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寒假过后,大家陆陆续续地都回了学校,沈婷才刚踏进寝室,手里的行李箱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就迎到了何雨柔那饿虎扑食般的拥抱。

    “婷子,你可算是来了。”

    经过一个假期的休养,何雨柔貌似比之前又壮实了些,气力也比以往见长了,她这一突如其来的熊抱,勒得沈婷有些喘不过气来。

    “姐,你赶紧放开,脖子快断了……”沈婷干咳了两声,尝试着移开何雨柔圈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但由于这丫头的气力实在是太大了,愣是没拽动,她便只能憋着气不断地捶打着何雨柔的后背。

    “就等你来了,晚上寝室聚餐啊。”

    “啊?不早说,我都跟汪雨约好了,”沈婷想了想,继续问道,“咱改天不行吗?”

    “不行。”何雨柔有些不满地看着沈婷,想着自打谈恋爱后,这家伙就总是汪雨这汪雨那的,“你怎么这么见色忘友啊,为啥非得要咱改天?你跟你家那个就不能改天吗?你俩这一天天的腻歪在一块儿,累不累?我跟你说,男人是最喜新厌旧的东西,你得要适当地保持距离,以保证彼此之间的新鲜感,要不然……”

    “行行行,咱今天聚,”没等何雨柔说完,沈婷就已经有些经受不住她的长篇大论了,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便就直接应了她的要求。

    收拾完行李,沈婷想着打个电话给汪雨,告诉他晚上不能一起吃饭了,刚拿起电话要拨,汪雨却直接打过来了。

    汪雨他们寝也是晚上要聚餐,他本想问沈婷要不要一起的,可没想到沈婷她们也是今天聚,想着既然都是今天,于是便提议大家干脆一起聚聚算了,人多了还热闹些。

    “让汪雨把徐强也叫上。”双方打成共识后,何雨柔又凑到沈婷耳边小声地说道。

    “雨柔让你把徐强也一块儿叫上。”

    何雨柔本来就是因为脸皮薄才跟沈婷说悄悄话的,没想到这丫头却这么没有遮掩,还这么大声地就说了出来,气得她急忙对着沈婷摇头又摆手的。

    以何雨柔的个性,沈婷以为她会直接跑过去跟徐强告白,却不曾想直到现在,都还只是停留在暗恋阶段。平时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一个人,一遇到自己喜欢的对象,竟然变得这么矜持害羞了起来,这是沈婷怎么也没想到的,原来爱情真的是可以把一个人打造成另外一个人的。

    其实何雨柔也并不是不敢跟徐强表白,只是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对方先提出来比较好。爱情这种事情,谁先开口,谁就已经先输了,何雨柔想着,万一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表白后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如若这样,那还不如维持现状,即便做不成恋人,朋友还是可以当的。

    “人都齐啦?那咱点菜呗。”一群人坐落之后,季明翻着菜谱跟大伙儿说道,“我快饿死了。”

    “还差一个徐强,咱先点着着,他说一会儿就到。”

    汪雨话音刚落,徐强就推门进来了,看到大家后,便径直走过来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身后的一个女人跟大家介绍了起来,“我女朋友,陈潇。”

    “我去,强哥,你这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就交了个女朋友了!”季明瞪大了眼睛,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徐强,没忍住自己八卦的本性,直接对着面前的女人问道:“妹子是咱学校吗?”

    “什么就妹子啊,叫姐。”徐强有些不满季明那一脸的轻浮样儿,出门不论谁都管人叫妹子。

    陈潇还是没能逃过这样的问题,每次跟徐强一起出去,难免总会被问起自己是哪个学校的,每次一遇到这样的询问,她也总是敷衍地躲过去,总不能跟这些大学生说她其实连初中都没上过,能认识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陈潇不说倒也不是怕被别人瞧不起,她只是担心会给徐强丢脸。

    “我……已经工作了。”陈潇诺诺地答了一句。

    “哦,强哥,没看出来你喜欢御姐型的啊。”季明边说着,边主动往里面给站着的两个人挪了位子,然后又接着开始打听了起来,“哥,跟咱说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呗?”

    “赶紧点菜吧,就你话多。”徐强不耐烦地用胳膊杵了季明一把,就他那力道,差点没把季明从凳子上给怼到地上。

    女朋友,何雨柔心里反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刚刚还在跟别人谈笑风生的她,从徐强介绍完女朋友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心里面就好像被无数只蚂蚁撕咬了,就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了起来。

    尽管内心五味杂陈,何雨柔还是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别人觉察出自己有任何的不愉快。她抬头仔细端详了一眼斜对面的这个女人,瓜子脸,杏仁眼,五官不难看,但也谈不上好看,瘦不拉几的,感觉一阵风就能给她吹走似的。何雨柔想着,难道这就是徐强喜欢的那种小鸟依人吗?

