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对弈

    惨白月光下，漫长的跨江大桥。

    慕绪竭尽全力地沿着桥面往前爬，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双眼已经重度充血，看到的世界是猩红色；双腿全然失去知觉，麻木地拖在地面。

    他依靠双手一步又一步，缓慢前行，桥头的石狮似乎没有更靠近一点，依然那么遥不可及。

    突然，一双穿着西裤的腿出现在了他面前，噌亮的皮鞋重重踩在了他的右手掌上。新增的这点疼痛对下肢麻木上身剧痛的他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慕绪费劲地抬起头，一个金黄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在得意地看着自己，薄薄的嘴唇满带狞笑，因为看到自己的受难而无比满足。

    此人掏出一支银白色的手枪，对准慕绪的头部，略带不舍地欣赏着他痛苦的神情。

    终于，一声枪响。慕绪的眼中世界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同样白色的地面上，一个浅浅的人影，迈着大功告成的轻快步伐，一步步越走越远。

    从这个噩梦中惊醒，天才刚蒙蒙亮。慕绪想要起床，却怎么也无法动弹。窗外沁入室内的淡光，呈现出灰色的卧室，熟悉的格局，陌生的氛围，和陌生的声音。门外过道传来幽绿的浑浊光线，隔壁房间又似有两个诡异的人声在窃窃私语，但听不清说些什么。

    慕绪又努力起身，但依旧无济于事，脖子以下的身体根本不听指挥。然后，慕绪听见入户门方向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隔壁的私语噶然而止，只剩下幽绿光线继续一闪一闪。

    无奈的他闭上双眼，坦然迎接一切噩运的到来。敲门声渐渐褪去，他周遭变得安静起来。

    片刻的宁静之后，炽白的阳光揭开了慕绪的眼睑。窗外早已是阳光普照，屋里也已是明净透亮。一看时间，原来已经快九点了。

    慕绪赶紧起床，穿衣洗漱，等会还有无界小组针对霞阳市神秘案件的讨论会。

    此时此刻，已回到地球另一个角落的乔正独自在自己巨大的别墅里，苦苦沉思。夜色已经充满了这间装修奢华的客厅，皎洁月光投射到双目紧闭，禅坐于地的乔身上，映出他金黄头发中与日俱增的白丝。

    之前收到的一个来自倒影地下情报网的加密邮件，让他已经连续快48小时没能入睡。这邮件是一段短短的对话，经过音频分析，交谈双方来自于特勤局无界小组组长和倒影的外包常客，白影公司的老板王采意。

    “王总，你确定只要刚好在明天接收到目标，他们就一定会使用你的设备进行记忆安装吧？”说这话的是慕绪。

    然后是王总满带信心的回答:“当然。明天是最后期限，如果他们不赶紧在本地完成记忆封装，就会从生理上产生记忆合并的排斥性，严重的话甚至会影响大脑机能。”

    “好，我这里有一段代码，麻烦您在进行记忆封装的时候一并打包进去。这段代码会自动溶解在对象的整个记忆系统里，无踪无痕。”

    “具体是哪个对象？你给我的可是两个活体。”

    “都要。”慕绪冷冷地回答。

    “那价格恐怕得提一提，加一半不过分吧？”生意人王总自然不会错过坐地起价的好机会。

    “最终价格在这，您看合适吗？”

    “慕总就是爽快！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伴随着很短的一阵杂音，音频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就是这段对话，让乔感到一向算无遗策的自己，竟然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本以为刚完成大功一件，没想到却是带回两颗定时炸弹。在收到邮件的很短时间后，他已安排最信得过的手下将这段对话的偷录人员灭口，避免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个信息。对倒影两位最高领袖和创始人的不信任如果扩散开来，将会是对组织最致命的打击。并且来自内部的打击，往往是最无法防范的。

    但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乌拉诺斯和盖亚还是以前的他们吗？掌握远超头号强国的发达科技，历经上千年走到现在的两人，会因为这个慕绪的小小诡计，就背离一贯的道路，甚至被他操纵吗？

    他想过直接询问两位领袖，也想过请“星神”对他们进行一次脑部检测，但都很快被自己否定。如果慕绪说的真的做到了，自己的这两个想法无异于去送死。更何况，远赴双环带回领袖的是自己，犯下如此大错，在组织内也将没有生存的可能。

