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谨尔

    “驱魔战争？”祝余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应天殿的里间内香气扑鼻，暖香自内徐徐而来，好不香艳。神灵鬼渊和主君穷奇相对而坐，中间一块大桌子，祝余立在主君身后，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懊恼。

    神灵鬼渊随意地用手指敲打着杯盏，座位旁的几株牡丹似乎也随着震动开始了颤抖，几滴温润的水滴顺着细长的嫩叶滑落在地，她抬起头看了穷奇一眼，咳嗽着，说：“这是那老头子亲口说的。”

    “嗯……”穷奇眉头紧蹙，低吟着，“嘲风，他应该没有必要撒谎。”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神灵鬼渊接了上去，淡淡的说，“对神界的事情毫不上心，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毕竟他是上古九神龙中的最后一位前辈了，按照道理来说，他只用听命于上神墟。总之，他没有必要撒谎。”神灵鬼渊再次重复了一遍。

    祝余瞥了一眼神灵鬼渊苍白的脸庞，又看了一眼主君大人，才说：“那么，应该就是那场驱魔战争了……”

    现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温暖的香气和神灵鬼渊低低的咳嗽声飘荡在空中。

    没有人愿意提及“驱魔战争”。

    这是目前和平的两界最不愿意正视的一根尖刺，事关两界内所有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事关两界的颜面和荣耀。

    只能说，那是一场两面俱损的战争，没有赢家。

    大护法祝余还很年轻，年轻的神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们没有切身经历过驱魔战争，最多是有所耳闻。那场战争太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的爆发，又突然的沉寂下去，且牵扯进战争的神族都是年长而有威望的，一些小辈们甚至在被告知已经发生战争且这场战争足以颠覆整个神界的同时，战争就已经结束了。这就直接导致了那群孩子从来没有见过漫山遍野的血迹，从来没有见过随意扔弃的断臂残肢，甚至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位魔族，从来没有闻过魔族的气息。正因如此，他们对驱魔战争的认知被前辈们淡多了，也更不惧怕提及那场战争。

    穷奇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祝余一眼，张开了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神灵鬼渊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咳嗽的频率好像也有所加快，过了好一会儿，她打破了沉默：“如果真是那一次的话，就很好查了吧。”

    主君紧紧皱着眉头，关切地望着她，才说：“的确好查，但这件事一旦翻出来，恐怕两界又要不得安生了。”

    祝余注意到主君大人说到“不得安生”的时候，眼神却死死地落在神灵鬼渊的身上，满目温柔。

    “你们自己取舍吧，是查，还是放，都与我无关了。”神灵鬼渊满脸的不在乎，“事实证明，这件事不是我魔族人做的就行了。至于查那天的事，我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她最后一句话很轻，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屋子里又再次沉寂下去，祝余虽然年轻，可作为大护法，一定是了解了“驱魔战争”中的那些事情，此时也知道遇到了不可触及的话题话题，很知趣地闭上了嘴。

    神灵鬼渊环顾了一下四周，轻笑一声，慢慢地起身，说：“如果主君大人没有什么吩咐的话，那我就告退了。”主君穷奇似乎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等到再次抬起头来，神灵鬼渊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叹了一口气，出神地望着通往正殿金碧辉煌的大门。

    神灵鬼渊扶着阿並的手，正走出了门，迎面就跑来了一女子，不由分说地跪倒在地，脸埋得很深，轻轻地叫着：“姑姑……”

    走在神灵鬼渊身边的阿並愣了一下，才看清了女子华贵的服饰，心下了然，但看魔主大人不仅没有要扶起她的意思，反倒不予理睬，自顾自地走着，边开口：“天妃娘娘金枝玉叶，我可担不起娘娘的行礼，更担不起娘娘的一声‘姑姑’。”阿並放慢了脚步，迫使神灵鬼渊也慢了下来，给她们说话的时间。

    跪倒在地的天妃把脸埋得更深了，又叫了一声“姑姑”。

    “我不是你的姑姑，”神灵鬼渊自顾自地走，在黑暗中看不起表情，“我是你的敌人啊，你忘了吗？谨尔。”

    “姑姑还在生谨尔的气吗？”天妃抬起脸来，望着神灵鬼渊的背影，脸色苍白，继续说，“姑姑一直都会生谨尔的气，我是知道的，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入姑姑的法眼，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所以姑姑，我已经不在乎了。”

    “……”神灵鬼渊顿住了脚步，沉思着，说：“你的父母都是人中龙凤，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阿並赶紧低下头看了一眼天妃娘娘，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讲了，谁知道她是没有看见还是偏要一意孤行，立马回嘴道：“那还是魔主大人教得好啊！”

    “你还知道是我教的？！”神灵鬼渊怒气冲冲地回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天妃娘娘，“我教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一点半点？只学会了偷鸡摸狗，罔顾人伦！”

    天妃谨尔死命地咬着嘴唇，脸又白了几分，不敢再出声。

    神灵鬼渊看着这个由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剧烈的咳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转过身，由着阿並扶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