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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骑快箭

    依照朝廷惯例,新科进士入翰林院者,至少需一年半载方得升迁,丘胤明此次越级提升并非全属偶然。自从考中探花之后,礼部尚书胡滢便对他留意有加,后来从翰林院孔学士口中得知他处理公务颇为得法,又常在书库中阅读,便在吏部对官员考勤时举荐了他。恰值侍读之职尚有空缺,吏部于是将他安插此位。丘胤明十分感激老师的关照,免不了时常登门拜访。这次胡大人一举提拔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朝廷官员们无不侧目。可丘胤明对此却不甚在意,照样每日在翰林院一丝不苟地当班。

    看惯了蓝天碧海,如今每天被锁在四方的院落与城墙之间,很快便觉得不自在起来。他不断克制自己的言行以适应官场中的收敛城府,得空时依旧换上平民装束在京城大街小巷里观察市井民风,耐心地等待着有朝一日能走出翰林院,实实在在做一点事业,才不枉当初进京时的心愿。

    京城中可看的地方不少,要把整座城摸清楚,不是几天工夫就能做到的。转眼已是初夏,五月的天白日曛人,丘胤明从翰林院里出来,常觉困怏怏的。这天午后没多久,见翰林学士们都歇午觉或是下棋去了,东方炎身体不适未来当班,于是他一个人换了装束步行至西安门外。

    京城西北角上有几个小煤窑,每到冬天,烧炭的人都要用骆驼将煤炭运进城,后来城西便有了个不大的骆驼市场。天热的时候,那地方总是臭烘烘的,别的店铺怕糟蹋了生意,纷纷迁走,可做牲口生意的人不在乎,把牛,马,羊全都聚到这里出售,于是,原本的骆驼市场就变成了什么牲口都有的大场子。自从进京以来,丘胤明还从未上那儿看过,这天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一路向西北,不知不觉地走过西安门,来到牲口市场。

    远远望见前头尘土飞扬,木栅栏围着的场子足有几十丈见方,马嘶驴叫听起来别有风味,只是那阵阵臭味让人有些犹豫不前。但既然来了,还是进去走一圈。市场上最多的不是骆驼而是马,丘胤明虽然不懂相马,但大致能分出蒙古马,中原马,和四川矮马,大都体壮腿短,不太入眼。马市中多的是商人,买马运货,和马贩子两两而立,袖口对袖口,手在袖子里不知做了些什么,生意便谈成了。他觉得新鲜,想去问又怕马贩子笑他,便站在旁边自顾猜想。猛然间身后有人大声嚷嚷。

    “哎——大食国的良马!绝无仅有!”

    许多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兵牵着匹黑马目无旁人地走来,找了块空地,将马拴在木桩上道:“这是石侯爷府上出来的,不同于这儿的马。五十两,贱卖了。”

    众人听说都围了上去,丘胤明就站在马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那马全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骨骼秀美,四腿细长,茶褐色的大眼睛玲珑剔透,可是马头低垂,耳朵朝前耷拉着,身上沾着些尘土,隐隐看得见数十条鞭伤,后腿上缠着块鲜血斑斑的布条。这么漂亮的一匹马被如此虐待,丘胤明忽然觉得挺难受。

    这时一个操山西口音的商人上前对小兵道:“你这马腿瘸了,还怎么拉车?便宜点五两银子也就罢了。”

    小兵冷笑道:“你长眼睛了吗?这可是大食国来的马,五十两一匹去哪儿找?”

    旁边又有人道:“小兵哥,我们都是老相马了,这匹可是赔钱货。”

    “对啊。”另一个人说,“管它什么大食国,买马还要贴钱医马,就是医好了,这细身细腿的能干啥?”

    见这些商人异口同声,那小兵发毛了,没好气地道:“你们这些没见识的!我说了也没用!五十两,再便宜没了!”

    “五十两我买了。”

    小兵一回头,见丘胤明站在马身边解开绳索,连忙上前笑道:“总算有个识货的。这匹可是真正的宝马,你可太走运了!”

    丘胤明问他:“既是侯爷府上的宝马,为何贱卖?”

