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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阴谋

    明明新的一年本该因新帝的登基而改成新的年号的,新的年号也在去年就已经定好了,可今年依旧年号不变,因而便是承道二十六年了,好似那个叫做虞柏的新帝从来就没有真正登基过一样,建康城里的百姓们自然也不敢讨论此事,他们处于南朝都城之中,自然要对其他地方的百姓要更加对这等事情的敏锐。

    虞兴从伏在的岸上惊醒了过来,他浑身出了冷汗,连忙去看那大门,生怕好像有什么人便要从那门闯进来似的,但这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那大门门外仍然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的动静。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副从外面锁上的大门,他刚才好似在梦里梦见了:门外先是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锁声,一群穿着甲胄、持带着武器的宿卫闯了进来,用豺狼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双眼都冒着绿光......

    他痛苦地回忆着梦里的这个情景,明明他都已经醒过来了,却依旧对梦里的一丝一毫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那清晰的恐惧感仍然印在他的心头上,让他难以抹除。他实在是不敢看着这扇门了,可偏偏案几便对着那大门,仿佛是主人故意这样摆设折磨着他一样。每当他坐在这做事时,便总是不自觉看到那扇门,于是他就会多多少少联想到类似刚才梦境的场景......

    他太痛苦了,他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不是这个地方里还有另一个人在陪伴着他,他觉得自己肯定会活不下去的,他会疯的,他肯定会自杀的。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些庆幸,也松了口气下来,恰逢此时他惦记着的人也过来了。张氏捧着一杯茶轻步走了过来,将茶杯放在旁边上,在他身边坐下,见他满脸苍白、额头上涔出了冷汗来,她便有些忧虑,拿出手帕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珠,关心地问道:“殿下是怎么了?”

    虞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明明眼前的人他已经看过许多年了,可似乎直到此时才真正认识到她一样,他细细打量着她,她那柳叶般的细长眉毛,她那双翦水秋瞳,她小巧的鼻子和樱桃小嘴,她那尖尖的下巴和温婉的面貌......明明已经看过了很多回很多回了,然而他却像是重新欣赏着她的样子,竟是看得有些痴了,张氏也被他这态度弄得迷糊了,轻轻唤了一声“殿下”,便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愣了愣,有些无奈地抱住了他,拍了拍他背脊,在他耳畔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尽情地拥抱着她,尽力将遍布自己身体的冰冷和恐惧用近在咫尺的温暖驱除出去。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尽管已入寒冬,春天降至,可牢房里的虫蚁却一点都不少,老鼠偶尔从旁边跑过,一开始确实把卫固吓了一跳,但渐渐的,也习惯了下来,但最让他惊惧的是,有些老鼠根本不怕人,它们故意停留在某个角落,待你入睡的时候噬咬你身上的肉,直到你的痛感十分清晰地刺激着你后,才会猛然惊醒,然后被那老鼠的仿佛散发着绿光的细小双目吓了一跳。周围那难以言喻的恶臭最让他难以忍受,明明在牢房里也待了有一些天了,却仍旧没法适应这种不只是来自哪里的气味,这恶臭好似就来自周围,来自旁边,来自自己身上,毕竟他也有好些天没沐浴过了。

    牢房上边有个小窗,有栅栏挡着,虽然栅栏是由几条木棍组成的,但即使把这栅栏弄掉了,一般人也无法从这么小的窗口钻出去,怕是只有孩子才能做得到,所以他丝毫没有考虑过从这逃跑。他当然知道了,只要自己能成功逃离建康城回到江州,那就是自己的地盘了,可问题来了,如何逃跑呢?他一直就没有什么进展。

    卫固也会时不时期待着江州那边自己族人能发现此事,让自己的族人想尽办法把自己救出去,可这些天下来还没什么消息,再说即使江州那边勉强凑出一支军队往建康城打过去又如何呢,那也打不过几万大军,即使全国各地也再次聚集起一支勤王大军,那也没有一个合适的总统帅......那苏齐曾经便是最合适的统帅。

    窗外的光线渐渐昏暗,只剩下一点残血般的光芒在牢房里形成一个一小块的光芒,看样子是到傍晚了,即将入夜,晚膳也到了,狱卒将一碗稀粥和几个馒头送了进来。他对这伙食自然是有些抱怨,尽管也向狱卒反映过,但后者只是用冷笑回复了自己的抗议,于是他便体会到曾经被自己下狱的那些人的感受了。

