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场

    ‘经由我逐渐融入,这个在波怀山脉中生活的山野部落对我的防备和戒心开始降低。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这对我而言是个好消息。’

    ‘据我调查所知,这个部族的名字十分拗口,要用字母来拼凑出的话,应该是“夸历嘎咕可已丘“。这种带着明显野蛮和未开化的部族正是我所寻找、希望记录的。’

    ‘七月十八日,我取得了一个十二岁的波怀山民少年的信任,他的名字叫瓜查,在这个族群的寓意中,有着勇敢、坚韧的意思。尽管年仅十二岁,但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告诉我,他们这个部落信仰着一位被称之为“苛“的神明。’

    “明参。”

    ‘他热情的带我去参拜他们那简陋得有些可笑的祭坛,上面有一尊十分原始的图腾。那是由木头粗鲁雕凿、带有独特野性和神秘的一尊图腾。被刻意的拉大、夸张化的五官,用鲜艳颜色加以涂抹,似乎在这群土著中是威武的象征,听说象征火焰——崇拜火焰与力量?好吧,果然十分原始和野蛮。’

    ‘但是那些祭祀剩下的痕迹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发黑的血渍,劈砍残留,还有显然是某种灵长类的骨头,不,我怀疑那就是是人类的。有头骨和肋骨,盆骨与脊柱,保存的相对完好。偏偏不见了四肢。’

    ‘似乎是想在我面前显露自己,瓜查告诉我,每当他们和其他部族交战取胜后,会举办一场庆贺胜利的祭祀。他们将擒获的俘虏在祭坛上割喉,献给自己信仰的神明,然后炙烤,分食血肉,四肢则会吊挂在刚出生的孩子的床头。他们认为这样能让孩子成为勇敢的战士——如果没有刚出生的婴儿的话,他们就会将这些残骸丢到河水里。’

    “明参。”

    ‘有趣的是,这个部族的大祭司喀在此之后告诉我,这个图腾只是某种象征,他们真正祷告和信仰的尊神,位处于穹顶的星星之上。按照他所指的方位和跟某些特征,我和同行的布罗利教授可以确信,那应该是东陆某些星象文书中所记载的(胡乱的涂鸦)——(被划蹭掉的模糊墨渍)。’

    ‘这并非是最大的收获。我发现这个部族的人五官与身体特征与本地的山民十分不同,更接近于北地的人种,这并不符合物种演化与环境适应。’

    ‘布罗利教授觉得,这很可能代表他们的祖上是迁移过来的——或者流放——被流放的北地异教徒的后代?唔,需要更多的证据,我可能要回密斯克布索罗查查相关文献和记载,但恐怕很难考证,不过这是一个好的猜测。我猜想,这儿很可能与之前我们在北地发现的那些崇拜火焰的古老的异端教会有所联系。但是图腾和象征已经发生异变,不好溯源。’

    ‘八月十五日,这个原始的部落打了一场不算大的胜战,这让我很兴奋,因为大祭司喀曾经向我承诺,我可以参加下一次的祭祀,并将其记录——修正,是这一次......’

    嘭!

    “明!参!”

    双手拍桌的声音实在有些太过响亮,不单单将明参的思绪从《霍邱尔曼记录》的沉浸中抽出,还将那些正在走出教室的学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明参默默记下了书的页码,掩盖在丛丛黑发和眼镜之下的瞳睛涣散又聚合,注视来者。

    “卓尔卡,如果不是需要引起所有人注意的话,我建议你下次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

    明参合上书本,惫怠的抬起脑袋。

    “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而不是我的姓。”

    少女有些不满的鼓起脸颊,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嘟囔。

    “好吧,法尔忒妮。”

    明参转过脑袋,四下望了望已经空荡荡的教室,这才发觉早已下课。

    “一起走?”

