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尘封的往事（辰宇巴古泰篇 一）

    西域是一片极为广袤的土地，光从陆地面积上来说，比中原还要大上许多。但是这里土地贫瘠，多是荒漠戈壁。仅有一些绿洲，跟山岭可以供人居住。所以别看这里地大，物，却并不博。由于生存环境狭小，西域的人口并不多，与中原比起来，两者相差十倍有余。

    自八百年前，武学由那些跑商之人传入西域后。西域武学史便正式进入了第一阶段。从此，武学之道风靡整个西域。

    或许是上苍对于西域人的补偿吧。西域虽然人少，资源匮乏，生活环境差，但是西域人在习武的先天资质上，要比其他地区的人，好上许多。

    在这一方面，就连武学发源地的中原人，都望尘莫及。

    西域人不光善于习武，甚至痴迷习武。在西域，百姓中，十有八九会武功。这跟武人比例仅有两成的中原，有着鲜明的对比。

    他们不光善于习武，更是酷爱研究武学。仅仅只是向中原学习了一百年左右的时间后，他们在武学上的造诣，就已经不输于中原了。渐渐的，中原武学不再让他们满足。对武学的痴迷，让他们想要探寻武学的奥义，了解武学的一切，登上武学的顶峰。

    他们开始自我探索。在原来的武学基础上，研究新的武学套路。于是，西域武学史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由于西域人并不推崇中原人的那种君子女德之道。所以，他们在道德，或者道义上，并没有受到思想的束缚。

    没有了限制，武学的套路种类，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这些西域人才不管什么君子精神，道德规章，天道人伦。中原武学，那种中规中矩，受到道义约束的武学路数，他们早就已经腻味了。

    他们在武学的创新上，完全就是放飞自我，充分的发挥了一切想象。只要是套路可行，能够形成体系，做成完整功法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无所谓。

    只要是能帮助修炼，亲族亦可杀。只要是能够帮助修炼，吃人又何妨。

    一时间，大量诡异，偏门，激进，奇特的功法，犹如朵朵带刺的鲜花，在西域各处盛开。

    功法路数一多，门派也就跟着多了起来。每一个门派，都以自家的路数为尊。并以此来大量的招揽弟子门徒。同时，也竭尽所能的继续衍生，开发这种路数。

    然而，天有天道，人有人伦。一切事物其实都是有着自然规律的。武学，也是一样。

    若是强行违背规律，倒行逆施，不择手段，那么必将受到反噬。那些诡异至极的路数，尽管盛行一时，但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有的人练着练着就疯了，有的人练着练着就死了。

    这些诡异门派的消亡，仿佛是上苍带给世人的警示，不光肃清了这些歪门邪道，同时也为西域武学史翻开了第三阶段的篇章。

    因为有了之前一百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西域人基本已经摸清了武学的路数。此时，他们已经清楚的明白了，哪些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

    根据他们的总结，一个人，要想习武加强自身，那么只有三种套路。那就是精，气，血。

    练气是正道，是所有中原武学的核心。习武之人通过聚气顺脉，修炼自己体内的内息，以此来加强自身。

    养血跟练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加强体内周天运转。只不过一个是用内息，一个是用气血。

    然而聚精就是一个比较冷门的路数了。虽然这个套路可行，但是只适用于男子。其原理就是聚集男子体内的纯阳，以纯阳之力来替代内息或是气血。

    这路功法要求修炼之人必须是童子之身，而且不能泄阳。一旦泄阳，就会对自身修为造成很大的伤害。

    要人禁欲，总归是很难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要是突然有一天，喜欢上某个女子，与其成亲了呢。那么，两人一旦同房，自己的这一身修为，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加上这种路数又只适合男子，所以，就渐渐的淡出历史舞台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西域人便以练气或是养血为探索的方向，不断的挖掘着武学的可能性。最终成功的开发出上千种功法。虽然，功法安全，不会反噬修习者。但修炼的手段，却依然不乏邪门与诡异。