    最终，他决定将这个秘密锁死在自己的记忆里，不对任何人讲，独自扛起所有压力。

    经过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冥想，乔慢慢制定出了自己的计划。

    作为倒影的创始人，乌拉诺斯和诺亚为组织建立了完善的构架，在他们之下的三个重要人物，被称为“三神”，分管了整个组织的三大块业务。其中，“主神”作为两位领袖之下的头号人物，负责整个组织的总体运作，同时分管武装力量、武装行动等方面。骁勇善战的“十二提坦”就是“主神”手下的得力干将。“金神”负责组织的商业运作和各个经营项目、对外合作项目的管理。乔就是“金神”旗下的主力骨干之一。“星神”负责科技研发，甚少露面，外部成员很少知道他成天在研究些什么。

    在组织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乌拉诺斯和盖亚便很少过问组织的具体管理，平时都是由“主神”、“金神”和“星神”负责整个组织的运作，所以这三人也是乌拉诺斯绝对信任的核心。

    乌拉诺斯和盖亚，经常结伴外出旅行，为了真实体验各类人群的生活，他们会在旅行前将自己的绝大部分记忆封存起来，只保留最基本的底层记忆。这些底层记忆已经足够确保他们在遭遇任何危险时都能妥善应对。

    而那些封存起来的记忆，蕴含了他们上千年累积的无穷智慧，哲学、科技、艺术等方方面面都一应俱全，称为人类知识的博物馆也不为过。

    在他们外出旅行时，这份记忆由“星神”亲自负责保管。当他们结束旅行后，在倒影总部进行记忆的重新安装。这其中的原理，超越了普通人类能接触到的科技水平，只有“星神”和他最信任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奥秘。

    乌拉诺斯和盖亚最近的一次旅行，是前往一个叫双环的东方城市，寻找对组织极为重要的地点“界门”。据说这个门连接了地球和他们二人的故乡，一个未知的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才能找到一种被称为“金刚筋”的稀有资源，以用来突破组织目前遭遇的科研瓶颈。

    但是这次旅行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乌拉诺斯和盖亚与“三神”之间长时间失去了联系。因为每次旅行，存放的记忆是有保存期限的。如果期限内没有重新安装回他们的身体，会出现各种不确定的负面影响，于是“三神”不得不派出得力人手前往双环进行二人的搜寻工作。

    因为强大东方国度的严格安全管控，倒影的主要力量很难进入当地，不得不以派遣少量精英人员和主要工作外包的方式，联系上了和倒影长期进行交易的王采意。

    为了确保在期限内恢复乌拉诺斯和盖亚的记忆，“星神”不得不让负责此次外勤工作的人员在当地制造了一台机器以完成最快的记忆封装。

    终于，在期限即将到达之时，“金神”无比信任的乔成功寻回了乌拉诺斯和盖亚，并和“星神”的科技人员一起恢复了他们的记忆。因为此次行动的成功，乔在组织内的声望迅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乌拉诺斯和盖亚恢复记忆之后，宣布了激动人心的消息:不仅“界门”的位置已经确认，而且“金刚筋”的少量样品也已经在外包公司“白影”的妥善运作下安全带回了倒影的总部。

    在和核心组织成员见过一面之后，乌拉诺斯和盖亚继续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具体下达了什么重要的指示，只有他们最信任的那三个人知道。“星神”在得到“金刚筋”样品之后，立即开始了夜以继日的研究工作，继续深居浅出。

    倒影组织有一个最重要的信仰，那就是在乌拉诺斯和盖亚的带领下，穿过“界门”，去到他们描述那个美好纯洁的新世界，建立属于自己的完美国度。但是在此次确定了“界门”处所之后，高层并没有向整个组织给出穿越“界门”的具体日程表。他们的统一口径都是:还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才能保证穿越行动的安全。至于“界门”的具体位置，仅有少数人员知道并且绝对保密，就如同乌拉诺斯和盖亚每次旅行的地点一样。

    倒影组织的非核心成员里，一些对组织的规划继续满怀信心，积极投身各种安排下来的工作，另一些则开始焦躁不安，怀疑“界门”是否真实存在，新世界是否只是高层编织出的一个美好谎言，用来骗取自己无私的付出。他们中的很多人，虽然在组织里地位不高，但在外部社会里，都是政、商等各界的高层或精英，个人能力和掌控的资源也是相当了得。

    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下，身居要职但并不能随心所欲的乔，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