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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加税突如其来

    在这街面上打混挣口饭吃的,当然不可能不认识这几人,何六赶紧陪着笑脸迎上去。

    “贺班头,您贵人今天怎么得闲过来了,快请快请!”

    当上伙计的头一天,老掌柜的就教他认了脸。

    贺班头,是县衙里头管着他们这些买卖营生的管事。

    总的来说,县衙里做事的都算做衙役,但是衙役和衙役也有不同,分为内班和外班。

    内班是在衙内做事,如门子、侍役之类。

    外班又有壮班、皂班、快班等“三班”以及粮差、仵作之分。

    和内班不同,外班中的皂班、快班及粮差等衙役,大都来自市井,世代相承执役,多是些无赖之徒,往往倚仗官衙之势,巴结上官,并与劣幕、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侵害平民,作恶多端。

    旁的内班还有外班中的皂班、快班他们不须多理会,粮差、仵作他们也没什么来往,唯有这位贺班头管事的壮班需要格外用心。

    人手多,名声坏,没底线,最重要的还是官面上正管着他们的人。

    说的夸张些,他们这些买卖人哪怕开门迎客也得经过贺班头的同意才行,算是这街面上的土皇帝。

    贺班头带着人,正眼都没瞧何六一眼,直接越过何六进了铺子里。

    跟班中的一人还顺手推了何六一把,何六踉跄了几步好险没摔着,还不能生气,必须继续陪笑。

    里头的老掌柜早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也不要体面了,起身对着贺班头连连哈腰,“贺班头,您今天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借着机会就递了几个银豆子过去,又去柜头拎了几壶酒出来,一一分发给那些跟班,“各位差爷也辛苦走这一趟了,些许酒水不成敬意。”

    贺班头收了银豆子,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老掌柜,“行了,别鞠躬了,这么大岁数…你不嫌累我还怕折寿呢。”

    去瞅了瞅跟班收拾出来的板凳,擦的挺干净,也就不嫌弃的撩开下摆坐下。

    “今天本班头亲自过来,是为着县太爷大人交代的差事,一心为公,担心你们这些没点皮子的误了县太爷大人的正事。”

    “那是那是…”老掌柜的陪笑道。

    “从下月起,每月商税加一倍,不再是二十取一,而是十取一,你可记着了,不要到时候交不上,本班头来寻你麻烦,你却说没听着。”

    “十取一?!”老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胸口都有点发闷。

    现在的商税是二十取一,也就是一月间若是卖出去二十两银子的酒,便要交一两银子的税。

    这么看起来似乎并不多,但是这卖出去的二十两银子并不全是利润,刨去粮食还有铺面以及酒造经营税等必须成本后,实际剩下的利润也不过三四两而已。

    这再多交一倍,自己便再少去一倍,一来二去,日积月累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贺班头的冷漠视线已是看了过来,不阴不阳的问道,“哦?你有意见?”

    望着东边拱手虚礼。

    “也不怕告诉你,今年的征税本班头已是用身家给县太爷大人打了保票,若是有人故意不交税想和本班头别别由头,那可就别怪本班头用些手段了。”

    老掌柜的顿时便支吾了起来,闭口欲言,张口又止。

    何六在外头扒着门偷看,没一会儿那贺班头就完了事带着人出来了。

    他赶紧换上笑脸,小心送走了这尊大佛。

    眼看着那些当差的拎着酒坛子又进了另一家铺子,何六才回了酒铺里。

    “掌柜的?”

    老掌柜的满脸愁容,也没心思问何六为什么不继续吆喝生意了,摆了摆手,“六儿,去后堂跑一趟,把炳笙叫来。”

    “哎!”

    “炳笙”是少掌柜,老掌柜的独子,不善言语,干活却是一把好手。

    何六一进后堂,就觉周遭热了一截,浓重的发酵气味更是扑鼻而来。

    一眼就看着了正在望一堆谷物上泼水的少掌柜,便出声叫道,“少掌柜,老掌柜的在前头叫你呢!”

    酿酒的方子虽是需要保密,这些粗浅的工作却是不必瞒着人,每家酒铺都是大差不差。

    不过何六心里自觉是个外人,也不去主动打探惹人讨厌。

    就在内堂门口伫着,不往里多去半步。

    没一会儿,少掌柜便一边用汗巾子擦着汗,一边出来了,那泼水的换成了一个身型壮硕的妇人,少掌柜不多言语,径直越过何六望着前边而去。

    何六赶紧跟上。

    回到外堂,老掌柜的已经喝上了。

    桌子上摆着一碟盐花生,是柜头里常备的下酒菜。

    何六站在一边看着。

    少掌柜则不作声的过去老掌柜旁边坐下,拎起那坛开封的酒给自己也倒上一碗,又给老掌柜已经喝了一半的酒碗添满。

    老掌柜脸色不好,满腹的心事却也没急着兜出来,而是先打发了何六。

    “六儿,去把外头门脸收了,今天不做买卖了,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家中有事,让他们明日再来。”

    自家事当然不能叫外人听着了。

    “哎!”

    何六也习惯了这般做派,出了外头来收拾门脸,留下老少两个掌柜私聊。

    这会儿才开门没多大会儿,辛辛苦苦陈设好的门脸便又要收起来,何六倒不觉得辛苦,勤快的收拾起来,一边应付那些前来打酒的客人,一边回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些事情。

    在看见老掌柜的对着贺班头诉苦的时候,一张清晰的图景在他脑袋里浮现。

    许多平日里看见的听见的事情,这会儿都在这张图景里一一联系了起来。

    前个月,铺子里进了三千五百斤粮食,酿出酒水七百斤,粮食一百斤为一石,一石计价一千零五十文,即每斤酒水成本合五十二文半。

    酒水灌装是他经得手,每小坛灌装酒水半斤,售价五十文,即每售出一斤酒水,获利四十七文半。

    今天从贺班头处得知往日商税为二十取一,即卖出一百文便有五文钱的税,即每斤酒水利润剩余四十二文半。

    还有酒坛成本每个…文…

    再扣除前月看见掌柜交上去的酒造经营税…

    还要去掉他的工钱…

    还有…

    这么在脑海中七算八算下来,每卖出去一斤酒水,明德酒铺竟然只有不过十七八文的利润,也就是说,前月明德酒铺忙活了一个月,挣了不到十二两银子。

    这还不算掌柜的平日里打发那些当差的花费。

    现在商税再一加,以后一个月怕是只剩下八两银子多点的挣头了。

    酒铺里头。

    “…这般算下来,往后的日子铺子里结余钱物十停里要去掉三四停…”

    老掌柜的提着毛笔,对着铺子里的帐薄写写算算。

    少掌柜默不作声的喝酒,一碟盐花生已是去了一半。

    良久,老掌柜放下毛笔,端起酒碗一仰头饮尽,长出了一口郁结之气,才终于说道。

    “若是按新规交了商税,铺子里一月便只能结余七两多银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唉…”

    放下酒碗,看向自己的独子。

    “炳笙,这铺子迟早都是要到你手里的,说说吧,商议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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