    一晚上,为了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何雨柔一直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她把悲愤化成了饭量,就好像这一桌饭菜都跟她有仇似的,她都想一一地给解决掉。以至于吃到最后,吃进去的饭菜都快挤出嗓子眼儿了,感觉打个嗝都能给吐出来。

    “你先走吧,我吃太多了,去操场走两圈再回去。”快到寝室的时候,何雨柔跟沈婷说道。

    当看到何雨柔在饭桌上不停地给自己喂饭的时候,沈婷就已经看出何雨柔心里的不痛快了,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跟着何雨柔来到了操场,找了个有灯光的空地坐了下来,看着何雨柔就这么一圈一圈地跑着,那两条腿就跟摆钟似的抬起又落下,直到精疲力竭了,才走到沈婷身边躺了下来。

    “那个陈潇……你觉得她怎么样?”何雨柔喘着粗气问道。

    “就那样呗。”

    其实沈婷对陈潇的印象还算不错,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太多的交流,但看对方的言行举止,她觉得陈潇还算是一个挺落落大方的人,个性也特别的随和。但在何雨柔面前,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讲这些的。

    “没你年轻,没你活泼,也没你好看的。”为了哄何雨柔开心,沈婷立马开启了夸美模式,“反正哪儿都没你好。”

    何雨柔自然听得出沈婷这是在安慰她,但不管怎样,人总是乐意听些好话的,不管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听着舒服就成。

    “我好看吗?”何雨柔轻拍着自己的脸蛋问道。

    “当然好看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女生追你呢。”

    “你……这算是在夸我吗?”何雨柔不解的问道。

    其实话一出口,沈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都已经说出口了,想着不管怎样总还是要圆回来的,于是便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那个……有女生追你……虽然是把你误认为了男生,但……但她们的初衷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对,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追你的。”

    “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何雨柔白了沈婷一眼,本来有些想哭的她,在沈婷这独特的安慰下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了。她把胳膊盖在了眼睛上,不想让沈婷觉察出自己的心酸,随之又继续说道:“我就是觉得吧,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然后就这么结束了,感觉有点可惜。”

    沈婷一直觉得何雨柔是个铁打的女汉子,平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是今天,沈婷知道了她原来也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两个人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稀稀落落的点点繁星,沈婷手指着天空对何雨柔说道:“你知道吗?传说中每个人都有一颗守护自己的星星,你只要对着它喊出你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它就会帮你传达你的心意的。”

    “啥?”何雨柔哼笑了两声,说道,“你丫瞎编的吧。”

    “汪雨,我喜欢你。”沈婷没理会何雨柔的质疑,大声对着头顶的星空嚷嚷了起来,由于喊得太过于用力,一口气没上来,引得她咳嗽了两声,“你……也试试啊。”

    “试试呀,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见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沈婷怼了怼何雨柔的胳膊,又怂恿了一次。

    “傻不傻啊?”何雨柔确实觉得沈婷有点傻,可能恋爱中的女人都挺傻的吧,她自己不也是挺傻的吗。

    “徐强,我喜欢你。”何雨柔嘴上不乐意,但最终还是把藏在心底的话喊了出来,她不需要当事人听到,只是单纯地想说出来图个痛快,“徐强,你个混蛋,听到了吗?我喜欢你。”

    深夜的操场上,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疯叫着,喊得正尽兴的时候,突然有一束光线从不远处朝她们照了过来,两个人本能的用手臂挡住了双眼,只听一个中年男人朝她们喊道:“大晚上的,在这儿鬼叫什么,还不赶紧回寝室去。”

    两个人也没看清是谁,双双搀扶着站了起来,一溜烟儿地跑开了,一路上嘻嘻哈哈地笑到快要岔气。

    或许是因为把藏在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何雨柔觉得舒服了许多,但也就只是心里舒服了一些,却并没有完全的释怀。为了避开徐强,何雨柔一连好几次的社团活动都没去参加,想着眼不见为净,看不到便就想不到了,所以只要有徐强可能出现的地方,何雨柔都会自动自觉地避开。

    就这么在何雨柔消失了近一个月后,徐强处于朋友的关怀给她打了个电话,他纳闷一个先前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悠的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想着是不是对方出了什么事儿了。

    “你最近还好吧?”徐强关切地问道,“怎么都没来打球啊?”

