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棒的对手（下）
（不可逾越的高山，再次出现！）
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允许，在被切割成数份的薄薄的时间片段中，春人本实在的身形，在有那么一瞬间渐隐淡化，仿佛要消失了一般。下一帧，他的身形又忽的凝实，却是瞬移般的骤然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周身携带着一股滚滚沸腾的杀意，径直冲向安藤————
其来势汹汹的架势，饶是已身经百战的安藤龙之介，心中也不由得一惊。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在长年累月的训练中所磨砺出的近似于本能的反射，令安藤的身体当即做出了在眼下他所能选择的最为正确的动作。
如同是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守，无论何时都难以从他身上看出丝毫的松懈和破绽。
————很好。
要是你真的能挡得住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
春人舔舐着嘴角，眼神中满是趣味，如同一位按捺不住玩心的孩童。
对着安藤龙之介，春人毫无退怯与畏缩之意的抬起了手臂，再次挥剑斩下！
明明先前已经经历了数次的进攻失利，甚至还被安藤引诱着出击，反被他抓住了漏洞，导致失分。按理来说，春人的内心应该会被这些‘过去的坏结局’所影响，手脚缠上了阴霾（犹豫），因此而畏手畏脚，有所踟蹰才对。
可春人却将所谓的来自内心的迷惘与犹疑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或者说，在他开启了狂战士模式之后，原本困扰着他的问题，一下子全部迎刃而解了。
“安藤的剑很快，该怎么挡住呢？”
“只要更快一步的斩到他就好了。”
“我能够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
没有失败的可能性，这不是‘做得到’或者‘做不到’的选择题，而是自己百分之一百、绝对、肯定要做到且能做到。
这是像谁都无法单凭脚走出地球一般的板上钉钉的事实。
————在交锋的电光石火之间。
安藤龙之介成功的预判到了春人的剑路，手指握紧竹剑，肌肉绷紧，剑严防死守的挡在了即将到来的斩击的必经之路之上。
“这一击会被挡下？”
“换成刺击就好了。”
遵从刻在身体里的六十兆细胞的基因链上的本能，没有一丝的停滞，春人极为自然的将快要挥下的斩击切换成了刺击。
在这一瞬间，在春人眼球的视网膜上，清楚的倒映着安藤龙之介脸上所流露出的惊讶的表情。
咻！
剑尖抵达了安藤龙之介的咽喉所在。
作为背景的观众们，他们的目光中都流露着一抹难以掩盖的惊讶色彩。
在片刻的沉寂后，最终，担当裁判的石田硝子举起了代表着春人的红旗。
宣告春人成功得分。
这是整场比赛中首次出现的结果，着实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可很显然的，不会是最后一次。
————继续。
春人活动着肩膀，一边再次抬起了竹剑，剑锋正对着安藤龙之介，步步逼近。
炙热的眼神无言的表达出了自己的诉求。
————时间紧迫，可没有让你休息的余地。
不知道满足的战斗怪兽，需要更加激烈的战斗，才能消解完它心中的欲望。
安藤龙之介见状，笑了。
对于这份自天灵盖贯穿到脚底板、从皮肤渗透到骨骼的寒意与压迫感，之前就已亲身经历过的安藤龙之介是感到再熟悉不过的了，比起言语上的沟通，这更加的让安藤感慨道：真是久别重逢了啊。
而也让他更加的确信了，黑咲春人就是自己命运当中的宿敌。
————如果无法打败他的话，自己将永远无法前进！
在道馆内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下，两人又又又再一次的撞在了一起，就像是两条彼此缠绕着对方的蟒蛇一般，互不相让、难分难解。
喂喂，这一手可是坏棋。
从先前来看，春人的力量并不足以撼动安藤龙之介，反倒是自己很容易就会被他破坏平衡。如此想来，春人应该灵活运用因进入狂战士模式而敏锐十分的反应速度，不断斡旋，寻找突破口才对。而不是选择与安藤正面硬刚，这一手，难道不是正中安藤的下怀吗？
可这是没有计算春人性格的考虑。他其实意外的是一个小气量的人，以至于对于先前的失利耿耿于怀，总想要一雪前耻，这不，他不仅不避免，反而还主动选择上前与安藤龙之介角力。如此顽固不化的家伙，地球上怕也是仅此一例了。
两人如用犄角互顶的水牛一般，倾注全身气力，都是寸步不让。
两个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或许是开启了狂战士模式，而因此些许的撬开了被限制的力量的枷锁，春人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竟真的将安藤压制————不，在此之上。安藤被忽如其来的力量突破掉了上半身的平衡，他连着踉跄的后退好几步，却也还是没能调整回重心，最终，手掌撑地，整个人坐倒在了地上。
安藤龙之介被春人的力量推倒在地。
这已是既定事实。
对于这个结果，春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安藤，眼神中略有怨艾，似在诉说道：
————你就这一点能耐吗？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还真是孩童般的报复心理。
咕噜。
吞咽下口水的声音。
与站在激烈的战场一旁，身体所感受到的胜负的炙热感相反，一直注视着两人的石田硝子的内心，却是慢慢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所侵蚀。
她比场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近距离的见证了两人的战斗，也因此也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切身的体会到这场战斗的氛围。
弥漫不止的肃杀之气。
以春人为中心，有如血色的丝线般的‘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扩散————这曾在紫姬川学姐身上，石田硝子也见识过相似的画面。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现实中不可能真的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但就像是遭遇危险，双脚会感觉像被蟒蛇缠绕住一般的难以动弹。这也是石田硝子对于春人所表现出的压倒性的实力，一种另类的感触，这些确实也都只是幻想而已。可就算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妨碍，石田硝子心中产生了毛骨悚然与紧张之感。