    小兵眉飞色舞地说道:“这马可是外国使臣送的礼物,刚送来时威风八面,连侯爷自己也被它摔下地,后来鞭打锥刺什么都试了,这畜牲的臭脾气毫不见弱,侯爷便让卖了。嘿嘿。”小兵笑了笑,“我也不敢多要钱,弄五十两弟兄们自个儿花花。”

    丘胤明对小兵道:“麻烦你跟我回去取钱。”

    小兵乐颠颠地跟着他去了。丘胤明牵着那一跛一跛的黑马慢慢离开马市,商人马贩们窃窃嘲笑。

    回到家,柴管家见他带回一匹瘸腿马,十分不解,但也没多嘴,马上让人将马厩清扫干净,又派人去买上好的食料,然后站在一旁看他亲自动手把马冲洗干净。当丘胤明提着水桶从马厩里出来时,柴管家忍不住说道:“大人,说实话,你是个好人。”丘胤明微微笑了笑,道:“你明天去请个兽医来,替它看看。”。柴班答应了,怔怔地看那马很惬意地低头饱餐。

    从那天起,丘胤明一直亲自照料黑马。那马看上去很听话,根本不像卖马小兵所言那样难以驯服。有时他把马放出木棚,让它在庭院里来回走动,宅子里顿添许多生机。二十多天过去,那匹黑马已完全恢复了原样,乌黑油亮,步子轻盈。有一天,丘胤明见它在院中小跑蹦跳,似乎想出去,便带它出门,找了家马具铺子,打上新蹄铁,配了鞍鞯,打典完毕,路人无不惊叹。丘胤明很高兴,翻上马背,马似乎会意,小跑一阵后忽然扬开四蹄,绝尘而去。

    自此以后,丘胤明隔三差五便骑马出城。六月里层林如织,陌上花开,鸟兽遍野,正是打猎的季节。如今有了好马好弩,他便不再闲游街市,只要不下雨,就抽空出城,每次总能带些野味与东方炎两家分享。渐渐翰林院的人都对此有所耳闻,但丘胤明对公务丝毫没有懈怠,于是无人非议。不久,皇帝一道御旨,将新科进士优者留京,其余点往各地任知县,六部中的一些年老官员便由新秀顶替,丘胤明没料到自己竟被工部尚书点去出任都水司员外郎。

    听说工部乃是六部中最辛苦的衙门,一看工部尚书江渊那两鬓斑白,脸颊消瘦的模样,便知其事务繁忙,思虑过度。六月廿八第一天上任,丘胤明即刻发觉工部与翰林院截然不同,小官们忙得见面都不打招呼。

    都水司,顾名思义,掌管兴修水利,防灾治河,仅黄河泛滥一事,每年大兴土木,征调人力钱财不算,遇上旱灾,引水灌田与开河运粮两头不能兼顾,便有农户成为流民,像这类棘手的事他在翰林院的史库中已见到过不少。

    上任不出十天,他便发觉员外郎的职位真叫吃力不讨好。下头四名主事各有分工,而所有的文本都经他过目后才承给那位年过半百,自恃资历深厚的都水司郎中。丘胤明每次一提建议,老郎中便如同书院先生般对他训诫一番,而后固持己见,而丘胤明却还要将他的意思一一理清后再吩咐给几位主事,每日里两头奔忙,日子倒过得快。

    七月中,皇太后大寿,朝廷官员凡四品以上全都送礼朝贺,在皇宫大宴,之后文武百官放假三日。当时工部正忙于黄河水患,都水司中,河南,山东所上的奏本已堆满了桌子。但圣上恩准休假,又恰逢天高云淡,丽日怡人的初秋,官员们没一个上衙门。

    三日休假的第三天一早,丘胤明独自骑马带着弩机出北门而去。京城的秋天是最舒心的时候,江南香稻每年都按时运上京来,百官的衣食都由各地上缴的税收供给,吃穿不愁,京城的百姓沾皇帝的光生活也比别处富足些。眼不见不知其实,没几个官员想得到千里之外的天灾人祸。丘胤明为河南山东的事忙得头痛,于是出城散散心。

    城北几十里外便有山峦起伏,燕山余脉绵延百里,至京城外仍旧不减巍峨之态。初秋的山林浓绿中点缀着零星的橘黄,乍看仍旧是盛夏景色,暖风扑面,彩蝶飞舞,草丛灌木里野兔灰鹿频频出没。丘胤明将箭矢装好,骑马在山坡上小跑。不多久看见远处山坡头有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似乎在围猎。京城兵营的大小武官都喜欢打猎,看那些人骑的像是战马,丘胤明猜想那是些武官,于是调转马头,不想与他们照面。

    穿过树林有条小河,清澈见底,丘胤明让马吃草喝水,自己也捧些溪水解渴。忽听头顶“哗啦啦”一阵响,从水中看见一大群绿头野鸭飞过上空。他猛然想起柴管家说秋天野鸭味美,事不宜迟,立刻举起弩机。那群野鸭飞得很快,他随便看准一只,扣下扳机。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什么地方有支箭几乎与他的箭同时射向一只野鸭。鸭群惊飞散乱,被射中的那只坠了下来。鸭子落地的地方离小河有些距离,丘胤明赶紧催马急奔。黑马在山林中乖巧如鹿,跃过一片灌木丛,跑下山坡。那只野鸭落在长草中。

    丘胤明跳下马,从地上捡起猎物,着实一惊,那鸭子身上插着两支箭,一支是自己的。他环顾四周,正在这时,一名身着墨绿衣衫的猎手纵马从山坡另一头而来,见丘胤明手里提着野鸭,便翻身跃下枣红大马,上前抱拳道:“公子,你手里的东西是我的。”

    丘胤明见此人三十出头,高大魁梧,声音洪亮,革带马靴,又骑着匹高头大马,弄不好便是方才所见那伙人里头的,于是也不争辩,一扬手将野鸭扔与那人道:“拿去吧!”