    这些比较邪门的功法，往往修炼手段也会比较偏激。大多，都是通过伤害他人来成就自己。

    久而久之，人人自危。那些不伤害他人修习武学的西域武人便联合起来，打算铲除这些邪道，他们是不安因素，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将毒手，伸到自己头上。

    伴随着腥风血雨，西域武林史进入第四阶段。

    这场所谓的“正邪”之战，一打，就是五十年。整整五十年的杀戮之中，多少西域武人陆陆续续的死去，多少门派随之灭亡。

    五十年后，这场旷世之战，最终以正方惨胜而告终。

    仅存下来的那些门派从此便开始休养生息，他们找了个中意的地方，立起山门，继续探索武学的奥秘，挖掘，改进自家的功法。

    这些幸存下来的门派，都是曾经的“战友”。所以，尽管他们对于武学的理念不同，套路也不同。但是，门派与门派之间，彼此都很默契的保持着相安无事，互不侵扰。

    就这样，西域武林史，来到了欣欣向荣的第五阶段。

    在这个持续了四百多年的和平时期里。西域武林中，门派兴亡更替无数。许多老牌的大门派因为种种原因，或没落，或消亡。又有些新的门派，突然出现，并宛如一颗新星，在江湖中，冉冉升起。

    四百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当年遗留下来的那些“战友”们，随着时光的变迁，陆陆续续的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然而，就有这么一个古老的门派，却是一直稳稳的站在西域武林之巅。任凭历史的河流如何冲刷，都屹立不倒。

    那就是，西域素阳宫。

    素阳宫，它的前身就是素阳神教。原本只是西域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宗教。但它却是头一批引进中原武学的组织之一。八百年前，在西域吸收不到信众的素阳神教，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于是，他们跟着那些商队，一起前往了中原。

    然而，那时，中原早已有了佛，道，这两个主流宗教。素阳神教不远万里过来传教，却只是碰了一鼻子灰。

    但是，在这期间，他们却是发现了中原人竟然掌握了一种叫做武学的能力。他们对此非常感兴趣，于是，不再传教，转而分头拜入了中原各大门派之下。

    他们悟性极高，资质也善于习武，很快的，将这些中原各大门派的武学，学了个七七八八。然后，他们回到了西域，将这些武学整合，分类。并改头换面，创立素阳宫，由于武学在那时的西域，还是个新鲜事物。所以，这事一下子就在西域传开了。数不尽的人，不远万里，前来拜师学艺。

    然而，素阳宫来者不拒，只要你愿意学，他们就愿意教。不论男女，不论资质，只要你能顺脉聚气。掌握了各路中原武学精髓的素阳宫，总能找出一本适合你修炼的武学。

    但是，学艺有个条件。就是来拜师之人，必须要成为素阳神教的教徒。

    虽然，西域原本的宗教影响力很大，但奈何武学这东西实在太吸引人。绝大多数的人，为了习武，纷纷抛弃了他们原本信奉的宗教，改投素阳神教门下，成为了他们的教徒。

    就这样，素阳神教一下子就成为了西域里颇具规模的宗教。教中信徒无数，遍布整个西域。

    作为最早引进武学的组织之一，素阳宫全程经历了西域武学史的五个阶段。他们也研发过很多功法，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有正统的，当然也有诡异邪门的。

    在经历了这么多年月，累积了这么多经验后的素阳宫，早已深谙武学之道。在武学造诣上，素阳宫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他们在武学上做过太多尝试，他们太了解武学了。所以在素阳宫中，什么路数的功法都有，什么诡异的功法，你都能见到。

    然而，随着那场旷世之战的爆发。素阳宫深知邪道武学终归是不会被接受的，所以，便不再研究那些比较偏激的武学。

    他们将那些除了练气之外的武学全部封藏了起来。然后，一门心思的研究练气，这一路主流功法。其结果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大获成功。

    数百年来，近千本正统功法陆续面世。

    那可是近千本啊！这第一当然是要归功于，素阳宫强大的研发能力。但是，其实这些功法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同小异的。它们之间其实没有区别，只是素阳宫根据多年的经验，发现了人的资质大概分几种。于是，为了让资质不同的人也能练到同样一本功法。他们在修习的手段上，做出了微调。

