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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少年的诗断了

    景泰七年春。

    顺天府,霸州城,胜芳镇。

    许准再次幽幽的醒来,眼前依旧是这间略显破旧的房屋,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个挂着一袭青色棉服的木架外,便只剩下一张方桌摆在透光的窗前。

    方桌上的笔墨纸砚颇为凌乱,好像和地上被丢弃的一团团纸球一样,在诉说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许准默然的收回眼神,如前两日一样,开始默默的审视自己新的人生,以及这一个新的人间。

    五百年前?!

    呵呵。

    这又不是在玩月光宝盒!

    然而就在许准想的出神的时候,不知道何时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到了屋外。

    她推开门也不走进来,只是一屁股毫无形象的坐在屋门的门槛上,偏着小脑袋看着愣神当中的许准。

    一直到许准发觉到她,并且看了过来后,她才抿了抿嘴,一脸艳羡的看了一眼方桌上散乱的书籍,感伤道:“你真不打算读书了?”

    许准顿时无言。

    而原主海量的记忆在此刻突然变的格外清晰起来。

    这个小女孩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她从小便羡慕许准可以读书,尤其是对摆弄一番笔墨纸砚,就可以不做劳务这件事,有着发自心底的惊讶和憧憬,可先不说她一介女儿身读书有没有用,单是家里的条件也无法支持妹妹再读书。

    因为早在几年前家里为了供许准读书,便已经把仅有的三亩多良田变卖了去,而这个年代读书正经是个吞金的大事,饶是许准父母也一直在庙集上做着小买卖,日子依旧过得清贫。

    好在许准没有让人失望,年纪轻轻便展现出了读书的天赋,在十四岁那年考过了院试,成为了镇上近些年里唯一的秀才,风光无限。

    然而好景不长,自许准入读州学后,已经连续两年岁考成绩末等,莫说领取州里的廪粮减轻父母的负担,就连参加乡试的名额都考不到手,甚至如果今年再考末等,还有可能直接被州学里革除秀才功名。

    这科道之奢望,已然有些风雨飘摇之感。

    可若真只是自身实力不行便也罢了,唯奋力争先而已,但当他前几日不小心听到了两位训导私下聊天,才了解到原来另有隐情。

    他的成绩不是不行,而是学正一直恶意打压。

    州学设学正一人,训导三人,学正是州学里最大的官职,掌教诲满州所有生员,权利不可谓不大,而许准与学正的矛盾,便是许准刚刚入读州学之时。

    学正是举人出身,并且是年过半百才好不容易中举,学识方面说差谈不上,但要说多好,也谈不上,而许准在其讲义之时,便不晓进退,数次刨根问底的对学正的释解提出疑问和质疑,导致学正数次在所有生员面前下不来台。

    而且根据两位训导之言,学正对许准打压还有几分嫉妒心理,因为学正有一同龄的幼时好友,便也似许准一般年少聪慧,甚至比许准还要天资不凡,十四岁中秀才,二十三岁高中进士,现如今更是已经官拜吏部右侍郎。

    好友凭借天赋顺风顺水的高歌猛进,对比学正半生极尽努力才勉强换来的举人,何等心酸,所以导致学正心态偏差,最见不得许准这般,仿佛时代宠儿的少年天才。

    毁掉一个人不是很难,尤其是贫民子弟。

    因为他路不多!

    许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即怒气冲冲的找上了学正。

    然而学正听到许准的质问后,出乎许准所料,学正非但没有丝毫掩饰羞愧之色,反而大方的亲口承认了他确实有意打压,甚至在撕破脸后,还直接放出狂言,说以其在霸州城里的人脉和地位,只要他不点头,保将许准永无出头之日。

    这一番冷冽无情的话,让这个少年第一次见识到来自社会上的黑暗,也终是把他不屈的心气打没了。

    尤其当许准回到家后,回首看到母亲徒增出来的白发,父亲越发佝偻的脊背,再一想到自己科道无望,一时间对读书之事彻底心灰意冷了。

    而父母听到许准不打算读书后,惊讶之下开始不理解的询问和劝解,初始语气还带温和,但在许准始终不愿说出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慢慢却多了责备,甚至到最后惹急了一生要强的母亲,把许准锁在了房间里反省。

    晚上许准大病来袭,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后世的许准穿越而来。

    ……

    当这些记忆再次整理了一遍后,许准忍不住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贫家少年遇到挫折和困难后,许多事父母帮不上忙,妥协的理由也就不愿告知父母,让父母一同伤感,然而这般却又不得不面对父母关爱的问询,以及责备他们不懂事的恼怒。

    这也许是所有贫家少年所拥有的特有压力。

    不过这些事在许准看来,倒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说到底还是原主年幼缺少历练和经验,反正在许准这个纵横商场十几年的老家伙眼中,他若手握年少成名的资本,有一万种方法让学正不会打压他,即便打压,也有一万种方式平和的解决这个问题。

    万不至闹到撕破脸这种糟糕局面。

    想到这里,许准又叹了口气,随后他侧头向着门口看去。

    小妹等不到他的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他想了想后,开始起身穿衣。

    这两日他借着无人打扰,一直没有走出房间,这是时候也是该面对自己的新生了。

    二月的北方还有点冷,又恰逢今日天气不佳,纷纷细雨中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所以哪怕已近午时,依旧让走出房间的许准冷的打了个激灵。

    北地的寒意好像从来如此,总是拖拖拉拉的,一直到三四月份才能让人察觉到温热。

    许准迎着细雨在院中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又缩回了房檐下,然后转头看向了灶房处。