    那人接过见鸭子上有两支箭,皆中要害,先是一愣,又打量了几眼那匹漂亮黑马,见丘胤明上马要走,急呼道:“公子留步。请问你可是丘探花?”

    丘胤明一惊,回过头看看那个素不相识的人道:“壮士怎么会认得在下?”

    那人笑道:“早听说你的名声了。”

    丘胤明有些糊涂,自己只不过是个新来的小官。那人见他不说话,又道:“我叫樊瑛。”丘胤明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随口说了声:“久仰。壮士好箭法。”

    那人一听“壮士”二字,眉毛一扬,微笑道:“丘兄弟可是在工部任职?”丘胤明点头,心下奇怪他怎么知道那么多。那人哈哈笑道:“难怪我们没见过,我在京营当差,小小的千总。”

    丘胤明不知其言是真是假,于是一笑道:“幸会。我该回去了。”

    那人上前一步道:“把你的猎物带走。”

    丘胤明推辞道:“是你先射到的。”

    那人摇头道:“你的箭法真准,我有个朋友最好骑射。你看,现在时候尚早,随我去会会他如何?”丘胤明问:“他在附近?”樊瑛点头道:“还有些军中的弟兄。你的马这么好,去给他们见识见识。”丘胤明见盛情难却,便同意了。两人上马向坡上跑去。

    不一会儿,看见前面树林外有十几名骑手,正是方才所见的人马。这时樊瑛向他说了句:“我先去告诉他们。”枣红马飞奔过去。丘胤明看见他靠近那伙人,对其中一个看上去像领头的人说了几句话又回马过来道:“那位是石将军。”两人一同纵马上前。

    石将军看上去不下五十,宽额方唇,形容威武。身后十二名猎手亦像军中之人。樊瑛向石将军介绍道:“这位便是工部员外郎,今年的新科探花丘胤明。”

    丘胤明下马作礼道:“丘某见过石将军。”

    石将军道:“丘兄弟不必多礼,久仰大名,请上马。”

    丘胤明从命翻上马背。石将军见他身手敏捷,微笑道:“丘兄弟真是不简单啊,年纪轻轻,文武双全。”

    丘胤明道:“不敢当。”

    石将军道:“方才你的箭与正南的箭同中一的,真是天缘凑巧。知道吗?我们军中和他相当的可不多。今日幸会,与我们一同猎兔如何?”丘胤明无法推辞,只得从命。一行人策马而行。

    石将军与丘胤明并肩向前,羡慕地说道:“丘兄弟,这匹马可是出自大食国?”

    丘胤明道:“前些日子有个小兵将它贱卖,说是石侯爷不要的,我便买来了。”

    “哦——”石将军点头,说道:“我听说过这事。你怎么把它驯服的?”

    丘胤明道:“对它好一点,他听话得很。”

    石将军笑道:“石侯爷怎么没想到这一手?”

    丘胤明说:“你们军中将领雷厉风行惯了,别说是马,即便是人不听话,都是军法处置,不像我这种小文官,有的是耐心。”

    石将军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该讲给石侯爷听,他最喜欢有耐心的人。像你这样的,有出息。丘兄弟将来有什么打算?”

    丘胤明想了想道:“既然已经在工部任职,暂且步步为营,待有能力后,多为百姓谋利。”

    石将军道:“好个步步为营。知道吗?很少有人像你升迁得这么快。”

    丘胤明笑道:“误打误撞罢了。”

    “你太谦虚了。”石将军哈哈一笑道:“今日得见你,还托了正南的一支箭。丘兄弟,正南可是我们的神箭手。你们二人可愿切磋一番,看谁猎的多?”