她明白，跟紫姬川学姐一样，春人也踏入进了剑道中的‘非人的领域’。
能将安藤一路苦心经营下建立的优势，轻易的化为乌有，也佐证了这一点。
......难道说紫姬川学姐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吗？
回想起紫姬川学姐当时，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春人会赢。”
就像生物会对同类的气息异常敏感一样，可能紫姬川学姐就是察觉到了春人身上的某种与她相同的特质，才会这么说的。
望着眼前‘大快朵颐’的春人，石田硝子的脸上忽的浮现出了迷茫。
————那一定是自己所无法抵达的世界。
“这就是你所欠缺的东西啊。”
将脸埋在双膝之间，仅露出一双明净的眼瞳，长发及腰的扇寺灰都看着安藤，犹自嘀咕道。
与周围的人相比，她显得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关乎外貌，而是其堪称突兀的存在感，一旦视点落在了她的身上，就很难再次移开了。
事实上，人群中也确实有几名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男子高中生，不去关心面前的战斗，而在假装不经意，实则蓄谋已久的偷看着她。扇寺灰都亦对此有所察觉，但不准备做些什么，她的性格很是怕麻烦，对事物也总是提不起兴趣，即使是现在，脸上也还是挂着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白糟蹋了上天赋予的可爱脸蛋。
她呼出一口气，过长的吐气过程，令人怀疑她瘦小的身躯，是否会因此而干瘪起来。
这是她特有的叹息方式。
“你的剑，从来都是笔直向前。不会在乎与自己交战的对手是谁，也不会想要去了解对手的类型或是癖好，而是只要在战斗中发挥出自己的全力就好，你的剑，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强者而挥，却不是为了打败对手。对于你来说，胜负只是结果，而不是目的，但要知道，打败所有人，来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与自己是最强的，所以打败了所有人，两者可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你的想法太过于天真了，温柔的人，是来不到‘这一边的世界’的。”
尽管安藤龙之介的剑道天赋确实出众，但若是他没能想清楚这一点的话，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话说回来，他就是剑道部的新成员吗？”
扇寺灰都眨了数下眼睛，来湿润下自己干燥的晶状体，转眼看向春人。
————或许他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趣味。
*
哈——哈——
粗重的呼吸声无比清晰的传入进了耳膜。
因供氧不足而陷入了短时间晕眩状态的大脑，令视网膜成像出的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般显得模糊不清。
整个世界朦朦胧胧的，不仅如此，思考也似乎跟着变得昏沉沉了起来。
而在逐渐混浊的思绪之中。
安藤叩问道：
自己要输了吗？
再一次？
不是说过‘不再输给任何人了’的吗？
结果，却又要被他甩至身后————露出这等狼狈不堪的样子。距离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明明已经付出了数倍于常人的努力，到头来，自己还是只能远远的仰望着他的背影，无法触及吗？
自己一直以来所苦苦追寻的仅仅是这样子的结局吗？
不是的吧。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至少，绝对不是能让我感到满意的答案。
其实，我是知道的，自己欠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并没有为了取得胜利而能够牺牲掉什么的执念（觉悟）。
对于我来说，输也好，赢也罢，都只是作为检测自身实力的一个结果，结果如何，我根本无所谓，难道自己刻意去在意的话，就能改变实力了吗？不可能的吧。有这份心思，还不如脚踏实地的去思考，怎样在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全力。而只要自己全力以赴的战斗了，那就足够了，不必再苛求更多。所谓胜负，也就仅是除此之外的附属品罢了。
我明白的。
相较于那些异常渴望着胜利的人，自己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半吊子，可我对此也心满意足。
我是为了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自己才挥剑的。所以，没必要执着于胜负，而是更加应该专注于自身；不需要特地去为了打败某人而努力，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努力。这，就是我的剑道，任由他人如何置喙，只要我明白对于我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就足矣。
但，唯有你是不一样的。
你是我最想打败的对手，也是我不得不打败的宿敌。
我曾怨恨你、嫉妒你，也曾钦佩你、憧憬你，或许一路上我都在追随着你的影子。
我可以输给任何人，输，仅是检测出我实力不足的一个结果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啊，唯独只有你，我绝对不能输。
这是如地下水沟里的脏污般难以启齿的阴暗的想法。
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却仍对以往的惨败耿耿于怀。
我之所以会向你提出决斗，其实也是因为这点。
平常心的我，是绝对不会说出那般失礼和没有意义的话。
————就是因为一心思的想要填补心中未满足的遗憾，当时才异常的莽撞了。
我想，你为了站上曾经的这个舞台，一定付出了相当昂贵的代价。
那么，我又怎样？
作为你的对手，有拿出与你相匹配的态度吗？
令人火大的这一点，还是毫无改变。
你一心一意的想要赢下这场比赛，而我又是否一心一意的对你作出了回应呢？
安藤龙之介，你（我）所追寻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大脑像是被用勺子搅拌过一般混乱。
......
