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瓷姬之乱（四）

    一艘艘楼船从大江下游直往上游而去，船舷两侧分别伸出的足有十根的船桨落入水里，拨起不小的波浪，船上不仅装载着一个个披盔戴甲的士兵们，也在船舱里运载着粮草等物资，同时在岸上也有部队随时跟着楼船的移动，水、陆两岸相互配合着。

    崔咎也在正从下游往上游而上的某艘楼船里，他站在船头甲板上，遥望着周围这气势磅礴的楼船水师和岸边一望无际的军队，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满满的自豪之情，要知道他可是这支大军的主帅啊！还能有比这更荣幸更令人骄傲的事情吗？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掌握了整个天下。

    这支分为水、陆两路行进的军队自然是朝着豫章城而去的了，他们要趁着贼军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通过水、陆两路将豫章城团团包围了起来，然后引出贼军与他们决一死战。崔咎并不怀疑自己会胜利，关键只是需要多久、需要耗费多少精力，每每想到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时，他脑海里就会弹出某个人的身影，于是他就更加烦躁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将那位副统帅支开的真正原因了，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是在抢功劳，他只不过是觉得一支大军由两个统帅来指挥会十分麻烦罢了，再说那迂回作战计划也是那名副统帅提出来的，由提出者亲自执行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所烦躁的，当然不是什么愧疚了，以上的理由足以让他心安理得，他只是担心那位副统帅会比主力大军提前抵达豫章城罢了，如此一来自己等人即使引出了贼军主力，可假如豫章城被那支由副统帅率领的小股部队攻下，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天大的功劳也会落入那个副统帅身上？明明他才是真正的立功者！

    越是想到这个问题，崔咎就越是迫不及待地想从大江进入鄱阳湖。与此同时，小圣女瓷姬也得知了出征大军正朝着豫章城这边来的消息，她冷冷地一笑，将手上的这份塘报放下，内心已是比崔咎更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大战了。

    ......

    黑团儿是个直率的人，所以在当初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的父亲看上时，当时还不是首领的他直接带上自己的几名铁杆亲信冲进了自己的首领父亲的屋中，将正在蹂躏着自己女人的父亲砍成了肉泥，于是他就成了新的首领。

    蛮人们向来看重勇武的人，他们并不厌恶杀死了自己父亲兼首领的以下犯上的黑团儿，反倒认为他是一个英雄，一时间黑团儿在部族内的威望达至最盛。黑团儿也如部族内的其他勇士一样，直率、勇敢、鲁莽、喜好厮杀，一路以来他正是凭着这样的品质使自己成为了部族内的英雄，事实上他只是适合做一个部族的首领。假如不是因为弥勒教小圣女瓷姬乱入了这些土族的视野内，被美色和野心迷惑了的黑团儿也不会走出自己的家乡，走出家乡之后在一路厮杀中体验到的美好更是让他沉迷且不可自拔。

    这种战无不胜和胜利后对战利品的占有享用让他内心的欲望不仅仅是用滋生就能概括，甚至可以说是膨胀，膨胀到......自以为天下无敌。于是，当真正强大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且他还如此轻视对方时，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正在是否回城的问题上犹豫不决的黑团儿听到了来自军队大后方的骚乱，他连忙回头看去，视线越过无数个人头，隐约看到有一小撮人高出那些人头半等身高，正快速从这边奔疾而来，分明就是一支骑着战马突然袭击而来的部队。那一小股骑兵部队宛如利剑般直刺军队背后，而后以更快的迅速穿插而过，阵型开始乱了起来，看不清楚状况的南蛮子们开始推搡践踏自己的同伴，黑团儿心中一凛，分明见到率先奔疾在最前面的那匹战马上的人头盔下那双明亮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于是他便明白自己被认了出来。

    事实上不被认出来也难，黑团儿只能算作一个勇将，身为勇将最需要就显示出自己的勇武，因而总需要作为军队中最明显的那个人挺身而出，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苏二五也能算作勇将，但苏二五与他不同的是，苏二五除了可以作为勇将，自然也能轻松转变成主将的身份。

    对于南蛮子们来说，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当那一小股骑兵部队出现在南蛮子军队后方时，湘水对岸那群本来正在煮饭做菜吃的汉人兵将们似是早已提前做好准备，纷纷扔开那些锅碗，拿起武器便重新列阵了起来。首先列阵上前的是弓手们，如暴雨般的剑雨在黑夜中融入了墨水般的黑暗中，跨越了湘水......然而并没有，大多数的箭镞都落入了水中，根本就没有射到对岸去。

    见到这一幕，黑团儿倒是隐隐松了口气，但自己的部队也被刚才的那番气势吓了一顿，加之正被那一小股骑兵部队切割着军队，士气猛降，与此同时湘水之东的汉人军队也纷纷将已经做好的舟船推上水面。

    黑团儿咬了咬牙，尽管心里有所动摇，但他没有放弃，要是在困境中放弃他就不是黑团儿了，那他当年就不会冲进自己父亲的屋中将其杀死夺回自己的女人了。说到底，他是个在困境中越挫越勇的人，面对这等窘境，他竟是前所未有地兴奋了起来。

    ......

    战斗直至黎明将近时才渐渐结束，尸体七零八碎地躺在地面上，有头颅、手臂、大腿等，有些人已是毫无声息，但还有人痛苦地哀嚎着，当踏过战场的土地时，啪嗒一声，鞋底落入了血水中。苏二五倒是没想到这群南蛮子的血性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韧，竟是面对必输的局面死战到底，差点就真的让他们反败为胜了，但是终究是他赢了。

    黑乎乎的纹身汉子被压到了他的面前，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被迫跪下的南蛮子首领，心里并没有要故意羞辱对方的意思，他也没有虐待俘虏的倾向，只是径直问道：“瓷姬还好吗？”事实上他从未见过弥勒教小圣女瓷姬，只是因自己的位子，所以知道她的事情，估计对方也知道他的事情吧。

    可听在黑团儿耳中，这却仿佛是问候熟人的口气，黑团儿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小圣女？”

    苏二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是并不回答，不置可否，他只是吩咐押着黑团儿的兵卒：“先把他押下去，待会找人来审一下他。”他当然知道审问俘虏的重要性，不过眼下也有收拾战场工作一事。

    以及......前往临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