    樊瑛对丘胤明道:“我与丘兄弟有缘,丘兄弟肯赏脸吗?”丘胤明见他英武直爽,点头道:“好。”石将军大喜,扬手道:“走!”众人飞马张弓,顿时山林中鸟雀惊飞,小动物四散奔逃。

    半日过去,人马汗流浃背,丘胤明与樊瑛说笑着并马齐驱,见石将军与十二名随从已在等他们。石将军老远便喊道:“你们谁胜了?”樊瑛笑答:“不知道。还没数呢。”

    两人同石将军的人马会合后,丘胤明道:“石将军,樊兄不愧是神箭手,是他赢了。”众人一看,丘胤明的马上挂了十几只野兔,樊瑛除了十多只兔外,还有一只小鹿。

    石将军笑道:“今天真高兴!可惜要回军营了。不知何日还能见到丘兄弟啊。”

    丘胤明道:“承蒙石将军厚爱,丘某很是荣幸,改日有机会再聚吧。”

    樊瑛道:“改日我来拜会。”

    丘胤明见天色不早,辞别众人,快马向京城而去。石将军看着他的背影与黑马优雅轻盈的步子,轻声对樊瑛道:“这人很不一般。”

    樊瑛微笑道:“侯爷,待我找机会再去会会他。”

    第二天一早,丘胤明刚到工部不久,一名主事急匆匆递来一本折子,丘胤明一看,赶紧承与老郎中。郎中看后皱着眉头道:“这事怎么都凑一块儿了!”主事官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丘胤明不言语,立在一旁看老郎中垂目思量。

    片刻,老郎中道:“按理我要亲自去,可这里也脱不开手啊。”

    丘胤明即道:“我可以代你去。”

    老郎中看看他,问道:“你修过堤吗?”丘胤明低头回答:“虽不曾修过,若大人加以指教,也可胜任。”

    老郎中又想了想,方道:“那好,你去通报侍郎大人,调些土木石料,尽快启程。”

    工部有左右侍郎各一名,左侍郎刘进仁年过七旬,孜孜尽职,右侍郎赵荣曾经在五年前出使瓦剌迎接太上皇回朝,极善口舌,若没大事大家都不愿意去和他打交道,于是丘胤明向刘侍郎禀明缘由,侍郎大人便指派了些人手与他。丘胤明奉命带着主事一名即日启程,从通州竹木局调运木石工具,急往塘沽县而去。

    是日傍晚,柴管家正在庭院中修剪花木,丘胤明公务外出,管家便没什么事了,随便摆弄一番就要去吃饭,忽听有人敲门。柴管家走去打开大门一看,是个挺伶俐的小丫头,十二三岁,一身水绿衫子,手里提着个大竹篮。

    小丫头对柴管家道:“这是京营千总樊瑛大人送给丘大人的鹿肉。”柴管家见竹篮里是个大沙锅。小丫头道:“刚煮好的,香着呢,给。”将篮子递给柴管家便转身跑了。

    柴管家暗自纳闷:京城中文武官员不大来往,千总派个小丫头当差也够稀奇了。可他没空多想,砂锅里透出的香气让人馋涎欲滴。将砂锅带进厨房,揭开盖子,喷香的鹿肉配着青白的大葱,油亮亮的酱汁还冒着热气。原来京营里的军官也有那么好的厨师。柴管家喃喃自语:“樊瑛,好像听见过……嘿,想不起来了。”丘胤明外出至少十天半个月,这下可没口福了。

    八月初一那天,下着点小雨,凉飕飕的。晚上戌时前后,柴管家上街买了点黄酒和鸡爪回到家门口,只见东方炎宅门前停着两辆马车,两名家丁抬着位坐轮椅的老人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东方大人正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十几名家丁举着大灯笼,门口亮堂堂的。随后第二辆车上又下来一个姑娘和一个少妇,那姑娘和东方炎说了几句话,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柴管家摇头叹了口气,进门去了。全京城的官宅大概也就数丘家最冷清,老爷不在,佣人们天一黑就睡觉。

    原来趁着送少夫人王氏入京的机会,东方老爷子与东方麟一同进京探望东方炎来了。祖孙三人在京城团聚,一时里有说不完的话,在仆人的簇拥之下走进内院。东方炎早已得报祖父与妹妹要来,准备房间,装饰庭院,忙了好几天。一场秋雨耽搁了行程,原打算白天到,可到城门口时,门已关了,彭老管家费了半天口舌又塞足了银子,守门的官兵才勉强放行,连晚饭都还没吃。东方炎赶紧吩咐厨房做了几道清爽菜。王氏旅途劳顿先去歇息了,祖孙三人屏退左右,围坐桌前畅谈。

    东方麟显得特别高兴。东方炎见她穿着藕白衫子花布裙,笑道:“妹妹,不想做大小姐了,怎么打扮得像个村姑呀?”东方麟笑着道:“为了行动方便。京城可没有我们东方家的产业,没人认得我,用不着女扮男装也能到大街上走走,你说多好?”老爷子道:“我就怕麟儿太顽皮,所以得时刻管着她,哈哈。炎儿你一个人在京城还住得惯吗?”

