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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兄弟塌前交心语,君臣殿中辩明昏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兄弟一场,万世不易。”

    ————《后汉书·孝灵皇帝纪》·《后汉书·陈岱公纪》(范晔著、裴松之注)

    公元417年,大汉熙延元年,太史令府。

    枝头的喜鹊叫的勤,桃李缤纷,青衫一袭,范晔坐在石墩上为《后汉书·孝灵皇帝纪》与《后汉书·陈岱公纪》做完善与补充。

    尤其是《后汉书·陈岱公纪》的内容,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在泰山陪同皇帝接受天地封禅的臣子,陈霁同时享有着“古今人臣之最”的待遇————以纪作传。

    在他之前负责这个工作的人,分别是原本历史上《三国志》的作者陈寿、《晋纪》的作者干宝与《后汉纪》的作者袁宏。

    “三兴大汉”,这个极具“浪漫”与“厚重”的历史承诺在历经灵帝、敦帝、宪帝、庄帝、神武帝、宣文帝六世之后,在陈霁、诸葛亮、杜预、谢安、王猛等几代文武的协力之下,成为了现实。

    汉的旗帜高高的飘扬,插在了目之所及与天际之外的远方。

    汉,就是东方!

    而为这一切辉煌与荣光奠定基础并迈出第一步的陈霁,则得到了无数个“首例”的偏爱。

    文武并重曰“泰”,为了避讳古之泰皇,陈霁的谥号被定为“岱”,与泰同位,史称为“陈岱公”。

    在后世,陈霁成为了在杜预之前的第一位享受“文武并奉”的臣子,完成了由四圣到五圣的跨越。

    实际上,陈霁的纪的编撰工作在其意志的传承者诸葛亮、周瑜、陆逊、羊祜、杜预等两代人的手上就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侍中寺实录》、《天工考校对》、《东汉杂记》先后问世,直到如今的公元417年,大汉江山风雨飘摇,距离其翻覆或许没有多长时间了。

    此时范晔心中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大汉成为历史的过往前,完成前辈交到他手中的使命。

    天命终有失,青史,不可废!

    “蔚宗,吾来晚否?”

    问话的人是裴松之,与陈寿、干宝、袁宏三人的豪华阵容一样,范晔与裴松之二人共同接过了对《后汉书》的完善与校对的工作。

    “世期来的正好,某恰有一处需世期指教。”

    “何处?”

    “灵帝与岱公兄弟之义。”

    闻言,裴松之也不禁颔首,范晔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可以说,这个问题自刘宏与陈霁离世后就一直萦绕在每一代史学家的心中。

    “纵观古今之君臣,未若有如灵帝与岱公者,伯牙之于子期、鲍叔牙之于管仲,皆为贫贱志趣之交,而亦为臣民也,至于君臣兄弟,唯此一例。”

    “公与灵帝幼年相知,时年,公为八岁,帝为十二,海棠之下,盟誓中兴,中兴四剑,为公常服。”

    “德阳殿前,君臣兄弟携手而立,共渡难关,同心为治。”

    “德阳宫变、殿中问对、长乐夜宴、建宁休息、熹平教化、光和之升、中平遗恨,帝与公君臣携手二十年来,未尝有失兄弟之义。”

    “困顿不相弃,顺势不相欺,初心不为负,待终如始,是公与灵帝也。”

    “及公年十八,帝年二十有二,塌前相顾,抵心而谈,其言真切,观之动情。”

    “其后公退隐嵩山,凡以为君臣有隙,然帝仍以“登封”称公,及黄巾乱、帝复以车骑将军委之岱公,天下军事尽在掌中,八方乃定,四海为一。”

    “至黄巾定,灵帝崩,委公为辅弼,托公以社稷,公为颍川陈氏子,生于许县,帝感公之功绩,临终以封公为‘许昌侯’,赐许县名为‘许昌’,是‘许汉以昌’之意。”

    “公此生、与帝同进,封万寿亭侯;登云台功,乃成登封乡侯;临终托孤,是称‘许昌’。”

    “呜呼!时人方悟,公与灵帝,岂只为君臣邪?真兄弟也!”

