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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城市——文明皆始于生的欲望

    很久没回上海了,走在高楼林立的市区,突然有种眩晕感。从城市到山村、然后再折返回来时,突然对城市有了一种新的认知。跳出这水泥森林,仿佛就有了上帝之眼,在天空的某个角落、俯瞰这座城市的悲欢离合,从此对城市增添了新的领悟。

    这个时代,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挤破脑袋要融入城市。农村人急于摆脱世代耕种的命运,想要跻身在某座城市,期待挣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无奈;大学生争先恐后的奔向都市,想要在大城市里扎下根来,梦想开花结果的未来。

    所有的城市都在扩张着,新区新城拔地而起,吞没树林、蚕食耕地。人们挤在高楼大厦之后高楼大厦的出现,难道不是为了拓展逼仄的空间?林立的酒吧、饭店,随处可见的商场、超市,正是人们欲望的聚集地,一批批年轻人蜂拥而至,为了浮躁的念想移居到这里,然后被套上沉重的枷锁,被心中的欲望勾引着,亦步亦趋的行走在没有终点的征途上。

    远远望去、高楼里的人们像是叠起了罗汉,一层压着一层。

    其实城市才是人类的囹圄,告别黄土地,也就告别了与生俱来的归宿,告别自己的主宰。人们从此加入四处奔走的人群里,为了碎银几两、一日三餐整日颠沛流离。

    而最终挣脱了命运的寥寥无几,可哪怕功成身退,人们最终又回到田间、回到山林,成为坟墓里微不足道的一抔黄土,再也走不出那片土地。

    生命的归宿就是土地,永远如此。

    如果生命不会死亡,我们大多数人都看不到终点。

    到了上海,孙梦先去医院在做了体检,一切正常。

    区别于上次检查,眼前的医生态度特别温和。对于医生而言,怀孕的女孩儿和准妈妈是两回事,当你确定了生养腹中的婴孩儿,你似乎就不再是平淡无奇的女孩子,你在孕育生命的奇迹,你即将成为伟大的母亲。

    医生提醒孙梦太瘦,建议多吃多喝。

    孙梦乖巧的回应着,一边摸着肚子,俏皮的想着,能自己多吃,然后肉都长他身上就好了。

    想法很脱俗,但身体很诚实。一出医院孙梦就直奔孕婴馆,一边回忆着医生提到的注意事项,一边查着手机,乖乖买了一大堆营养品,一部分寄回周村,一部分寄到老家。

    过些日子,该回家看看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做法没问题。

    然后顺道给周一选了两套小衣裳,想着改天拿给钟颖。

    吃过晚饭,又在商场给爸爸选了一副眼镜,上次打电话还抱怨看不太清报纸;给妈妈选了一套秋装,女人嘛,到老也会喜爱漂亮衣裳,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到酒店。

    一个人住酒店,总会有种孤独感,电视声音调到再大,似乎也安静的让人心烦。

    孙梦站在窗边,晚上8点半的上海,依旧是车水马龙。黑夜的笼罩下,耀眼的灯光被调和成一种温暖的色调,远远看去,有种内敛的华丽感,而这种感觉更是放大了房间里的压抑感。

    穿好衣服,去江边转一转吧!

    晚风清凉,人影憧憧。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又鬼使神差的落足在以前约会的那个长椅前,小腿又酸又涨,但怎么也不愿坐下去。一切似乎都贴上了于磊的标签,让人不由得厌恶起来。

    倚在江边的护栏上,孙梦仰望着这座城,那年刚结婚,她跟于磊每天都会在这里散步,两个人兴致勃勃的数着亮灯的窗户,远远猜测着哪个才是自己的家。

    有一次,孙梦特意在向江的窗户上挂上红色的彩灯,那天晚上,两人一起远远看着,孙梦拥着于磊,指着那片浪漫的红色说,能看到家的感觉,真好。

    所有的爱情,最初的模样都很美。

    此时此地,倒不是觉得伤感或者遗憾,孙梦只是感受到命运的戏谑,那时候自己多天真啊,天真的幻想着美好的一切,她真的以为那就是家了,贴上彩灯的时候,她甚至想起故事里那些为晚归的孩子在家门挂起的灯笼,她想到于磊、以后的孩子看到彩灯就找到家的场景,一个人就能幸福很久。