......
不，这些事怎么样都好吧。
眼下，只要能够打败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其他什么的见鬼去吧。
不想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管他什么阴暗与否，好的，我承认了，我就是如此的小气量，就是耿耿于怀的想要与你一战！
我就是唯独不想输给你啊，黑咲春人！
*
啪！
剑体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噤若寒蝉的道馆，也更加的衬托了这一声巨响。
就像是手榴弹爆炸在耳边，而造成了一种夹杂着耳鸣与头晕的恍惚状态，令人感觉时空都在这一刻忽的慢了下来，在极短时间的愣神之中，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春人看了一眼安藤龙之介。
————目光如炬，大概就是用来描述他此刻的眼神。
从中流露出一股仿佛是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的饥渴感。
恶寒。
与心中不祥的预感前后相随，春人发现安藤的力量在逐渐增强。难道到了最后关头他还保留了一些余力？
但随即春人又否认了这个猜想：不，不可能，无论是以他的性格，还是之前给人的感觉，都不像是有所隐藏。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察觉到安藤的力量很快就飞涨到了自己之上的程度，为了避免失衡，春人选择主动拉开了距离。
以竹剑的交点为支点，春人运用到了一部分化劲的技巧，成功让安藤与自己都各自往后撤了一段距离。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
“你也进入了‘这一边’吗。”
春人又是惊讶，又是兴奋的盯着安藤说道。
咚咚咚！
躁动不已的心跳声。
安藤龙之介呼出在胸腔中翻涌的热气，睁开双眼，在他眼前呈现出的是一片光亮的世界。
哈——哈——
安藤龙之介从未感觉过大脑的思考会如此的清晰、顺畅，与现在相比，之前自己眼中的画面就仿佛是被一层什么无形的枷锁所限制了画质一样。
————这就是他所进入‘这边的世界’吗？
再次呼出一口热气，安藤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身体的正中心，有一个像是核心般存在的东西——并非是某个具体的器官——正如机动车引擎般的在源源不断为自己输送来强大的力量。
安藤握紧了手上的剑，抬头沉默凝视着春人。
是的，安藤龙之介跟春人一样也进入了‘领域’中。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因安藤龙之介有着出类拔萃的剑道天赋的加成，更多的也是因为在与春人的战斗中，性格上本就极其相似的两人，在一次次的碰撞中，通过剑，安藤感受到了来自春人身上的什么东西。在这样模模糊糊的感知下凭借着强烈的不想输的执念，身为天才的他竟真的从中参悟出了些许的窍门，最终窥见了门后的世界。
当然，他还没法做到像春人这样，凭借自主意识的进入其中。现在，更像是普通人在危急时刻会爆发出非比寻常的力量一样，半是糊里糊涂的蹭了进去。
————我还不想输！
犹如一只被猎人逼到了绝境的猛兽，在知道无处可逃后，于是决定付诸一切来挣扎般的气魄。
安藤杀气满满的紧盯着春人。
正好。
“尽情放马过来吧！”
春人欣然回应了安藤的决意。
时间仅剩下最后半分钟，两人因缘已久的决斗，也即将要分出胜负了！
但在揭晓结果之前，不妨暂且将视角拉远一些。
......
......