    他将最上面的馒头撕开来吃,吃了一半就捧起稀粥来喝,之后又吃剩下的另一半馒头,然后拿起第二个馒头,掰开......他轻咦一声,慌张地张望了一番四周,周围当然没有其他人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这些勤王军队的领袖都是被单独隔离的,他从馒头间取出那张被折叠了好多回的纸条,展开,查看,上面写着:明晚戌时,看后销毁。

    他心头一跳,又下意识张望了几眼四周,他完全不明白这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写给他的,这是一个陷阱吗?亦或者是......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却也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能掌握的情报太少了,他再次仔细打量观察这张纸条,试图从中找出其他线索,但这貌似就是一个普通的纸条,他有些失望。他坐着沉思了一会儿,竟是没有继续吃下去,他愣怔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妥当,因为等会狱卒是要来收东西的,于是他赶紧继续吃东西,免得被发觉。

    吃完之后,没到一会儿狱卒果然又过来收东西了,他趁机打量几眼那狱卒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依旧没有。待狱卒离开后,他重新拿出那张纸条,发呆地坐着,于是他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拿起纸条塞进了裤裆里......

    ......

    崔赟已然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了,他感到不安,竟故意前去爷爷崔仑的书房,出现在了丞相崔仑的眼前。

    “有什么事?”

    崔仑是一个性情十分严谨淡漠的人,这种淡漠不仅是相对于外人,对于自己的亲人亦一视同仁,对这等淡漠多年以来崔赟早已习惯。

    崔赟迟疑了一下,问道:“爷爷,最近崔咎常常偷偷外出,你们......你们是在谋划什么吗?”

    崔仑依旧冷漠地看着他,不动声色,问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不久前苏齐离开建康城前往山阴城拜访淮南王府,崔咎常常偷偷外出,现在城里的人流似乎也有些不对劲......虽然我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崔赟发现自己的爷爷仍然冷冷地盯着自己,盯得他有些胆寒,于是连忙低下头来,作谦卑状。

    “假使你是崔氏的子孙,你肯定会比崔咎更加出色的。”崔仑冷不丁扔出了这句话来,随即又转口道,“这些事与你无关,我知道你与那苏齐走得很近,但你终究也算是崔家的人,你该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而害死包括你母亲在内的崔家人吧?”

    “我......谁都不会帮。”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是只能说出这句话,而后便被赶了出去,他只能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住宅,可崔仑那句话却如附骨之疽缠绕在他的心头上......

    “假使你是崔氏的子孙,你肯定会比崔咎更加出色的。”

    这一刻他竟是突然心脏被刺痛了一般,宽袖下的拳头紧紧地攥紧了一会儿,而后松开,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有些悲凉地笑了几声:“呵呵......”

    是啊!是啊!他到底不是吴郡崔氏的人!明明他一直以自己吴郡崔氏的身份为自傲!他痛苦地想着这一点,竟是在院子的石子路上痛苦地半蜷起身子来了,他似是感到了胃部抽搐,他几乎想吐出来,但是又有一股更愤怒的情绪涌了出来。

    假使你是崔氏的子孙......假使你是!假使你是!他瞪大了眼睛,仿佛一只鼓圆了眼珠子的青蛙,他努力地挺直背脊,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再次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慢慢地,他那满是苍白的面孔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他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了下来,直至恢复到平静。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为何会在崔氏受到这样的待遇,归结根底便是他母亲曾与一个下人有染了多年,因而竟是被人怀疑他可能不是吴郡崔氏的子孙......真相到底如何谁也不清楚,或许他母亲也不清楚,毕竟那么频繁跟两个男人有那种关系,怎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呢?想到这里,他便油然生出了记恨自己母亲的情绪,可不到一会儿愤恨之情就蓦然消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悲凉,他终究是想起了那是自己的母亲......

    他向来就是为吴郡崔氏嫡子这个身份而骄傲,也因此而努力奋斗,他坚持前往那个海岛独自奋斗也是一个尝试,只是没想到如今他的骄傲竟是被打碎得淋漓尽致,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只剩下满地骄傲的碎片......

    他这个颀长的身体空荡荡的,就像宽大的长衫里空荡荡的一样,如此空虚,他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半黑半红的晚霞天空,竟是不知自己还能为了什么而活下去。

    他既不想死,但......也不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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