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人

    我自诩也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之辈,但偶有一段时间,却也遇到了一位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匪夷所思之人。

    那是在我上学期间发生的故事。

    由于进入了新的学习阶段,我也有幸步入了一所新的学校,跟其他新生一样,我也满怀着期待与热情走进学校的大门。

    不过稍有区别的是,我更加的谨慎并且抱有一些担忧。

    走去宿舍,安排好各项事宜后,我也陆陆续续地认识了一些同学,也渐渐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而故事也由此展开来了。

    那是在一个平凡至极的下午,我开始逐渐认识炸弹人,至于为什么说是炸弹人,之后会在下文作出解释。

    说是“开始逐渐认识炸弹人”,并不是说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接触,事实上,早在开学时,我就因一些问题咨询过他,他也曾给了我满意的回答,但那仅仅只算是打个照面,并非“开始认识此人”。

    我开始对炸弹人有一定的了解,正是通过那天下午他和我的对话。

    “我感觉你有一点内向诶,不过这也没什么。其实吧,我觉得内向一点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内向还是外向,这不过是人的一种特征,没有优劣之分。”

    “嗯,我觉得是这样的。”虽然这世间依然对内向的人抱有某种偏见,不过这句话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不想打破那时的氛围。我打心底里认同这种观点,虽然他未对自己的观点作出更多符合自己心意的解释,但他所站的立场是我所喜欢的,也正是那时,我对他抱有了一定的好感。

    “不过……我也有些小毛病,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不太能够……适应安静。”聊着聊着,他突然转变了话题。

    “这没什么,小问题。”我想,谁都会有些不好的习惯,既然是一个宿舍的,那么大家应该都能包容理解,很快就会习惯的。

    那也无非就是多动症之类的吧,我想。

    谈话间,我们也到了宿舍门口,之后便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但是不久,我才真正理解这句“不太能够适应安静”的含义。

    那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我如往常一样静卧在床,思考着一些奇怪的问题,因为这能帮助我入睡。不知思考了多久,又或是思考到了何种程度,总之,在迷蒙之中,我成功地入睡了。

    可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突如其来的敲打将我惊醒,我从睡梦中被拉回了现实,暗想大概是什么东西掉落了吧,应该无关紧要,于是便安慰自己继续睡,可这时哪还睡得着,我也只能紧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正当我想得入迷时,一阵急促的敲打键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情愿地撑开了眼帘,如猜想的那般,这正是由炸弹人发出的声响。

    说实话,我有点生气了。

    我微睁的眼里映照出那电脑的屏光,而那屏幕的白光也映照出了那炸弹人的笑脸。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笑容?我想,那是一种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突然在此刻得到倾泻的得意吧。之前他就曾说过“不太能够适应安静”,想必是为了照顾我们的感受,而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发泄自己的情绪。

    看来是我误会了他所说之话的含义,想到这里,我也能够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了。

    但那扰人不止的键盘声依旧如同激光枪一般喋喋不休,并不会因为我内心的宽懈而稍微通融一点。

    炸弹人上铺的兄弟也在此刻辗转反侧,想必是深受其键音所害,但他却没有抱怨什么,应该是缘于舍友之情,顾及其脸面,才不忍撕破此时的氛围。

    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因此,我也只能仅凭自己微薄的意志,祈愿自己早点习惯这种不太好的习惯。

    不知是自己的意志有了效果,还是人类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的加持,我成功地睡到了三四点。

    至于为什么说只睡到三四点,没错,如各位所猜想的那样,那纷扰的声音再度重现了,只不过是以其他更为多样的方式呈现的。

    首先,炸弹人起身去了厕所,那如瀑布倾泻而下的爆响便久久不绝,仿佛死水般的寝室被炸弹炸出片片飞浪。

    炸弹人还真是健忘,冲个厕所竟忘了关门,或许是熬夜奋斗了许久的结果,他的记忆竟衰退得如此之快。

    不过话说回来,炸弹人精力之旺盛,非一般人所能比的,若非设置个闹钟,寻常人又怎能在凌晨三四点醒来?这大概能猜出他是彻夜未眠,苦苦奋斗至此了。

    接下来,坐在桌前的炸弹人打算喝点水来补充自己流失的能量,但一杯并不尽兴,于是握着手中的瓷杯,如梁山好汉痛饮完美酒后,必定重掷于桌面那般,轰他个虎虎生威。

    那声响果然没让我失望,它正如炸弹一般片片生花。

    但它也不准备一两发就将我打发走,接下来,炸弹人接二连三地向身体里注入水分,以达到某种契机,从而能够源源不断地往外界释放能量,那瓷杯也能够有劲地发出它的震响。

    到了六点时刻,炸弹人再次起身了,拖着他的拖鞋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来到洗漱台前,不知是否是为了赶时间,刷牙时手臂挥动得如同演奏时情绪过于投入的小提琴家,老实说,我挺担心他牙齿的。

    枪林弹雨之后,终于迎来了黎明的宁静,一切似乎又重新归于和平,炸弹人先生总算是出门了。

    我还能苟求一段短暂的休眠时间,我想。

    但炸弹人似乎并不打算让我得逞,那一声响彻天际的摔门声摔得我猝不及防,摔的我脑眼昏花。我不知道,这一声响到底凝聚了怎样的怨气,到底积蓄了多久的压抑,才会像大喊冤情一般,敲得惊天动地!

