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壁垒

    六月初九,阴。

    扬州府,微风细雨。

    自从初六那天的白光消失之后,扬州府就没了烈日炎炎,气候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甚至下起了毛毛雨,许多人都觉得这是天降甘露,是上天怜悯他们。

    但付出代价的那群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

    邵伯湖边,陈观跃上树梢,双手抱胸而坐,一脸淡然地看着好兄弟在凿墙,他特别钦佩邵元节这种持之以恒、坚韧不拔的心态。

    明知自己凿不穿这透明墙壁,还偏要和它较劲。

    “邵师兄,我的好大哥,都干三天了,能凿穿早就穿了,何必费那个力气?”陈观看了许久,略有不满道。

    邵元节又岂能不知这壁垒的防御有多高?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本来以为大灾之后就能回到邵伯,回到清流观,可回去之后才发现,整个邵伯镇,包括清流观在内的广袤土地都被一个不知多少丈高的巨大穹顶所覆盖!

    他们一行四人绕着这个透明、光洁的墙壁走了一圈,结果发现整个小镇都被围住了。

    壁垒里见不到活人,但也见不到尸体,只有许多逃逸的家禽牲畜在里面四散游历。

    房屋、殿宇、乃至道观都完好无损,除了没有人。

    难道说他们是凭空消失了?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是人力所为,那这个人的法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他们连做梦都不知该从何做起。

    邵元节不忿,他又是执拗性子,掏出自家法器,一柄银光闪闪的青锋法剑,旋即大吼一声,便对着那透明壁垒疯狂乱砍。

    每砍一下,壁垒表面都会出现裂痕和波动,似乎只要用大点儿力气就能斩破,但可惜事与愿违,每次出现伤痕便会自动修补。

    邵元节发狂了三天,做了三天无用功。

    陈观见劝他无用,抬头望了望天,一滴雨水落入他的舌尖,冰凉沁润,他舔舐了一口,还很甜。

    当然,陈观不觉得是雨水甜,而是他的余光瞥见了远处小跑过来的姑娘很甜。

    ...

    “喂,哥,陈观,饭做好了,来吃吧!”

    邵元蕊走至近前,笑道。

    她将臂弯里的竹篮放在地上,从中拿出一摞面饼,端出两碗鲜鱼汤,上面点缀着几个葱花,煞是好看。

    陈观按捺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从树上轻轻跃下,也顾不上洗手,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邵元蕊看向远处的兄长,正待再唤他一遍的时候,邵元节倒是主动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吃了呢。”陈观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自顾自地喝着鱼汤道。

    “我想不通,为什么朝廷没有派人过来?”邵元节没有理会陈观的揶揄,反倒是向他问了个问题。

    陈观先是一愣,接着放下汤碗,旋即反应过来道:

    “怎么没来,昨天扬州不是来了一班差役吗,看着打不开就走了。”

    邵元节微微摇头道:

    “我说的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说的是朝天宫,他们怎么没派人过来?这种惊天大事,他们作为天下修士中枢,应该反应最快啊......”

    朝天宫,统领驾驭天下所有修士,无论是散修还是妖修,不管是正一派还是全真派,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而且朝天宫的最高掌权人是皇帝,大楚皇帝。

    听说他才只有十五岁,年初刚登基。

    ...

    “唔...”陈观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弘微道人忽然从几人背后的湖水里探出头,补充道:

    “朝天宫的道士来过。”

    对于小鲤鱼神出鬼没的来来去去,几人已经熟悉,没有太多惊讶,而是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六月初六那天白光之袭后,就来了,真人说的。”弘法道人补充道。

    至于他口中的“真人”,指的应该是邵伯湖中的一个妖修,他的忘年交,蛟真人。

    奇怪的是,妖修一族并未在此次大清洗中陨落,即便身处屏障之内的妖修也没有消失,消失的只有人类。

    “真人说,那天晚上,一颗流星坠地,将整个邵伯镇照得如同白昼,他即便住在湖底,也难以直视这道白光,更遑论它所带来的冲击......他本以为自己就此完蛋,却没想到这场灾难持续时间很短,片刻之后,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蛟真人的描述和陈观几人所看到的相差无几,鲤鱼精这番话一出,几人更是来了兴趣。