    东方炎道:“刚来时有些水土不服,现在好了。爹娘都还好吧?”爷爷嘿嘿一笑道:“好得很,你爹的生意太多,又在招镖师了。自从你考上状元,咱们东方家在南京可谓是如日中天了。你爹娘一高兴,就让麟儿与我一同来,我们至少在你这儿住过年,怎么样?”东方炎大喜过望:“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冷清了。”

    东方麟问:“丘兄不就住你隔壁吗?怎么,不常来往?”

    东方炎道:“他可忙了,下雨天的还要跑去海边修堤防。”

    “哦?”东方麟有些惊奇,“他不是和你一样在翰林院吗?怎么……”

    “他现在是工部员外郎。”东方炎说道,“他可比我会做官。”

    东方麟没说什么,低头喝了口茶。老爷子道:“炎儿,当官不容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东方炎想了想道:“现在也讲不清,也许过一两年会外调。”

    老爷子笑道:“依我看,你以后还是调回南京的好,像你这样的老实人,天子脚下,若官做大了,一不留神就要出岔子。”

    东方麟点点头,忽然想起一桩事,笑嘻嘻对东方炎道:“哥哥,猜我们给你带什么来了?”东方炎一转眼:“吃的?”“对了!”东方麟说道,“你最喜欢的玫瑰豆沙糕,还有姑苏的枣泥月饼。”

    三人高高兴兴地聊了一个多时辰,爷爷先去休息了。东方麟待彭老管家回房后,轻轻问东方炎道:“哥,你和丘兄没闹什么矛盾吧?”

    东方炎有些莫名其妙,“我和他?能有什么矛盾?”东方麟见状赶忙假装没事地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我太多心了。”东方炎瞪了她一眼:“妹妹,别把你哥看歪了。承显若做了一品大员,我们还是好朋友。”东方麟耸了耸肩膀:“哥哥别生气,就当我没说过。”

    两日后的中午,丘胤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二话没说先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饭,柴管家看得出他跑了趟苦差。吃完后丘胤明问起管家他不在时的事,管家便将樊瑛派人送鹿肉和东方家来人的事说了。丘胤明一听很高兴,打算晚上到东方炎家里去。谁知未到傍晚便有客人来访。

    丘胤明在书房里,柴管家跑去开门,一看是位高个子大汉,看见客人的脸,忽然一愣,仿佛在哪里见过。客人彬彬有礼地问道:“贵府主人可在?”柴管家微笑道:“在书房。老爷请进,我去通报一下。”转身跑了进去,跨进书房道:“大人,有位看上去像军官的老爷来访。”

    丘胤明一惊,抬头只见樊瑛已笑微微地走到书房门口,站起迎上前,抱拳道:“樊兄,实在过意不去,你送来鹿肉时,我已到塘沽县督修海防去了。快请进。”柴管家连忙搬过一张椅子,又出去端茶水了。

    樊瑛坐下,稍稍打量四周,简朴大方,桌上有一点乱,随口道:“听说丘兄弟还是单身。”丘胤明点头道:“家里比较杂乱,佣人也没什么规矩,樊兄见谅。”樊瑛笑道:“我家里也没人料理,彼此彼此。丘兄弟,这次塘沽之行如何?”丘胤明道:“真是祸不单行,一面是水灾,一面又是海防塌陷,好在及时调集了人手石料,总算是修好了。”

    柴管家送来两茶点,丘胤明与樊瑛天南地北地聊到了上灯时分。樊瑛虽看上去是个武夫,但谈吐之间颇有风度,见闻极广。两人相处投机,一同用了晚饭后樊瑛方告辞而去,离别时又定了下次会面之期,恰在中秋节。

    送走樊瑛,丘胤明直接去了东方炎家里,祖孙三人见他突然来访,十分欣喜,相互问安后,东方麟建议摆上点心,四人坐在天井里品茶。

    东方炎刚坐下便问他:“承显,怎么不来吃晚饭?”

    丘胤明道:“中午才到,刚才又有个朋友找我聊聊天。”

    东方炎递与他一块核桃酥道:“你可真忙,怎么有了新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丘胤明笑道:“你想认识个军营里的千总吗?”

    “千总?”东方炎很好奇。丘胤明点头道:“上回打猎巧遇了个名叫樊瑛的千总,还有个石将军,有意思得很。”

    一听“樊瑛”二个字,东方老爷子眉梢一挑,喝了口茶。东方麟瞧见老爷子的神色,问道:“爷爷,怎么了?”