在不知道具体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还是某人臆想出的画面，又或者是前两者皆有的情况下。
总之，当时的时间接近于黄昏，公园里空无一人，即将消失的太阳因角度问题，拉长了物体们的影子，映得地面一片是昏黄，一片又显得黑暗。稍远处，乌鸦成群的聚在一起，啄食着泥土，不时又昂然抬起了头，发出‘嘎嘎’的刺耳的鸣叫声，在这样略显萧瑟的氛围下，事件就这样子发生了。
两位少年在公园相遇了。
不过，结果并没有发生像是‘两位至尊大战至宇宙边荒，大道都磨灭了’般宏伟的战斗。
只是碰巧周围没有了其他人，又碰巧有一人闲得无聊，又又碰巧那人忽然一时兴起，想要跟人说话而已。
坐在秋千上，两人中那位表情突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看向另一位右眼上戴着一层纱布的少年，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纱布少年迟疑了一会——以为不是在跟自己搭话，但仔细想想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回道：“我在等人。”
在只有两句的问答过后，仅剩下两人的公园又陷入了沉寂。
似乎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二来，这样也合乎礼节，纱布少年回问道：“你又在干什么？”
“我也在等人。”
说完，桀骜少年将视线抛向了远方，似乎那个要等的人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真巧。
不知究竟是两人中的谁，说出这句话，但作为结果，两人都因此笑出了声。
“你有看上周的假O骑士吗？”
“看了看了，主角的最新形态超级帅气的说，而且，剧情也发展到了高潮，哎呀，真是让人忍不住期待这一周的新一集。”
男生间的话题，不外乎这些。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谈论起来，因两人发现，对方的想法与自己出奇的一致，几番交谈过后，互相都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对了，你有练过剑道吗？”
桀骜少年忽然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是有这种感觉吧。”
“奇怪的家伙。”，纱布少年手抓着秋千两边的铁链，笑了笑，而后，在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铺上了一层暗色，“以前有练过，但现在已经放弃了。其实，我对剑道本来也说不上是喜欢，就只是为了能得到父亲的称赞，才坚持下来的.....听起来有些逊吧？”
“不，怎么会呢，说起来，其实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开始练剑道的，单纯的觉得挥剑看起来很帅，也因为我有天赋，受到了身边人们的夸奖和崇拜，结果就马马虎虎的坚持到了现在，认真的说，我也算不上是喜欢剑道。”
接着，桀骜少年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在之前的全国大赛上，我输给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堪称是完败（苦笑）......我很是不甘心，想要找他打回来，绝对的。”
这算是现在为什么还坚持剑道的理由之一了，末了，他又补充了句。
纱布少年在旁静静的听着，以为故事还有后续，好奇心切的追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听说，那家伙卷入了一场交通事故中，变成了残疾人，已经放弃了剑道，所谓的‘决斗’也就不了了之了，本身，这也只是我单方面对他的敌意。”
在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是吗。”，纱布少年抚摸着自己右眼，那是他已然缺失了的一半的世界，可能是由此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残疾，他沉默了一阵子，而后，他抬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如果，你再次见到那个打败了你的人的话，你会想要对他说什么吗？”
闻言，桀骜少年愣了下，看来这个问题出乎了他的意料，“我还真的没有想过。”
“说：你小子居然也有今天？”
纱布少年打趣道。
“听起来不错，不过，我对于那家伙的想法还挺复杂的。一方面我确确实实的想要打败他，可另一方面，又不想如此简单的打败他.....就像是对战游戏的最终boss一样，若是连大招都没放出来就通关了的话，那未免也太不尽兴了。所以，我想的是，与他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决斗，而不仅是得到战胜了他的结果而已，虽然，这个假设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啊。”
“......听起来，他对于你来说，仿佛是宿敌一样的存在呢。”
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他的纱布少年，只能默默的感慨了一句。
“这个词很贴切。”
在地上觅食的乌鸦忽的发出一阵鸣叫，一边拍打着翅膀，急匆匆的飞上了天。可能是因为夜幕开始降临的缘故吧。
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纱布少年撑着手杖，站了起来，稍远处，一个身影看起来像是自家小姨的人在向公园走来——想来是终于办好了事情，来接自己回家了。
离别之时已到，纱布少年正准备向身边这位聊得尽兴的朋友道别——说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抢先一步的打断了。
他说：“对了，我现在想到，自己想要对他说什么话了。”
“什么？”
“说：谢谢你。”
“......哦？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最终，我也不会喜欢上剑道吧。”
“所以，我是真心的想对你说，谢谢你。”
他笑了，“这场比赛，是你赢了，不过你给我记住了，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打败你的。”
————嘟噜噜噜。
闹钟铃响，两人可以说是漫长，也可以说是短暂的决斗，终于结束了。
春人和安藤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状态，可即便如此，两人却都还在较劲般的紧盯着对方，仿佛战斗还远未结束一样。
最终，由作为比赛裁判的石田硝子，宣布了这场比赛的结果：是黑咲春人的胜利。
他真的做到了，在最后的一分钟里上演了一场惊天大翻盘！
对于这个结果，场边的人群在持续沸腾着，当然其中也有面如死灰的家伙。
刚才还噤若寒蝉的道馆，一下子变得热闹、嘈杂了起来，欢呼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不过，春人对此无心理会，他的眼中只有仅仅一个人，无视周遭的氛围，他径直走到了安藤龙之介的面前。
虽然他输了，可眼神却仍然跟之前一样，目光如炬，毫不示弱，若是春人现在提出再打一场的话，他也一定会当即就答应下来。
......