    虽说之前答应过人家,能够包容一些特殊的习惯,但我不知道这份允诺还能坚持多久。虽然在平日里,那炸弹人与常人并没有多少不同,可症状总是突如其来的,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太合适,但我对炸弹人的观察来看,有时候他是安静的,甚至说是文静的,看起来就像是清高不问世事之人,但又常常语出惊人而惹人啼笑皆非。

    炸弹人喜欢独来独往,这一点常常让我羡慕,却又让我感到同情。他和不甚了解自己的人关系更为融洽,或许是担心自己的炮火触及到熟人,才选择和稍微陌生的人亲密接触,这样看来,他还是挺照顾我们的。

    不知是否是天气转暖的原因,他的病情也每况愈下。在宿舍里的时候,炸弹人常坐在桌前,独自插着耳机欣赏电影,这我能够理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这我能够理解;将音响声音调至最大播放流行音乐,这我勉强也能理解。但将以上三件事合在一起同时进行,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不过上述事情对我来说,其产生的爆炸影响,与“核裂变反应”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谓“核裂变反应”的产生,是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的。

    首先,椅子要与水磨石地板夜以继日地亲密接触,不断地相互摩擦、碰撞,直至座椅底部的橡胶被彻底磨坏。而后,显露出的金属部分就能与水磨石地板通过强烈摩擦的方式,产生骇人的“核裂变反应”。

    每当炸弹人心血来潮时,他就会以夸张的动作,臃肿的体态,奋力将座椅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挪动、或是向前拉扯,从而产生摄人灵魂、惊骇四方的声响!这种打击足以给人的精神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或许以上的描述会给人一种夸张的感觉,那我不妨换一种方式,以便诸位理解。该怎么说呢?是否想象过用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那“核裂变反应”就是将这种声音的声响放大几十倍。

    说实话,我挺希望炸弹人能够入院治疗,但他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懂事,不愿意给家里人添麻烦,才将病情一拖再拖。又或许,是我理解错他了,那本就不是什么病,而是那人天生就带有的某种特征罢了。

    不过之后发生的故事,才是真正让我大开眼界。

    那件事是发生在一节午后的体育课,管我们的体育老师是一个体大腰粗的胖子,他的表情像恶匪一般骇人,似乎稍有不合他意者,便会被立即拎出人群千刀万剐,这使得原本喧闹的我们,立刻就被这气势镇住了。他突出的肚腩,不知内部装了多少油水,让我忍不住瞎想:要是横着切开一道,会流出多少油脂来。

    我赶紧打断自己奇怪的想法,按照顺序排好队后,静待老师的吩咐。体育老师先是要求我们绕场慢跑热身,结束之后便开始了下一个活动。

    当我得知接下来要进行游戏活动时,我是惊讶的,尤其是了解到接下来进行的是“一二三木头人”游戏时,更是感到忍俊不禁。

    人群里也合乎情理地传出了不解的嬉笑声,“这么大了居然还玩这种游戏?”这大概是此刻同学们心中的想法。

    没办法,还是要配合老师的指令,由一名同学在前喊数,十名同学在后扮演“木头人”。

    一开始,大家都是扭扭捏捏,不情愿地进行着,可游戏进行到后面,大家都放开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本身中,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找回了童年时代的乐趣,一切是那样的美好。

    轮到下一组了,我发现炸弹人就在其中,不过他不是喊数的人,而是同另外十名同学一起,当“木头人”。毕竟二者比例相距甚大,当“木头人”的概率要远高于喊数的人,这也在所难免。

    游戏开始了,喊数的同学按照一般的速率进行着游戏,后方的同学也按照正常的速度悄悄接近终点,目前看起来跟之前进行的那几把没什么两样。

    不过游戏进行到一半时,喊数的同学似乎是为了增添游戏的趣味,刻意加快喊数的速率,改变喊数的频率,这就使得一批不谨慎的“木头人”惨遭淘汰。

    “淘汰的同学给我继续绕场跑步!”不远处传来了体育老师的命令声,或许他的话语本身没有什么恶意,但只要搭配上那种苛刻的语气,和凶狠的表情,这就会在无形中给场上的“木头人”增添一股巨大的压力。

    炸弹人在场上依然坚持着,由于不想被淘汰而表现出的明显的谨慎行为反倒给在场的我们增加了紧张感,看得出来,他很想赢得这场游戏。

    也确实如他所愿,他正和剩下少有的“木头人”伙伴,慢慢地靠近着终点线,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但喊数的同学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将胜利的果实拱手相让,他决定为难一下剩下的挑战者。

    当喊完“一二三木头人。”之后,喊数的同学就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剩下的挑战者,并试图考验他们的耐心。那些挑战者果真如“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风吹而屹立不倒,毕竟触手可及的胜利近在眼前了。

    在场的观众也和他们一样屏住呼吸,命运与共,静待着最终的结果。可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些情况,那炸弹人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前和脸颊两侧流淌下来,铁青色的脸始终朝着不远处的终点线,这也是难为他了,让一个炸弹人来扮演“木头人”的角色,本就是逆天性而为,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坚持住,不要半途而废。

    现场依旧悄无声息。

    炸弹人的腿开始颤抖,似乎是撑不住了,脸也由铁青色转向赤红色,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喊数的同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当他准备宣布将炸弹人淘汰之时,一阵惊天般的炸裂声响彻开来,只见炸弹人四分五裂,身体的残肢散落四处,一对肥大的屁股堆立在人群中央。

    声毕,现场鸦雀无声。

    随后,众人四散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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