    “嗯。”

    他收拾东西起身,手中执着拐杖,与少女并肩走出教室。

    法尔忒妮.卓尔卡(Faltine.Zorka)是明参一位导师的女儿。他与那位导师的关系匪浅,后者是他能到密斯克布索罗大学读书的重要助力和关键,因此,明参与他的女儿也算是有所交往。

    按他的说法,这是必要的人际关系维护,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发挥些许作用。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加暧昧一些。

    “菲呢?”

    走在夕阳映照下的走廊,喧嚣与熹风旋旖瑶瑶,少女突然开口问道。

    法尔忒妮很喜欢菲。

    漆黑色的凯西松鹦鹉,羽翎顺滑,时不时地会蹦出几句俏皮话——鹦鹉会说话,你们知道的——和这个常常臭着一张脸的主人搭配在一起,总是有种很谐的感觉,确实十分招人喜欢。

    哪怕是在瓦萨尔斯这样发达的都城,凯西松鹦鹉都是种稀罕东西,或许某些贵族小姐和贵族少爷会去饲养,但仍是屈指可数。

    “发○期到了,它要去祸害其他的凯西松鹦鹉——如果它能在瓦萨尔斯找到的话。”

    明参丝毫没有使唤菲做苦工的惭愧感,随口胡掐了个理由,同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

    “唔,明参,虽然我是没关系,但你可不能对其他女孩子说这种话哦?会被讨厌的。”

    “为什么你会没关系啊.......”

    他根本就懒得去理会路旁高耸大树上某个正在嘎嘎怪叫以示不满的聒噪禽类,转而对身旁银色短发的女孩开口:“你来找我,总不会就是为了那只总是乱叫的笨鸟的吧?”

    “......担心。”

    女孩突然低下脑袋,面上好像掠过一抹绯霞。她的话语轻盈得就好像是飘扬在熙风中的蒲公英,触不可及。

    “你说什么?”

    哪怕是拥有敏锐听力的明参,也没能听清少女说的到底是什么。

    但紧接着,少女抬起了自己的脑袋,注视明参的眼睛。

    “你的克乍索通史课没有一节认真听过。”

    “你的课本比新粉刷的墙壁还要空白。”

    “你甚至从来都没有将课本在课堂上拿出来哪怕一次。”

    法尔忒妮认真的看着明参那双掩藏在厚厚刘海和镜片下的眼睛,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缓缓说道:“克乍索通史课很快就要结课考试,但根据我的观察,你根本连复习的打算都没有。”

    “......好吧,让我猜猜,你打算今晚‘帮’我复习克乍索通史?”

    “用补习这个单词,我认为会更恰当一些哦?”

    少女十分认真的补充道。

    她的表情不变,和明参待在一起,简直就是两张死水般的棺材脸。

    少年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他敲了敲自己的侧额,似乎在考量该用那种方法才能既效率又体面的脱身,毕竟和他人相处时需要不断顾及对方的感受,但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因为并非每个人都会这么做,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方式很大程度决定了明参的食欲——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

    “我觉得你不用这么担心,法尔忒妮。唔,你知道,前两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没有挂科或补考。嗯,一次都没有。”

    “其实我背地里有在学习......学习,莎罗雯小姐在课堂上所讲的知识都在我的脑子里,所以补习什么的是完全没必要的。”

    “卓尔卡教授不是还需要你帮他整理那些关于革温卡许山脉发现的遗迹的报告么?”

    “而且......”

    少女默默的听完明参的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在走到卓尔卡教授所处的教师楼后,明参目送法尔忒妮登上阶梯。

    金色的阳光映照在少女银色的短发上,折驳出斑斑曦芒。

    “木头。”

    在小声嘟囔一句后,女孩赌气似的跺了跺脚,拐如楼梯拐角,消失在明参的视线中。

    “嘎哈哈,大诗人,你也有需要装傻才能应付的人嘎。”

    不知从什么时候落到明参肩膀上的菲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戏谑与打趣。

    明参面无表情。他敲了敲手中拄地的拐杖。

    “闭嘴,蠢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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