“你变强了”、“打得不错”、“精彩的比赛”
作为胜者的春人有很多可供选择的话去对安藤说。来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上面这些话，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来说，都显得那么不适合。
所以，最终春人说出口（所选择）的是这一句，
“这一次，也是我赢了。”
目睹着安藤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而油生出的不甘，一下变得扭曲了起来。
两人第二次的对决，就此落幕。
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允许，在被切割成数份的薄薄的时间片段中，春人本实在的身形，在有那么一瞬间渐隐淡化，仿佛要消失了一般。下一帧，他的身形又忽的凝实，却是瞬移般的骤然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周身携带着一股滚滚沸腾的杀意，径直冲向安藤————
其来势汹汹的架势，饶是已身经百战的安藤龙之介，心中也不由得一惊。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在长年累月的训练中所磨砺出的近似于本能的反射，令安藤的身体当即做出了在眼下他所能选择的最为正确的动作。
如同是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守，无论何时都难以从他身上看出丝毫的松懈和破绽。
————很好。
要是你真的能挡得住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
春人舔舐着嘴角，眼神中满是趣味，如同一位按捺不住玩心的孩童。
对着安藤龙之介，春人毫无退怯与畏缩之意的抬起了手臂，再次挥剑斩下！
明明先前已经经历了数次的进攻失利，甚至还被安藤引诱着出击，反被他抓住了漏洞，导致失分。按理来说，春人的内心应该会被这些‘过去的坏结局’所影响，手脚缠上了阴霾（犹豫），因此而畏手畏脚，有所踟蹰才对。
可春人却将所谓的来自内心的迷惘与犹疑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或者说，在他开启了狂战士模式之后，原本困扰着他的问题，一下子全部迎刃而解了。
“安藤的剑很快，该怎么挡住呢？”
“只要更快一步的斩到他就好了。”
“我能够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
没有失败的可能性，这不是‘做得到’或者‘做不到’的选择题，而是自己百分之一百、绝对、肯定要做到且能做到。
这是像谁都无法单凭脚走出地球一般的板上钉钉的事实。
————在交锋的电光石火之间。
安藤龙之介成功的预判到了春人的剑路，手指握紧竹剑，肌肉绷紧，剑严防死守的挡在了即将到来的斩击的必经之路之上。
“这一击会被挡下？”
“换成刺击就好了。”
遵从刻在身体里的六十兆细胞的基因链上的本能，没有一丝的停滞，春人极为自然的将快要挥下的斩击切换成了刺击。
在这一瞬间，在春人眼球的视网膜上，清楚的倒映着安藤龙之介脸上所流露出的惊讶的表情。
咻！
剑尖抵达了安藤龙之介的咽喉所在。
作为背景的观众们，他们的目光中都流露着一抹难以掩盖的惊讶色彩。
在片刻的沉寂后，最终，担当裁判的石田硝子举起了代表着春人的红旗。
宣告春人成功得分。
这是整场比赛中首次出现的结果，着实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可很显然的，不会是最后一次。
————继续。
春人活动着肩膀，一边再次抬起了竹剑，剑锋正对着安藤龙之介，步步逼近。
炙热的眼神无言的表达出了自己的诉求。
————时间紧迫，可没有让你休息的余地。
不知道满足的战斗怪兽，需要更加激烈的战斗，才能消解完它心中的欲望。
安藤龙之介见状，笑了。
对于这份自天灵盖贯穿到脚底板、从皮肤渗透到骨骼的寒意与压迫感，之前就已亲身经历过的安藤龙之介是感到再熟悉不过的了，比起言语上的沟通，这更加的让安藤感慨道：真是久别重逢了啊。
而也让他更加的确信了，黑咲春人就是自己命运当中的宿敌。
————如果无法打败他的话，自己将永远无法前进！
在道馆内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下，两人又又又再一次的撞在了一起，就像是两条彼此缠绕着对方的蟒蛇一般，互不相让、难分难解。
喂喂，这一手可是坏棋。
从先前来看，春人的力量并不足以撼动安藤龙之介，反倒是自己很容易就会被他破坏平衡。如此想来，春人应该灵活运用因进入狂战士模式而敏锐十分的反应速度，不断斡旋，寻找突破口才对。而不是选择与安藤正面硬刚，这一手，难道不是正中安藤的下怀吗？
可这是没有计算春人性格的考虑。他其实意外的是一个小气量的人，以至于对于先前的失利耿耿于怀，总想要一雪前耻，这不，他不仅不避免，反而还主动选择上前与安藤龙之介角力。如此顽固不化的家伙，地球上怕也是仅此一例了。
两人如用犄角互顶的水牛一般，倾注全身气力，都是寸步不让。
两个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或许是开启了狂战士模式，而因此些许的撬开了被限制的力量的枷锁，春人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竟真的将安藤压制————不，在此之上。安藤被忽如其来的力量突破掉了上半身的平衡，他连着踉跄的后退好几步，却也还是没能调整回重心，最终，手掌撑地，整个人坐倒在了地上。
安藤龙之介被春人的力量推倒在地。
这已是既定事实。
对于这个结果，春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安藤，眼神中略有怨艾，似在诉说道：
————你就这一点能耐吗？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还真是孩童般的报复心理。
咕噜。
吞咽下口水的声音。
与站在激烈的战场一旁，身体所感受到的胜负的炙热感相反，一直注视着两人的石田硝子的内心，却是慢慢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所侵蚀。
她比场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近距离的见证了两人的战斗，也因此也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切身的体会到这场战斗的氛围。
弥漫不止的肃杀之气。