    老爷子放下茶杯,缓缓道:“或许是同名同姓吧,十年前江湖上有个叫做樊瑛的,后来忽然没音讯了,隐隐有传言说,他是朝廷的密探。”这么一讲,座中人皆惊讶地敛了笑容。丘胤明暗自思量,兴许传闻不假,可此时细究未免太煞风景,于是淡淡一笑:“没准是同名同姓呢。予敬,下次把你引见给他。”东方炎连连摇头道:“不必了。”东方麟和爷爷都笑了起来。

    四人围坐一起聊了许多京城里的事,东方麟一听说城里有许多好吃好玩儿的,就盘算起外出的计划。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家丁丫鬟都偷偷地打哈欠,四人方发觉时候不早,丘胤明赶紧告辞回家。

    走进二门一看,柴管家还没睡。管家见他回来,立刻提着灯笼上前道:“大人,有句话我想了半天,还是告诉你吧。”

    见管家神色有些不对劲,丘胤明四顾无人,轻声道:“你快说。”

    柴管家凑近道:“今天来的客人我总觉得见过,好像……是锦衣卫的什么。”丘胤明脖后一紧,问道:“你没看错吧。”管家仔细又想,说道:“我当初在太医家当差,有时,给太医送饭经过北镇抚司衙门附近,确实见过他几次,好像官儿还不小。”

    丘胤明不言不语地站了一会儿,对管家道:“柴班,我拜托你件事。”

    “大人只管吩咐就是。”

    “你从明天起没事就到锦衣卫衙门口转转,查查他到底是什么人。”管家下了一大跳:“大人让我去探锦衣卫?”丘胤明见他提着灯笼的手微微发抖,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就去衙门左右的街道随便买些什么,看不见就算了。”管家只得答应下来。

    几天过去,柴管家每日都买回一些零零碎碎多余的东西,可就是没看见樊瑛。中秋节前一日,丘胤明直到天黑才从工部出来,回到家却不见柴管家的影子,一问佣人说是办事去了。丘胤明等了大半个时辰,柴管家拎着两瓶醋兴冲冲的回来,一见他便道:“大人,查到了。”

    丘胤明将他带进书房,关上门。柴管家小声道:“他骑马过来,我听见另两个锦衣卫称他千户大人。”丘胤明恍然大悟,难怪他知道这么多事,突然一想,不妙。看着管家挺高兴的样子,丘胤明问:“他看见你了吗?”管家道:“是他先看见我的。”“什么?”丘胤明大惊。管家却道:“他和我打招呼,我一开始吓坏了,可他和气得很,还让我提醒大人别忘了明天城门口见。”丘胤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目道:“你先出去吧。”随后坐在桌前想了好一会儿。

    中秋佳节,百官全都歇在家中,不上衙门。丘胤明按时来到广安门,樊瑛已在等他了。丘胤明策马上前,跃下马背抱拳道:“樊大人,丘某起先不识尊驾,还请见谅。”

    樊瑛即刻翻身下马道:“丘兄弟见外了。我就怕你这样才谎称千总的,应该是我向你赔不是。快上马,我们还是兄弟相称吧。”

    丘胤明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重新上马,一同出城向卢沟桥行去。城门与桥头的守官全都朝二人点头致意。

    城外风很大,马鬃迎风飘扬,两人似乎都在欣赏风景,不着边际地说了一点话。离城渐远,偏离了大道,马在乡间小路中踏着微黄的秋草前行。忽然樊瑛笑着说道:“昨天看见你的管家,真是个不错的人,为买两瓶醋还特意跑去长安街的老店。”

    丘胤明笑道:“是啊。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勤快了。”

    “北镇抚司的差事不好做啊。”樊瑛叹道,“不知多少人在背后骂我们。”

    “樊兄,恕我直言,”丘胤明迟疑了一下,接着道,“锦衣卫的名声的却不太好。”

    “哈哈,”樊瑛一笑道,“你胆子可真够大,没人敢对我说这个。”

    丘胤明看了看他,见他一脸高兴,便道:“反正我的底细你一定知道不少。你若真要告发,我早就进大牢了。”

    樊瑛点头笑道:“你可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吧,我乐意奉陪。”

    “好!”樊瑛微笑道,“丘贤弟可否愿意同我切磋功夫?”

    丘胤明没想到他提出的竟然是这个要求,当下爽快说道:“你选地方。”

    樊瑛环顾四周,一指山坡下的树林道:“穿过那片林子有块荒地,我们走。”两人快马朝坡下驰去。

    将马拴在树上,两人来到那片荒地上,相距几丈对面而立。

    樊瑛道:“贤弟可用兵器?”