    河间,解渎亭,海棠花开,因风飘散,飞舞于他们曾停留的天地。

    裴松之与范晔的笔触落在青史竹简上,思绪,却已经神游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回到了公元177年的那个冬夜。

    殿内的烛火摇曳,刘宏躺在榻上,虚弱的望着床榻之上的穹顶。

    始终紧紧的握着陈霁的手,不愿放开。

    陈霁默默的陪伴着他,看着病榻上的刘宏,陈霁又气又怜。

    历史上的汉灵帝刘宏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霁不予评价,眼前的刘宏除了是大汉帝国的皇帝,更是他陈霁的兄长,亦是与他共同立志中兴大汉的知己。

    他的性格或许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皇帝,生性跳脱,带着莽莽的江湖气。

    禁中禁中,禁锢了刘宏的心,换来的却是他在身体上的放纵。

    他像个贪心的孩子,心中知晓有所得必有所失的道理,可他偏偏哪个都不愿放弃。

    “个性鲜明”、“叛逆自任”,这些形容青春期孩子的词语用来说刘宏也一点不为过。

    他确实是这样一个内心“长不大”的皇帝,但这一面旁人不好察觉。

    因为皇帝们把真实的自己“藏”的太好了,真实的他们是什么样的?后世人只能凭借着只言片语去脑补。

    其中还要受记录者的主观影响,陈霁所接触的刘宏是这样的,但原时空或是其他时空的刘宏,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又有谁真的清楚呢。

    陈霁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没有改变,古人也好,现代人也罢,总归不变的是人,甚至古人比现代人更矛盾。

    “纯正”的太过纯粹、“向恶”的太过干脆、“中庸”的也太过固执。

    因此我们才对他们爱的那般彻底。

    刘宏没有陈霁两世为人的那么多感慨,他低沉的开口:“虹弟,你说,兄比古之圣王如何?”

    这边问完了话,没等陈霁给出答复,刘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声,但还是期待陈霁给出他的答案。

    病榻上的刘宏牵起陈霁的手,凝望着他的双眼。

    陈霁被刘宏的忍俊不禁的样子逗的一笑。

    “兄长比之圣王,自然是——”

    陈霁特意拉长了语调,故意挑起刘宏的注意,见他好奇的眼神,陈霁不忍再做停顿,直言道:“差之甚远!”

    陈霁这四个字说的是干脆利落,闻言,刘宏一愣,随即便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咳咳。”

    “到底是你才会如此说,若是换做旁人,怎会有如此的胆量啊,啊?”

    刘宏撇开陈霁的手,抬起手点着陈霁,对着他笑骂道:“目无尊长,讨打!”

    “兄友弟恭,兄长问的这个问题,可是一点都不友善。”

    陈霁打趣一句,随即也是转变了表情,认真的说道:“兄长可知圣王何以为圣?”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贼其民者也。’”

    “昔日孟子所言,是指法先王之圣明,然其所谓‘圣王’,是行‘王道’,施‘仁政’,兄长可是发现了问题所在?”

    “法先王也好,尊圣人也罢,孟子是儒家的亚圣不错,但也是士,士的每一句话必定有其所指,士所提倡的‘主张’也必定是迎合其自己心中的志向。”

    “我们从不怀疑圣人治世的初心,但作为后世人,面对圣人,我们也不能轻从。”

    “何为圣王?孟子给出了自己的解释,那么兄长与臣,亦可以为其做定义。”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因时而变,因势利导,可以利国家,可以佑社稷,可以庇黎民,可以安四业,皆是圣王之法。”

    “是故弟以为,‘圣王’因‘变’而‘圣’,‘变’因‘时’而‘正’,兄长有自己的道,亦有自己的‘变’,但要考虑是否得时,是否应时。”

    “孟子口中的先王极其‘王道’与‘仁政’也不见得开创万事不变的盛世。”

    “先王的所作所为、‘仁政’与‘王道’也不是什么千古不变的教条,没有必要非遵守不可。”

    “先王的礼义法令是可以批评,可以否定,甚至可以废弃的,一旦不适宜我们当下的局势,那么所谓的‘先王之道’就是‘误国之道’。”

    “既然‘先王之道’未必值得遵循,其尊崇的‘仁义’‘礼义’也未见得就正确,那么我们变法革新的做法自然就理所当然。”

    陈霁如此说,正是因刘宏与陈霁都有一颗“变法之心”,刘宏是因为性格,陈霁是因为没有受时代的局限所困。

    不是穿越就一定要变法,而是因需要变法才要变法,变法不是儿戏,总要流血。

    不是被革新者流,便是变法者流,纵是变法者先为法而献身也未尝不会,也未尝不可。

    “观如今之大汉,天灾未断,人祸未止,百姓苦中为继,而兄长居皇帝之任,履至尊而掌神器,民翘首以待君临,施以如天之仁、如父之庇,而兄以‘藏’而匿之。”

    “或曰兄有谋虑在心,然臣不知民不明,忧心在兄而臣民皆以为兄贪图享乐。”

    “此为事倍功半之道,兄既有比圣王之想,是已有圣王之心也。”

    “兄若想全圣王之实,还需重名......”