以春人为中心，有如血色的丝线般的‘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扩散————这曾在紫姬川学姐身上，石田硝子也见识过相似的画面。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现实中不可能真的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但就像是遭遇危险，双脚会感觉像被蟒蛇缠绕住一般的难以动弹。这也是石田硝子对于春人所表现出的压倒性的实力，一种另类的感触，这些确实也都只是幻想而已。可就算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妨碍，石田硝子心中产生了毛骨悚然与紧张之感。
她明白，跟紫姬川学姐一样，春人也踏入进了剑道中的‘非人的领域’。
能将安藤一路苦心经营下建立的优势，轻易的化为乌有，也佐证了这一点。
......难道说紫姬川学姐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吗？
回想起紫姬川学姐当时，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春人会赢。”
就像生物会对同类的气息异常敏感一样，可能紫姬川学姐就是察觉到了春人身上的某种与她相同的特质，才会这么说的。
望着眼前‘大快朵颐’的春人，石田硝子的脸上忽的浮现出了迷茫。
————那一定是自己所无法抵达的世界。
“这就是你所欠缺的东西啊。”
将脸埋在双膝之间，仅露出一双明净的眼瞳，长发及腰的扇寺灰都看着安藤，犹自嘀咕道。
与周围的人相比，她显得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关乎外貌，而是其堪称突兀的存在感，一旦视点落在了她的身上，就很难再次移开了。
事实上，人群中也确实有几名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男子高中生，不去关心面前的战斗，而在假装不经意，实则蓄谋已久的偷看着她。扇寺灰都亦对此有所察觉，但不准备做些什么，她的性格很是怕麻烦，对事物也总是提不起兴趣，即使是现在，脸上也还是挂着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白糟蹋了上天赋予的可爱脸蛋。
她呼出一口气，过长的吐气过程，令人怀疑她瘦小的身躯，是否会因此而干瘪起来。
这是她特有的叹息方式。
“你的剑，从来都是笔直向前。不会在乎与自己交战的对手是谁，也不会想要去了解对手的类型或是癖好，而是只要在战斗中发挥出自己的全力就好，你的剑，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强者而挥，却不是为了打败对手。对于你来说，胜负只是结果，而不是目的，但要知道，打败所有人，来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与自己是最强的，所以打败了所有人，两者可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你的想法太过于天真了，温柔的人，是来不到‘这一边的世界’的。”
尽管安藤龙之介的剑道天赋确实出众，但若是他没能想清楚这一点的话，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话说回来，他就是剑道部的新成员吗？”
扇寺灰都眨了数下眼睛，来湿润下自己干燥的晶状体，转眼看向春人。
————或许他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趣味。
*
哈——哈——
粗重的呼吸声无比清晰的传入进了耳膜。
因供氧不足而陷入了短时间晕眩状态的大脑，令视网膜成像出的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般显得模糊不清。
整个世界朦朦胧胧的，不仅如此，思考也似乎跟着变得昏沉沉了起来。
而在逐渐混浊的思绪之中。
安藤叩问道：
自己要输了吗？
再一次？
不是说过‘不再输给任何人了’的吗？
结果，却又要被他甩至身后————露出这等狼狈不堪的样子。距离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明明已经付出了数倍于常人的努力，到头来，自己还是只能远远的仰望着他的背影，无法触及吗？
自己一直以来所苦苦追寻的仅仅是这样子的结局吗？
不是的吧。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至少，绝对不是能让我感到满意的答案。
其实，我是知道的，自己欠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并没有为了取得胜利而能够牺牲掉什么的执念（觉悟）。
对于我来说，输也好，赢也罢，都只是作为检测自身实力的一个结果，结果如何，我根本无所谓，难道自己刻意去在意的话，就能改变实力了吗？不可能的吧。有这份心思，还不如脚踏实地的去思考，怎样在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全力。而只要自己全力以赴的战斗了，那就足够了，不必再苛求更多。所谓胜负，也就仅是除此之外的附属品罢了。
我明白的。
相较于那些异常渴望着胜利的人，自己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半吊子，可我对此也心满意足。
我是为了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自己才挥剑的。所以，没必要执着于胜负，而是更加应该专注于自身；不需要特地去为了打败某人而努力，而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努力。这，就是我的剑道，任由他人如何置喙，只要我明白对于我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就足矣。
但，唯有你是不一样的。
你是我最想打败的对手，也是我不得不打败的宿敌。
我曾怨恨你、嫉妒你，也曾钦佩你、憧憬你，或许一路上我都在追随着你的影子。
我可以输给任何人，输，仅是检测出我实力不足的一个结果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啊，唯独只有你，我绝对不能输。
这是如地下水沟里的脏污般难以启齿的阴暗的想法。
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却仍对以往的惨败耿耿于怀。
我之所以会向你提出决斗，其实也是因为这点。
平常心的我，是绝对不会说出那般失礼和没有意义的话。
————就是因为一心思的想要填补心中未满足的遗憾，当时才异常的莽撞了。
我想，你为了站上曾经的这个舞台，一定付出了相当昂贵的代价。
那么，我又怎样？
作为你的对手，有拿出与你相匹配的态度吗？
令人火大的这一点，还是毫无改变。
你一心一意的想要赢下这场比赛，而我又是否一心一意的对你作出了回应呢？
安藤龙之介，你（我）所追寻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大脑像是被用勺子搅拌过一般混乱。
......
