为敌。”

    对此，如月淡然一笑，“人各有志。倘若你们两个男人，有天你们水火不容，我和小桃子，除了依然是好姐妹，别的我们还能说什么？”

    两年后，冯英廉仙逝。人死如灯灭。如月的心境渐渐变得淡泊。

    爷爷的逝世得到了皇上的一大笔抚恤安置费，可是对于生死，就连皇上都十分感慨人生真是无常。

    有天，她在府里设起佛堂。以后，每日除了礼佛就是诵经，对于之外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五年后，枫枫与十格格完婚。家旺人富，地位尊贵，儿子和媳妇孝顺，她应是幸福美满的了。如月走过了相对宁静的一段岁月。

    上天弄人，中年后的如月意外地怀了第二个孩子，又于次年春天生下个儿子。那寂静如水的世界，从此似乎又多了些颜色和声音，她以为这应是爷爷去逝后，上天给她的补偿与安慰，是她晚年的归寄与幸福。

    不幸的是小儿子在两岁时急病死去。尽管在清朝，从皇室到贫民，小孩子夭折的事极为寻常，却令四十有四的她陷入颓废和不振，慢慢地不仅憔悴了，还患上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