    “过了一会儿,真人见白光消散,便想着出去看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也是大妖级别,哪怕遇上大修士,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刚潜出水面,他就看到了这座透明壁垒,横亘在邵伯湖岸边,将整个小镇圈了进去。”

    “接着,从东南方向飞来几个人,从上到下地查看,他们身上的法力强度让他胆战心惊......真人不敢久居,掐了个隐匿身形的法诀后,遁去了。”

    “飞?你是说他们是飞来的?”陈观有些震惊,很显然飞行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的冲击比壁垒更大。

    要知道,只有成为天师或者是真人才能够踏空飞行,大楚这类顶尖高修屈指可数,更何况此次一下子来了几个人,不得不让人震惊。

    而且,“蛟真人”的真人名号只是自封的,并非道门的真人,所以面对比他强大的修士,害怕也是正常的。

    邵元节捻着新长出来的胡须道:

    “只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是朝天宫?还是正一三山亦或者全真龙门?”

    邵元蕊在一旁暗自思忖道:

    “那为什么官府在明面上没有公文呢,这些天许多百姓都知道了这事,民间风传得很厉害,说什么的都有。”

    陈观回道:“可能是背后涉及的东西太过于隐晦,牵扯的人太多,没法明说,所以搁置不谈。”

    几人不知内幕,却谈论得热火朝天,以至于邵元节都忘了每日功课。

    谈至下午,萎靡的鲤鱼精突然来了精神,一个猛子从湖里跳了出来,还未变成人形的时候,邵元蕊忽然注意到了他全身赤裸,大叫一声背过身去,还不忘捂住双眼。

    弘微道人有些尴尬,急忙摸出一套衣服穿上,转而望向天空。

    片刻,一道白光从空中飞来,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就被他收入手中。

    陈观点出道:“这是飞符?”

    邵元节代答道:“对,可以千里传信,收发迅捷。”

    “可惜我还不会炼制,也没有携带,若是那天带着飞符,也不至于让他们......”邵元节没有再说下去,声音也渐渐低了。

    小鲤鱼摇了摇头,利索地将飞符打开,上面只有短短数语:

    “速速离开邵伯,有两个正一道士来了,飞来的。”

    “谁发的?”几人有些惊诧,对方竟然还会主动给他们示警?

    “就是先前说的蛟真人...”小鲤鱼双指一搓,飞符化作灰烬。

    邵元蕊看向邵元节道:“正一?哥,他们可是你的同道啊,你认不认识?”

    邵元节略一思索道:“我道门之中分为正一和全真两大派别,但正一之中也有许多小流派,他们既然会飞,想必是天师往上的大人物,我哪里能识得?”

    见他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陈观摇了摇头。

    他看向一脸焦急的小鲤鱼,又看向小脸还有些绯红的邵元蕊,最后看向邵元节,一脸正色道:“邵师兄,我们必须得走了。”

    邵元节虽然性子偏执,却并非迂腐之人,知道他们来者不善,自是不敢久留,不由得重重地点了点头。

    弘微道人见他开窍,便给兄妹俩一人发了一颗避水珠,告知他们使用方法,接着,四人跳入邵伯湖中,没了踪影。

    ...

    一刻钟后,邵伯湖迎来了新客人。

    “师尊,您还满意吗?”头戴逍遥巾的小道士言谈间显得飘逸灵动。

    老道士掐指一算,摇了摇头:“本以为没死的都是时辰未到,但今天来此,原来是有人泄了天机呐......斩草未除根,后患无穷啊!唉...老东西,你又坑我一回...”

    还在空中旋舞的小道士目放凶光,厉声道:

    “他在哪儿,我去了结!”

    一脸沉重的老道士没有答话,反倒是连连叹气。

    他伸手对着空中一点,只见金光射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消融瓦解......

    原本在高空盘桓不下的大雁俯冲而下,与湿地中的伴侣相聚,再没壁垒阻隔它们相爱。

    小道士有些惊诧,却也没问缘由,只呆呆望着湖边的残羹冷炙出了神。

    “我记住你了。”他暗中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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