    “挺好哒,”何雨柔极力伪装镇定,继续说道,“就是……就是最近忙着要考试,所以可能不会经常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那行,没事就好,”确定没什么事了,徐强也就放下心来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想打球了,随时来找我,哥陪你。”

    如果是以前,何雨柔听到徐强这么跟自己这么说话,肯定会高兴得不要不要的,但是现在,她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反感,这种反感使她感到特别的不痛快,“徐强,你能不能别总对谁都那么好……这很容易让人误会。”

    没等对方回话,何雨柔就把电话给挂了,她知道徐强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脾气随和,待人热心,不管对谁都特别上心。可这种老好人,往往也是最没有上线的,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明明不是恋人关系,却总是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这种人,就是习惯用他们的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越是温柔的人,杀伤力就越大,而且往往都还是在无形之中慢慢地让人中招的。

    何雨柔就是在迷迷糊糊中掉进了徐强的温柔陷阱,把对方对自己的关心误认为好感,等自己发现的那一刻,已经为时已晚了。

    就这么躲了好一阵子,好久没进过篮球场的何雨柔有些憋不住了,毕竟打篮球是她生平最大的爱好了,没有之一。这天,她抱着侥幸的心理走进了场内,不出意料地还是撞见了她不想看到的人。

    “你来啦,”徐强边运着球边朝着何雨柔走了过来,随口问道:“打吗?”。

    看到球场上大家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何雨柔突然有些鄙视起自己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矫情的,竟然为了一个男的连篮球都不打了,要知道打篮球可是她坚持的最久的一件事情,比喜欢任何一个男的的时间都长。

    “等什么呀,来啊!”

    徐强把握在手中的球扔给了何雨柔,拿到球的那一瞬间,何雨柔就好像突然受到什么点悟似的,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何雨柔,怎么可以为了区区一个暗恋对象就蔫儿了呢,做不成恋人,做哥们儿也是一样的,反正也都能玩在一起,而且,相比起恋人来,做哥们儿反而还更轻松些。

    不过经过徐强这件事后,何雨柔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没有女人味了,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开始正视性别这个问题,她开始考虑是否有必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穿衣打扮,首先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女的才行。

    怀着这样的想法,何雨柔主动拉了沈婷一起出去逛街,想着挑些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女性化的东西,可每当沈婷拿着选好的衣服让何雨柔试穿的时候,她不是嫌有花边,就是嫌裙子太短,要不然就是太过淑女,反正到最后,是没有一件能入她眼的,两人逛到最后,愣是什么也没买着。

    晃悠了大半天,等走出商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下来了。两个路痴本来想搭公交回学校,可走着走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拐进了哪条巷子,等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身处何方了。

    两个人在一家休闲会所门口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正打算找人问路的时候,何雨柔看见了一张熟识的脸出现在了会所的门口。仔细端详之后,何雨柔确认这个人就是陈潇,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跟那天晚上所见到的陈潇判若两人,但她还是辨认出来了。

    何雨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陈潇浓妆艳抹,穿着风骚,而是因为她看见对方正跟一个肥头大耳的男的搂在一块儿。只见这个男人一只手搂着陈潇的腰,半个身子都瘫在了她的身上,另一只手还时不时地在陈潇身上乱摸。陈潇虽然面色有些难堪,但也没有拒绝,只是示意门口的保安叫了辆出租车过来,把这个喝的东倒西歪的男人扶上了出租车,临走的时候,男人还不忘在陈潇脸上亲了一口。

    “你这是在干嘛呢?”何雨柔两步并一步地冲到了陈潇的面前,一种帮朋友抓奸的正义感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怎么,一个徐强还满足不了你吗?你还要在外面偷人啊?要不要脸啊?”

    何雨柔的突然出现和她那一连串蹦出来的质问让陈潇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不要脸的东西……”何雨柔现在除了气愤,还是气愤,她原本还想再骂上几句,却被沈婷给拉了回来。

    “不要脸……”陈潇看着面前有些暴跳如雷的何雨柔,先是哼笑了一声,而后笑的越来越大声了起来,直至笑到眼泪都流了除了,她抬了抬眼,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才又开口说道:“是啊,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人……”

    “你这样对得起徐强吗?”何雨柔知道这事儿其实跟自己没啥关系,但就是忍不住要帮徐强讨个公道。

    “徐强没跟你们说我是干什么的吗?”本已经转身要走的陈潇,听到何雨柔这么问她,想着既然都已经被看到了,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便直接说道,“也是,有哪个男的会跟人说他女朋友在夜总会陪酒呢?”

    何雨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本以为陈潇只是在外面偷腥了,怎会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是个陪酒小姐。除此之外,何雨柔更不愿相信,自己暗恋了这么久的男的,宁愿喜欢一个陪酒小姐,也不喜欢她。

    初春的夜晚可真是凉啊,冷风飕飕地吹得陈潇浑身打颤,她用双手把自己裹紧,任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对于陈潇而言,有很多事情,当别人问起的时候,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无力去诉说而已。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深呼出一口气,挤了挤嘴角的笑容,陈潇又转身走进了那声色场所,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伤心啊?为了爱着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人,纵使生活千疮百孔,总还是要拼了命的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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