    虽然，素阳宫表面上是一个走正统路线的武林门派。但一直以来，素阳宫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于禁忌武学的探索。暗地里，素阳宫一直在以精气血为主要路数，不断的探寻着各种可能性。并将那些成功的案例，稍作改变，移植到正统功法中来。因此，素阳宫的功法一直比其他门派的朝前，强力。

    这，才是素阳宫为何一直强大的秘密！

    而研究，修习这些禁忌武学的人，在圣教中，被称为密宗。

    六十年前，素阳宫当代教主与圣女在他三十岁前都没有生下子嗣。因此，按照教规，教中必须要推选新任教主了。

    其中，完全精通《玄灵素阳决》的人，才有资格。而在当时，整个素阳宫上下，只有辰宇巴古泰，跟囚禹二人符合标准。

    然而，在最终的比试上，囚禹落败了。

    年仅十九岁的辰宇巴古泰因此，成为了素阳宫新一任的教主。他在教中婢女中，挑选了一个名叫奥兰香的女子为妻。

    奥兰香在两年后，为辰宇巴古泰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长子，辰宇金玺。

    少主出世，圣教上下欢庆不已，同时，新一轮的圣女选拔，就此开始。

    但是，有一个人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他就是新一任的教中大祭司，囚禹。

    囚禹是一个个性非常偏执的人。他为人偏激，刻板，固执。一旦认定一件事情，就很难更改。但是，教主选拔落选，并不是他叛乱的原因。

    真正让他起叛逆之心的，是辰宇巴古泰挑选了奥兰香.............

    是的，囚禹深爱着奥兰香。

    教中除了少主出世的那一年会开启圣女选拔之外，每隔三十年，都会有一轮定期的圣女选拔。就是为了防止教主没有子嗣，或者其子嗣不能修习《玄灵素阳决》。一旦重新选拔教主，但是没有年龄适宜的婢女为其生子，那就会很麻烦。

    而奥兰香，就是定期圣女选拔之中产生的婢女。这种定期圣女选拔，是不产生圣女的。她们仅仅只是“备用品”而已。

    在长久的圣教历史中，用到这些备用婢女的情况，并不多。

    所以，原本，囚禹是打算等奥兰香过了三十岁，就向她提亲的。

    可没想到，中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辰宇巴古泰，囚禹，奥兰香，是三个从小一起在教中长大的孩子。他们关系很好。哪怕，囚禹是个不善言辞，个性孤僻的人。辰宇巴古泰跟奥兰香也一直带着他玩。

    所以，当辰宇巴古泰在比武中胜过囚禹，成为新任教主的时候，囚禹甚至是为他感到高兴的。

    然而，在辰宇巴古泰选了奥兰香做教主夫人之后。囚禹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辰宇巴古泰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喜欢奥兰香的意思。囚禹根本没有想到，辰宇巴古泰会毫无征兆的选择奥兰香。

    他因此生恨，他认为辰宇巴古泰明知他喜欢奥兰香，却将她抢走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辰宇巴古泰，跟奥兰香，早就私定终身了。

    他以为他表现出他喜欢奥兰香了。其实，在别人眼里，根本就察觉不到。

    他的心意，奥兰香跟辰宇巴古泰完全不知情..................

    从那天开始，囚禹再次遁入了黑暗之中。他深知自己在《玄灵素阳决》的造诣上远远不如辰宇巴古泰。所以，他放弃了继续修习这本无上功法。而是埋头于研究密宗武学，妄图，从中寻找到可以打败玄灵素阳决的法门。

    六年后，他成功了。他从密宗禁术里寻找到了可以对抗玄灵素阳决的关键，并将它融入到了玄灵素阳决里。

    六年来，囚禹一直在暗中培育这自己的势力，成为了大祭司的他，在密宗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接着，他又以极大的利益诱惑教中诸位长老，应承事成之后，给与他们这些家族永恒的权益。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就在奥兰香生出他们第二个孩子的那天。蓄谋已久的叛乱行动，开始了。与此同时，西域武林史的第六阶段，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局势混乱之下，辰宇巴古泰命令自己的十二护法优先护送自己的两个孩子先走。自己则留下来保护刚刚生产完，还虚弱不堪的奥兰香。

