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收获

    那汉子来到祝丹铭身边，神色关切地摸了摸他额头，倒并不焦急，他自然是知道苟问能耐的——开玩笑，东灵青龙，木灵术卓绝，便是排名在四象之前的五行木灵也要稍逊两筹的存在，治病炼药，古来无双。尤其这苟问，制毒解毒可谓历代东灵之最，更身兼灵医传承，起死回生或难于阎罗，妙手回春不忌黑白无常。

    苟问在祝丹铭身上查看一番，又将他翻过身来，便见他后背一道焦黑的划痕。苟问稍一思索，眉头一皱，自身上取下十余只葫芦，从每只葫芦里倒了少许药水在伤口处。倒至最后一只葫芦时，手却微微颤抖，一脸肉疼，想来极是珍贵。

    那汉子抱拳道：“我家少爷就拜托前辈了，今日这内丹非前辈莫属。”苟问一边小心翼翼收拾他的葫芦，一边摆手赶人：“快去！快去！”待得三人也去对付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巨蝎，苟问看了看一旁嚎啕大哭的舒笔季，嘿嘿一笑，将祝丹铭的上衣褪去，放在腿上，右掌轻轻揉搓他的伤口。

    顿时便见他掌间青烟微起，渐揉渐浓，揉了半盏茶功夫，却又开始转弱。直到最后，不见了一丝一缕青烟，他才撤掌，掌中不知如何多了一把块状杂物。他将这些杂物收集起来，又取下几只葫芦，这次葫芦中倒出来的却是药粉，每只葫芦倒出少许在掌心，搅拌均匀了才洒在伤口。

    又将袍衣束腰解下，替他包扎一番，待得一切收拾停当，忽然一巴掌打在祝丹铭臀上。祝丹铭屁股吃痛，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埋怨道：“您老也太狠了吧，我这才受了伤呢。”

    原来他体质极好，内力又不弱，其实早就已经醒转。奈何他自幼被叔婶们严厉教管惯了，便两位婶婶教授他武艺灵术之时也是不曾半分手软，又哪里懂得哄女孩子？适才听得大叔父教训了舒笔季，舒笔季又一直大哭不止，只觉脑仁大疼，实在不想醒转。

    苟问朝着一边犹自大嚎的舒笔季努努嘴，也不管祝丹铭一脸苦相，转头去看另一边战况。其实他心中也是觉得舒笔季的性子需得磨上一磨，毕竟马上就要嫁入人家，如此心性如何持家？

    祝丹铭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支支吾吾道：“你……别哭了……”舒笔季哭声越大，反似更加伤心，祝丹铭无奈一叹，坐到她的身边，也不言语，只等她慢慢停歇。

    这祝丹铭自便是南灵朱雀，乃新一代南方祆教少主，那七人号称祆火七宿，主司祆教祆火七部。祆教活跃中原，总坛却在南方六诏点苍山十九峰中，其教义本是自西方传入，只因中土火神信仰众多，以至中原祆教教义各有不同，分支极众，常来争斗不休。上一代南灵英果勇义，火灵术更是出神入化，终于将众分教收服，整合为朱雀、凤凰、金乌、毕方、燧人、祝融、光明七部，一时名声大振。

    这雀部部司木景轩、凤部部司张月潞、乌部部司佘翼火、方部部司尹轸水、燧部部司马星日、祝部部司柳土璋、光部部司羊金鬼七人，一生跟随上代教主征战无数，又都曾受过其点拨，一身灵功自然不俗。七人围困住巨蝎，虽说其间突发状况，毕竟有苟问的存在，各人心中并不惊慌，阵法一直未乱，巨蝎几番突围皆难成功，反而渐有力疲之态。

    七宿归位，眼看巨蝎体力不支，诸人出手次数愈加频繁起来，巨蝎沙沙怪叫声愈巨，螯刺的反击却已迟钝。

    巨蝎的螯刺和肢脚受伤极重，虽然身体巨力尚在，却已挣扎不开，周边尘雾渐弱，已然能看清巨蝎身体。苟问看准时机窜进战团，借助巨蝎肢脚几个纵跃落在巨蝎头顶，对七宿喝道：“这畜牲剧毒无比，垂死挣扎，马上就要射毒，需当谨慎！”七宿应答一声，不再出手，只围着它转动，人人紧盯它的巨口。

    巨蝎八脚难动，连尾刺都抬不起来了，躯体扭动几下，忽然巨吼一声，一道毒泉口喷而出。

    七宿早有预料，眼见毒水喷出，纷纷纵身躲避。祝丹铭正自苦恼，本想待得她哭好了便替大叔父向她致歉，哪知这女子哭将起来永不止息，实不知如何是好。眼见一道暗绿色喷泉疾射朝二人而来，风中还夹杂着阵阵香气，不及细想，提起人便疾掠躲避。舒笔季自也是有心思的，她也知道自己惹了祸事，只是被那“大叔父”木景轩一巴掌掴懵了，心中大有歉意，倒没有多少伤心，一直在那里干嚎，殊无眼泪，只恨祝丹铭木头脑瓜全不会多哄一下。那巨蝎毒液何其恶毒她是见识过的，哪里还敢反抗，祝丹铭只稍稍一提她也便施展轻功跃往一旁。