    父母在庙集上中午不会回来,而此刻小妹已经在灶前低着脑袋生火,打算烧饭了。

    小妹七八岁时就开始帮着父母烧饭,所以对此许准并不担心,而且在他的记忆中,他在窗前读书,小妹在院里忙里忙外的场景,早已不知道存了多少。

    只是这次小妹好像遇到了麻烦。

    已经过去好久了,小妹依旧没有把火生着,反而烟越来越多,一直到最后整个灶房都充斥着浓烟滚滚的向外蔓延。

    许准眉头一皱冲进灶房里,先是快速扫了一眼灶房内,见没有起火,浓烟只是从灶里冒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随后见到小妹梗着小脖子,紧紧抿着嘴巴憋着气,一脸倔强的和生火这事较上了真,他的眉头忍不住又跳了跳。

    他黑着脸把小妹拉到院里透气,训斥道:“你这什么破性子,怎么着?生不找火,还打算把自己憋死在里面?”

    小妹更生气了,眉头一锁瞪着许准就打算反驳,可瞧着许准虽黑着脸,但眼中满是关怀,最终没说出话,只是小胳膊一甩,甩开许准,转身就向灶房再次走去,打算死磕生火这件事。

    许准见此,立马冒出一脑门黑线。

    艹。

    许准连忙再次拉住小妹,然后从小妹手中夺过火折子,深吸了一口气,主动钻进了浓烟滚滚的灶房里。

    灶台中的柴还在冒着烟,许准摸了摸,发现所有柴都是潮的,心想这要是能点燃就见鬼了。

    他回头不解的看向跟着走进来的小妹。

    小妹脸上一红,许准顿时明白了,定然是小妹没有计划好,灶房里的干柴用完了,又忘记从墙角提前抱些进来,导致柴都被今日的雨雪打湿了。

    “我自己能生火,湿的我也能,不用你帮我。”小妹羞恼道。

    “那你可真他娘是个人才。”许准没好气的应了一声,随后再次扫了一眼生火的家伙式,想了想后拉着小妹走出灶房,自己又一个人来到后墙根旁,从上面刮了些白色的墙霜回来。

    当许准再次走进灶房时,烟已经没那么浓了,他熟练的把灶中的柴火摆弄了一下,好让空气更加流通,随后拿出来几块之前烧黑的木炭,捏碎后和墙霜混合在一起,洒在了灶中的柴火上。

    许准这一番动作麻利又干脆,让小妹看的有些惊讶。

    而当墙霜和木炭的混合物剧烈燃烧起来,最后把潮湿的柴引燃后,更加惊奇起来。

    先不说自家大哥的动作为啥这么利索。

    霜为啥也能点燃?

    许准一边摆弄着灶中的火,让其越来越旺,一边随口解释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简单点就是墙霜并不是霜雪的霜,而是矿物质硝,它混合木炭后,可以当做助燃剂来使用,等到木炭点燃后加点干草细支,引燃有些潮湿的柴问题不大,至于硝是什么,为啥会出现在墙上…这会儿我懒的和你多说。”

    小妹更懵了,满脑袋都是问号。

    许准不想越解释越多,开口道:“行了,我看着火,你还不做饭?”

    小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动了起来,只不过在忙里忙外之际,数次想要开口询问许准,只是不知道为何数次都没有问出来。

    一直到锅里的米烧开了,小妹扔进锅一些许准不知道名字的干菜,又点了些盐,一锅咸饭粥算是差不多大功告成后,才幽幽的对着许准说了一句话。

    “哥,我还是觉得你该接着读书的。”

    “嗯?”许准疑惑的看过去。

    小妹这时蹲在许准的身边,眼光幽幽的看着灶里明灭的火光,道:“读书可以长学识的啊,就说我烧了好几年的饭,竟然还有生不着火的时候,而哥你第一次生火,就能比我强,这不都是读书读来的吗。”

    额。

    许准有些哑然,他能这么麻利,是因为有着上辈子的生活经验,至于硝加木炭可以做助燃,这辈子即便去读什么圣贤书,大概也不会学到这些吧。

    “我读书的话,你就得和之前一样承担所有家务,你不觉得委屈?”许准随口问道,因为他从记忆中晓得,他只要读书,父母是决计不会让他做这些家务的。

    对于父母来说,读书是花钱购买回来的一种奢侈行为,就像用重金去吃一顿昂贵的晚饭,不吃干净,或者说不把所有时间用在读书上,都是一种浪费。

    小妹抿着嘴,眼神里略显黯淡道:“委屈啊,但不管你读不读书,我总是要做家务的,附近谁家小丫头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小妹转头看了一眼许准,她顿了顿,随后再次把目光转向了灶台里的火,而这时候她眼眸里的黯淡,仿佛被火光点亮了起来,竟爆发出浓郁的期待感。

    “其实我也是有欢喜的,因为别人家至少没有一个秀才哥哥呀,而且有时候我夜里做梦,甚至梦到将来我说不准会有一个状元哥哥,我好几次都忍不住的笑醒过来,因为我知道,哥哥如果真成为了状元,一定就不用我再干活了,那样我也就可以和刘家的二丫头一样,天天出去玩耍了,说不准年十五的时候也能去城里看花灯,而且我心底里也是觉得哥哥能行的,因为哥哥是镇上唯一的少年秀才嘛。”

    许准看着小妹眼里的期待,张了张口,心中不打算读书的话,竟然有些说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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