    丘胤明说道:“一般只用拳脚。”

    樊瑛将腰上的佩刀解下掷于一边道:“出招吧。”随便摆了个起式。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丘胤明锁定樊瑛的眼神,见他没有先出手的意思,一咬牙,足下激起。樊瑛不动声色,丘胤明一掌斜劈而去,樊瑛不避,举腕架住,两人相顾一笑,各知对方实力。就在两人交手的一刹那,丘胤明变掌为爪,使出近身擒拿的招式,步步紧逼。樊瑛不敢怠慢,脚下天罡步在土地上踩出一个个凹坑。两人快猛相当,劲风横扫下地上沙土飞扬,只见臂影翻飞,招招相扣,难解难分。丘胤明趁出招被他架住,向前一顶,两人脱开。

    丘胤明向后退出几步,脚下踏出九宫的步子,双手又成掌,此番却如轻描淡写一般,乃是上乘的内家功法。樊瑛说道:“好功夫!”二人全力以对,近百回合过去,相互莫能击破。拳掌过处,草木摇曳。樊瑛的功夫亦是了得,钢韧圆滑,毫无破绽。二人酣战许久,丘胤明见樊瑛功力深厚,修为恐怕不在自己之下,于是主动让了个破绽。樊瑛明白他的意思,双掌齐出,丘胤明双掌以接,各自运足功力一顶,两人都站不住,各倒退了七八步。丘胤明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道:“樊兄承让,小弟佩服。”

    樊瑛亦是气喘吁吁,走上前搭住名他的肩膀道:“痛快!在朝廷为官,能遇上你这样的人真是三生有幸。来来来,告诉你点事情。”

    两人缓步走出林子,樊瑛从地上捡起佩刀系好,然后找到马匹。两人在田野里荡悠悠地散步。樊瑛道:“贤弟啊,我就直说了,你既有真才实学,入正途即可,何必要假造文书混进京来参加会试?”

    丘胤明道:“我从小漂泊海外,没有户籍。幸得遇到一位朋友,好意邀我同来,盛情难却。才有了这个机会。你呢?可是十年前江湖上的名人?”樊瑛哈哈一笑:“你听谁说的?”丘胤明道:“镖局的人。”

    樊瑛点头道:“我家是世袭的锦衣卫,我十几年前就到北镇抚司当差,常常外出办案,那次也是。先父和石将军交好,后来他帮我做了些履历,又推荐我做了千户。其实我倒是挺怀念从前外出办案的日子,比如今自在。”

    “原来如此。”丘胤明有几分感慨,又问:“你说的是哪个石将军?”

    樊瑛一笑,说道:“就是你见过的。他不是什么将军,正是那位权顷当朝的武清侯。”

    丘胤明这一惊非同小可,缓缓道:“我得了他的宝马,他怎么说?”

    樊瑛笑道:“他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丘胤明没说话。樊瑛道:“我看石侯爷对你颇有好感。”

    丘胤明沉默片刻,说道:“我对别的也没什么兴趣,有机会能做一个好官,做一些实事,就满足了。”

    樊瑛笑道:“是啊,这还多亏我扣下了你的资料。”

    “什么资料?”

    “朝廷对新官总要彻底查清。卫所报上说,江宁县的户籍簿被人做过手脚,你家祖孙三代都查无此人。我听说了城里关于你的传言,觉得蹊跷有趣,于是暂且扣下了那奏报,改写了一个给我上司,就想找个机会见见你。说说吧,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丘胤明知道无法隐瞒,索性直说了。两人骑马缓行许久,在一家乡村小店坐下,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地坐了半天时间,回到京城已是日暮西山。

    丘胤明正要回家,樊瑛忽然叫住他问:“今晚你可有去处?”

    丘胤明以为樊瑛亦是独居京城,中秋节想必寂寞,于是道:“暂时没有,正南兄有什么打算?”

    樊瑛稍稍迟疑了一下,道:“我想你上无老下无小,今天又是中秋佳节,不如随我去吃顿便饭。上次的鹿肉你没尝到,今晚或许有更好的。”

    丘胤明答应道:“好啊。听我的管家讲,你府上的厨师手艺绝好。”

    樊瑛笑道:“不是去我家,是另一个地方。你去了就知道。”

    两人一路经过菜市口向城西闹市里去,走过一些大官家的宅院,转过几个繁华街口,拐进一条红灯高挂的巷子。巷子里头车马来往络绎不绝,丘胤明意识到这正是京城有名的一条花街,说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樊瑛开玩笑地说:“这儿不好么?”