    苟问蹲在巨蝎头顶，眼见它的毒液喷出，将早已备好的葫芦掏出来，手上带着一双不知何等材料所做的手套，拿着葫芦就在疾喷的毒液上接了起来。巨蝎毒液喷的极疾，量又极大，只转了一圈，便已喷完。要知它这毒液虽说恶毒，收集也是极其不易，这巨蝎多年积攒，不想今日连喷两次，已然是干竭上限了。

    苟问不过收集了一葫芦半的毒液，巨蝎沙沙一阵急鸣，躯体扭动愈发激烈，他忙将葫芦收好，手一招，木剑极速落入。他稍一蓄力，猛地一剑刺入巨蝎脑袋，直将木剑刺没柄，也不拔剑，飞身便走，喝道：“都躲开些，莫要被他撞到……”起声还在半空，落音已在数丈之外。

    只见那巨蝎一阵剧烈抽动，肢脚螯刺也似已不知疼痛般疯狂挥舞，朝着一个方向跌跌撞撞而去。众人自不会看着到嘴的肥肉跑了，也纷纷不远不近地辍在后面跟去。

    巨蝎一记毒刺，实非人力能够坎住的，祝丹铭虽说催动了灵功“摩帝民火罩”，号称三昧灵术中防御力最强的下昧火灵术，毕竟年轻，灵力尚弱，外伤和体内经脉虽然都已被苟问医治，但气海受到的冲击实非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他自来不曾受过内伤，一时疏忽提气，虽然避开了毒液袭击，只觉头晕目眩，气海激荡，扑通一声倒在了沙地上。

    舒笔季犹自犹豫要不要继续哭嚎，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忙扶他坐起，急声问询：“你怎么样？不是治好了么？”祝丹铭甩了甩头，强自定神，喃喃道：“你……你莫哭了……”舒笔季见他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却忙复板起脸来，哼了一声，脸蛋儿红扑扑地，把头扭向一边。

    祝丹铭扶着她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嘿嘿傻笑道：“你不生气了？我可瞧见你笑了！”她只是又哼了一声，不肯转过头来，祝丹铭扯着她的手臂，跌跌撞撞朝着众人追去，嘴里犹自说道：“我大叔父其实人挺好的，咱们过去，我……我叫他给你致歉……你喜欢香囊，我叫他们分了给你……”

    舒笔季闻言一阵失神，心想：“这祝傻子，对我这般好么……”她自幼长于名门大派，但师父师娘虽然对她千依百顺，寻常相处之中却总有一丝冷淡，老师公尤其难得照一面，向来被她视作依靠的师兄也只似是应付差事一般，派中师兄弟姐妹更没好脸，看似无约无束，其实亦无多少情感。忽然被人呵斥关怀，只觉心中一阵温暖。

    祝丹铭不敢再提气运功，只得慢慢步行，待得二人追上七宿和苟问时，只见一只巨大的蝎子尸体翻身倒在沙地里，已是被剥的干干净净，肢脚巨尾都被截了下来，奇形怪状的腹胸也被解剖开来，内中却是一无所有，竟是连肚肠皆无。

    见二人到来，苟问笑吟吟地站在一旁，满身的葫芦沉甸甸的，也不知提取了多少好东西。木景轩背着一捆红甲锯齿的肢脚来到近前，瞥了扶着祝丹铭的舒笔季一眼，欠身道：“少爷，这畜牲甚是巨大，咱们得先回到营地，再叫人过来取了。”祝丹铭正要回话，白白胖胖的柳土璋也凑了上来，身上背着一个布袋，哗哗有声，想来是把巨蝎坚甲都割取了下来。他倒不似木景轩那般循规蹈矩，递过来一颗鸡蛋大的暗黄色肉珠子，笑嘻嘻地道：“少爷受了伤，此物正好合用。”

    祝丹铭摆了摆手，支支吾吾地对木景轩道：“大叔父，你……其实……我……”他素来敬重这位自小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大叔父，要他支使大叔父给舒笔季道歉，实在难以启齿。舒笔季虽然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毕竟不是不知人情的闺中少女，轻轻扯了扯祝丹铭手臂，低声道：“你莫小题大做，其实……是我不知轻重了。”

    木景轩自幼看着他长大的，如何看不出他意图，却是微微一笑，对着舒笔季深深一揖道：“是木某鲁莽了，任凭姑娘处置，只盼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舒笔季自来蛮横，却只是想要引起别人重视，心里也知对错，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臊得手足无措，脸都红透了，忙放开了祝丹铭去扶：“前辈莫要如此……其实是晚辈不知轻重。”木景轩顺势起身，看了看二人，莫名一笑，却不在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