    陈霁这边话尚未说完,刘宏眼中含笑,注视着眼前的这位“弟弟”。

    十二年前,刘宏与陈霁第一次相遇,是在郭林宗颍川之行时的槐树下。

    “虽九死犹未悔”的决绝之语久久在心中回响,“白手青云志,霁月光风臣”的陈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宏如士子们一同回应着陈霁“吾谁与归”的发问,中兴的道路,吾等愿往,亦如同往。

    那时的刘宏无法想到自己会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帝,成为天下的主宰,腰间的剑还未找到方向,心也没有彻底的坚定。

    是河间的两年,成功的唤起了刘宏的王者之心,黄昏下河畔大声呼喊的“我当为汉天子也!”久久的回荡在长风与原野。

    海棠与碧桃的绽放见证兄弟的金兰之谊,夏门万寿亭的山呼海拜最终成就了君臣之义。

    “虹弟,兄此生,天资有限,所能给大汉带来的,可能只有如此了。”

    “自建宁至熹平十年矣,先帝之流弊在弟与诸公的辅佐下,一改其原貌,大汉焕然一新,然上天不眷,天灾不断,使民生无安,惜哉!”

    “弟南征北战,平定四方,兄居禁中,为你稳固后方,四海八方皆定,原以为天下也应升平,如今又有蝗、旱灾异不断,心甚疲惫。”

    刘宏握紧陈霁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虹弟,兄的身体自己清楚,沉溺美色,亏空精元,致使脏腑虚疲,只希望上天怜悯,哪怕,再借朕十年也好。”

    “至于中兴之志。”

    刘宏的眼神看向陈霁腰间的中兴之剑,抬手抚摸着剑柄。

    “兄此生,能与弟共赴中兴之誓,此生无憾。”

    “今生恐怕不能眼见中兴浮现,盛世降临,还望虹弟,为兄一看。”

    “古往今来,都是臣子为君背过,至你我,朕为臣弟开路,想做什么放手去做,骂名,朕替你背。”

    “朕听闻洛阳城中已有‘昏君’之名相传,赖虹弟之功,保朕名誉。”

    “索性,就让朕背这应得的‘昏君’之名,为弟铲除前路的阻碍。”

    “昏君也好,明君也罢,朕与先帝他们不同,这些名声朕不在乎,朕此生不在乎什么现世与后世的名与”

    刘宏的每句话都仿佛直击陈霁的心灵。

    “如弟所言,法因时而变,君主的圣明也好,君主的昏庸也罢,都是一时的评价,朕自认为中允之君,总归是做对过某些举动,至于后世如何评价,朕也就听不到了。”

    “朕所求不多,只希望交到禹儿手中的江山,不再是千疮百孔。”

    “朕让虹弟担任禹儿的夫子,何尝不是证明弟对兄的指点。”

    “达者为师,虹弟的那篇《师说》朕很是欣赏,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说到这,朕称虹弟一声师也不为过,故朕将禹儿他的课业交给虹弟。”

    “若是朕当真先行一步,待新君继位,你就是我大汉的太傅。”

    刘宏的话深深的触动着陈霁的心,东汉的太傅是何等的地位,光武以来,太傅常伴随着“录尚书事”而设,他们既是皇帝的老师,更是政权的顶层设计者与指导皇帝实践其政治理念的“人臣之最”。

    刘宏今日的话,既是对陈霁的保证,亦是对陈霁政治理念的认同。

    “变法”的种子已经在小刘禹的心中埋下,即便刘宏真的有所不测,那么继承了他与陈霁的政治理念的他,也必将他们的志向,发扬光大。

    深情流露,刘宏与陈霁难免伤感,刘宏还需休息,剩下的时间,总归是轻松了些,陈霁喂了刘宏吃药,安顿他睡下后便走了出去。

    那一夜的月光很柔,披在他的身上,带着今夜的密语,悄悄的回归天际。

    新的一天还要继续,鲜卑,有了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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