    江边依然会有街头艺人,有人唱歌、有人跳舞,城市的夜晚遮蔽了它丑陋的一面,也释放了人们不易示人的本真。

    被一阵喝彩声吸引过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抱着木吉他、头微微仰着,专注的唱着歌,那份专注,让路灯下的影子宛如雕像。

    是从未听过的歌,大概是原创吧。城市里从来不缺少有才华的人,但是才华与成功并不是对等的关系,有人因为才华功成名就,有人满身才华却无人赏识、最终默默无闻,也有人因为才华恃才傲物、最终落魄一生。

    我们拥有什么、与将要获得什么,中间隔着万重屏障。

    孙梦走近看了一眼,歌者那份专注与深情引人入胜。

    “我曾背上梦想远赴他乡

    有过爱情、也遭遇迷茫

    江枫渔火伴我晚唱

    也曾有路人驻足鼓掌

    闭上眼睛才能看到希望

    夜幕降临才能触摸她的脸庞

    我曾背上梦想远赴他乡

    终究孑然一身痴梦一场......”

    其实并不想喜欢这样悲情的唱词,总让人感到是“故作新词强说愁”的做作感,也许是此时此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或者是昏黄的路灯营造的迷离氛围,孙梦不禁热泪盈眶起来。

    这世界纷纷扰扰,有多少壮怀激昂的青春在岁月蹉跎中偃旗息鼓?有多少俯瞰世界的骄傲在步履维艰中黯然神伤?生活啊,它从来都不是一部水到渠成的童话故事,大多数的人生十有八九不尽如人意。

    一直到人群散去,歌者起身,孙梦才注意到身后长长的拐杖,看到孙梦,他尴尬的笑一笑,然后一点一点的收拾着器材,一点一点,是因为他每次起身、蹲下,都比常人要慢很多。

    孙梦上前,想要帮着递一下面前的吉他盒,他却连忙拒绝,紧接着说道“不要帮助任何人,除非你能一直帮下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孙梦,随即又补充一句“就像现在,我总想,如果出生就没有左腿该多好。”

    孙梦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大概是害怕失去,得到过、再失去,也许不如从未拥有过。

    孙梦愣在原地,这或许是别样人生的领悟吧?

    好奇心作祟,想要问一问为什么会落下残疾,又觉得不合时宜。

    倒是他主动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哪有人就愿意做流浪歌手?夏天的蚊子有时都会钻进嘴里”,皱皱眉,又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当年我也要签约,去公司的路上,拉了一个孩子一把,孩子倒在路边没被撞到,我被两辆车夹碎了一条腿”,似乎在回忆着撞车的场景,又皱皱眉、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没有一家公司会因为你很善良而选择你”,也许是总皱眉的原因,眉骨上有着很深很深的两道褶皱,他指着左边空荡荡的裤腿“截完之后,女朋友也没影了”,然后叹了一口气,冲着孙梦笑一笑。

    难以判断真假,其实每个城市都有很多借着身体残疾招摇过市的“可怜人”:拉着痴呆儿子的母亲、蜷缩成一团的老人、贴满病例的求助信......有时候不能怪人心变凉了,真就是防不胜防,当“可怜”成为一种噱头,善意便显得愚蠢。

    直到他收拾妥当,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白布,认真的擦着孤零零的一只皮鞋。人生如此,仍一丝不苟的生活着,这样的人,能差到哪去?孙梦被他的举动感染着,不觉就生出一份自觉的认同感。

    然后走过去,不好意思的说“我没带现金,方便的话加个微信吧?”然后微笑着看着对方解释道,“不是同情你,而是喜欢你的歌声”。

    孙梦有意维护着眼前男人的尊严,一个深夜还会认真擦皮鞋的男人,又能差到哪去呢?

    男人笑一笑,然后把手机递给孙梦,头像是年轻时的照片,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名称大概用了真名,孙浩。

    人群渐渐散去,每晚流连在霓虹中的人们,有人回到华丽的梦想港湾,有人挤进拥挤的水泥森林,有人暂住在酒店里,有人匆匆踏上离开的列车。

    因为这千奇百怪的人生,于是有了千奇百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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