......
不，这些事怎么样都好吧。
眼下，只要能够打败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其他什么的见鬼去吧。
不想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管他什么阴暗与否，好的，我承认了，我就是如此的小气量，就是耿耿于怀的想要与你一战！
我就是唯独不想输给你啊，黑咲春人！
*
啪！
剑体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噤若寒蝉的道馆，也更加的衬托了这一声巨响。
就像是手榴弹爆炸在耳边，而造成了一种夹杂着耳鸣与头晕的恍惚状态，令人感觉时空都在这一刻忽的慢了下来，在极短时间的愣神之中，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春人看了一眼安藤龙之介。
————目光如炬，大概就是用来描述他此刻的眼神。
从中流露出一股仿佛是想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的饥渴感。
恶寒。
与心中不祥的预感前后相随，春人发现安藤的力量在逐渐增强。难道到了最后关头他还保留了一些余力？
但随即春人又否认了这个猜想：不，不可能，无论是以他的性格，还是之前给人的感觉，都不像是有所隐藏。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察觉到安藤的力量很快就飞涨到了自己之上的程度，为了避免失衡，春人选择主动拉开了距离。
以竹剑的交点为支点，春人运用到了一部分化劲的技巧，成功让安藤与自己都各自往后撤了一段距离。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
“你也进入了‘这一边’吗。”
春人又是惊讶，又是兴奋的盯着安藤说道。
咚咚咚！
躁动不已的心跳声。
安藤龙之介呼出在胸腔中翻涌的热气，睁开双眼，在他眼前呈现出的是一片光亮的世界。
哈——哈——
安藤龙之介从未感觉过大脑的思考会如此的清晰、顺畅，与现在相比，之前自己眼中的画面就仿佛是被一层什么无形的枷锁所限制了画质一样。
————这就是他所进入‘这边的世界’吗？
再次呼出一口热气，安藤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身体的正中心，有一个像是核心般存在的东西——并非是某个具体的器官——正如机动车引擎般的在源源不断为自己输送来强大的力量。
安藤握紧了手上的剑，抬头沉默凝视着春人。
是的，安藤龙之介跟春人一样也进入了‘领域’中。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因安藤龙之介有着出类拔萃的剑道天赋的加成，更多的也是因为在与春人的战斗中，性格上本就极其相似的两人，在一次次的碰撞中，通过剑，安藤感受到了来自春人身上的什么东西。在这样模模糊糊的感知下凭借着强烈的不想输的执念，身为天才的他竟真的从中参悟出了些许的窍门，最终窥见了门后的世界。
当然，他还没法做到像春人这样，凭借自主意识的进入其中。现在，更像是普通人在危急时刻会爆发出非比寻常的力量一样，半是糊里糊涂的蹭了进去。
————我还不想输！
犹如一只被猎人逼到了绝境的猛兽，在知道无处可逃后，于是决定付诸一切来挣扎般的气魄。
安藤杀气满满的紧盯着春人。
正好。
“尽情放马过来吧！”
春人欣然回应了安藤的决意。
时间仅剩下最后半分钟，两人因缘已久的决斗，也即将要分出胜负了！
但在揭晓结果之前，不妨暂且将视角拉远一些。
......
......