    丘胤明觉得有几分尴尬,没说什么,跟着他来到一间气派的大院前下马。门口的伙计认得樊瑛,接过马匹往后门去了。丘胤明抬头一看,“桃园春”,大门敞开,里面细乐婉转,清歌阵阵。

    走进园中,气氛风雅,是个上流的青楼。一看樊瑛走进来,那位身着紫红团花衫子,打扮整齐体面的老鸨笑盈盈地走下台阶道:“中秋佳节,怎么还带位稀客呀?”樊瑛道:“不要多嘴。”鸨母笑道:“哪里,有大人一直照顾,我谢还来不及呢。”

    樊瑛见丘胤明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道:“跟我来。”两人径直穿过三四层院落,走进一扇半掩的月牙门。外头歌舞升平,小门里头却不见一个人影,沿着一条两旁种满花木的小径向里转去,便是一座小楼。

    楼上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随风轻轻的传来,细腻悦耳。丘胤明随樊瑛走上楼梯,来到一间方厅,两人刚进去,厅边竹帘打起,一个绿衣小女孩探出头,对樊瑛一笑道:“我去叫姑姑。”

    丘胤明打量着厅中的陈设,圆桌上叠着几个茶盘,几张椅子上的青绸椅搭半新不旧,靠墙红木案头的青瓷瓶中满满的插着一大束秋海棠。

    不久竹帘内人影晃动,一位家常打扮的清丽女子缓步而出。樊瑛立即迎上前,轻声道:“雪汀,他是我的朋友。”那女子浅浅向丘胤明道了个万福,说道:“你们到里面来吧。”于是丘胤明跟在两人后头来到客厅,其间经过一个临走廊的屋子,音乐声正是从那里传出。

    客厅里的方桌已摆好了四个冷菜,有佛手海蜇,凤尾大虾,还有两个丘胤明不认得。二人落座后,雪汀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炒两个菜。”樊瑛看着她道:“不要太花功夫了。”雪汀向他浅浅一笑:“没事。”转身出去了。丘胤明听见她打开隔壁的屋门说道:“今天就学到这儿吧。”于是乐声顿止,不一会儿便是一阵下楼的脚步。

    雪汀还年轻,但打扮举止看来也不下二十五六,在青楼是年纪大的。可她穿着淡雅,又不施脂粉,丘胤明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然而,从她和樊瑛交谈的神情中,看得出二人的关系。这时樊瑛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小坛酒,斟了两杯。丘胤明看他对这儿极为熟悉,也不多问,只道:“大姐的厨艺真好。”

    樊瑛道:“你不想问她是谁么?”

    丘胤明微笑道:“怕你不肯告诉我。”

    樊瑛缓缓道:“六年前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京城最走红的歌伎。其实,她原本是傅御史家的小姐,可十六岁时,傅御史反对英宗皇帝与瓦剌求和,被奸人诬陷,满门的男人全被斩首,女眷官卖。刚才你看见的女孩儿叫小冰,是雪汀的侄女。后来我花了一笔钱与老鸨说定让她俩住在这里,不再接客,雪汀专门教习琴曲。”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道:“先妻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孩儿。以往常年外出当差,也没再留心婚姻之事,委屈她了。可不能总这么下去,我得找个机会,把她明媒正娶过门。”说罢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丘胤明知道,像他这般身份,想明媒正娶一个乐籍女子谈何容易,给他斟满酒杯,说道:“机会总有的。”樊瑛笑了笑:“不谈这些了,反正现在还过得去。来,你尝尝这菜,比御厨房的还好。”

    这时门开了,小冰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鱼走进来道:“姑父,姑姑问酒还好么?”樊瑛道:“当然好,叫她不要弄太多菜。”“知道了。”小冰跑了出去。樊瑛对丘胤明道:“她有些见外。”丘胤明心里明白今天不该在此久留,于是同樊瑛吃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樊瑛欲留,丘胤明实言道:“方才以为你独自回家,怕你寂寞,现在我还是不妨碍你们了,那边一定有朋友邀我,还是改日再会吧。”樊瑛笑道:“原来贤弟同我一样心肠。那好,过两天去我家再聊。”两人作别后,丘胤明在后门找到了马,一路小跑回家。

    皓月当空,万家团圆,街上已没有多少闲人,马蹄得得声清脆醒耳。回到自家的巷子里头,丘胤明放慢速度,看着月光下单人匹马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缓缓移动。独在异乡为异客,他此刻想念起无为和道长来,不知无为是否还在崖州。到了家门口,门里静悄悄的,他站着吹了一会儿风,推门而入。

    “大人你总算回来了!”柴管家跑出来道:“东方大人请你过去呢。”

    “那你们自己弄些好酒好菜。”

    管家笑道:“大人快去吧,都来请过两回了。”

    丘胤明换下沾了尘土的脏衣服,稍作梳洗,便向东方家门前走去。有朋友在身边,有没有家的确无所谓。他抬手扣响门环,大门顿开,门庭里灯烛交辉,彭老管家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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