    此时，整个圣教总坛已经打成了一片。叛乱之人多是从各处分坛调度过来的，因此在人数上，远远的超过了守护总坛的这些教徒。

    一时之间，那些效忠于辰宇巴古泰的教众，死的死，散的散。见两个“孽种”要跑。囚禹立马派人前去追杀，务必要将那两个孩子杀死。

    自己则是前去寻找辰宇巴古泰跟奥兰香。

    产房内，当囚禹出现在这对夫妻面前的时候。他们俩都是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要他们命的，会是自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

    就在那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抒发憋在自己心中六年的恨意。他向他们咆哮着说出了一切因果。当他质问辰宇巴古泰，为什么要抢走他的奥兰香的时候。

    辰宇巴古泰却是告诉了他，他跟奥兰香早已私定终身的事实。囚禹不敢置信的看向奥兰香，似是在向她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奥兰香却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满是怜悯与不屑..............

    原来自己多年的爱恋，皆是一厢情愿。加上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此时竟是充满厌恶的看着自己。囚禹脑子里突然嗡了一下，他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慢慢的变为羞恼，最后情绪彻底崩坏。

    在他看来，错的明明是他们，怎么可能是自己。一切都是他们的错，他们为什么私定终身，却没告诉自己。自己明明表现的很喜欢奥兰香，为什么这个贱人却感受不到。

    他恨，他恨为什么一切都不能随他的愿。

    “杀，全杀光，一个不剩。”这是他最后说的话。

    辰宇巴古泰天资奇高，悟性极好，举世仅有。所修《玄灵素阳决》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然而，就算他的修为再高，武功再好。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只要人一多，哪怕挨个站着让你杀，都能把你累死。更何况，其中，还有修为不比他差上多少的囚禹，在正面与他对抗。

    眼看着自己的丈夫浑身是伤，就要不敌，奥兰香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于是毅然决然的自尽而亡。辰宇巴古泰伤心欲绝，想要带着自己妻子的尸体逃跑，却也已成奢望。

    他心念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于是，也只好含泪而去。

    他被一路追杀到了中原西部，最终倒在山道上，昏死了过去。一帮游方的和尚将他救起，为首的正是如今少林寺的觉海禅师。

    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他的人，也已经被带到了少林寺里。当时的少林寺方丈，空净禅师，向他询问了相关的情况，他也都如实回答。

    在他疗伤期间，空净禅师看出了他心中的杀意与仇恨，多次找他谈经讲法。终是在他伤好之前，劝住了他。

    两人约好。空净禅师陪着辰宇巴古泰在少林寺闭关十年。并且，少林寺在这十年内，帮助辰宇巴古泰寻找他失散的那两个孩子。若闭关十年后，辰宇巴古泰依然想要去找囚禹复仇。那么，空净禅师便不再劝阻。

    辰宇巴古泰定力极好，虽然不是僧人，却胜似僧人。闭关以来，他与空净禅师对坐多年，却从来没有破定过。

    这让空净禅师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深知辰宇巴古泰乃当世人杰，是一个习武奇才，而且悟性极高，颇具慧根，乃是大善之人。当日不敌，是因为囚禹那边人多势众，加上自己这边还要分心护着虚弱不堪的妻子。这才落败。如今无有牵挂，试问这偌大的西域，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既是相遇，就是有缘。我佛慈悲，有道是，佛渡有缘人。空净禅师明知，若是就此放他离去，被仇恨蒙蔽心神的他，势必会在西域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因此，老和尚想尽办法的将他留了下来，就是想要试着保住他的“业”。只要他的“业”不被破坏，那么，像他这样的人，以后是会有大福报的。

    闭关就这样平静而顺利的进行着，直到两年后的一个深夜，一位女子，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婴，叩响了少林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