在不知道具体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也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还是某人臆想出的画面，又或者是前两者皆有的情况下。
总之，当时的时间接近于黄昏，公园里空无一人，即将消失的太阳因角度问题，拉长了物体们的影子，映得地面一片是昏黄，一片又显得黑暗。稍远处，乌鸦成群的聚在一起，啄食着泥土，不时又昂然抬起了头，发出‘嘎嘎’的刺耳的鸣叫声，在这样略显萧瑟的氛围下，事件就这样子发生了。
两位少年在公园相遇了。
不过，结果并没有发生像是‘两位至尊大战至宇宙边荒，大道都磨灭了’般宏伟的战斗。
只是碰巧周围没有了其他人，又碰巧有一人闲得无聊，又又碰巧那人忽然一时兴起，想要跟人说话而已。
坐在秋千上，两人中那位表情突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看向另一位右眼上戴着一层纱布的少年，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纱布少年迟疑了一会——以为不是在跟自己搭话，但仔细想想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了——回道：“我在等人。”
在只有两句的问答过后，仅剩下两人的公园又陷入了沉寂。
似乎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二来，这样也合乎礼节，纱布少年回问道：“你又在干什么？”
“我也在等人。”
说完，桀骜少年将视线抛向了远方，似乎那个要等的人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真巧。
不知究竟是两人中的谁，说出这句话，但作为结果，两人都因此笑出了声。
“你有看上周的假O骑士吗？”
“看了看了，主角的最新形态超级帅气的说，而且，剧情也发展到了高潮，哎呀，真是让人忍不住期待这一周的新一集。”
男生间的话题，不外乎这些。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谈论起来，因两人发现，对方的想法与自己出奇的一致，几番交谈过后，互相都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对了，你有练过剑道吗？”
桀骜少年忽然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是有这种感觉吧。”
“奇怪的家伙。”，纱布少年手抓着秋千两边的铁链，笑了笑，而后，在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铺上了一层暗色，“以前有练过，但现在已经放弃了。其实，我对剑道本来也说不上是喜欢，就只是为了能得到父亲的称赞，才坚持下来的.....听起来有些逊吧？”
“不，怎么会呢，说起来，其实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开始练剑道的，单纯的觉得挥剑看起来很帅，也因为我有天赋，受到了身边人们的夸奖和崇拜，结果就马马虎虎的坚持到了现在，认真的说，我也算不上是喜欢剑道。”
接着，桀骜少年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在之前的全国大赛上，我输给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堪称是完败（苦笑）......我很是不甘心，想要找他打回来，绝对的。”
这算是现在为什么还坚持剑道的理由之一了，末了，他又补充了句。
纱布少年在旁静静的听着，以为故事还有后续，好奇心切的追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听说，那家伙卷入了一场交通事故中，变成了残疾人，已经放弃了剑道，所谓的‘决斗’也就不了了之了，本身，这也只是我单方面对他的敌意。”
在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是吗。”，纱布少年抚摸着自己右眼，那是他已然缺失了的一半的世界，可能是由此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残疾，他沉默了一阵子，而后，他抬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如果，你再次见到那个打败了你的人的话，你会想要对他说什么吗？”
闻言，桀骜少年愣了下，看来这个问题出乎了他的意料，“我还真的没有想过。”
“说：你小子居然也有今天？”
纱布少年打趣道。
“听起来不错，不过，我对于那家伙的想法还挺复杂的。一方面我确确实实的想要打败他，可另一方面，又不想如此简单的打败他.....就像是对战游戏的最终boss一样，若是连大招都没放出来就通关了的话，那未免也太不尽兴了。所以，我想的是，与他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决斗，而不仅是得到战胜了他的结果而已，虽然，这个假设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啊。”
“......听起来，他对于你来说，仿佛是宿敌一样的存在呢。”
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他的纱布少年，只能默默的感慨了一句。
“这个词很贴切。”
在地上觅食的乌鸦忽的发出一阵鸣叫，一边拍打着翅膀，急匆匆的飞上了天。可能是因为夜幕开始降临的缘故吧。
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纱布少年撑着手杖，站了起来，稍远处，一个身影看起来像是自家小姨的人在向公园走来——想来是终于办好了事情，来接自己回家了。
离别之时已到，纱布少年正准备向身边这位聊得尽兴的朋友道别——说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抢先一步的打断了。
他说：“对了，我现在想到，自己想要对他说什么话了。”
“什么？”
“说：谢谢你。”
“......哦？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最终，我也不会喜欢上剑道吧。”
“所以，我是真心的想对你说，谢谢你。”
他笑了，“这场比赛，是你赢了，不过你给我记住了，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打败你的。”
————嘟噜噜噜。
闹钟铃响，两人可以说是漫长，也可以说是短暂的决斗，终于结束了。
春人和安藤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状态，可即便如此，两人却都还在较劲般的紧盯着对方，仿佛战斗还远未结束一样。
最终，由作为比赛裁判的石田硝子，宣布了这场比赛的结果：是黑咲春人的胜利。
他真的做到了，在最后的一分钟里上演了一场惊天大翻盘！
对于这个结果，场边的人群在持续沸腾着，当然其中也有面如死灰的家伙。
刚才还噤若寒蝉的道馆，一下子变得热闹、嘈杂了起来，欢呼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不过，春人对此无心理会，他的眼中只有仅仅一个人，无视周遭的氛围，他径直走到了安藤龙之介的面前。
虽然他输了，可眼神却仍然跟之前一样，目光如炬，毫不示弱，若是春人现在提出再打一场的话，他也一定会当即就答应下来。
......
“你变强了”、“打得不错”、“精彩的比赛”
作为胜者的春人有很多可供选择的话去对安藤说。来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但上面这些话，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来说，都显得那么不适合。
所以，最终春人说出口（所选择）的是这一句，
“这一次，也是我赢了。”
目睹着安藤的表情因为这句话而油生出的不甘，一下变得扭曲了起来。
两人第二次的对决，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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